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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英帝国——刻意规划的帝国

历史大观园 列国史志 2020-06-29 09:26:53 0


1798年2月,法国外交部长夏尔-莫里斯·德塔列朗收到开罗商人夏尔·马加隆的一份报告,后者五年来一直担任法国驻埃及的领事。每一个跟踪法国在该地区政策的人,都很熟悉马加隆《埃及备忘录》的主题:法国为何要征服埃及,以及怎样做效率最高。马加隆的论证清晰到位,并有翔实的亲身观察来支持(他甚至就法国舰队的出海日期提出了建议),这是一个在埃及生活了差不多40年的老手理当做出的报告。他精通阿拉伯语,也“在各行各业结交广泛”——他自信地断言,那些朋友会“兴高采烈地”接待法国人。这次征服的大目标——特别是在英法战火正炽的这一时期——如今日趋明朗。“一旦我们的政府拥有了埃及,”马加隆总结道,“就可以将其看作从英国手中夺来的征服。”军队可以从埃及进军印度,在那里与“敌人(英国人)……最惧怕的……一直与他们交战的海德尔·阿里之子蒂普·赛义卜”取得联系,法国就可以把英国赶出这块次大陆。马加隆的备忘录有力、具体,又令人信服,绝不仅仅是一般性的建议书。这是一份入侵的蓝图,它是由塔列朗亲自委托撰写的,后者决定立即将其付诸行动。

近来的战况对法国非常有利。上一年在意大利,天才的年轻将军拿破仑·波拿巴率领革命军大胜奥地利后挥师罗马。意大利战役的战利品很快便在巴黎的大街小巷展示,后来又被安置在卢浮宫里。法国与欧陆的敌人一个个达成了和平协议。与此同时,英国在加勒比受到法国人的持续骚扰,而1796年英国在那里的一次重大进攻却遭遇了黄热病和疟疾,大约有14000人因此死亡。尽管小威廉·皮特的领导坚定不移,英国却有很多人脆弱无助、过度紧张,对他们自己的能力深感焦虑;法国若占得天时地利,再有一次打击就会让他们走向谈判桌。一支“英格兰军”集结于法国北部,准备在可能的情况下入侵英国。在塔列朗收到马加隆报告的同一个月,(如今已是总司令的)拿破仑和他的高级将领们走马观花地访问了英吉利海峡的各个港口,调查准备情况并启动入侵。

主要是因为海军运输的问题,拿破仑决定将直接入侵英国一事暂且搁置。但“英格兰军”可以在另一个领域对阵英国:可以把它派遣到东方,在埃及挑战印度的英国势力。塔列朗向法国的最高执行机构五人督政府提出了埃及计划,这份计划直接转述马加隆的报告文本,只是用大量革命的修辞做了修改。他们对这个想法大加赞赏。拿破仑本人对该计划表示欢迎,既因为其明显的战略价值——他对此深信不疑——又因为它唤起了他本人的庄严感:亚历山大大帝曾经在同样的29岁年纪征服过埃及。和亚历山大大帝一样,拿破仑也有志于成为一个有文化的征服者——他最近刚刚当选为最负盛名的国立学院院士,觉得尤其满意。计划一旦准备就绪,拿破仑就开始招募学者,一边征服,一边研究埃及。

在巴黎计划者看来,入侵埃及似乎十拿九稳。这个国家的防御和军事能力都被预先侦察过了,战役和建立新政体的每一个步骤都经过深思熟虑,马加隆和奥斯曼帝国的资深译员旺蒂尔·德帕拉迪(Venture de Paradis)这样知识渊博的顾问也在现场协助。实际上,这个计划绝不是不太可能实现的幻想,而是数十年来不断制订和改进的一个成熟的外交政策。它沿袭了从旧制度到革命时代的法国在政策上重要的延续性。它的战略目标极其清晰明确,1798年4月12日颁布的政府法令概括了那些战略目标:获得地中海东部的控制权,切断英国与亚洲的联系,并为法国进攻印度做好准备。这个计划也绝非不合情理。埃及似乎已引颈待戮;印度的盟友也已整装待发,特别是蒂普苏丹。现在只等时机成熟了。

逾30万人的法军在5月中从地中海的港口土伦(Toulon)出海。“你们是‘英格兰军’的双翼之一。”拿破仑告诉他们,这并非欺骗,因为他们实际上就是去打英国的,只不过不是直接攻打本土。6月9日,他们抵达地中海中央的马耳他岛,数个世纪以来,这里一直是圣约翰骑士团十字军修会的要塞。马耳他占据了一个重要的战略位置,并自恃有地中海最好的港口之一,因而是航路上的一个值得攻占的宝贵要地。骑士们只打了一个回合便投降了。(550名骑士里有逾200人是法国人,还有几十人老病得无法参战,这当然也帮了大忙。)大军在马耳他停留了一个星期——在此期间,拿破仑解散了这个中世纪的修会,并着手将这个岛变成法国的殖民地——随后再次扬帆远航。到了这时,大多数士兵才得知他们的最终目标。“战士们!”拿破仑向此后被称作“东方军”的将士们宣布,“你们将要进行一场征服,这对文明和世界贸易的影响将不可估量。你们将给予英国最不容置疑、最痛苦的打击,并等待时机,将其一击致命。

大英帝国——刻意规划的帝国

安托万-让·格罗(Antoine-Jean Gros),《1798年7月21日,波拿巴在金字塔战役前向军队作长篇演说》,1810年

7月1日到2日的夜里,第一支法国军队冲过拍岸的巨浪,抢滩亚历山大港。两天的战斗后,城中的领袖与法国人缔结了和平协议。拿破仑疾速前进,横扫尼罗河三角洲,进军开罗,不可避免地对阵马穆鲁克大军的主力。将近三个星期后的1798年7月21日,法国和埃及两军在开罗对面的尼罗河西岸对垒。法国人组成方阵面对穆拉德贝伊的攻击,后者率领着12000名马穆鲁克骑兵和40000名步兵。地平线上,吉萨(Giza)的金字塔群依稀可见。“冲锋!”拿破仑对军队高喊道,“想想看,在这些纪念碑的顶上,有40个世纪的历史在看着我们!战斗在两个小时之内就结束了。穆拉德贝伊带着他训练有素的三千骑兵消失在南方的沙漠里,留下了或许多达两千具尸体,散落在团团的扬尘与拍岸的河波中。翌日,“东方军”带着拿破仑的一份公告,开始挺进开罗城:“我来毁灭马穆鲁克,保卫这个国家的贸易和本地人。……不用为你的家庭、住宅、财产担心,更不用为我所热爱的先知的宗教担心。拿破仑搬进马穆鲁克领袖阿勒菲贝伊(Alfi Bey)在埃兹贝基亚(Ezbekiyya)奢侈的新宅邸,这座宅子刚刚完工,还未有人进住;开罗的名人和历史学家阿布德·拉赫曼·贾巴尔蒂(Abd al-Rahman al-Jabarti)评论道:“就仿佛这座房子就是特意给法国将军造的一样。

拿破仑只用三周时间便占领了亚历山大港和开罗:无论怎么看都是令人惊叹地验证了入侵计划的精妙。然而这显然是闪电战,成功不过是镜花水月。首先,尽管伤亡人数表明金字塔战役是法国的一场决定性胜利(只有300名法国士兵阵亡),但穆拉德贝伊带着最好的骑兵逃走了,却称得上是严重的失败。战略撤退是马穆鲁克的重要战术,只要穆拉德仍然在逃,法军的征服就远远没有完成。后来,拿破仑在8月派遣德塞(Desaix)将军率9000人(艺术家维旺·德农[Vivant Denon]也在其中,他在一本畅销书里记录了这次远征)追赶马穆鲁克进入上埃及(Upper Egypt)。在将近六个月的时间里,法军四面楚歌,我疲敌扰,我进敌退,苦不堪言,虽然在兵力上占据3∶1的优势,却始终没有抓到穆拉德。

然而,北方还有一个更加迫在眉睫的威胁,那就是海军上将霍拉肖·纳尔逊(Horatio Nelson)率领的英国地中海舰队。尽管英国的决策者在和平时期很少关注地中海东部的局势,那里的战争却改变了他们的看法。自从法国人在5月中旬离开土伦,纳尔逊就一直在地中海巡游,试图追踪他们。他们是去马耳他吗?伯罗奔尼撒?还是科孚岛(Corfu)?他收集来自加的斯(Cadiz)、那不勒斯、西西里岛、士麦那(Smyrna)的情报,观察风向,一边等待一边思考。6月17日,拿破仑的将军们都要在几天后才知道他们的最终目的地呢,纳尔逊就算出他们一定是在前往埃及的途中:“因此,我决定……去亚历山大港,如果那里或埃及的其他任何地区是他们的目的地,我希望抵达后有足够的时间挫败他们的计划。……”他指示先锋部队从那不勒斯向南进发,并在6月20日,也就是法国人驶出瓦莱塔(Valletta)的第二天,率领舰队通过了墨西拿海峡(Straits of Messina)。翌日——这是个非凡的船只夜航的例子——两支舰队相隔22里格擦身而过,在望远镜的观察范围之外。纳尔逊在一个星期后抵达亚历山大港,他派一名军官上岸去与乔治·鲍德温联络,问问是否有人看到了法国人。(那名军官发现鲍德温早在两个月前就离开了。)纳尔逊没有听到法国人的消息,便于6月29日起航前往塞浦路斯。他怎么也没想到,就在那一天,法国舰队距离亚历山大港只有五里格的距离——这是艺术家维旺·德农的素描距离,他在“朱侬号”(Junon)的甲板上精准地描摹出海岸的轮廓。

就这样法国人畅通无阻地登陆了,但英国海军迟早会回来的。果然,8月1日,纳尔逊在阿布基尔湾(Aboukir Bay)发现了法国舰队,那是亚历山大港东部海岸的一个不蔽风雨的浅湾。拿破仑未能指挥舰队进入更安全的位置,舰队像一大群死靶子一样漂进那里的开阔水域。纳尔逊抓住了机会。他巧妙地调遣半数军舰开进敌人与海岸之间,包围了法军战线的头部和中段,在傍晚六点后不久便开火了。从表面上看来,法军的军舰数量略占优势:战线上有13艘法国军舰和4艘护卫舰,而英国战线上有14艘军舰;1182门法国炮对1012门英国炮。结果却对法军大为不利。当晚十点左右,法军战线中段发生了巨大的爆炸,拿破仑的旗舰同时也是舰队中最大的军舰“东方号”(L’Orient)爆炸了,法军司令海军上将布吕埃斯(Brueys)也随之殒命。整整半个小时里炮火齐喑,双方的水兵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大船突然爆炸,燃烧着沉入大海,碎片像瀑布一样倾泻到有幸及时跳船的大约一百名船员身上。到第二天下午战斗结束时,炮火终于再次停止,场面同样戏剧化。只有四艘法国战舰逃过了击毁或被俘的命运;指挥官海军上将维尔纳夫(Villeneuve)活了下来,后来在特拉法尔加(Trafalgar)被纳尔逊再次击败。逾3000名法国水手或死或伤,还有3000人做了俘虏。这场战役被英国人得意扬扬地称为尼罗河河口海战,是一次彻底的胜利。纳尔逊因此获得了贵族的爵位和终生的荣耀。

拿破仑则吞下苦果。登陆埃及的一个月后,“东方军”便遭到了围困。所有那些旧制度的入侵计划对快速获胜充满信心,如今都毫无用处。没有人预料到结局如此悲惨。8月15日,消息传到开罗,士兵们大感震惊:“我们被抛弃在这个野蛮的国家里,毫无通讯的手段,也没有回家的希望!”拿破仑立即保证:“如果我们必须成就丰功伟业,”他说,“我们就会去成就;如果必须建立一个帝国,我们就会去建国。我们无法称雄的这片海将我们与故土分离;但没有哪片海洋能把我们和非洲或亚洲分开。我们人数众多,也不会缺人应征入伍。但他知道,他的计划需要修正了——大幅修正。

这些话不光是宽慰人心之语。海军覆灭,士气低落,军队持续受到威胁和压迫,被困在一个非常陌生的炎热国家,还受到不明敌人的包围。哗变是个非常现实的风险。为了稳定军心,他必须和埃及人民达成某种权宜的妥协(modus vivendi)。他还需要制订一个新的撤军计划。舰队的覆灭意味着军队离开埃及的唯一直接途径是继续前进,要么由陆路穿过巴勒斯坦,要么向东驶进红海——“尽管乍一看来有些奇怪,”纳尔逊本人指出,“一个积极进取的敌人,如果他们力所能及,或是征得了埃及帕夏的同意,就可以非常轻松地派军前往红海,而如果他们与蒂普·赛义卜制订了计划,在苏伊士备好船只,在这个季节里,一般只要三个星期就可以抵达马拉巴尔海岸,那时我们在印度的财产就难保了。的确,法国人继续朝印度进军的计划远没有彻底失败,在某种程度上,尼罗河河口海战给他们带来了新的紧迫感。

某些英国人或许以为,法国人在埃及所造成的威胁结束了。然而事实上直到现在,这场战役最惊人,并且在很多方面也最骇人的部分才即将拉开序幕。因为拿破仑要做的不只是占领埃及。他要迷惑这个国度。因此,他就在这几周的困境中临时想出了一个大胆的前进计划。他用越来越激进的话语阐述了自己对伊斯兰教义的挚爱。拿破仑摆出一连串惊人得近乎异想天开的姿态,力图说服埃及人,自己是个亲穆斯林的解放者,从而获得埃及人支持他继续进军印度——他甚至说他自己就是个穆斯林。他的策略有两个部分。一方面,他通过争取埃及人的认同来加倍努力赢得埃及:他发起了亲伊斯兰、反奥斯曼的一番说辞,在埃及阿拉伯人(也就是非奥斯曼人)精英人士和宗教领袖乌理玛中间寻找盟友。与此同时,他还公然以掺杂了不切实际的目标的帝国主义修辞,大肆推销他的东征想法——老实说,这才是他如今最明朗的出路。

当然,原计划中本无这些内容。拿破仑启用这种泛阿拉伯主义和民族主义的话语,以及他对奥斯曼苏丹(同时也是伊斯兰世界的最高领袖哈里发)权威的挑战,都将对该地区的政治格局产生相当长远的影响。在短期内,他的跨文化提议与他遭受的军事挫折如此紧密相连,乃至这两者实际上可以逐日一一对照。由于这次入侵埃及偏离了事先制订的脚本,拿破仑发起了一次大胆的世界大融合的实验,这次东西方合并的尝试不仅是为了实现宣传效果,眼下简直是生死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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