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幕府——晚清幕府制度：回归与超越

明清时期是中国幕府制度发展史上的第二阶段。在这个阶段，幕府极度繁荣，除了终清之世一直存在的明清幕府形态外，自清中叶以后，又有晚清幕府形态之出现。它的产生及兴盛有其深刻原因。

首先，由内忧外患所带来的变局，促使了晚清幕府的应运而生。嘉道以降，清王朝江河日下，末世衰象日甚一日。而西方列强的入侵和咸同年间的内战接踵而至，更令其雪上加霜，陷入困顿和危机之中。可是即便如此，清廷也始终未能适时调整其政治体制以因应这种千古未有之变局，仍固守旧章、旧制，结果不仅无助于事情的解决，反而使事态进一步扩大，并且累及一些朝廷命官不得善终，要么身死，要么获罪。于是，为避免重蹈覆辙，后来的官僚不得不借助更富有弹性、更灵活多变的幕府，通过广揽人才，赋予其更多的职能和权力，以佐助自己，免遭智勇俱困的折磨。职是之故，一种与明清幕府不同的新的幕府形态就脱壳而出，应时而生了。

其次，各种各样人才的出现，提供了晚清幕府用人的便利条件。在清代，通过科举入仕是读书人的最好出路。然而从清初到19世纪中叶，人口增加了6倍以上，但是官缺和科举名额却变动不大，因而导致了大量的士人不能进入仕途。受嘉道年间再度活跃起来的经世思潮的影响，很多失意士人面对现实，留心时政，或研讨经世之学，或从事各种社会活动，甚至学习和研究西方科技，使自己得到了切实的锻炼和提高，增长了实际的才干。他们各怀韬略，但报效无门，所以当晚清大员开设幕府不拘一格降人才时，他们也愿意入幕一展身手，建功立业。而晚清幕府也因之汇聚人才，成为天下才智之士流趋的中心。

再次，督抚势力的崛起，是晚清幕府得以不断发展变化的重要保证。清代，督抚为地方最高行政长官，看似位尊权重，其实处处受制于中央，“不过承号令，备策应而已”。但太平天国运动的发生，渐渐改变了这种状况。“粤难纠纷，首相督师，屡偾厥事。朝廷间用督抚董戎，多不辱命，……自是权又移于督抚。”督抚的“不辱命”，不仅使他们在战后进一步巩固、扩大内战中汇积起来的权力，而且也使他们深受朝廷倚重，凡有兴作，无不移樽就教。而诸如外交、洋务之类的新政，更是直接下放为他们的事权。作为一方保障的督抚既要治理地方，又要从事于古无征的事业，自然捉襟见肘，难以为继，只能扩大幕府规模，多方延访人才。正是在这个过程中，晚清幕府不仅进一步完善其制度特征，而且强化了其地方行政中枢的地位。

晚清幕府是在清王朝陷入内外交困的窘境中产生的，并随着中国近代社会的演进而不断发展变化，经历了一个从发端、确立、完善到转制的嬗变历程。嘉道年间，清王朝已经陷入衰败的泥潭，社会弊病比比皆是，尤其盐法、河工、漕运三大政窳败甚深。当时江南的一些督抚通达世务，关心国势民瘼，他们特意延请“善经世之略”的人才入幕，帮助自己出谋划策，推行改革，致力于解决盐、河、漕诸大政。这样，他们的幕府就有别于流行的明清幕府，成为晚清幕府的开端。太平天国运动爆发后，由于地方督抚既要治理地方，又要统兵打仗，事务繁难，办理棘手，而中央政府却没能相应地为之提供经费和人员，他们只好广招幕僚，扩大幕府，并以幕府为其参谋和后勤机关，解决新遇到的各种问题。此时“督抚可以奏调各种资格的官吏，充任幕僚，也可以自由聘请，……督抚又有权设立无数局所，以位置这班人，不受中央铨选机关的干涉”。由此，晚清幕府初步形成自己的制度特征：（1）幕府人员剧增，幕僚社会地位得到了提高；（2）幕府规模扩大，职能增多；（3）幕府中设立了各种办事机构，使幕府政府化。在平定内乱的过程中，各地方督抚逐渐认识到洋枪洋炮的威力，决定学习西方，以御侮图强。于是，战后他们大搞洋务新政，举凡开矿建厂、兴学修路，甚至办理外交，无不涉足其间，这样他们出于办理新政的需要，不得不大量征聘国内外人才充实自己的幕府。晚清幕府制度至此又得到进一步的完善：（1）幕府人员来源广泛，包括儒生、绅生、留学生、在职官员以及洋人等；（2）幕府的职能由军事转为办理洋务、外交事务为主；（3）幕僚的薪水从公费中支出，不再由幕主自掏腰包。由于晚清幕府经过这样的发展后已成为督抚衙门中一个不可或缺的部门，于是在清末政治改革中，它被清政府作为改革对象之一，要求各省督抚将之纳入正规的地方官僚系统之内。据统计，从1907年8月至1911年7月，全国至少有7个总督、12个巡抚先后对其幕府进行改制，实行幕职分科治事。然而随着清朝的很快覆亡，晚清幕府虽未全部完成转制，但因失去了依附的载体，而彻底告别政治舞台，不复存在了。

总之，晚清幕府是在发展变化中不断成熟完善的，具有以下特点：（1）幕府人员来源广泛，包括儒生、绅士、留学生、在职官员以及洋人等。其中，既有礼聘而至的幕友，又有檄调和留用的属僚，时人贴切地统称之为“宾僚”。（2）宾僚一旦有军功劳绩，经幕主保荐，可受到奖叙，或获取一官半职，或超擢升迁。因此，入幕成为仕进的快捷方式，吸引着众多的投效。在这个过程中，宾僚的社会地位大大提高了。（3）由于幕主可以不停地制造功名和官阶，所以，幕主和已经出幕的宾僚之间因含带着私利私恩，而声气相通，交驰往来，慢慢地，便以幕府为纽带结成了一个个利益集团。于是，清末有各种派系势力之出现，湘系、淮系、北洋系为其中最著者。（4）宾僚职官化，幕府政府化。命官入幕和幕府人员叙功得官，都使宾僚逐渐职官化。这样，军兴以来，督抚因应形势需要所设立的一系列战时、战后的临时性政府机构——各种各样的“局”“所”，就可以冠冕堂皇地札委自己的宾僚管理，而无须朝廷另外指派司道大员。本来纯属督抚私人的幕府遂因之政府化，不仅宾僚的脩金由朝廷支付，而且幕府的所作所为也主要是为国家谋富强。

晚清幕府本是从明清幕府中分化出来的。刚开始，带有较多的明清幕府特征，如幕府规模较小，幕府人员称幕友，并由幕主支付薪水等。但是，随着清王朝内忧外患的加剧，尤其是太平天国运动的爆发，它与明清幕府完全分道扬镳，而同传统幕府具有惊人的相似之处。首先，幕主都是坐镇一方的省级长官，具有高度用人自主权，能够广开幕府，大肆招贤纳士；其次，幕府规模大，职掌广泛，无所不包；第三，幕府人员基本上可称为幕僚，他们拥有正式职衔，但均以幕主委派的职务在幕府中供差遣；第四，幕僚地位高，权力大，为人敬重，也深受幕主信任，往往侵代正官。就此而言，晚清幕府可以说是对传统幕府的回归。然而，毕竟时代不同了，晚清幕府亦有许多独特的地方：其一，幕务上，参与外交、办理洋务是前所未有的；其二，幕僚得官之快，升迁之速，官阶之高，人数之多，在以往也是不多见的；其三，晚清幕府条综众务、事权扩张，帮助幕主担负起朝廷富国强兵的重任，这是史无前例的；其四，因晚清幕府膨胀而形成以幕主为中心的派系势力，并未贻害天下，给清末带来割据之祸，是前此无法想象的事情。所以，我们说晚清幕府也超越了传统幕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