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帝国——宽容的帝国——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



教育的核心：骑马、射箭、正直

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说：“世界上没有哪个民族能像波斯人那样学习外国风俗。”（《历史》）米底人的服装比波斯绮丽，那就穿米底人的衣装，战斗时则披挂埃及式的护胸甲。希罗多德还说道：“（波斯）男人的美德除了在战场上勇敢外，还有就是拥有更多的孩子。对于拥有最多孩子的人，国王每年要赐给礼物，波斯人认为人多力量大。”

该如何理解波斯人的异国情趣和多子多福现象呢？这些现象与波斯成为世界帝国有紧密的联系。要知道，波斯人原初也是中亚的一分子，落后于东方的先进文明。波斯虽然是少数民族，但却有成为统治民族的雄心。

波斯人不属于塞姆语系，而属于印欧语系。不用说最古老的苏美尔人，美索不达米亚文明中塞姆语系的要素比比皆是。生活在伊朗高原的波斯人位于美索不达米亚文明的东端，该地区被称为帕尔萨，这也是波斯名称的由来，最早出现在公元前8世纪末的文书中。

公元前一千纪前期的东方世界

在亚述灭亡后的混乱时代，波斯还只是米底王国统治下的一股弱小势力。或许波斯人从斯基泰人那里学会了骑兵战术，并熟练掌握军事技术和情报传送。古代最优良的尼萨马就是在米底和亚美尼亚培育的，正因如此，波斯人非常想将这些地区纳入统治之下，不过这是阿契美尼德王朝统治时期居鲁士二世以后的事情。

阿契美尼德王朝的发祥地是帕尔萨地区，据希罗多德记载，是“富有良马和人才”的地方。波斯人教育孩子的核心只有三点：骑马、射箭、正直。希腊人色诺芬认为，波斯人对马术有超乎寻常的热情。大流士一世就曾格外自豪自己是个出色的骑兵。

居鲁士战死，大流士即位

阿契美尼德王朝创始人居鲁士二世被后人赞为国王的典范，就连异邦人色诺芬都惊叹居鲁士是非常了不起的统治者，不免思索他的成长及行为。对于牧人来说，家畜容易驯服，而人类却天生反抗统治者。因此，较之管理其他人，管理动物容易得多。不过，色诺芬说：“如果我们留意波斯人中有居鲁士这样的人，有这么多人口、这么多城市、这么多种族隶属于他，那么，我们大概要重新想想，其实以贤明的方法统治天下，既非不可能，也非难事。”（《居鲁士的教育》）

在《旧约圣经》中，居鲁士解放了那些被巴比伦俘虏的犹太人，所以赞美他是救世主。正因为如此，很多传说说居鲁士生于王族，但被遗弃了。

实际上，战争每天都在发生，消灭各地对抗势力实际上耗费了居鲁士大半的统治时间。作为国王，他身先士卒，最终在与骑马游牧民族马萨革泰人的激战中战死。希罗多德说，居鲁士的头被心中充满复仇怒火的敌人砍下。但两百年后，亚历山大大帝拜访居鲁士的墓地，看到了他的遗体，并没有提及遗体有损伤。

居鲁士的死没有动摇波斯的霸权，大概这时对居鲁士统治的反抗非常少。长子冈比西斯继承王位，也没有发生什么混乱。

根据希罗多德的说法，冈比西斯是一个缺乏理性、离经叛道的人。例如，在远征埃及的孟菲斯时，他突然扑向圣牛阿匹斯，用剑杀死圣牛。但发掘圣牛阿匹斯的埋葬之地时，人们没有发现在公元前525年8月死去的圣牛遗体上有被刺杀的痕迹，判断圣牛是自然死亡。而且，装殓圣牛遗骸的棺木还是冈比西斯捐赠的。近年来，学者推断，冈比西斯作为居鲁士继承者，非常尊重异国、异族的传统和宗教。

冈比西斯死后，大流士一世继任王位。他的继位过程错综复杂，伊朗贝希斯敦断崖上所刻的铭文，就是他自己对这一过程的说明：

大流士王告曰：祭司高墨达篡冈比西斯而得之王国，古来即属于余之家族。后祭司高墨达篡冈比西斯而得波斯、米底、他省。彼之所为顺其心意，遂僭王号。

大流士王告曰：无论波斯、米底抑或余之族人，无人可从祭司高墨达之手夺回此国。盖祭司高墨达诛杀熟识真巴尔迪亚者甚众，国人尤惧之。彼以下列之故诛之：“如此，则人将不知吾实非居鲁士之子巴尔迪亚也。”

高墨达之行事，国人三缄其口，直至余之来也。其时，余祷于阿胡拉马兹达，获阿胡拉马兹达之神助。维巴卡亚基什月10日（公元前522年9月29日）余领从者数人诛除祭司高墨达及其协从之谋主。余诛此贼于米底的尼赛亚之西卡亚乌瓦提什之城塞。余为国诛此奸贼。赖阿胡拉马兹达之恩宠，余践王祚，阿胡拉马兹达赐国予余。

大流士王告曰：下列诸人，当余诛除自称巴尔迪亚之祭司高墨达之时，襄助余，为余之追随者——瓦亚斯帕拉之子印达弗莱涅斯，波斯人也；图哈拉之子欧塔涅斯，波斯人也；玛尔多纽斯之子戈布里亚斯，波斯人也；巴加比格纳之子叙达尔涅斯，波斯人也；达图瓦希亚之子美伽比佐斯，波斯人也；瓦卡乌卡之子阿尔杜马尼什，波斯人也。

大流士王告曰：后世为王者，应善待上述诸人之族哉！

（根据P.白里安《波斯帝国》所收录的小川英雄《资料篇》）

这毕竟是作为统治者的大流士自己的解释，一定做了诸多粉饰。以希罗多德为代表的很多历史学家都谈到这个问题，有各种各样的说法。事件的真实动机及其背后关系暂且不论，前后顺序大概是下面这样。

冈比西斯在秘密杀死弟弟巴尔迪亚后，开始远征埃及。了解这个秘密的祭司高墨达自称巴尔迪亚，宣布继承王位。不久，觉察真相的大流士和六个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袭击、杀死了高墨达，自己登上王位。这时，远征中的冈比西斯已经死去。

事情的真相也许更为复杂。例如，冈比西斯死后，弟弟巴尔迪亚继位，对此不满的大流士杀死巴尔迪亚。但杀害王位继承人，不方便向外公开，所以谎称巴尔迪亚已经被杀，是祭司高墨达冒称巴尔迪亚。

贝希斯敦铭文

　大流士一世所刻碑文，雕在高90米的绝壁之上

不管怎样，这件事反映出对王权的不满加强了。在居鲁士、冈比西斯不足四十年的统治时间里，波斯只注重军事扩张。过去，波斯仅要求臣服的百姓遵守服军役和纳贡的义务就可以了。当时波斯其实是以国王为盟主的贵族联盟。但随着统治地域的不断扩大，强化王权开始提上议事议程。征服具有专制传统的巴比伦，成为重要的转折点。很多被压制的波斯贵族流露出对王权的不满，是大流士将他们联合了起来。

二十个行省的总督、民族的年贡

但是，没有居鲁士血统的大流士登上王位后，压上心头的便是统治体制的动摇。当然，无论是谁即位都会面临同样的问题。坐上国王宝座的人都会引起波斯同胞的关注。

从前文提到的贝希斯敦铭文可知，大流士是波斯贵族之一，他是“从遥远粟特的塞加到埃塞俄比亚，从印度河流域到萨迪斯”的帝国版图的“皇帝、诸王之王、波斯之王、诸国之王”。尽管如此，波斯同胞特别在意的还是大流士如何优待波斯人自己。作为统治民族的波斯人获得了免税的特权。

但只有这些还不够，作为一个庞大帝国的皇帝，比起自己周围的波斯同胞，他必须是极其优秀的。为此，至关重要的是要让波斯人以外的民族热切崇拜他的王权。

王被尊称为大帝，强大的王权牢牢控制着帝国疆域内的一切。这不是通过军事征服扩大领土、建立强有力霸权就能完成的，最重要的是，要从根本上建立能够稳定征服地区的行政体系。

纳贡队伍的浮雕

　献上圣牛、布匹和酒杯的巴比伦尼亚人（中段）。波斯波利斯觐见殿。出自Werner FelixDutz& Sylvia A.Matheson. Persepolis

据希罗多德记载，“大流士把波斯帝国划分为二十个行政区，任命总督，并给各民族确定年贡的数量”（《历史》）。大流士或许是想松散地统治各民族。波斯波利斯一个觐见宫殿上刻着纳贡队伍的浮雕，上面刻有穿着各自民族服装的代表，他们正携带自己地区的特产前来觐见。从中我们可以看到年贡的具体内容。

例如巴比伦人献上圣牛、布匹和酒杯，骑马游牧民族塞卡人（斯基泰人）献上种马、布匹和装饰用品。此外，还有埃及人、吕底亚人、帕提亚人、亚美尼亚人，就连巴克特里亚人、犍陀罗人、印度人，全都献上各自的特产。

当然，如果这里描绘的纳贡队伍的年供量就是实际年贡量的话，那真是少得不能再少了。不管怎么说，波斯帝国统治下有五千万人口，只有波斯人免税。所以，波斯的收入应该是巨大的。例如，对于安纳托利亚半岛东南部的西里西亚，希罗多德有这样的记载：“西里西亚人按一天一匹的比例献纳360匹白马以及500塔兰特白银。其中，140塔兰特白银作为骑兵部队防卫西里西亚的费用，余下的360塔兰特白银送给大流士。这是第四征税区。”（《历史》）

被国王的耳目监视

只要征收的年贡不超过中央规定的额度，就不会发生什么问题。这也是大流士所希望的稳定的统治局面，但在实际操作中，地方征收的年贡数量远远超过中央规定的额度，原因在于很多地方总督借征收巨额年贡来中饱私囊。各地不时发生叛乱，背后就有各民族对这一难以承受的重担的反对。

波斯帝国规定，缴纳一定数量的年贡、承担赋役和军役是被征服民众的义务。只要完成这些义务，帝国就不会限制他们的文化、习惯、语言和宗教等。这是宽容的帝国统治理念。

比如，在居鲁士时代，波斯解放了作为“巴比伦之囚”的犹太人。犹太人得到居鲁士的允许，重返耶路撒冷，重建耶和华神殿。但建造神殿的规模巨大，迟迟没有进展，给附近民族带来不信任与不安的情绪。为此，大流士派直属官员来视察，犹太人拿不出居鲁士允许建造神殿的敕令，眼看工程就要停工时，在王宫的书记室发现了敕令的副本。大流失不仅命令“当地长官及其同僚”让犹太人继续建造神殿，还资助白银和物资，鼓励犹太人。

像这样的宽容措施还有很多，但在征税问题上，地方却不一定能遵照执行。

地方对年贡的过度征收，必然造成民众负担过重，引起他们对帝国统治的反感。所以，为了避免地方政策变成扰民的“恶政”，中央就要不断进行监察。国王向全国各地派遣被称为“国王之眼”的监视官，他们直属国王，权力很大。他们可以对为所欲为的总督进行训诫，要求其节制。如果有总督在国家税收、保护居民、土地耕作等方面玩忽职守，并无视国王命令，监视官有权要求全部恢复原状，确保社会秩序的公正。如果总督拒不听从，监视官直接报告国王。

尽管有这样的监视制度，但依然存在一些目所不及的地方。因此，一群被称为“国王之耳”的密探在暗中活动，打探消息。他们不仅探听行省百姓的不满情绪和动向，也收集总督甚至监视官的所作所为，防止总督和监视官联手营私舞弊。不管怎样，中央政府非常注意地方行政，防止行省征收过重税负，使老百姓受苦。

壮丽的仪式、绚丽的飨宴

游览波斯王宫，就好像在你面前展开一幅极其豪华绚烂的画卷。波斯王宫不止一处，苏萨、巴比伦、埃克巴塔那、波斯波利斯等地都有。

波斯波利斯王宫集合了整个帝国的工匠之力建造而成。波斯帝国从叙利亚、埃及、爱奥尼亚、卡里亚，召集石匠、木匠、雕刻师、金银工匠等熟练工匠，他们不仅投身工程建设中，似乎还在城市的手工作坊制造羊皮纸和纺织品等。此外，根据王宫建造情况，这些工匠还辗转帝国各地进行劳作。

王宫里，国王除了接见身边亲信，还会接受高级官吏和外国使节的谒见。这些会面是在可容纳一万人的建筑物内进行的。能在波斯王驾前露面是莫大的荣誉，这些官员往往要等待数月才能出现在波斯王面前。他们以跪拜礼进谒国王，即把上半身弯下来，跪拜在地上，向国王献吻。国王威风凛凛地坐在宝座上傲视一切，仪式的壮丽程度令人瞠目结舌。

一旦举行宴会，王宫的餐桌上就要准备总计多达一万五千人的饮食，用金银器餐具来盛放精美的菜肴。国王用餐的地方被隔开，参加宴会的人看不到国王，但国王却能看到整个宴会的全貌。此外，主人还会把食物和餐具作为礼物送给来宾。这样绚丽的飨宴是为了夸耀王权，国王也借此机会进行财富的再分配。能有机会参加这样的宴会是莫大的荣誉。但这种极度的奢侈常被希腊人批评，形成“波斯人颓废”这类刻板印象。

借御道之便，昼夜执行命令

要建立一个庞大的帝国，最重要的是建立连接中央和地方的交通网络。军队的迅速移动，以及信息的迅速收集，是维持治安稳定的执政者肩上的两个要务。中央权力斗争引起的混乱招致地方叛乱，大流士即位后一直忙于镇压。这些痛苦的经验，使得波斯帝国的皇帝比谁都能认识到建设交通网络的紧迫性。为此，修筑主要道路，联系各地，建立信息通信网络势在必行。

波斯波利斯鸟瞰图

　出自Ch.Chipiez的铜版画

其中较为著名的是被称为“御道”的主干道，而又以从小亚细亚西端的萨迪斯到波斯湾附近首都苏萨的这条道路最广为人知。这条道路设立了驿传制，徒步111天走完的行程，骑快马只需一周时间就能到达。驿站修筑有住宿设施，配备谷物仓库以供应粮食、马粮，还有驿马、马厩。另外，要害地区还设有关口和哨所，驿道的警卫也极其严格，治安很好。同样的干线道路在首都苏萨和波斯波利斯之间也有修筑。这条驿道上可以确认的驿站至少有十个。

古代各方面的交流非常缓慢，但因为有这样的道路网络，信息传递有了飞跃的发展。希罗多德惊叹：“世间大概没有别的生物能比波斯使者更快到达目的地。”如果单是为了缩短时间，也可以用狼烟等手段，但这样的手段不能准确传达复杂的内容。这也是为什么大流士可以夸下豪言：“无论白天黑夜，我的命令皆可执行。”

《伊苏斯之战》马赛克画

　左边是亚历山大大帝，右边是乘着战车的大流士三世。庞贝古城出土。那不勒斯国立博物馆藏

阿拉姆语成为广大文化圈的通用语言

为了改变原来具有地区局限性的经济，建立跨区域的商业贸易，还必须确立通货制度，统一度量衡。大流士发行金币和银币作为帝国通用货币，其纯度金币达到98%，银币达到90%，货币铸造之精良令人吃惊。这是极为重要的划时代政策，但却带来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讽刺后果。这些优质货币往往被作为蓄财的手段囤积起来。从货币出土状况来看，这些货币只在使用铸币较普遍的小亚细亚西部一小部分地区流通。

另外，波斯帝国没有干涉各地区的日常语言。作为行政上沟通的国家通用语言也并不只是波斯语。在帝国境内，塞姆语系的阿拉姆商人自古就很活跃，因此，根据商业贸易的实际情况，帝国把阿拉姆语和阿拉姆文字作为国际通用语言来使用，尽管不像今天英语那样普及，但借助这种语言，原本难以沟通的各民族，彼此间的信息传递、思想表达、相互了解等文化交流活动得到了加强。

就这样，波斯帝国大约维持了两百年的稳定。我们不否认，宫廷政治的弊端、中央统治松弛等问题不久便出现了，但在帝国庞大疆域内，在宽容的统治体制下，新的世界秩序产生了。最典型的一点是波斯语以及阿拉姆语被当作通用语言来使用，以沟通不同民族之间的思想。新的世界文化从此形成，在这个大文化圈里，奠定了开展国际交流的基础。至少在亚欧大陆西部，在波斯帝国确立的世界秩序下，新的文明诞生了。

波斯帝国统治体制的建立，使我们相信古人能够统治、管理庞大的疆域。后来的罗马帝国一定从波斯的尝试中学到很多经验教训。如果没有公元前3世纪后期野心勃勃的亚历山大大帝东征，波斯帝国还能延续下去吗？或许，虽然波斯帝国面临分裂危机，但通过王朝更替，帝国的命祚依然能延续吧。作为宽容的世界帝国的楷模，波斯帝国既有它的长处，也有它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