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帝国——亚历山大大帝的野心帝国



以武力和外交战略统一希腊

意大利古城庞贝遗址中规模最大的宅邸是“农牧神之家”，走过玄关就会看到，前面水槽的中央有一座举起双手跳舞的农牧神青铜像。再往里走是中庭回廊，对面是会客室。地板上有一幅用一百万块马赛克镶嵌而成的壁画，内容是“伊苏斯之战”，这是亚历山大大帝远征东方途中发生的一次战役，这幅壁画生动表现了骑马的亚历山大大帝和乘战车的大流士三世对决的战斗场面。

率领数万大军的统帅亲自在战场上征战，这种情况在现实中应该不会出现吧。但古代人绝不会这样想，亚历山大大帝的故事经过数百年流传，在异邦人的罗马人口中简直就像神话一样。

对于自己，亚历山大曾这样说：“生我者父亲，育我者亚里士多德。”亚历山大的父亲是马其顿国王腓力二世，亚里士多德是众所周知的大哲学家。

马其顿人原本也是希腊人的一支，但马其顿处在希腊世界的北部，当时希腊的城邦极其繁华，在希腊本土人看来，马其顿人和野蛮人没什么区别。的确，对于处在希腊世界中心的雅典、斯巴达、科林斯等城邦来说，马其顿人就好像异族一样。马其顿地区没有形成城邦国家，而是以部族联合的方式来组织国家。

所谓希腊人的城邦国家，其实是一个公民共同体，公民平时从事农耕、商贸活动，有事则作为士兵奔赴战场。但在伯罗奔尼撒战争后的公元前4世纪，城邦公民几乎不再团结。分裂的各势力相互混战，连接希腊世界的纽带开始松动，在这样的背景下，有实力的霸权国家向外扩展也并非不可思议。

马其顿国王腓力最关注的问题是自己国家的统一，人们说“马其顿人不缺勇气，缺的是国王”，而他就是名副其实的国王。腓力相继吞并盛产金银的邻近地区。不久，马其顿王国成为希腊北部的强国。

为增强国力，腓力首先强化军事力量。他充实骑兵军团，编成使用长矛的步兵方阵，威力非常大。但他并没有因此满足，而是进一步通过巧妙的外交战略，介入希腊世界政治问题。腓力始终以维护希腊世界和平为借口，努力阻止希腊世界分崩离析，同时夸示马其顿的地位。但和平交涉最终决裂，公元前338年，与雅典、底比斯联军在喀罗尼亚决战的时刻到来了。

当时只有十八岁的亚历山大参加了这场战争，率领马其顿军队左翼的骑兵部队。虽然敌方希腊联军也很善战，但远不如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马其顿军队。腓力击败联军，确立了自己在广大希腊世界的霸权。他把各城邦代表召集到科林斯，结成希腊联盟，马其顿成为盟主。远征波斯的野心就是从这时开始萌发的，因为要建立全希腊的同盟，没有比远征波斯更能达到目的的了。率领马其顿、希腊联军远征波斯，自然而然就被提上了议程。但在远征准备过程中，腓力二世不幸被身边的亲信暗杀。

亚历山大大帝像

　4德拉克马银币。出自Otto M?rkholm， Early Hellenistic Coinage

腓力二世像

　4德拉克马银币。出自René Ginouvès, La Macédoine

从马其顿到阿富汗的霸权

腓力二世为了让亚历山大受到良好教育，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召到马其顿。从十三岁开始，三年间，亚历山大深受亚里士多德的熏陶。在这段最为多愁善感的时期，在大哲学家的教育下，亚历山大努力学习，掌握了希腊文化的精髓。或许是这一缘故，亚历山大一生都酷爱读书。

公元前336年，刚满二十岁的亚历山大继任国王。不过，即位之初，他就必须着手镇压父王死后各地发生的叛乱。

即位两年后，亚历山大继承亡父的遗志，踏上了远征东方的道路。马其顿军队和希腊军队合在一起，人数已超过四万，亚历山大率领这支联军渡海到达小亚细亚，在格拉尼库斯河战役中取得胜利，首战告捷。之后，在伊苏斯战役中，联军打败大流士三世率领的波斯军队。波斯提出议和，但被亚历山大拒绝了。这场胜利加强了亚历山大对这次远征的自信，再次坚定了他要控制全部波斯土地的决心。

其后，亚历山大率军南下，控制奇里乞亚各个城市，把埃及也收入囊中，在埃及建立亚历山大城。不久，他进军波斯帝国中心地带，在高加米拉战役中大胜波斯军队。公元前330年，阿契美尼德王朝瓦解。

占领波斯波利斯期间最令人关注的事件是，无比豪奢的波斯王宫发生了大火。根据古代传说，在庆祝胜利的宴会上，酩酊大醉的亚历山大被妓女诱骗而放火。而根据其他传说，这是为了报复一百五十年前希波战争时波斯人侵略雅典、烧毁神殿的举动。是出于冲动，还是有计划的行动，这个问题令现代研究者头疼。也有研究者认为，受人唆使纵火听起来有损亚历山大的声誉，所以就有了出于复仇信念的传说。

亚历山大远征路线图

还有，根据古代传说，亚历山大原本就酗酒，和部下交往又格外亲密。不管怎样，要解开传说之谜，探寻亚历山大的性格，烧毁波斯波利斯王宫是一条非常好的线索。

其后，亚历山大大帝率军从中亚进攻印度西北部，途中在各地修建了很多亚历山大城，把希腊人迁到这些地方进行殖民。但经过长年远征，士兵们都疲惫不堪，士气低下。亚历山大注意到这个问题，最终打消继续征服印度的念头，踏上了归途。

公元前323年，亚历山大回到巴比伦，但半年后不幸的事突然降临，他患上热性病，早早地离世。关于他的死亡原因，有传言说不是因为热性病，而是由于饮酒过度导致的。亚历山大享年三十二岁，他的霸权从马其顿远及阿富汗。这个青年把广大地区纳入他的掌握之中，不愧是一个与大帝称号名实相符的人物。

波斯帝国的后继者——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帝国这个巨大霸权，有大部分领土属于曾经的波斯帝国，甚至可以说，亚历山大是阿契美尼德王朝的后继者。亚历山大烧毁了波斯波利斯的王宫，但他也尊重波斯的礼仪和习惯，任用波斯人担任公职，不过居于帝国统治中枢的还是马其顿人和希腊人。

亚历山大大帝常被赞为融合希腊与东方世界的英雄。确实，亚历山大鼓励希腊人和波斯人通婚，自己也娶波斯贵族之女罗克珊娜为妻。另外，亚历山大还原封不动地沿袭了支撑波斯君主专制体制的官僚统治机构，不过居于行政中枢的是希腊人，波斯人作为下属负责具体事务。在军队中，马其顿人与希腊人编成混合部队。这样一来，在继承旧的统治体制过程中，新的国际关系也准备诞生。

亚历山大为什么能在广阔世界构筑起这样的霸权呢？远征波斯是其父王腓力二世的愿望，全希腊的联盟建立以后，向曾经给希腊带来痛苦的波斯帝国报一箭之仇，也就成为强者的梦想。但亚历山大并没有在波斯停留，而是像着了迷一样继续向东进军，即便他要越过沙漠，要与神出鬼没的骑马游牧民族进行艰苦战斗。

如果亚历山大大帝的霸权称得上是世界帝国的话，那大概可以称为“野心帝国”。亚历山大具有这样的野心，一定是受他的老师亚里士多德的影响。这并不是说亚里士多德点燃了亚历山大的野心。毋庸置疑，亚里士多德是古代最伟大的知识分子，希腊文化的智慧无论在任何世界都通用，他一定把这些道理言传身教给了亚历山大。亚历山大在前线时，一直随身携带老师亚里士多德校订并赠送给他的叙事史诗《伊利亚特》，他尤其崇拜毁灭特洛伊的希腊英雄阿喀琉斯。

年轻的亚历山大是天才的君主，无论哪方面都无可挑剔，他人格高尚，有直面危险的勇气，能快速实现计划，真诚对待臣服者，对俘虏怀有宽大之心，对享乐又有自制力。但从烧毁波斯波利斯开始，他日益狂妄。因为轻信身边人而杀死了重要的大臣及其儿子，因为在宴会上的争吵，他甚至亲手杀死了童年的伙伴。

确实，希望融合希腊和东方的亚历山大被周围亲信称为“波斯迷”，也许他们已经不能理解亚历山大无尽的野心了。

与其统治的广阔帝国疆域相比，他的人生实在过于短暂。应该如何在这个统治区域中建立秩序和安定呢？这是亚历山大留给继任者的艰巨任务。尽管如此，以商人为首，各地之间的交往日益活跃，商业贸易的繁荣刺激了各种经济活动的发展。这些扩大经济的活动，进一步刺激了东西方文化的交流。这为希腊语成为这片广阔地域上的通用语言奠定了基础，在世界史上具有重大意义。

阿富汗位于亚历山大所征服的世界的最东端，这里曾出土刻有希腊文的箴言碑文。尽管亚历山大已死去数十年，希腊语仍顽强地扎根在最边远之地。

在希腊，古代圣贤或著名人物的诗句一般都敬献给神圣的皮同神庙（译注：皮同是希腊神话中居住于德尔斐的巨蟒。在希腊神话中，阿波罗杀死皮同，并在其占据的地方建起神庙），一个叫克利尔库斯的希腊人把这些诗句仔细抄录下来，使它在遥远的凯尼阿斯神庙闪耀光辉。

少年时，举止得当

年轻时，学会自制

中年时，正义行事

老年时，良言善诱

临终时，死而无憾！

（《西洋古代史料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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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皮同神庙无非是指希腊北部的德尔斐神庙，所有希腊人都非常崇信德尔斐的神谕。

以上是关于“高压帝国”亚述、“宽容帝国”波斯、“野心帝国”亚历山大帝国的叙述。当然，如果罗列出世界帝国的统治内容，又涉及各种复杂的势力和利益关系，难以把握全部。但罗马人所构筑的世界帝国在疆域、时间及稳定性等各方面，都超越了这些帝国的统治。罗马人从这些往昔的帝国那里，究竟学到些什么呢？抑或他们是一边接受新的考验，一边创建起地中海世界帝国的？下一章，我将尝试对此进行阐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