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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光传——练政在滑州

历史大观园 文人墨客 2020-07-06 02:01:57 0

严格按礼仪守丧是很折磨人的。司马光“执丧累年,毁瘠如礼”。庆历四年(1044)春天,他为双亲守孝已满四十八个月,可以出远门了。恩师庞籍时知延州兼鄜延路马步军都部署,他决定去延安拜访。

延安访庞叔

从夏县去延安,要先到蒲中(今山西永济)过黄河进入陕西,然后向北而行。在北行的路上,司马光沿途碰到南来北往的“保捷”军士兵。“保捷”是将“弓手”刺字后新编成的禁军,无论是开往前线的还是撤回后方的,一个个都面有忧色。司马光一直反对征发“弓手”,父亲又因此抑郁而死,现在看到这一张张忧郁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路上有一座相思亭,建在一架山梁下,两条河流在此汇合。司马光驻足亭上,感物伤情,仿《诗经》“东山采薇之义”,一连赋诗五首:

岭上双流水,犹知会合时。行人过于此,那得不相思?

偃蹇登修阪,高侵云日间。几人征戎客,跋马望家山。

塞下春寒在,东风雪满须。河阳机上妇,知我苦辛无?

柳似妖饶舞,花如烂漫妆。那堪陇头水,呜咽断人肠。

空外游丝转,飘扬似妾心。别来今几日,仿佛近雕阴。

(《传家集·卷七》)

借男女相思来反映民间疾苦,表现反战主题,是中国诗歌的传统之一。这五首诗也许算不上是上品,却是司马光真情实感的流露。

司马光来到延安,庞籍大喜。他对司马光爱之如子,希望他在延安多住些日子,多走走看看。

此时,宋夏战事进入对峙状态,宋方占据了主动。庆历二年(1042)泾原方向定川寨大败后,范仲淹上疏,自请与韩琦一起去收拾残局,仍兼原职,且让鄜延路庞籍兼领环庆,如此则四路连为一体,仁宗于是任命韩、范、庞三人同为陕西安抚经略招讨使,开府泾州(今甘肃泾川),统帅四路。人用对了,边防形势大为改观。民谣曰:“军中有一韩,西贼闻之心胆寒;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按范仲淹的计划,三五年间,即可平定西夏之乱。元昊意识到以西夏之国力无法与宋朝长期作战,便通过辽国传话给宋廷,希望和谈,未料宋仁宗比元昊还急,马上密诏在延安的庞籍派人招纳元昊。

庞籍带着司马光游览了延安城,告诉他,原先丢失的堡寨已全部收复,但对和谈之事守口如瓶。因公务繁忙,他安排幕僚何涉全程陪同司马光。何涉是四川南充人,博闻强记,谋略过人,先后为范仲淹和庞籍所赏识,成为他们知延州时的得力助手。他与司马光十分投机,一来二去,向司马光透露了庞籍的苦恼:和谈。

和谈,休战,好啊!何必为此而苦恼?司马光是反战的,对恩师的苦恼不甚理解。何涉问道:“君实可知范(仲淹)经略在延安险些被冤杀?”(见上章)司马光说,略知一二。何涉告诉他,延州是宋夏外交的窗口,来往文书都由延州转呈,双方使节都要在延安停留,等待指示,所以延州统帅同时肩负着外交使命。现在庞大人知延州,时刻都如临深渊。不仅要对付敌方,更害怕朝廷内的陷阱。何涉又给他讲了富弼出使辽国的故事:

在元昊进攻宋朝连连得手后,辽国趁火打劫,扬言出兵收复关南(指涿县瓦桥关以南的十县之地,为周世宗柴荣收复)。仁宗吓破了胆,指示,只要不割土地,其他都可同意。满朝官员谁也不敢去谈判,宰相吕夷简与知制诰富弼有隙,想整垮富弼却抓不到辫子,便派他去谈判,在谈判中,富弼义正词严地驳斥了辽国索要关南地的无理要求,迫使辽国退而求其次,提出两个条件:一、嫁公主给辽皇为妃;二、增加“岁币”。仁宗全部答应了,让富弼持国书再使辽国。富弼走到河北乐寿(今献县),突然想到宰相吕夷简所写的国书没让他看,万一与皇上说的不一样,岂不坏了大事!打开一看,果不其然,不得不返回再换国书。富弼经艰苦谈判,最后和亲之议作罢,谈成岁增银、绢各十万(两、匹)。原来每年给三十万,现在增加二十万,共五十万。那这种送钱的方式叫啥呢?双方在草拟条约时发生争论,富弼说应叫“增”,辽国说应叫“纳”,富弼宁死不从。好,不跟你吵了,由你们朝廷决断。结果呢?富弼的岳丈、枢密使晏殊竟然屈从了辽国,正式《誓书》中写成了“纳”。当年澶渊之盟,岁出银帛三十万,好歹还把辽国坚持要用的“输”、“贡”、“献”等字换成为“助”字,现在人家要“纳”你就“纳”,等于承认辽是宗主国了。辽国为此勒碑纪功。吕夷简想害富弼没害成,但富弼以这次谈判为耻。

讲完以上故事,何涉说,外交甚至比打仗更充满风险。此前,庞经略按照仁宗的密旨,派扣押在延州的西夏官员李文贵回去传话,只要元昊去掉僭号,一切好谈。可元昊却摆开架子说:我“如日方中,止可顺天西行,安可逆天东下?”不削帝号就没法谈,庞籍不敢做主。仁宗下诏让庞籍复书元昊,不设先决条件即可开谈。于是,元昊派使者贺从勗到延州上书,书曰:“男邦泥定国兀卒曩霄,上书父大宋皇帝”。称儿而不称臣。“兀卒”即单于、可汗,汉译“青天子”。庞籍说,名位未正,不敢上报。可仁宗派人到延州,让庞籍允许贺从勗来京师。此举遭到韩琦、范仲淹、富弼、欧阳修等的一致反对,仁宗一概置若罔闻。倒是辽国不干了,原先他支持元昊,只是想把他当一颗与宋朝博弈的棋子,而非让他坐大,在得到新增二十万岁币的渔翁之利后,见元昊又取得定川寨大捷,现在宋仁宗居然无条件与之和谈,等于让他与我大辽平起平坐了。所以,辽国急派使者要求宋朝“请勿纳元昊”。仁宗一下没了主意,礼部郎中吴育分析辽国意图后,建议回书说:“已诏元昊,如能投谢辕门,即听内附;犹若坚拒,当为讨之。”保证把元昊称臣作为谈判的先决条件,庞籍这才放西夏使者贺从勗去京师……

老实说,司马光还是第一次了解到朝廷竟如此复杂,才明白庞叔有如此之难。他在延州期间,元昊使者贺从勗在开封没谈成,仁宗派著作佐郎邵良佐代表朝廷经延安去夏州(今陕西靖边北)谈判,最后达成协议:宋岁赐西夏绢、银、茶共二十五点五万(匹、两、斤),元昊接受宋朝册封的夏国主称号,即放弃帝号而称臣(这一条元昊没有履行,只在对宋朝的外交文书中称夏国主,在内部仍称帝,使用自己的年号天授礼法延祚)。虽然这又是一个屈辱的条约,但毕竟可以让宋朝喘口气了。作为主和派,司马光是乐见其成的。

何涉见和议已成,要求回家乡任职以便孝敬双亲,被改任为眉州(今四川眉山市)通判。司马光与之相处了四五个月,难舍难分,写诗为之送行。

潇洒似神仙

送走何涉后不久,司马光丁忧期满,庆历四年(1044)深秋,被任命为签书武成军(今河南滑县东)判官公事。这时,“庆历新政”已无疾而终,主持新政的范仲淹离开了朝廷。

“庆历新政”是北宋历史上的一件大事,是王安石变法之前的一次重大改革实践。在庞籍在延安经营与西夏和谈时,仁宗将韩琦、范仲淹召回朝廷任枢密副使,不久又提拔范仲淹为参知政事。当时,辽、夏夹攻,外患未已;士兵叛乱,内忧又起。京东沂州(今山东临沂)的虎翼军战士王伦聚集五十余人造反,杀了巡检使朱进,然后转战江淮地区,如入无人之境。所到之处,巡检、县尉不敢抵抗,反而将衣甲器械束手相送。南京(应天府,今商丘)是天子之别都,王伦竟斩关入城,堂皇而出。此外,还有京西、陕西、江南、广西等地的造反队伍,从数十人到六七百人不等,规模虽不大,却可横行州府。朝廷担心国家之患不在夷狄,而起于封城之内。仁宗所以急于求和,这也是一个重要原因。仁宗想太平,当权的吕夷简、晏殊、夏竦这些人便用报喜不报忧的办法粉饰太平。在发现问题后,仁宗不得已起用韩琦、范仲淹、富弼等人,希望他们拿出新政,以致太平。范仲淹、富弼针对“三冗”(冗官、冗兵、冗费)问题,提出了以整顿吏治为核心的十项新政,经仁宗批准后实行,是谓“庆历新政”。宋朝的干部升迁制度,文资三年一迁,武资五年一迁,谓之磨勘。不限内外,不问劳逸,贤不肖并进。新政改磨勘制为按察制,以政绩选人;对“恩荫”授官的数量、范围、年龄做了限制,以杜绝高官子弟还在襁褓之中,就已当官的怪象;禁止权贵子弟充馆阁之臣,高等第进士亦须先任地方官,等等。这让那些习惯了苟安而尸位素餐的官员恨之入骨,但对新政又没法正面攻击,便使开了阴招。国子监直讲石介曾写《庆历圣德诗》,在赞美范、富等人的同时,不点名地斥责夏竦为大奸。范仲淹当时就对富弼说,事情要毁在这个书呆子手里。果然,夏竦让其女奴模仿石介笔迹,将石介写给富弼的信中之“行伊(尹)、周(公)之事”改为“行伊、霍(光)之事”(因霍光废立皇帝,一字之改,居心险恶),而且伪作了一篇废仁宗而另立新帝的诏书,说是石介替富弼起草的。谣言散布开来,京师沸沸扬扬。仁宗虽然不信,但也不能不疑,范仲淹、富弼不能自安,自请外放了。于是,改革措施全部废止……

范仲淹这样一个文武全才,在西北战场上唯一保持不败纪录的儒将,元昊的多少阴谋诡计都被他识破了,却在官场遭人暗算。朝廷险恶啊!

司马光到滑州(武成军)上任时,已是庆历五年(1045)春天,新政已废,一切照旧。范仲淹和支持新政的人都被贬出朝廷,按御史中丞王拱辰的话说:“吾一举网尽矣。”尽管朝廷中波谲云诡,但滑州却风平浪静。滑州是个小州,又非要地,新政的风还没有吹来就止息了。对新政敏感的是权贵,而对一般官员来说,新政旧政无所谓。滑州本来就公务不多,作为幕职官的司马光就更清闲了。一天早晨,他来到州城外的黄河边散步,不由哼出一首《河边晓望》[1]来:

高浪崩奔卷白沙,悠悠极望入天涯。

谁能脱落尘中意,乘兴东游坐石槎[2]

与其说他是想超脱凡尘,东流到海当神仙了,还不如说当时滑州官员的日子过得像神仙。先后知滑州的是翰林侍读学士张锡与郭劝,都是文学儒雅之士,处理完不多的公务后,便与属官寓情山水。滑州的名胜古迹都游了个遍,甚至一场瑞雪,一弯冷月,一枝腊梅,都是聚会的由头。这些书生官员在一起饮酒作乐,诗词唱和,物我两忘。一个冬日,他们到白马津览胜。站在河亭之上,远眺太行白雪,近看黄河冰凌,然后豪饮狂啸,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直至日落西山仍不肯罢休。司马光后来追忆此事,写诗曰:

畴昔追清景,狂吟忘苦寒。河冰塞津口,山雪照林端。健笔千篇富,醇醪一醉欢。困犹挥落尘,瞑不顾归鞍。

(《传家集·卷九》)

也许是太清闲了,有个同僚泡上了营妓。一次在寺庙僧舍幽会,被司马光撞上,营妓慌不择路,逾墙而逃。同僚见秘密暴露,对司马光实话实说,请他保密。司马光应允,但赠其打油诗一首,用游戏笔墨予善意告诫:

年来年去来去忙,暂偷闲卧老僧床。惊回一觉游仙梦,又逐流莺过短墙。

(《宋人轶事汇编·卷一一》)

滑州的官员只有一件事是硬指标,那就是黄河防汛。庆历五年(1045)春,滑州遭遇凌汛,河水漫堤,司马光上堤督役抢险,吃住都在堤上。僚友出远差,他也无暇下堤相送。“索居如几日,河草已芳菲”。“遂令枯槁余,稍复苏阳春”。这是他当官以来第一次做实际工作,看来是基本称职的。

“鄙哉陶彭泽”

同年夏,司马光代理韦城县(今滑县东南)县令。恰逢大旱,禾苗枯槁,而县里粮仓空虚。那年头,皇帝和各级官员常用的办法就是敬龙王求雨。司马光上任后,即带领县里的官员、士绅和百姓,抬着牺牲祭品,来到豢龙庙求雨。面对神祇,他抑扬顿挫地朗诵自己精心写作的《祈雨文》[3]

民实神主,神实民休。百姓不粒,谁供神役。邑长有罪,神当罚之。百姓无辜,神当爱之。天有甘泽,龙实司之。以时宣施,神寔使之。槁者以荣,死者以生,旱气消除,化为丰登。然后自迩及远,粢盛牲酒,以承事神。永永无 ,伏惟尚飨!

这篇《祈雨文》充满了爱民之心,是“越级”献给管龙王的神的,颇似一篇利益交换的文书:神啊!百姓富足了您才能富足,您富足了百姓才能休养生息。现在百姓因干旱没有收成,谁能拿出东西来祭祀您呢?官员有罪,您尽管惩罚,百姓无辜,您应该爱护。龙王管降雨的事,而龙王归您管,您就命令龙王赶紧下雨吧!让枯槁的禾苗返青生长,让死去的庄稼起死回生,旱象解除,五谷丰登。果能如此,自今往后,我们将给您更加丰盛的祭品,并且世世代代,永无悔意。神啊!祭品就摆在这里,您快来享用吧!

这次求雨“灵验”了。二十五年后,司马光路过韦城,回忆此事,赋诗一首:

二十五年南北走,遗爱寂然民记否?昔日婴儿今壮夫,昔日壮夫今老叟。

(《传家集·卷三》)

难怪他对这件事念念不忘,他当代理县令才两个来月,主要就做了这件事,没等到秋收就被调走了。但他是很看重这个职务和这段经历的,写诗曰:

百里有民社,古为子男国。苟有爱物心,稚老皆蒙德。为身不为人,鄙哉陶彭泽……

(《传家集·卷五·和聂之美鸡泽官舍》)

东晋的陶潜不为五斗米折腰,只当了五十八天的彭泽县令,便自摘乌纱,归去来兮,“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追寻他心中的“桃花源”。其道德文章,历来为人景仰。司马光却批评他“为身不为人”,因而要“鄙哉陶彭泽”。东晋不是北宋,士大夫地位低下,一个县令五斗米,不贪污就维持不了一家人生存。宋人不知晋人苦,朝阳不解夕阳愁。二十七岁的宋人司马光虽已朦胧地看到了官场的黑暗,但仍然踌躇满志,充满理想。

在滑州的这一年多时间,也许是司马光最感惬意的一段人生,他过的是一种典型的北宋士大夫的生活。宋朝分别给辽、夏增加了“岁币”,花钱买到了暂时的平安,另外,庆历四年至庆历五年(1044—1045),辽夏战争爆发,两国都无暇顾及宋朝。仗不用打了,“庆历新政”不搞了,官员们例行完不多的公事之后,干什么呢?聚会饮酒,赋诗唱和。只要是个官,都会哼几句。业余时间太多了,司马光一头扎进历史的海洋,博览群书,辨别扬弃,写了不少史论。

管仲是春秋时期的著名政治家,辅佐齐桓公成就了霸业。荀子认为“修礼者王,为政者强,取民者安,聚敛者亡”,而管仲为政“未及修礼也”,意即他虽能使齐国强天下,但不能使齐国王天下。司马光赞成荀子的评论,在《管仲论》中,提出治国“必以礼乐正天下,使纲纪文章粲然,有万世之安,岂直一时之功名而已邪?”[4]意思是管仲只不过有一时功名,未能使齐国有万世之安,是因为未以礼乐正天下。这一观点与他守丧期间所写的《贾生论》一样,都是坚持一个信念:以礼治国,天下无敌。

廉颇、蔺相如一将一相,是战国时期赵国的栋梁之臣。司马迁的《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脍炙人口,万口流传,许多人读后往往发扬蔺抑廉之论。不然!司马光在《廉颇论》中说:“世称蔺优于廉,非通论也。”认为,时强秦不敢侮赵,若无廉颇所率之大军,凭蔺相如的口舌岂能建功?对完璧归赵,他认为和氏璧不过一玩物而已,得之不足为重,失之不足为轻。蔺相如不惜以颈血溅秦王前,是一种可能给赵王带来危险的举动,有失人臣爱君之体。至于逼秦王为赵王击缶,更不值得称道。作为宰相,他应辅佐赵王示弱以使秦骄,忍耻以使赵怒,崇政修德,等待时机,不是没有可能消灭秦国。蔺相如唯一可称道的是胸怀较大,在廉颇与之争高下时主动避让,让廉颇感动而负荆请罪。

管仲、蔺相如都是先秦的名相,用礼治的标准,司马光给他们打的分都不高。他心目中的理想宰相,不是管仲、蔺相如,更不是商鞅,而是制定周礼的周公。周公辅成王,把成王的两个叔叔管、蔡杀了,那不是戮亲吗?司马光在《机权论》中说:“戮亲之嫌小,而倾覆周室之害大,故弃彼而取此也。”根据何在?“取舍去就之间,不离于道,乃所谓权也。然则机者仁之端也,权者义之平也。”二十七岁的他显然已有宰相当如周公的理念,为他后来进行“元祐更化”准备了思想武器。

司马光在滑州的重要篇章还有《邴吉论》《才德论》《史评十八首》等。其中的《才德论》主张,如才德“不能两全,宁舍才而取德”。此论后来经他修改,放在《资治通鉴》卷一周烈王二十三年赵襄子灭智伯之后:

臣光曰:智伯之亡也,才胜德也。夫才与德异,而世俗莫之能辨,通谓之贤,此其所以失人也。夫聪察强毅之谓才,正直中和之谓德。才者,德之资也;德者,才之帅也……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凡取人之术,苟不得圣人,君子而与之。与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何则?君子挟才以为善,小人挟才以为恶。挟才以为善者,善无不至矣;挟才以为恶者,恶无不至矣。愚者虽欲为不善,智不能周,力不能胜,譬如乳狗搏人,人得而制之。小人智足以遂其奸,勇足以决其暴,是虎而翼者也,其为害岂不多哉!夫德者人之所严,而才者人之所爱,爱者易亲,严者易疏,是以察者多蔽于才而遗于德。自古昔以来,国之乱臣,家之败子,才有馀而德不足,以至于颠覆者多矣,岂特智伯哉!故为国为家者苟能审于才德之分而知所先后,又何失人之足患哉!

《才德论》是司马光的干部选拔标准,与唯才是举的人才观水火不容,与唐太宗“乱世唯求其才,不顾其行。太平之时,必须才行俱兼,始可任用”的观点也有很大区别,显然有偏颇之处,且实际操作不好掌握,后来他当宰相时也一度错把蔡京当君子。暂且不说,只说他在滑州的读书写作,为日后编史、从政准备了思想武器。《才德论》中“正直中和谓之德”的定义,是他哲学思想的核心——中和论之滥觞。在他启程入京前,滑州同僚设宴送别,一个个喝得东倒西歪,司马光有诗为证:

空府同来贤大夫,短亭门外即长涂。不辞烂醉樽前倒,明日此欢重得无?

(《传家集·卷九·留别东郡诸僚友》)

虽有离别的惆怅,有宦海险恶之类的告诫,但司马光充满了驾长风破万里浪的豪情:

际日浮空涨海流,虫沙龙蜃各优游。津涯浩荡虽难测,不见惊澜曾覆舟。

(《传家集·卷九·留别东郡诸僚友》)

[1]《传家集·卷七》。

[2]槎即船、筏。

[3]《传家集·卷八》。

[4]《资治通鉴·卷四·周赧王三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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