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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光传——忧在萧墙内

历史大观园 文人墨客 2020-07-06 02:02:15 0

立赵曙为皇储,司马光冒了风险立了功,颇以尽到了谏官职责为荣。

谏院中有包拯立的三块碑,上面刻着唐代魏征的三篇奏疏。包公在知谏院时得罪了权贵,特立碑以明志。每看到这三块碑,司马光都不禁心潮起伏。宋代以当谏官为荣,历任谏官的签名留在谏院的一块木板上,始于庆历六年(1046)知谏院钱明逸。嘉祐八年(1063)初,司马光觉得木板上的签名难以长久保留,应该立碑刻石,想起三年前王安石写过一篇《度支副使厅壁题名记》,曾轰动一时,他决定亲撰《谏院题名记》[1],文曰:

古者谏无官,自公卿大夫至于工商,无不得谏者。汉兴以来,始置官。夫以天下之政,四海之众,得失利病,萃于一官使言之,其为任亦重矣。居是官者,常志其大,舍其细,先其急,后其缓,专利国家,而不为身谋。彼汲汲于名者,犹汲汲于利也。其间相去何远哉?天禧初,真宗诏置谏官六员,责其职事。庆历中,钱君始书其名于版。光恐久而漫灭,嘉祐八年,刻著于石。后之人将历指其名而议之曰:某也忠,某也诈,某也直,某也曲。呜呼!可不惧哉!

这也许是司马光写得最好的一篇散文,被清人收进了《古文观止》。只说他在题名记中对谏官提出的要求,首先要考验他自己了。他满怀希望呼唤出来的储君赵曙,给他打开的是一座失望之门。

老皇帝死了,新皇帝疯了

嘉祐八年(1063)三月,皇子赵曙进宫四个月,仁宗病入膏肓了。

司马光与仁宗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本年科考的殿试上。他与翰林学士范镇同知贡举,主持了进士与诸科的礼部试,他们录取的第一名是孔武仲,还须仁宗亲自主持殿试,才能最后定案。或许是回光返照吧,仁宗在殿试中脸色红润,思维清晰,与一年前在宣德门观看妇人裸戏时的情形相仿。那一次,司马光与仁宗坐得很近,但没有感到幸运,而是感到忧虑。每年的上元节(正月十五),除了放灯外,开封府都要把全市最好的游艺节目集中到宣德门(皇宫南门)城楼下展示,连续十来天观众如潮,热闹非凡。各种游艺节目不必细说,只说有一项名为妇人裸戏,就是女子相扑,年轻女子赤裸着摔跤角力,比今天的三点式还少两点。司马光觉得有伤风化,曾上《论上元游幸劄子》[2],劝仁宗以龙体为重,不可连日游幸。仁宗没有批复,但在观看妇人裸戏时,他故意对近臣说,有人劝朕不要游幸,朕非游幸,是与民同乐也。这明显是针对司马光的劄子说的,用与民同乐做幌子,为“寡人之疾”打掩护。司马光偏不识趣,又上《论上元令妇人相扑状》[3],批评妇人裸戏有悖礼法,会为外方所讥,引诱陛下观看的奸佞之臣应受惩处。仁宗照旧没有批复,但在连日游幸后不久,他就病情加重,不能上朝。这一次主持殿试,仁宗兴奋异常,钦点许将为状元。虽然主持殿试与观看裸戏性质截然不同,但司马光同样有一种不祥之感,皇帝亢奋过头,绝非吉兆。果然,就在主持殿试之后,仁宗半夜驾崩了。

四月初一,赵曙即位,是为英宗,时年三十二岁。

赵曙即位的头三天,面对群臣奏事,问得非常详细,答复得有条有理,满朝庆幸立了一位贤明的君主,可第四天(初四)就突然病了。病得语无伦次,分不出张三李四。有个小插曲耐人寻味,仁宗死后,朝廷怪罪于为他治病的几位太医,将他们统统流放。这些医生正在赴流放地的路上,英宗病了,赶紧又派人将他们快马追回。初八日,仁宗大殓,英宗狂呼奔走,疯了,致使礼仪没法举行。宰相韩琦急了,扔掉拐杖,掀开帘子,抱住英宗,按在椅子上,令内侍好生侍候。司马光也许没有想到,自己冒着杀头的风险而呼唤出来的储君,即位后竟是这个样子。

国不可一日无君,于是按照惯例,把皇太后即仁宗曹皇后抬出来垂帘听政,暂代皇帝处理政务。这就出现了一个非正常的上朝形式,群臣先到柔仪殿东阁的西室向正在服药的英宗皇帝问安,报告工作,再到东室向皇太后请示报告。

从上章我们知道,仁宗立宗实为嗣,一直就受到干扰,几度犹豫才最后定下来。在被立嗣前,他是装病,在继位后,他是真病。一个三十出头的人,头三天还好好的,第四天就病得不能临朝,第八天竟然疯了,蹊跷!

英宗继位时,进宫才四个月,对宫中的情形两眼一抹黑,宦官、宫女都是太后的人,他的病与太后的猜忌有关。英宗的原配高氏(四月底立为皇后)之母是曹太后的亲姊,按娘家的辈分,英宗是太后的姨侄女婿;而按皇家的继统,英宗算是太后的“儿子”。说来亲上加亲,但毕竟不是亲生,且权力斗争是不认亲的。曹太后是宋初大将曹彬的孙女,是仁宗的第二任皇后,她没能给仁宗生下一男半女,却能稳稳把持后宫的权位,手段好生了得。仁宗的第一任皇后郭氏,因出言不谨得罪了宰相吕夷简,又因吃醋打尚、杨二美人误打在仁宗额头,被废。也许是汲取了前任教训,曹后在宫中亲自种谷、养蚕,生活节俭,自塑后德典范,表率百宫。前面第八章讲到,庆历八年(1048)十月发生了皇宫卫士企图谋杀仁宗的事变,当时传说是张美人侍寝。其实,当晚真正侍寝的是曹后,听到动静后,仁宗想跑出去,曹后关好门并将他抱住,派宫人驰召入内都知王守忠以兵入卫。她料定叛卒必纵火,让宫人预备好水,果然叛卒以蜡烛点门帘,随即被浇灭。她亲自指挥宦官护驾,亲手给每人剪下头发一撮,说:“贼平加赏,以此为证。”所以一个个拼死战斗,让仁宗化险为夷。这么大的功劳被安在张美人头上,她甘心吗?不但甘心,而且暗喜。为啥?在自己宫中发生惊天事变,绝非光彩之事,怎么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干系,弄得不好,皇帝可能一怒之下,废了她的后位。而故意让仁宗正宠的张美人掠美,仁宗会认为她后德高尚,反而能保住后位。有个叫王贽的谏官打探到事变真相,上疏言及,仁宗找御史何郯来商量对策,何郯说,此乃奸人想废皇后也。王贽从此销声匿迹。张美人无功受赏,升为贵妃,名声大坏而不自知,竟然要借皇后卤簿(军乐队、仪仗队)外出。仁宗要她直接去找曹后,曹后满口答应,她满脸堆笑地报告仁宗,仁宗说,你僭越使用皇后卤簿,外廷将如何看你?否了。有个宫女与卫士通奸,事发,托仁宗所宠之姬求情,仁宗令免其死。曹后正装来见,要求依法处死,说,否则无以正禁掖。仁宗让她坐,她始终站着,一直站了几个时辰,直到仁宗同意。曹后其人,简单地说,我可以给你宠爱的女人让床、让功,但绝不让皇后的位子和权力。

英宗在宫中与这个浑身心计的太后相处,明显处于弱势。司马光觉得有必要给曹太后打打预防针,敲敲警钟了,在十三日即英宗即位的第十三天呈《上皇太后疏》[4]。疏曰,殿下(皇太后)垂帘乃因皇帝(英宗)哀毁成疾,不得已而为之,一旦皇帝康复,殿下必“推而不居”。这是用戴高帽子的办法将皇太后的军。在讲了一通治国御下的大道理后,回忆仁宗即位之初,“章献明肃皇太后保护圣躬,纲纪四方,进贤退奸,镇抚中外,于赵氏实有大功。但以自奉之礼或尊崇太过,外亲鄙猥之人或忝污官职,左右谗谄之臣或窃弄权柄,此所以负谤于天下也。”

这里所说的明肃皇太后是真宗的刘后,即戏剧《狸猫换太子》中的主人公,仁宗本李宸妃所生,她恃宠据为己有。仁宗即位时才十二岁,她垂帘听政,有人劝她效法武则天,被她斥责,所以司马光说她有功于赵氏。她垂帘十一年直至死去,重用宦官、佞臣,封后党数十人,突破皇后尊号不超两字的祖制,变成“章献明肃”四字。这些使之“负谤于天下”。司马光希望曹太后以刘太后为诫:

臣闻妇人内夫家而外父母家,况后妃与国同体,休戚如一。若赵氏安,则百姓皆安,况于曹氏,必世世长享富贵明矣。赵氏不安,则百姓涂地,曹氏虽欲独安,其可得乎?

这段话是点题之笔,潜台词是:如果能辅佐赵氏皇帝,曹氏就世代富贵,而如果想学武则天,曹氏就休想平安。

劝了太后劝皇帝

司马光的忧虑是否多余?非也!三天后,即十六日,英宗康复。翰林学士王珪请皇太后撤帘还政,诏书已经写好,曹太后却不干。她担心一下让出权力,会受英宗迫害。

一个巴掌拍不响。两宫矛盾,皇上也有责任。司马光于二十七日呈《上皇帝疏》[5],提醒英宗“奉事皇太后孝谨”,应“夙夜匪解,谨终如始”;今年要沿用先帝年号,不要中途改元;子为父守孝三年,君民一样,虽然皇帝以日代月,二十七日可脱孝服(庶人三年守孝期实际执行二十七个月),但希望皇上三年之内禁止宫中一切音乐、游宴、喜庆活动,以尽孝道;“为人后者为人子”,皇上继仁宗之大统,应“承重于大宗”(仁宗一脉),“宜降于小宗”(亲生父亲濮王一脉),“专志于所奉而不敢顾私亲也”。这最后一条英宗很不爱听,后来闹出一场大风波。

司马光劝了太后劝皇上,效果甚微。到六月,英宗又病得厉害了,且拒绝服药。其病因在于“忧疑”,而拒绝服药是怕药中有毒。他对宦官没好脸,宦官都向着太后,说他的坏话。太后在见执政大臣时屡有不平之语,矛盾公开化了。司马光感到,要调停两宫矛盾,有必要把话说得更透彻一些。他在二十三日的《上两宫疏》[6]中说:“先帝属籍之亲(宗室)凡数百人,独以天下之业传之圣明(指英宗),皇太后承顾命之际,镇抚中外,决定大疑,其恩德隆厚,逾于天地,何可胜言!”这是要英宗懂得知恩、感恩。“今日之事,皇帝非皇太后无以君天下,皇太后非皇帝无以安天下”。两句话,言简意赅,点明了两宫谁也离不开谁的利害关系。

不知这两句话是否打动了皇太后,但肯定给宰相韩琦以极大启发。在太后向执政抱怨皇帝时,韩琦说:“臣等只在外面见得官家(宋人对皇帝的称呼),内中保护,全在太后。若官家失照管,太后亦未安稳。”曹太后听后大惊失色,说:“相公是何言!自家更切用心。”那好!韩琦说:“太后照管,则众人自然照管矣。”韩琦的这段话史称“危言”,当时在场者都被吓得大气不敢出。其实,他表达的就是司马光奏疏的意思:“皇太后非皇帝无以安天下”。

两宫矛盾被暂时“压制”,但没有缓和。英宗开始临朝,但登极五个多月了,竟没说一句话,如泥塑一般。他不接见来给宋仁宗吊丧的西夏使节,不出席给仁宗招魂的重大典礼——“虞祭”。就是将神主(“虞”,死者的木头雕像)从陵寝迎回太庙,共须进行九次典礼(九“虞”),其中路途五次,抵京后四次。英宗的失礼行为气得太后无可奈何,问宰相韩琦:效昌邑王事如何?昌邑王刘贺是汉武帝的孙子,汉昭帝的侄子,因昭帝无子,驾崩后被皇太后和宰相霍光拥立为帝。但他荒淫无道,仅在位二十七天即被废,是谓“汉废帝”。显然,曹太后是要韩琦将英宗废了。她还送给韩琦一封信,里面装着英宗在宫中所写的歌词及其种种不是的记录。在见到韩琦等执政大臣时,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英宗,最后说:“老身殆无所容!”(已经没法再容忍了)“请为孀妇做主。”而英宗也有一肚子气,对韩琦等人说:“太后待我无恩。”韩琦不是霍光,宋代不是汉代,要行废立,既无此胆也无此力,所以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继续调和两宫矛盾。但因涉及个人命运,敢于出来调停的人寥寥无几,而司马光是最先站出来且坚持不懈的调停者。

在英宗拒绝参加“虞祭”时,司马光先后上了《言谴奠劄子》《论虞祭劄子》等,指出“虞者孝子之事”,不可让人代替,否则就有亏于孝道。仁宗神主入太庙的最后一次“虞祭”,英宗参加了,但没有哭,美其名曰“卒哭”。“卒哭”就是哭之终止,过去无此一说,算是祭礼上的“新发明”。这让太后怒形于色,几乎当场发作。司马光马上分别呈《上皇太后疏》[7]和《上皇帝疏》[8],在这两份奏章中讲了同一个故事:“昔(东)汉明德马皇后无子,明帝使养贾贵人之子(刘)炟以为太子,且谓之曰:‘人不必自生子,但患爱养不至耳。’(皇)后于是尽心抚育,劳悴过于所生。及明帝崩,太子即位,是为章帝。章帝亦孝性淳笃,恩性天至,母子慈爱,终始无纤介之间,前史载之,以为美谈。”他用这个故事劝太后不可“效常人之家,争语言细故,故有丝毫之隙,以为宗庙社稷之忧”。他希望英宗像汉章帝那样,像孝顺亲生父母一样孝顺太后,亲自到太后处“克己自责,以谢前失,温恭朝夕,侍养左右,先意承志,动无违礼”。在司马光和韩琦、欧阳修的调停下,太后与英宗的关系有所改善。

此后,司马光又给英宗连上四疏专谈对太后的奉养[9],指出太后对陛下有三德:“先帝立陛下为嗣,皇太后有居中之助,一也;及先帝晏驾之夜,皇太后决定大策,迎立圣明,二也;陛下践 数日而得疾不省人事,中外众心,惶惑失措,皇太后为陛下摄理万几,镇安中外,以俟痊复,三也。”希望英宗能“以大德灭小怨”,按现在的话说,就是以大局为重,奉养太后如亲生父母。

司马光为调停两宫关系所上的奏疏有十数道,对于他所作的贡献,副相欧阳修的评价是“于国有功,为不浅矣”。

治平元年(1064)五月,宰相韩琦拿十余件事向英宗取旨,英宗的答复都很妥当。韩琦再向太后汇报,太后连连称善。韩琦于是向太后提出辞职,太后说,相公不可去,倒是我应该居于深宫了。说着便站了起来,韩琦于是大声喊:“撤帘!”帘子撤下了,还能看见太后的背影……

驱除弄权宦官

太后被迫撤帘了,但与英宗的矛盾并没有随撤帘而去。他们的矛盾难以弥合,一个原因是有宦官从中挑拨,为首者乃权宦任守忠。

司马光称宦官为“近习之臣”,对宦官害政高度警惕。从皇祐二年(1050)上《论麦允言给卤簿状》(见第八章)开始,论宦官的奏状就一直没有停。先后被他弹劾的有炙手可热的权宦苏安静和张茂则等,最著名的奏疏有要求取消寄资的《论御药寄资劄子》(寄资即高职低配)和《论臣僚上殿屏人劄子》。后一劄子要求按祖宗规矩,皇上与臣僚谈话时,宦官应退到板障以外,如果发现偷听,应论罪量刑。好了,只说他现在要弹劾的任守忠官居宣政使、入内都知、安静军(治所在今四川梓潼县境)留后。对他的职位,有必要解释一下。宋代宦官分两省,内侍省(简称前省,宫外当差)、入内侍省(后省,宫内当差)。不用说,最有权力的是入内侍省。任守忠所领入内都知是该省的最高职务,就是大内总管;宣政使是宦官的最高品级,正六品;留后全称为节度观察留后,正三品。宣政使已经是宦官最高品级,为什么还给他一个留后呢?这就是所谓的“寄资”,是皇帝对宦官的额外开恩。奴才在身边服侍久了,便有了感情,宦官职位到顶了,便给他挂一个武职继续往上升。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皇帝身居宫内,孤家寡人,再英明的主子也免不了靠宦官来刺探外情,监督臣下,特别是掌握军队的武臣,于是乎,诸如钤辖、监军以至刺史、观察使等高级武职便落到宦官头上。至于让宦官童贯当枢密使,那是后来宋徽宗干的事,此前尚无。

回到任守忠身上,司马光在调解两宫矛盾时,就已经不点名地指出:“宫省之内,必有谗邪之人,造饰语言,互相间构”[10],不点任守忠的名是不想激化矛盾。曹太后撤帘后,他觉得应该打开窗子说亮话了。从七月十八日至八月二十二日,司马光三上奏章,弹劾任守忠。

任守忠是“俳优”(演员)出身,因善于讨主子欢心,混到了勾当御药院这个要害职务,但他与教坊使田敏勾结犯罪,被真宗刘太后判杖二十,发配岳州(今岳阳)。经其父任文庆找关系说情,杖刑后免于发配,留在开封做生意。他用金钱买通御药宦官江德明,重入宫中,在仁宗朝一步步当上宦官押班。嘉祐年间,司马光力谏仁宗立宗室子为嗣,仁宗倾向于宗实,任守忠竭力阻扰;仁宗决定立宗实后令其宣召,他躲避而不肯行。仁宗逝世,皇太后垂帘听政,任守忠在太后面前诋毁英宗,使两宫关系愈来愈僵。在讨论太后的出入礼仪时,任守忠竭力主张沿用乾兴之例,即仁宗即位初期刘太后听政所享受的与皇帝一样的礼仪。这不仅是拍太后的马屁,而且包藏着另立新主的祸心。好在曹太后还算清醒,没有完全听他的,出入不鸣鞭,仪卫减半。太后撤帘还政,任守忠看大局已定,便转而巴结英宗高皇后,私拿内藏库价值数万的珠宝以献,自己也从中大捞了一把。在他掌管的内省,宦官只惧任守忠而不知惧皇帝。

七月十八日,司马光上《言任守忠劄子》[11],历数其上述罪行,请求皇上将其“明正典刑,以示天下”。然而,任守忠是太后的腹心,又拍上了皇后,岂是你司马光一道奏章就能扳倒的?此疏上去,如泥牛入海。司马光接着又上《言任守忠第二劄子》[12],指出,任守忠久任宫禁,一手遮天,如不早除,必有后患。可惜,此疏又打了水漂。是自己没有讲清他的罪行,还是皇上没有认识到他的危害?不搬掉这个皇宫内的奸宦,司马光如芒在背,如鲠在喉,于八月二十二日又上《言任守忠第三劄子》[13],列举了任守忠的十大罪状,按时间顺序,重点揭露了他阻止立英宗为嗣,以及危害英宗执政的问题,最后说:“守忠有大罪十,皆陛下所亲见,众人所共知……诚国之大贼,人之巨蠹。伏望陛下尽发守忠之罪,明示四方,斩于都市,以惩奸慝。”这一次,英宗终于下决心,批给中书处理。

宰相韩琦坐在政事堂,拿来一张空白敕书,先让副相欧阳修签字,再让副相赵槩签字。赵槩感到为难,欧阳修说,你尽管签,韩公自有处分。赵槩签字后,韩琦把任守忠叫来,厉声说,你犯的罪当死,特贬你为蕲州(今湖北蕲春县)节度副使,不可擅离安置地。宋代的节度使是最高武职,但节度副使啥也不是,无任何职权,也不给工资,是安置贬官的空头职务。韩琦当着任守忠的面签发了敕书,令人立即将他押解上路。如此处理有悖常规,而之所以如此,实出无奈,如按常规办理,宫中很可能传出新的旨意,那就流放不成了。

此前,谁也不敢得罪任守忠,司马光因扳倒了任守忠而名声大震。

任守忠既逐,英宗当朝宣布:“内臣差遣并一切委之于都知司。”司马光当即出班奏道:“此令不妥。”

怎么回事呢?都知司是宦官管理衙门,都知是其首长。如果大小宦官的任职都由都知说了算,这会形成以都知为核心的利益集团。如果这一制度不变,扳倒了一个任守忠,还会出现新的任守忠。次日,司马光又上《言内侍上殿差遣劄子》[14],建议皇帝将高级宦官(都知,副都知,押班,东头、西头供奉官,均为六品)和重要部门(如勾当御药院,供奉龙图阁、天章阁)宦官任免权收回,亲自任命,而都知司只管一般宦官的任命。司马光一片拳拳之心,可惜于事无补,只要封建皇帝存在,就离不开宦官,无论宦官由谁来任命,都摆脱不了宦官干政,只有轻重不同而已。

从立英宗为嗣到驱逐任守忠,司马光与宰相韩琦可以说配合得天衣无缝。韩琦对司马光欣赏有加,司马光也对韩琦敬佩不已。然而,司马光很快发现,作为谏官,自己不过是执政大臣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韩琦也发现,司马光并非自己的驯服工具。

[1]《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卷六十六》。

[2]《传家集·卷二十三》。

[3]同上。

[4]《长编·卷一百九十八·仁宗嘉祐八年四月甲申》。

[5]《长编·卷一百九十八·仁宗嘉祐八年四月戊戌》。

[6]《长编·卷一百九十八·仁宗嘉祐八年六月癸巳》。

[7]《传家集·卷二十九》。

[8]同上。

[9]见《传家集·卷三十》中《言奉养上殿劄子》至《言奉养上殿第四劄子》。

[10]《传家集·卷三十一·上皇太后疏》。

[11]《传家集·卷三十二》。

[12]同上。

[13]《传家集·卷三十二》。

[14]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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