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政治制度——由迷信道士追求长生而荒于政事的嘉靖皇帝

武宗在正德十六年三月去世，他没有儿子。孝宗只有张皇后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是武宗朱厚照，一个是蔚王朱厚炜，后者三岁就去世了，孝宗这一脉在武宗去世以后便断了香火。朱元璋关于皇位继承问题，有这么一条祖训，其云：

凡朝廷无皇子，必兄终弟及，须立嫡母所生者，庶母所生，虽长不得立。若奸臣弃嫡立庶，庶者必当守分勿动，遣信报嫡之当立者，务以嫡临君位。朝廷即斩奸臣。

问题是武宗没有兄弟了，兄终弟及做不到，所以只能从与武宗血缘关系最近的堂兄弟中去寻找。宪宗生有十个儿子，早年的长子夭折，故孝宗立为太子，同母弟朱 祐 杭封为兴王，在武宗正德十四年初已去世，他的世子朱厚 熜 即兴王的王位。算下来，与武宗同一辈份年龄最长的就是朱厚 熜 。武宗去世以后，由慈寿皇太后与大学士定策，立朱厚 熜 为帝，即世宗，年号嘉靖。即位那年他只有十五岁，在位四十五年，终年六十岁。他是朱元璋以下，在位诸帝中寿命最长的一位，这个嘉靖皇帝最致命的弱点是太迷信鬼神。皇宫里迷信鬼神，在嫔妃中比较普遍，所以朱元璋在祖训中是禁止嫔妃去庵观寺院烧香的，“凡庵观寺院烧香降香、禳告星斗，已有禁律，违者及领香、送物者，皆处以死。”可见处分之严厉苛刻。这道禁令直到明宪宗初还是执行的，宪宗即位时，其生母周太后生日，“帝令僧道建斋祭，礼部尚书姚夔帅群臣诣斋所，为太后祈福，给事中张宁等劾之。帝是其言，令自后僧道斋醮，百官不得行香。”（《明史·孝肃周太后传》）宪宗即位时刚十八岁，当时实际上是内阁大学士李贤在当家，故尚能识大体，此后情况就不一样了。在明孝宗时，“帝孝事两宫太后甚谨，而两宫皆好佛老。先是清宁宫成，命灌顶国师设坛庆赞，又遣中官斋真武像，建醮武当山，使使诣泰山进神袍，或白昼散灯市上。”（《明史·刘健传》）对帝王行事，朱元璋在明祖训中也有一条规定：“凡动止有占，乃临时之变，必在己精审，术士不欲焉。”占是古代问鬼神以决疑惑的方法，有卜和筮，卜用龟甲，筮用蓍草，它是供占卜用的锯齿草。术士是指解释占卜结果的巫师，后来是道士，逐渐演变成寺庙道观中求签的办法。卜是看龟壳兆纹的走向，占是指蓍草数字，与《易经》相关，借此定吉凶。朱元璋在祖训中强调的是不能相信方士们的说法，遇到重大事变时，要自己审时度势作出决断，占卜的结果只能作为参考。唐代李世民准备发动玄武门事变，与建成、元吉拼命时，曾经想占卜问吉凶。《旧唐书·张公谨传》称：

及太宗将讨建成、元吉，遣卜者灼龟占之，公谨自外来见，遽投于地而进曰：“凡卜筮者，将以决嫌疑，定犹豫，今既事在不疑，何卜之有？纵卜之不吉，势不可已。愿大王思之。”太宗深然其言。

朱元璋的祖训也就是这个意思，向鬼神占卜，只是一个参考，重大事件的决策只能靠自己审时度势来定夺，如果迷信鬼神，实际上是一种缺乏自信的表现。在中国历史上，宗教迷信深入宫廷只能坏事，很少有好结果。当然，方士中也有不少杰出的人才，但那个方术只是借以行事的外壳，借以取得君王的信任，而不是方术真有什么实效。历史上的方术之士，有名的如北魏的崔浩，成吉思汗身边的长春真人丘处机，那是靠他们的才识，方术只是一种手段。舞台上的诸葛亮穿上八卦衣，装神弄鬼的，那是哄人的把戏。然而世宗嘉靖却是一位非常迷信鬼神的皇帝，中国历史上迷信道教的皇帝有不少，北宋的几个皇帝都迷信道教的斋醮。孝宗这个人也是非常迷信道教的，他即位不久，内阁首辅徐溥便上疏：“近闻有以斋醮修炼之说进者，宋徽宗崇道教，科仪符 箓 最盛，卒至乘舆播迁。金石之药，性多酷烈，唐宪宗信柳泌以殒身，其祸可鉴。今龙虎山上清宫、神乐观、祖师殿及内府番经厂皆焚毁无余，彼如有灵，何不自保。天厌其秽，亦已明甚。”（《明史·徐溥传》）可见那时，宫廷内妃嫔与宦官迷信佛道和方士已成气候，嘉靖这个少年皇帝，信奉这些迷信也就很自然了。世宗嘉靖时，信奉龙虎山上青宫的道士邵元节。《明史·邵元节传》称：

（世宗） 好鬼神事，日事斋醮。谏官屡以为言，不纳。嘉靖三年，征 元节入京，见于便殿，大加宠信，俾居显灵宫，专司祷祀。雨雪愆期，祷有验，封为清微妙济守静修真凝玄衍范志默秉诚致一真人，统辖朝天、显灵、灵济三宫，总领道教。

先是，以皇嗣未建，数命元节建醮，以夏言为监礼使，文武大臣日再上香。越三年，皇子叠生，帝大喜，数加恩元节，拜礼部尚书，赐一品服。

养儿子要靠斋醮，那不是笑话了吗？邵元节去世以后，明世宗宠信的另一个道士叫陶仲文，嘉靖十八年，邵元节病，以陶仲文代。嘉靖南巡时，“有旋风绕驾，帝问：‘此何祥也？’对曰：‘主火。’是夕行宫果火，宫人死者甚众。帝益异之。”这一年，世宗立其只有四岁的次子载壑为太子，要让太子监国，自己可以专事静摄。这又是一件荒唐事，四岁的孩子怎能监国处理国家大事呢？当时有太仆卿杨最上疏谏世宗，被世宗下令杖死，从此朝廷大臣只能在世宗从事斋醮时，皆以青词争献谄媚，以讨取世宗的欢心。

帝有疾，既而瘳，喜仲文祈祷功，特授少保、礼部尚书。……帝自二十年遭宫婢变，移居西内，日求长生，郊庙不亲，朝讲尽废，君臣不相接，独仲文得时见， 见辄赐坐，称之为师而不名。心知臣下必议己，每下诏旨多愤疾之辞，廷臣莫知所指。……帝益求长生，日夜祷祠，简文武大臣及词臣入直西苑，供奉青词。……仲文得宠二十年，位极人臣。然小心慎密，不敢恣肆。三十九年卒，年八十余。（《明史·陶仲文传》）

这里要对《陶仲文传》中记载的几件事略作说明。嘉靖二十一年，世宗遭宫婢变之事，见于《明史·后妃传》，其云：“初，曹妃有色，帝爱之，册为端妃。是夕，帝宿端妃宫。（宫婢）金英等伺帝熟寝，以组缢帝项，误为死结，得不绝。同事张金莲知事不就，走告（方）后。后驰至，解组，帝苏。”事后，相关的嫔妃和宫婢都被处死。这件事的起因不明，然而这件事对嘉靖身心的影响甚大，遭变而不死，他更迷信道教的斋醮了。从此移居西内，日求长生，上朝与经筵尽废，君臣不相接。依陶仲文之请在宫内筑雷坛太液池西，每天都勤于祷祠神仙了。这一类迷信活动多了，必然在内廷带来大量的营建。邵元节时嘉靖在内廷造风云雷雨坛，这次建的是佑国康民雷坛，史称其务为弘俊，工程峻急。这些工程由工部负责，故工部员外郎刘魁上疏称：“顷泰享殿、大高玄殿诸工尚未告竣。内帑所积几何？岁入几何？一役之费动至亿万。土木衣文绣，匠作班朱紫，道流所居拟于宫禁。国用已耗，民力已竭，而复为此不经无益之事，非所以示天下后世。”（《明史·刘魁传》）这就直接批评嘉靖本人了，他被廷杖，关在诏狱。从这里可以看到，迷信活动在宫廷泛滥，给国家经济带来的结果是财政上入不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