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帝国——理想的当政者：日耳曼尼库斯的幻影



娶奥古斯都外孙女为妻

奥古斯都死后，五十五岁的提比略即位。五年以后，一位名叫日耳曼尼库斯的青年贵族离开人世，享年三十四岁。他的父亲是德鲁苏斯，提比略的弟弟，他的母亲安东尼娅是先帝奥古斯都的姐姐屋大维娅与政敌安东尼所生，血统无可挑剔。

日耳曼尼库斯死的那天，神殿被民众扔石头，神的祭坛被推翻。家庭守护神（lares）像被扔到大街上，老婆刚生出的婴儿也被遗弃在外面。（苏维托尼乌斯《罗马十二帝王传·卡利古拉传》）

日耳曼尼库斯的意外死亡给罗马民众带来莫大的悲伤与愤怒，他们的悲痛与怒火令不死的众神也为之动容，抗议的方式不仅有暴动，甚至拒绝接受神赐与的生命。这种恶劣的类似流氓活动的骚乱并不是经常发生，这种不同寻常的状况说明了日耳曼尼库斯无与伦比的声望。那么，人们如此敬仰的日耳曼尼库斯生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首先，日耳曼尼库斯出身名门。父亲方面，他继承了克劳狄氏族的血统；从母亲方面来说，他又继承了尤利乌斯氏族的血统，可谓名门中的名门。而且，日耳曼尼库斯的妻子是奥古斯都的外孙女阿格里皮娜。这些得天独厚的条件使得日耳曼尼库斯成了最适合的帝位继承人。实际上，奥古斯都已经命提比略收日耳曼尼库斯为养子，视为提比略的继承人。

奥古斯都晚年的时候，日耳曼尼库斯离开罗马，到北方日耳曼尼亚指挥军队。当奥古斯都的讣报传来时，军队士兵因没有得到预期的恩赦而军心晃动。以最低层、最卑贱的士兵为首，最不满意自己悲惨现状的那些士兵希望尽快退伍并提高薪金。这些士兵越来越难以控制，不断袭击指挥他们的直属上级——百人长。

日耳曼尼库斯

　与奥古斯都的外孙女结婚，在北方的日耳曼尼亚战线指挥战斗。卢浮宫美术馆藏

士兵动乱不断扩大，甚至连日耳曼尼库斯的妻子也陷入危险当中。日耳曼尼库斯向卷入暴动的士兵们发表演讲：

你们取得过无数胜利，得到过众多勋章，可你们有送过什么特别的感谢给你们的将军吗？我倒不如死了算，免得知道这些无耻士兵是我的部下！你们现在已经和过去判若两人了。如果你们还服从元老院的权威、恭顺元首，就把我的妻子交还给我，脱离谋反行列，交出煽动者。（塔西佗《编年史》）

这些话使参加叛乱的士兵们很羞愧，都低下头来承认错误，他们将心比心，平静地回到军营。日耳曼尼库斯麾下军队的叛乱就这样被平息了下来。

日耳曼尼库斯很快就率军越过莱茵河，深入日耳曼尼亚内陆。经过激烈战斗，终于夺回六年前在条顿堡森林失去的三个军团军旗中的两面，还整理了散在各处的罗马士兵尸骨，加以厚葬。

随着北部边境战况好转，日耳曼尼库斯得到士兵们越来越多的信任和爱戴。随着军功累累，他受到罗马民众的狂热崇拜，每到一处城镇，欢迎的人群就会蜂拥而至，甚至发生踩踏事件。

令民众悲痛的暴亡

首先，日耳曼尼库斯出身名门。日耳曼尼库斯有这样的人气不只在于他是有才干的军人，他外表眉清目秀，身材高大，长得一表人才。日耳曼尼库斯还学识渊博，能言善辩，却从不以此炫耀。他勇气过人，接人待物彬彬有礼，即使对恶意诽谤自己的人也不忍伤害。所以，民众爱戴日耳曼尼库斯，对他充满期望，而他也没有辜负民众的期待。

这位品德高尚的年轻人愈发得到民众的爱戴，被寄予无限的希望。所以，奥古斯都看好日耳曼尼库斯，把他指定为年龄较大的提比略的继承人，一点也不奇怪。

不过，即使是日耳曼尼库斯这样的人物，也无法把罗马帝国的领土扩展到莱茵河以东。深知这一点的提比略皇帝把日耳曼尼库斯召回罗马，停止向日耳曼尼亚扩张。

元老院为返回罗马的日耳曼尼库斯举行了盛大的凯旋式，民众狂热欢迎的场面令最高掌权者忐忑难安。提比略似乎不喜欢日耳曼尼库斯留在罗马，马上就把他派遣到东方处理行省问题。

日耳曼尼库斯遍访希腊、色雷斯、小亚细亚各城市，参观特洛伊等名胜古迹，所到之处都会受到凯旋式般的欢迎。不过在叙利亚，他却和总督皮索相处不愉快，并且被指责在没有得到元首同意的情况下就去富饶的埃及旅行。由于日耳曼尼库斯救济了亚历山大里亚的饥荒，他的人气在民众中愈发高涨。

日耳曼尼库斯返回安条克后，与皮索的矛盾进一步加深，不久就病倒了，曾一度康复，但后来又暴亡。讣报传来，令那些仰慕、赞美日耳曼尼库斯的民众悲伤不已。亲眼见过日耳曼尼库斯的行省民众更是热泪直流，就连异国的国王与百姓都表达了哀伤之情。这是日耳曼尼库斯对行省民众礼遇有加、对敌国百姓宽大为怀的结果。

与亚历山大相似的命运

不知何时开始，流传日耳曼尼库斯死于毒杀的说法，传言说是与日耳曼尼库斯水火不容的总督皮索指使手下毒杀了日耳曼尼库斯。不久，皮索就因为杀人嫌疑被迫自杀，又有传言说暗地里操纵皮索的正是提比略皇帝。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已无法弄清，人们看到提比略对日耳曼尼库斯的死显得无比伤心，但背地里议论说，只有最想让他死的人才会表现得比其他人都哀伤。

历史学家塔西佗认为日耳曼尼库斯无论从外貌、享年以及死亡方式等方面，都与亚历山大大帝相似，仿佛是在模仿亚历山大的命运。

因为两人都有俊朗的外貌和高贵的家世，都才过三十岁就因为自己人的阴谋诡计倒在了异乡的土地上。日耳曼尼库斯对人友善，能节制欲望，有一个妻子就心满意足了，绝没有私生子。确实，日耳曼尼库斯不够大胆。尽管屡屡战胜，击退日耳曼人，但还是没能把日耳曼人变为奴隶。尽管如此，日耳曼尼库斯绝对是毫不逊色于亚历山大大帝的军人。如果能给予他亚历山大大帝那样一人裁量万事的国王的权限和称号，以他的宽大、中庸以及其他美德，完全可以超越亚历山大大帝。即使在战争荣誉方面，也一定可以匹敌亚历山大大帝。（《编年史》）

由于日耳曼尼库斯前途非常远大，他死后人气仍没有减弱。尽管史料中没有明确说明，但其后罗马数十年的历史简直就是在日耳曼尼库斯亡灵笼罩下发展的。提比略死后，日耳曼尼库斯的儿子卡里古拉继任元首。当卡里古拉被杀死后，日耳曼尼库斯的弟弟克劳狄被推上帝位。克劳狄死后，日耳曼尼库斯女儿阿格里皮娜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外孙尼禄，就任罗马帝国皇帝。

历史不允许“假设”，但我们梦想一下“如果日耳曼尼库斯能终其天年”，一定会很有意思。当然，品德高尚的人物不见得一直能保持下去，也有人会突然摘掉假面具，干尽坏事，因为他原本就没有那样的才干。尽管如此，如果他作为当政者是众望所归的话，那历史也许会重新改写。但事实上历史并非如此。

被拆散的第一次婚姻

这个男人仪表堂堂，身材高大，军功显赫，是一位能力超群的将军，教养和学识都不错，更是一位模范丈夫。读到这里你也许会想，这是描写日耳曼尼库斯吗？但这不是。这个男人表情严峻，沉默寡言。因这个缘故，他给别人以冷淡、傲慢的印象，不大讨人喜欢。这个男人的名字就是提比略，罗马帝国的第二位元首。

提比略是莉薇娅带来的孩子，莉薇娅与奥古斯都再婚后，提比略顺理成章地成为罗马第一位皇帝的继子。在第一次婚姻期间，提比略堪称模范丈夫，奥古斯都为了使他和自己与前妻生的女儿尤利娅结婚，迫使提比略离婚。离婚使提比略非常痛苦，后来一看到前妻，他的眼里就满是泪水。

之后四年，提比略作为奥古斯都的养子，成为奥古斯都帝位的继承人。奥古斯都曾辩说：“我建立这种养子关系是为了国家。”所以，对奥古斯都来说，选提比略为养子尽管是比较妥当的人选，但绝不是心甘情愿的。大概是因为提比略看起来像是一个过于严肃、不善变通的人吧。

提比略皇帝像

　第二位罗马皇帝。在他统治期间，告密、清洗等措施使罗马社会阴云笼罩。那不勒斯国立博物馆藏

但提比略是一个极其有才干的军人。他年轻时就参加过同东方大国帕提亚的战争，还曾夺回被敌人抢去的军旗。在他精力充沛的时候，还率军远征过日耳曼尼亚和巴尔干半岛。特别是公元前12年阿格里帕病死后，作为军人的提比略更加受国家倚重。但这些在外作战经验并不能直接变成统治国家的能力。

猖獗的告密者

公元14年，提比略皇帝的统治开始了。奥古斯都继承人的一项重大使命就是延续奥古斯都建立的一系列治国体制。在最初的几年里，提比略以奥古斯都为榜样，看起来是一个不错的统治者。他经常出席元老院的会议，即使在竞技场上和展览会上也能看到他的身影。他通过缩减建筑工程和停止对外战争来减少国家财政支出，使国家财政实现收支平衡。

提比略遵循奥古斯都的治国方针，尊重共和传统，重视与元老院的协调。而且，他还是一位深谋远虑的人物。

诸位元老院元老，我现在以及之前多次说过，诸位元老给了我这样重大、这样自由的权力，我一定要为元老院效力，即使是为全世界的公民，即使是频繁地为每一位公民，我也必须效犬马之劳。我绝不后悔这样说。我之前一直把各位看作善良、公平、亲切的主人，今后也是这样认为的。（苏维托尼乌斯《罗马十二帝王传·提比略传》）

提比略把与元老院的协调放在首位，对元老院事务不加干涉。但谁都明白这只是表面上的，独掌大权的其实还是提比略。而且，提比略原本是一个沉闷、不乐于交友的人。他和元老院之间争执不断，相互间的矛盾开始加深。

提比略孤僻的性格变得越发严重，死板、妄自尊大的批评就连普通老百姓都知道了。不久，为了避免加重财政负担，提比略停止召开竞技比赛和展览会，这些举措招致民众的不满。

赞美提比略皇帝的声音根本谈不上有多高，相反，罗马弥漫着一股推翻提比略政权的险恶气氛。提比略几乎没什么朋友，只能依赖秘密情报，这使告密之风盛行。

在提比略统治时期度过青年时代的斯多葛学派哲学家塞内卡，生动描绘了这一时期的社会状况。

在提比略皇帝统治下，弥漫着告发他人的疯狂恶习。这一恶习几乎弥漫全国。其影响比任何内战更甚，使全体罗马公民疲于应对。无论是醉话，还是无意间说的玩笑，都有可能被逮捕。没有任何人是安全的。无论什么事都会给告密者好的口实。而且，已经不需要期待被告人会得到什么样的判决结果，因为结果只有一个。（《论恩惠》）

23年，提比略唯一的儿子德鲁苏斯去世，特别是老朋友们的背叛、亲人之间的告发，使提比略的猜疑心越来越厉害，罗马继续笼罩在凄惨的氛围下。提比略似乎厌倦了宫廷和政治，最后隐居到那不勒斯湾入口的卡普里岛上。

归隐皇帝掀起的清洗风暴

提比略皇帝的别墅建在卡普里岛东北岬角的绝壁之上。从别墅遗址远眺那不勒斯湾景色，宛如人间仙境，在蔚蓝海面的远方，朦胧可以看到维苏威山，维苏威山下的原野向东西两侧延展。在这样风光迤逦的地方，即使要一直居住下去也不会觉得乏味。实际上，提比略之后一直隐居在这里，再也没回到罗马，甚至没有参加八十六岁去世的母亲莉薇娅的葬礼。本来就有传闻说提比略认为母亲在各方面干涉政务，很麻烦，因而避居卡普里岛。

现在被称为朱庇特别墅（Villa Jovis）的遗址上有一块观光指示牌，上面写着“十年间，命令从此地下达到整个罗马帝国”。但官员只能通过亲兵队长塞雅努斯和提比略皇帝联系。比起受元首信赖带来的威风，这个男人更想要真正的权力。这时，一起暗杀皇帝的阴谋被破获，不过是否有真正的阴谋，令人怀疑。日耳曼尼库斯尽管已经去世，但人气仍高，他的遗孀、长子和次子都因这次暗杀阴谋遭到逮捕，并很快被杀害。塞雅努斯陆续除掉妨碍自己夺权的人物。老皇帝开始预感到自己也处于危险之中，才知道事态已经很严重了。提比略知道只有这个塞雅努斯才是伪善者，是奸臣。

不久，塞雅努斯和其同伙被逮捕，受到残酷的拷问，最后被处以极刑。其间提比略知道了儿子德鲁苏斯原来是他的妻子和塞雅努斯合谋毒死的。为此，提比略展开可怕的报复，手段极其残忍。

尽管卡普里岛没有丝毫活跃的迹象，但提比略已经重新掌握了实权。以元首为顶点的权力机构作为国家政治的核心，具有牢固的根基。可是，由于提比略性格内向、冷淡，财政紧缩被看成是吝啬的表现，不派军队远征、维持和平局面被认为是消极主义。特别是他离开首都罗马、避居孤岛，更是极其不受民众欢迎，被视为背叛行为。

37年，七十七岁的老皇帝提比略讣告传来，民众喜极而泣。不但如此，有的家伙还叫喊：“把提比略投入特韦雷河（台伯河的古称）！”元老院的贵族们在经历无端猜疑和告密之苦后，终于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滥用大逆罪引起的暗杀

日耳曼尼库斯和阿格里皮娜共生育六个儿子和三个女儿，最年幼的儿子盖约出生时，只剩下了两个哥哥。这两个哥哥和母亲一起死于提比略时期的政治阴谋与清洗浪潮。他们死于非命的时候，盖约还处于青春期。可以想见，亲身经历这些悲惨事实，这位少年的心灵承受了何等的伤害啊！

从奥古斯都皇帝到暴君尼禄

本来，与两个哥哥相比，盖约并不为人所看重。不过他身上毕竟流淌着日耳曼尼库斯的血液。正因为如此，危险正一步步逼近，他一定感到无比恐惧。有很多人想从这个少年那里刺探出他的不满和抱怨，但这个少年的猜疑心好像特别重，没让任何人有隙可乘。不仅如此，盖约对至亲的死显得若无其事，摆出一副完全忘记的样子。

可是，盖约对活下来的妹妹们却表现出异乎寻常的情感。一颗隐藏自己真实感情的心，也许在这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虽然有偏袒盖约之嫌，但可以说，巨大的精神打击使这个少年心理出现了病态。

盖约小时候被父亲日耳曼尼库斯带着远征，士兵们把盖约亲切地称为“卡里古拉”（小军靴）。这位流淌着日耳曼尼库斯血液的二十四岁青年，在崇拜父亲日耳曼尼库斯的民众的期待下登上了帝位。在罗马民众希望，这个充满朝气的青年能一扫提比略时代的阴郁氛围。

实际上，卡里古拉在其统治初期还是干劲十足的，具体措施包括大赦政治犯、成倍增加士兵的赏金、减税，中断已久的演出节目在大型宴会上重新出现。这些举措令民众拍手称快。

可是，不到半年卡里古拉就患上了重病，虽然很快康复，但此后他的行为发生了奇怪的变化。有学者推测，卡里古拉患上了精神疾病。深陷暗杀、阴谋等被迫害妄想的卡里古拉反而把他周围的人逼上绝境。

他最深爱的妹妹德鲁西拉一死，更给他的精神造成沉重的打击。卡里古拉命令为妹妹举行国葬，甚至要求把妹妹奉为神灵。而且，他让最喜欢的赛马住在大理石建成的马厩里，待遇犹如贵族，甚至立为执政官。其疯狂行为无所顾忌，大失人心。他甚至明确表示欣赏东方国家的君主制，令所有人都以轻视和厌恶的眼光看待他。罗马人讨厌墨守传统的提比略，也憎恶破坏传统的卡里古拉。尽管恺撒死后历经四帝，但共和传统在罗马人心中仍占有一席之地，并不断发生微妙的变化。

卡里古拉滥用大逆罪，被流放、没收财产和处死的人一个接一个。前面的反感和憎恶还没有消除，很快就又燃烧起来。遭到蔑视的亲信怀恨在心，预谋杀死卡里古拉。当卡里古拉走到宫殿回廊一角的时候，近卫军将领杀死了他。卡里古拉死时年仅二十九岁。

日耳曼尼库斯的弟弟被拥戴为帝

卡里古拉被杀死的消息传来，元老院称赞暗杀者们为“自由的恢复者”。元老院里，希望回归共和政体的呼声高涨起来，但这并没有用。这时的元老院已经不是之前“王者云集”的元老院了。不久，近卫军秘密找出还活在世上的克劳狄。克劳狄是日耳曼尼库斯的弟弟，凭借这一身份，他很快被拥戴为元首（皇帝）。元老院也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知道克劳狄的日本人不多，但英国人对他很熟悉。这是因为在他统治时期，不列颠成为罗马帝国的一个行省。20世纪英国代表性作家罗伯特·格雷夫斯写的《我，克劳狄》一经出版，立刻成为畅销书。

对克劳狄这个皇帝的评价，同时代人各说纷纭。并非毁誉参半，而更多是毁贬，极少是褒誉。

不管怎么说，克劳狄被母亲称为“人形怪物”，完全看不到彼此有亲情的痕迹。不仅如此，当一个人责骂孩子笨时，往往会嘲弄说：“我的儿子比克劳狄还愚蠢。”这样的话会给孩子造成严重的精神创伤。祖母也极其轻视克劳狄，很少跟他说话。他的姐姐公开说：“如果克劳狄成为罗马皇帝，那可真是罗马国民的不幸。”

克劳狄皇帝像

　日耳曼尼库斯的弟弟。这尊雕像模仿朱庇特神，表现了皇帝的力量和荣光。梵蒂冈美术馆藏

实际上，克劳狄小时就体弱多病，动作笨拙，有严重的口吃，脸上经常满是鼻涕、口水。特别令人吃惊的是，克劳狄记性极差。他成为皇帝后，明明已经下令处死了皇后梅萨丽娜，却还在餐厅等梅萨丽娜来吃饭，问：“皇后怎么还不来呢？”从克劳狄表现出的症状来看，有学者推测他可能患了脑瘫。

对女性情爱的渴望

尽管克劳狄有各种问题，但他的智力障碍不见得那么严重。奥古斯都见过少年时代的克劳狄，他在信中暗示，尽管与克劳狄的谈话很糟糕，可是克劳狄的演讲很出色；虽不被命运眷顾，但有高贵的灵魂。或许是这个原因，据说克劳狄学习非常努力，富有学识，口才比普通人优秀。可是，当克劳狄出现在大竞技场贵宾席上时，就连亲切的奥古斯都也满是担心。毕竟克劳狄的身体缺陷还是很突出的。

而且，在哥哥日耳曼尼库斯的辉煌的对比之下，他的缺点更是显露无遗。比自己年长五岁的哥哥把民众热切的目光完全吸引过去，就连叔叔提比略皇帝都忌妒。也只有这个哥哥会在各方面保护弟弟，安慰他。克劳狄二十八岁时，对他照顾有加的哥哥突然死亡。这种打击对克劳狄造成什么样的痛苦呢？很快，有可能成为元首继承人的亲人陆续被杀死，只剩下自己还活着。面对这样的现实，克劳狄的内心自然充满了恐惧。

不过，蔑视、故意疏远克劳狄的是母亲、祖母、姐姐这些女性，这一点让人不免好奇。或许由于这个原因，克劳狄反而特别渴望女性的爱情。据史料记载，克劳狄“对女性的情欲没有止境，但对男色完全没有兴趣”。

因为迷恋女色，他会被女人欺骗。年轻貌美的梅萨丽娜是克劳狄第三任妻子，生下儿子布列塔尼库斯后，梅萨丽娜成为最有力的皇位继承人的母亲。但宫廷是个错综复杂的世界，有人会拥立其他人。对于可能的威胁势力，梅萨丽娜采取折磨手段，让这些人穿湿衣服，陆续处死。甚至为了达到和情人结婚的目的，梅萨丽娜阴谋发动政变。对妻子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克劳狄终于再也容忍不了，梅萨丽娜连在元首面前辩白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处死了。不过也有可能是亲信们担心克劳狄感情用事，才这样做的。

在行政上启用家养的被释奴

作为执政者的克劳狄并不是无能的。他对近卫军给予特别的恩赏，换取他们对自己的忠诚。另外，他对元老院表示尊重，丝毫不敢怠慢。他还在罗马的外港奥斯提亚建了新港和谷仓，确保粮食供应稳定。

克劳狄还特别在行政各方面使用自己家养的被释奴，为此，有能力的被释奴成了专业官僚集团的活跃分子。大概没有比这更能提高皇帝自己决断行政的效率了。这些人虽深受皇帝信赖，但并没有公职人员服务国家的责任心。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些人大肆受贿，中饱私囊。搞邪门歪道的人横行，甚至连皇帝的命令也敢篡改。这引起了元老院贵族的反感。

元老院议员塞内卡完成一部名为《圣克劳狄变瓜记》（Apocolocyntosis）的奇书，揶揄了克劳狄皇帝死后的命运，多少有些恶搞的成分。该书主要记述了，成为神的奥古斯都对克劳狄这样的人进入众神的世界暴跳如雷，觉得克劳狄之流进入诸神居住的天界，世界末日也就到了。奥古斯都大声叫喊：“速度尽可能要快，三十日之内把他从天界赶走，三日之内从奥林匹斯山赶走。”

塞内卡曾因通奸嫌疑被流放到科西嘉岛，因此对克劳狄满腹怨气。但他把克劳狄比作内萎的瓜，还是比较贴切的。不管怎么说，他对妻子和亲信言听计从。如果可以那样愚弄他的话，经历过克劳狄统治的人们都非常欢迎克劳狄的统治吧。

弑母杀妻的尼禄

克劳狄的第四任妻子阿格里皮娜把塞内卡从流放的海岛召了回来。阿格里皮娜是日耳曼尼库斯的女儿，也就是克劳狄的侄女。她看中塞内卡，任命他为自己儿子尼禄的家庭教师。不过，这个继任皇妃特别精明强干。她计划挤掉克劳狄皇帝的儿子布列塔尼库斯，让尼禄成为皇位继承人。她促成尼禄与克劳狄的女儿屋大维娅结婚，最后疾病缠身的丈夫还没病亡，她就迫不及待地毒死了他。时间是公元54年，克劳狄统治第十四个年头的秋天。

尼禄皇帝

　性格残暴，在民众中颇有人气。公元56—64年在位。罗马国立博物馆藏

尼禄是暴君的代名词，但他治世之初的头五年里，注重同元老院协商，施行善政。说起来，一个十六岁的年轻人掌握了国家最高权力，大概还缺乏政治判断力。在当时一流的哲学家塞内卡和近卫军队长布鲁斯的辅佐下，尼禄采取了稳重、温和的统治策略。

但在克劳狄死后不到半年，他的儿子布列塔尼库斯就被毒死了。五年之后，尼禄杀死了母亲阿格里皮娜，也许是因为他极其厌恶母亲在各个方面干预国政。尼禄制造了一场海难事故，想淹死母亲，但擅长游泳的母亲游回了岸上。阿格里皮娜逃回别墅时，被刺客杀死。在尼禄众多恶行中，“弑母”是证据确凿的。

在杀死表弟、母亲之后，尼禄还杀死自己两任妻子。克劳狄皇帝的女儿屋大维娅是尼禄第一任妻子。登上皇位不久，尼禄在他迷恋的情人、美貌少妇波蓓娅的挑唆下，给屋大维娅安上私通的罪名，将她流放，囚禁了一段时间后，把她杀死。不过，与尼禄再婚的波蓓娅也幸运不到哪里去。暴怒中的尼禄踢死了怀孕的波蓓娅，虽说是过失杀人，但毕竟是尼禄本身性格导致的。此外，由于尼禄的厌恶，身边的得力干将布鲁斯和哲学家塞内卡都被逼自杀。

尼禄自诩为艺术家。正因为如此，他对绰号为“风趣的审判者”的佩特罗尼乌斯很赏识。不久，因怀疑佩特罗尼乌斯卷入一起谋反事件，尼禄逼他自杀。但自诩为“优雅浪子”的佩特罗尼乌斯割腕自杀前，还在讲笑话讽刺尼禄，把尼禄想要的一件漂亮酒壶摔得粉碎。为了防止尼禄篡改自己的遗言，佩特罗尼乌斯还打碎自己带印章的戒指。可以说，他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对元首的蔑视，以及罗马人慷慨赴死的气概。

历史学家塔西佗非常推崇拥有元老院元老身份的名将科布洛。克劳狄统治时期，科布洛远征日耳曼，取得辉煌战果。尼禄即位后，科布洛留在东方行省，整顿军纪，压制亚美尼亚的潜在叛乱，他和东方相邻的帕提亚达成和平协议。在东方，科布洛被歌颂为英雄。科布洛威风凛凛的风采和毅然决然的精神为他赢得很高的人气，这样的人气对尼禄来说是极其危险的。当又一次谋反活动被发现时，尼禄利用这次事件处死了很多元老院贵族，科布洛也被命令自杀。但真正的原因一定是尼禄忌妒被歌颂为英雄的科布洛。

尤利乌斯·克劳狄王朝的终结

实际上，虽然亲信和元老院贵族极其反感和厌恶尼禄，但尼禄在民众中却颇有人气。尼禄穿着讲究的服装出现在民众面前，经常举行奢侈的大型宴会。民众给这位假装成艺术家、受人关注的元首以热烈的喝彩。尼禄大肆铺张浪费，财政面临崩溃。为填补财政赤字，尼禄流放、处死富人和贵族，没收其财产。也许是因为尼禄在花钱方面慷慨大方，使他在穷困潦倒的民众那里具有了一定吸引力。

关于尼禄的国家财政政策，有的经济学家对他的松弛财政给予很高的评价。根据20世纪最具代表性的凯恩斯经济学理论，积极的财政支出可以创造有效需求，刺激经济变得景气，这是理想的经济循环。但对尼禄来说，已经没有时间等待经济景气回升、经济状况好转、税收增加了。人们对特立独行、寡廉鲜耻的尼禄的不满，在财政好转前爆发了。

尼禄完全无视元老院和军队的利益。68年，各地的军队起来反对恶贯满盈的尼禄。元老院宣布失势的尼禄为公敌。面对追兵，走投无路的尼禄把匕首刺进自己的喉咙，享年三十一岁，死前还哀叹：“多么伟大的艺术家，从这个世界消失了。”由于尼禄在民众间仍有一定人气，死后数年他的墓前仍有五颜六色的鲜花。

尼禄这个年轻的执政者，不但杀害自己的弟弟，还杀死了自己的母亲、两任妻子，就连有能力的近臣和军人也陆续被处死或被迫自杀。他一味迎合民众，尽管政治混乱，却只在意自己在民众中的人气。因为是声望极高的日耳曼尼库斯的孙子，他的下场反倒令人心酸。身处夺权恐惧中的尼禄，在名为犯罪的艺术方面，却堪称伟大的天才。

恺撒和奥古斯都出身尤利乌斯氏族，提比略出身克劳狄氏族。因此，从奥古斯都到尼禄的元首政治被称为“尤利乌斯·克劳狄王朝”。

奥古斯都的愿望是弱化个人统治特征，与元老院协调，进行个人统治之实。因此，他强调的不是权力而是权威。提比略之后的帝政，表象姑且不论，实际上已经和奥古斯都时代不一样了。如果元首的近臣能力强，行政工作就会进展顺利。有很多塞雅努斯之流，越有能力越希望自己掌握权势，但也有像尼禄那样的元首，厌恶臣下的进谏和帮助。

尽管如此，如果宏观回顾一下，罗马帝国在巧妙地统治地中海世界。随着皇帝权威的丧失，皇帝的权力往往增强。是这个帝国变得稳固，已经不需要日耳曼尼库斯、科布洛这样有为的人物作为统治者了呢，还是权力比不上权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