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帝国——军队拥护的皇帝们



被拍卖的帝位

对于18世纪的启蒙思想家孟德斯鸠来说，罗马的盛衰是一次非同寻常的历史教训。当时，路易十四确立了绝对的王权，无论如何也要从根源上考虑国家的理想状态。孟德斯鸠对于五贤帝时代及其以后的时代这样表述：

涅尔瓦的睿智、图拉真的荣光、哈德良的勇气、两个安东尼的美德给士兵们自尊心。当新的怪物代替他们登场时，军事政权的弊端已达极端程度。而且，把帝国当商品的兵士们暗杀皇帝，给空出的皇位定出新的价格。（《罗马盛衰原因论》）

塞维鲁皇帝的凯旋门

　为纪念远征帕提亚胜利而建造。古罗马城遗址

路易十四实行独裁统治，发出“朕即国家”的豪言壮语，除了既有能力又有德行的统治者之外，没有人这样说过。提倡三权分立的孟德斯鸠以敏锐的眼光捕捉到了罗马皇帝的事例。

皇帝权力的支柱是军事实力。这在尼禄死后的内乱中表现得非常明显，任何人都非常清楚这一点。但是权力不喜欢以那样露骨的形式暴露在外，最好用类似面纱这样的东西掩盖一下。这种“面纱”，我们可以称作“威望”。五贤帝自然而然地就拥有这样的“面纱”。当然，每个人都有别人不知道的窍门，但这不是重点。

然而对贤帝之子康茂德这样无与伦比的人来说，这种“面纱”没什么魅力可言。比如他喜欢扛着缠有狮子毛皮的棍棒，假装赫拉克勒斯神。尽管如此，他对权力的核心有着敏锐的嗅觉，给军队方方面面的好处，士兵也越来越骄纵。

康茂德被暗杀后，高龄的罗马执政官佩蒂纳克斯被拥戴为皇帝。但这位热爱正义的老人的改革似乎过于着急，还触及了蛮横的近卫军的利益，招致其反感。士兵蜂拥而至，他苦心劝说，但还是被士兵杀死，悲惨地死去。此时距他登基还不足三个月。

卡拉卡拉皇帝胸像

　他建造了一个大型公共浴场，至今还保留在罗马市区内。卡拉卡拉皇帝二十九岁就被暗杀。庇奥·克莱门提诺美术馆藏

之后，异想天开的事情发生了，足以把人吓破胆。近卫军将帝位拍卖给佩蒂纳克斯的岳父和富豪，规定出价高者获胜。当然，资产丰厚的尤利安努斯得到帝位。同时又有三个人在各自行省被拥戴为帝。在这四人争斗的乱局中，莱茵河、多瑙河地区军团推举的塞普提米乌斯·塞维鲁最终胜出，在193年即位，随后花了数年时间对政敌进行镇压和肃清。

“让士兵发财”的遗言

塞维鲁出身北非，生活在原属于腓尼基人殖民的迦太基国家势力范围内，因此属于塞姆语系人。据说，他本人说一口腓尼基口音的拉丁语，姐妹只能讲腓尼基语。具有被罗马人消灭的迦太基人血统的人当上了罗马皇帝，真是讽刺至极了。

罗马的豪门贵族已经荡然无存，塞维鲁皇帝的改革比较彻底。他解散了被意大利人控制的近卫军，向行省出身的人开放，消除军队内部的身份差别，根据实力确定高级武官的职位。另外，军官也可担任行政职务，使行政组织带有军人色彩。增加士兵报酬，优待退伍老兵，允许现役士兵结婚。这样，皇帝和军队之间的纽带越发牢固。

古罗马遗址是罗马旅游热门景点之一。在广场、神殿等众多公共建筑里，有塞维鲁皇帝为祝贺远征帕提亚胜利而修建的凯旋门。帕提亚首都泰西封被攻陷，这个东方宿敌已失去了抵抗能力，罗马士兵尽情劫掠。让士兵高兴，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塞维鲁执政的最后五年，都是在远征不列颠的军营中度过的。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给两个儿子留下遗言：“你们兄弟和睦相处，让士兵发财，其他的都不重要。”可是，长子卡拉卡拉和次子盖塔相处得并不和睦，在周围人的煽动下，兄弟间很快势同水火。211年，哥哥假借和解之名，将弟弟引出来，杀死了他。

卡拉卡拉皇帝时期最著名的建筑是罗马市区的大型公共浴场。浴场建设规模空前，其温水浴厅就连后世的建筑家都自叹不如。现在，建筑的上半部已经坍塌，但从它巨大的结构里，我们仍可以想象到往昔的豪华。

说到卡拉卡拉皇帝的事迹，就要提到安东尼敕令。根据这个敕令，所有居住在帝国境内的自由人都可以获得罗马公民权。从塞维鲁时代开始，罗马、意大利都已不把公民权放在眼里，公民权所代表的特权与传统已不那么重要了。所有地区一律平等，罗马帝国是一个整体。乍看起来，这好像是对自由民的恩惠，但其目的是为了增加税收。在这之前，没有公民权的人，就不用缴纳遗产税和解放奴隶税。

父皇塞维鲁留下了前所未有的巨大资产，但对卡拉卡拉皇帝来说还远远不够。卡拉卡拉忠实地执行了“让士兵发财”的遗言，将士兵的薪俸从500第纳尔增加到750第纳尔。或者说，他只能依靠士兵来支持自己了。卡拉卡拉杀害弟弟盖塔后，必须防备支持弟弟的政敌暗杀自己。于是他开始肃清政敌，受牵连而死的人多达两万。其中，很多都是未经审判就被处死的。

卡拉卡拉与元老院关系恶化后，很难再在罗马待下去，于是以巡幸为名，开始旅居各地。他在士兵中间颇有人气，所到之处也许会受到士兵欢迎。卡拉卡拉的东方之旅，突然变成一场远征帕提亚的行动，利用敌国内部纷争，伸出侵略之手。

埃拉伽巴路斯皇帝

　据传是卡拉卡拉皇帝的私生子，十四岁即位，统治时间只有四年。卡比托利欧美术馆藏

但暗杀计划正在暗中推进。行军途中卡拉卡拉腹泻，解手时成为袭击目标。为了不对皇帝失礼，近卫军士兵都转过身去，卡拉卡拉裤子才褪去一半，刺客的刀锋已穿过他的胸膛。这年是217年，卡拉卡拉尚未满二十九岁。

好男色的女装皇帝

暗杀行动的组织者是近卫军长官马克利努斯，他带着假装出来的悲伤，登上了帝位。但远征帕提亚之旅注定要失败，为了保持和平，不但要支付大量金钱，还要降低士兵的优遇。士兵们的不满情绪日益高涨，就等点火爆发的那一刻。

塞维鲁的妻子尤利娅·多姆纳是叙利亚祭司长的女儿，素以美貌和智慧而闻名。她的妹妹马伊莎有两个女儿，这两个女儿各有一个儿子。姐姐的孩子名叫埃拉伽巴路斯，妹妹的孩子名叫亚历山大。

马伊莎煽动不满马克利努斯的士兵，秘密拥立自己的外孙埃拉伽巴路斯，宣称他是卡拉卡拉皇帝的私生子。尽管卡拉卡拉被杀，但他在士兵中还享有很高声望。有传言说，这对表兄妹有染。士兵们发生暴动，马克利努斯被追杀，易装逃走，但很快就被捉捕、处死。

218年，新帝登基，这位出生在叙利亚的少年刚满十四岁。身为太阳神祭司，他却以奇怪的装束出现在首都罗马。他身穿一套用金线缝制的紫色丝绸衣服，戴着珍珠首饰和翡翠手镯，头上戴有一顶镶嵌了宝石的金冠。唇上涂口红，用墨描眉。在罗马人看来，这完全是女性装束。

他和女性结过三次婚，但埃拉伽巴路斯是同性恋的传言不绝于耳。事实证明，他的确喜好男色。据记载，“皇帝派人出去，寻找生殖器巨大的男人”。他不但夸张地卖弄风骚，诱惑情夫，还冒充街头娼妓，招揽男客人。他在宫廷设立专门的房间，全裸的年轻男娼以甜言蜜语引诱客人。埃拉伽巴路斯甚至用巨额奖金鼓励那些在自己的身体上做女性生殖器手术的男人。同性恋皇帝喜欢被人谈论为“荡妇”，伟大的罗马皇帝的威望早已不见踪影。

埃拉伽巴路斯的怪癖不只表现在性关系上。他还为其崇拜的太阳神修建了壮丽的巨大神殿，每天拂晓都来到寺庙朝拜，还杀死很多的公牛和羊供奉在祭坛上。祭司长埃拉伽巴路斯穿着丝绸衣服，脱了毛，涂着白粉和胭脂，描了眼影，佩戴华丽的饰物。在祭坛周围，各种乐器在演奏，叙利亚风的风骚少女与浓妆艳抹的皇帝一起翩翩起舞。

年纪轻轻的毛孩子，大概还不能理解等级的差别，埃拉伽巴路斯任用出身卑贱的人物来担任宫廷的要职。罗马一片喧嚣，“厨师、理发师、车夫正统治这个帝国”。

这样的皇帝，帝位不可能稳固。叛乱和暴动不断发生，甚至受庇护的家族和亲信都对埃拉伽巴路斯的奇特行为不满。就连左右的士兵们也抛弃了他，埃拉伽巴路斯逃到厕所，被士兵杀死。他和母亲一起被砍了头，一丝不挂的遗体被拖拽着游街，之后被抛入台伯河。埃拉伽巴路斯统治不过四年，死时只有十八岁。后世的历史学家哀叹，连卡里古拉、尼禄都没有那样的先例，他们甚至坦言：“就连埃拉伽巴路斯是罗马皇帝这一事实也不想用文字记录下来。”

减薪的谎言成为致命一击

取而代之的是埃拉伽巴路斯的表弟亚历山大，当时他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其温和、沉静的性格博得人们好感，不过正因为过于和善，他对母亲唯命是从，即使违背自己的意愿，也要顺从母亲。母亲十分爱管事，对他来说也许是一种幸运。由于这个原因，人们对亚历山大的评价一直不错。皇帝的顾问团里有明智的元老院元老，他听取周围人的意见，延续稳健的政治。

亚历山大皇帝

　软弱的皇帝招致军队的反感，与母亲一同被杀。卢浮宫美术馆藏

可是，军队的动向很不稳定。不管怎么说，康茂德以来的四十余年间，士兵们完全处于放纵状态，军纪极差，稍不如愿就起来反抗。就连作为法学家闻名于世的近卫军长官乌尔比安，因为要整肃军纪，招致反感，最后被杀害。不光是近卫军蛮横，军纪的混乱还扩展到驻扎在各行省的军团。

那时的东方边境可以说是阴云密布，以骑兵战力让罗马头疼的帕提亚王国灭亡，但226年新的强国萨珊朝波斯兴起。萨珊王朝信奉琐罗亚斯德教，民族复古主义趋势兴起。他们力图驱逐罗马帝国在东方各国的势力。萨珊侵入美索不达米亚，威胁叙利亚行省。

231年，亚历山大出征，苦战之后，好不容易使波斯军队退却。但己方的损失也不小。罗马军队的士气不高，亚历山大非但没有显示出皇帝的勇武，连外界传闻自己是胆小鬼的诽谤都未能摆脱。

233年，日耳曼人越过西北部边境，袭击罗马军队。西北部边境陷入混乱，但是，亚历山大听从母亲的忠告，拿出补偿金，寻求和平解决边界问题。这一举措使他被视为软弱皇帝，不像军人，为军队所轻视。不但如此，因为削减了战争经费，削减士兵薪饷的谎言随之广为流传，导致军队怨声载道。235年，亚历山大与母亲一起被杀害。亚历山大共统治十三年，享年二十六岁。

这位性格温和的皇帝不懂军事，不能领会时代潮流，因而丢掉了性命。可以说，亚历山大目前经历的时代，后来被称为“军人皇帝时代”，足足有半个世纪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