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诺夫王朝——帝政俄罗斯与高加索

历史地理学中的高加索

近代俄罗斯是一个持续进行领土扩张的殖民帝国，其内政问题与非俄罗斯人地区有着深刻的关联。本章将就19世纪俄罗斯扩张领土的过程以及由“俄化政策”引发的问题展开讲述。西伯利亚很早就成为俄罗斯的领地，到了19世纪，俄罗斯人已占西伯利亚人口的压倒性多数，而高加索与中亚是俄罗斯新获得的领地。不过，三个地区是有着很多共通之处的，本章也将对这些共通点加以总结。

俄罗斯最南端的高加索地区，中央有一条西北至东南走向的大高加索山脉，全长1500公里，横断其间。在最高峰厄尔布鲁士山（5642米）周围，一座座高山与一条条冰河显得十分寂寥荒芜。高加索的东西两侧分别被里海与黑海夹挟，南面以阿拉斯河为界分别与伊朗、土耳其接壤。北面即为俄罗斯联邦的领土，自不待言。

现在的北高加索有七个“自治共和国”，他们全都是俄罗斯联邦的构成部分，没有一个是独立的国家。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是达吉斯坦，其次是车臣。很多人都知道，围绕着独立问题，车臣现在仍是纷争不断。北高加索的山岳地带气候十分寒冷，而山麓地带的气候则温暖很多。平原地带属于黑土区，有着发达的农业和畜牧业。不光首府城市，这一地区的很多城市都是由19世纪前半期俄罗斯构筑的要塞发展而来的。

与此相对，南高加索（外高加索）现在有三个独立国家。最大的是里海西岸的阿塞拜疆，首都在巴库。1806年被俄罗斯合并之前，巴库一直是王国的首都。以阿拉斯河为界，河的南面是伊朗的阿塞拜疆地区。很早以前，人们就知道这一地区出产石油，不过石油的产业化是在19世纪后半期才出现的。

黑海的东岸是格鲁吉亚，首都为梯弗里斯（第比利斯），也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城市。1801年，这一地区成为俄罗斯领土，而俄罗斯的高加索总督就驻跸梯弗里斯。这里的人们信仰基督教宗的格鲁吉亚正教。与阿塞拜疆、格鲁吉亚相比，亚美尼亚是一个规模较小的国家，国土有着复杂的地形地貌，因此亚美尼亚人不得不四处迁徙、离散奔波，在国外也有很多亚美尼亚人聚居区，甚至还有人常把亚美尼亚商人说成是“高加索的犹太人”，不过这种见解有失偏颇。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亚美尼亚人曾遭遇大屠杀的劫难。1915年，居住于奥斯曼帝国东部的亚美尼亚人被以“內通敌国俄罗斯”的理由强制迁徙，而后还遭到屠杀。埃里温是一个古老的贸易之城，它成为亚美尼亚首都是在“十月革命”后的1918年。

俄罗斯帝国对高加索地区的合并

沙米尔与高加索战争

18世纪后半期，俄罗斯的势力开始深入到高加索地区，其中以叶卡捷琳娜二世时期最为露骨。征服克里米亚后，叶卡捷琳娜二世把目光又投向了高加索。1783年，俄罗斯将东格鲁吉亚王国变成了自己的保护国，1801年又撤废东格鲁吉亚王国，将其直接并入帝国版图。1811年，俄罗斯合并亚美尼亚王国，对西格鲁吉亚地区的合并也在渐次进行之中。

梯弗里斯（第比利斯）自古就是军事、政治要冲，成为俄罗斯执行合并政策的行动据点。不过，在合并后，各地的反殖民斗争也是风起云涌。特别是在北高加索的达吉斯坦和车臣，伊斯兰教徒的山地民族抵抗运动让俄罗斯焦头烂额、烦扰不已。1816年，俄罗斯派出耶尔莫洛夫出任格鲁吉亚特别军司令，展开平叛作战。然而，这却让山地民族更为团结。

1824年，反抗运动号召展开对俄罗斯帝国的“圣战”。十年后的1834年，沙米尔成为北高加索地区的伊玛目——政治、宗教领导人。沙米尔生于1797年，是达吉斯坦诸多民族中的阿瓦尔人，农民出身。在伊斯兰神秘主义教团中，他结识了盟友哈吉·穆哈迈德，两人一起参加“圣战”，成为知己。沙米尔后来被选为第三代伊玛目，在他领导下的二十五年间，反抗运动持续进行着彻底的抗战。

可想而知，俄军是苦不堪言。为打开局面，俄罗斯政府于1844年在梯弗里斯设置高加索总督府，任命米哈伊尔·沃龙佐夫（1782—1856）为首任总督。他是一位出身名门贵族而又具有自由主义想法的人物。沃龙佐夫已有任职新俄罗斯总督与比萨拉比亚总督的经验，深得皇帝信任。虽然高加索总督是皇帝直属的，被委以军政、民政全权的统治者，但在他任职的十二年里，沃龙佐夫在获取当地贵族阶层的支持与忠诚方面花了不少功夫，任用很多当地人担任官员，为俄罗斯帝国统合高加索地区做出很大贡献。

沙米尔

　在北高加索地区领导对俄“圣战”

然而，高加索战争仍在继续。克里米亚战争爆发后，沙米尔得到英国与奥斯曼帝国的援助。但是，克里米亚战后，俄罗斯发动了旨在征服整个高加索地区的总攻作战。1857年，突入车臣的俄军加强对西北高加索山地民族的攻势。1861年，叛乱被最终平定。而在此之前的两年，沙米尔即已投降，被软禁在俄罗斯国内的卢卡加。之后，他得到了赴麦加朝觐的许可，而后死在了那里。沙米尔的名字被作为达吉斯坦、车臣的山岳民族统合与独立的象征，流传后世。

洛里斯梅里科夫

对俄罗斯来说，高加索战争是一场漫长而艰难的战争。然而事态也并不完全像教科书中所见的“侵略与抵抗”那样公式般简单。1847年，一名二十二岁年轻的亚美尼亚军官被分配到沃龙佐夫的总督府担任特任军官。他的名字叫米哈伊尔·特里埃洛维奇·洛里斯—梅里科夫。洛里斯—梅里科夫出身梯弗里斯的商人家庭，是受过亚美尼亚天主教会洗礼的高加索人。在当地念完初等学校后，1836年洛里斯—梅里科夫进入莫斯科的拉扎列夫东方语言学院学习。这是一所为亚美尼亚人提供同化与上升机会的学校。虽然这所学校很适合具有语言天赋的洛里斯—梅里科夫，但他在入学不久后还是选择来到首都圣彼得堡。在圣彼得堡，他进入了近卫预备士官学校，从此开启军旅历程。在出任高加索特任军官后，他以帝国军人及行政官的身份在高加索地区度过了二十八年。

洛里斯—梅里科夫

　亚美尼亚出身的军人政治家

高加索总督沃龙佐夫对他的才能给予了高度评价，也十分信任他。在俄军与第三代伊玛目沙米尔的交战陷入泥淖之时，绝对领袖的侍从哈吉·穆拉特被成功策反，而俄军也因此获得绝好战机。这个故事后来因列夫·托尔斯泰的中篇名著《哈吉·穆拉特》而闻名于世。而前往策反的正是洛里斯—梅里科夫。哈吉·穆拉特成为俄军极为重要的情报线人，从这一点来说，洛里斯—梅里科夫的功绩很大。沃龙佐夫总督称赞他是一名“会讲鞑靼语，十分理解哈吉·穆拉特心理并取得他完全信任的、风采熠熠、有智慧的优秀军官”。洛里斯—梅里科夫的妻子是他的亚美尼亚上司的侄女，妻子的祖父曾是亚美尼亚天主教会的大主教。在高加索立下赫赫功勋的洛里斯—梅里科夫，1880年来到首都成为俄罗斯政府的最高负责人。如前文所述，亚历山大二世的国家根本改造方案就出自洛里斯—梅里科夫之手。

巴库的石油产业

18世纪时，俄罗斯曾短暂占领过里海沿岸地区，但是俄罗斯的势力真正进入这一地区则是在19世纪以后。为争夺这一地区，俄罗斯曾与伊朗纷战不断。其结果是，阿塞拜疆被一分两半。北边的一半归俄罗斯，南边的一半归伊朗。这一地区的居民都是穆斯林，所以俄领阿塞拜疆被置于高加索总督府的管辖之下。

“风之城”巴库位于阿普歇伦半岛，面临里海，据说9世纪时就开采过石油。溶解于油层中的可燃性气体泄漏出来形成长明火。长明火被称为“永远的火柱”，成为拜火教徒的信仰中心。虽然争夺这一地区的目的并非为了石油，但却意外地为俄罗斯带来了极其丰富的资源。

真正的油田开采始于19世纪后半期。在石油开采之前，通常所说的油是指鲸油。在最大的捕鲸国美国，1859年宾夕法尼亚油田开始开采，石油时代从此开启。巴库的石油产业在短时期内得到飞速发展，成为世界第一号石油产地（第二是美国）。1900年，俄罗斯的石油产量占全世界的51%，而其中有95%产自巴库。值得一提的是，1879年创办“诺贝尔兄弟石油生产公司”的诺贝尔兄弟还被称为“巴库的石油大王”。

第一代诺贝尔应俄罗斯政府招聘而来到俄罗斯，并在发明水雷等方面建立过很多功绩，他有四个儿子，实际上继承他产业的是次子鲁多维奇。不过，长子罗伯特的高加索考察给家族带来了重大转机。1837年，罗伯特遵照父亲嘱咐到高加索地区考察。在巴库，他与石油相会，看到了石油产业的美好远景。

当时的巴库有70口油井，1879年来到此地的诺贝尔兄弟二人创办石油公司，向石油产业正式迈出第一步。诺贝尔兄弟在技术革新方面取得很多耀眼成果，比如铺设管道、建造油轮、开发储藏罐，等等。巴库出产的石油曾被灌装在木桶中，由里海北上，在阿斯特拉罕改经伏尔加河运往各地，运输成本极高。诺贝尔兄弟公司在油田与炼油厂之间铺设管道的同时，还开发了石油的大规模运输技术。他们在轮船的底部装配上使船体更为稳定的巨大舱罐，这种船就是油轮。1878年，他们的油轮“索罗亚斯德”号就航行里海。而七年之后，诺贝尔家族共有17艘油轮在里海航行。

这样，诺贝尔公司构筑了一套从石油开采到精炼、运输的生产体系，成长为俄罗斯首屈一指的石油公司。到世纪之交的1900年前后，诺贝尔家族共持有171口油井，占巴库油井总数的18%，而其产量则占到世界总产量的9%。推进工业化的俄罗斯政府当然对诺贝尔家族的事业进行了很多帮助与支持。20世纪初的梯弗里斯工人运动对诺贝尔家族石油产业的冲击也不很大。十月革命前夕，在石油产业领域，诺贝尔家族占据压倒性的优势地位。

巴库的油井群

　1890年前后成为世界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