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历史——挥鞭西进：蒙古第一次西征

当蒙古人崛起于亚洲内陆东部地区并在大漠南北纵横捭阖的时候，在亚洲内陆的中部偏西地区，一个被称为花剌子模的强大帝国也在迅速崛起。1200年，花剌子模算端（伊斯兰教“苏丹”的别称，有“首领”、“王者”的意思）摩诃末继位，在他统治期间，花剌子模国家达到鼎盛。摩诃末成为当时穆斯林世界的一个最为强大的统治者。他统治的地域以锡尔河和阿姆河流域为中心，其势力甚至延伸至今伊朗和阿富汗地区。

在十三世纪初年，蒙古的成吉思汗与花剌子模的算端摩诃末，是内亚地区最具权势的两个人。摩诃末在穆斯林世界声势日盛，意欲往东扩张；而成吉思汗在统一漠北、征服北方“林木中百姓”以及向南攻破西夏、金王朝之后，也很自然地将目光投向了西域地区。

1215年，摩诃末获悉成吉思汗攻打金国的消息后，为了证实这个信息并刺探蒙古的真实情况，派出使臣来到东方。成吉思汗接见了花剌子模的使臣和商队，表示承认摩诃末西方统治者的地位，并希望建立起贸易交往的渠道。作为对花剌子模国的回应，1216年，成吉思汗也派出自己的使臣和商队前往花剌子模。

当成吉思汗的使臣和商队到达花剌子模的边境城市讹答剌（今哈萨克斯坦齐穆耳）时，讹答剌的守城长官（算端母亲的亲属）抢夺了他们的财物，并诬称他们为间谍。摩诃末命令将他们全部杀掉，仅有一人幸免于难。幸存者逃回到蒙古，向成吉思汗报告了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这起外交事件的真实情况，我们今天已无从确切知晓，蒙古方面的真实意图，恐怕也并非通使、通商那么简单。

成吉思汗接到这一报告后，怒不可遏。据说他独自登上不儿罕山的山巅，将腰带搭在脖子上，光着头，将脸贴到地上，祷告、哭泣了三天三夜。当他得到了上天给予的吉兆启示后，就下山而去。成吉思汗决定展开西征，对花剌子模进行报复（《史集》第一卷第二分册，第260页）。这可能是他在遵循着一种萨满的传统，向神祷告和请示。在此之后的两年时间里，成吉思汗都在为西征做积极的准备工作。

1217年，成吉思汗封木华黎为太师、国王，授意木华黎经略金国，并嘱咐道：“太行以北，朕自经略，太行以南，卿其勉之。”（《元史》卷一一九《木华黎传》）同时，他还派遣速不台往西，进剿蔑儿乞的残余势力。1218年，成吉思汗又派哲别为先遣，进击西辽屈出律的残存势力。至此，蒙古的兵锋已直接西向直指花剌子模国了。

1218年底，成吉思汗令幼弟斡赤斤留守蒙古本土，自己则率领一支近二十万的大军向西进发。这是蒙古历史上的第一次西征。它历时六年，在第七年的时候，成吉思汗才返回到蒙古本土的斡耳朵里。当时，花剌子模国拥有的军队数量约是四十万人，两倍于蒙古的军队。不过军队数量多，并不意味着就能取得战争的胜利。

1219年夏，成吉思汗驻营于也儿的石河一带。在全面展开战争之前，成吉思汗还曾派出三名使臣前往花剌子模国，要求摩诃末将讹答剌的守臣引渡给蒙古方面处置，若不满足要求，就只有兵戎相见。摩诃末强硬地回绝了成吉思汗的要求，并将三名使臣中的正使处死，另两位副使则被剃光胡须放回。被他人剃去胡子，对于蒙古人而言是种极大的羞辱。战争已完全不可避免。

1219年秋，蒙古军队进抵花剌子模边境城市讹答剌，兵分四路对花剌子模国展开攻击。成吉思汗与幼子拖雷率领主力军队，悄然渡过锡尔河，越过长达六百公里宽的基吉尔库姆沙漠，直趋花剌子模国重镇不花剌（亦称“布哈剌”，今乌兹别克斯坦布哈拉城）；成吉思汗二儿子察合台、三儿子窝阔台组成的一路军队，围攻讹答剌城；长子术赤带领的一路军队，偏师北上，进取毡的城（今哈萨克斯坦克齐尔—奥尔达东南）；阿剌黑那颜、撒黑秃等将领则率领另一路军队，向东南方向攻打忽毡城（即列宁纳巴德，今塔吉克斯坦北部旧城）、别纳客忒城（今乌兹别克斯坦塔什干北）等地。

讹答剌城守军坚持抵抗了五个月之久，最后援绝粮尽，讹答剌城陷入蒙古军队之手，惨遭屠城。守城主伊那儿只克（《元史》作“哈只儿只兰秃”）则被抓获，押送至成吉思汗处。因为他的贪欲和残酷，蒙古人从他的口、耳等处灌以银液，残酷地将他处死。

术赤率领的大军进展顺利，很快攻破毡的城。成吉思汗任命阿里火者为该城长官，并遣军西进，进攻养吉干（今哈萨克斯坦卡札林斯克）等城，锡尔河下游诸城尽被蒙古军队所占领。阿剌黑等将领所率领军队的进攻则遭到顽强抵抗，忽毡城抵抗尤为激烈，这迫使成吉思汗不得不向该城派遣援军，最后才将该城征服。

1220年初，成吉思汗和拖雷所率领的主力军，攻克不花剌城，给花剌子模以致命打击。不花剌是花剌子模的腹心城市，地处新都撒马尔干（今乌兹别克斯坦撒马尔罕）和旧都玉龙杰赤（今土库曼斯坦乌尔根奇）之间。不花剌陷落之后，花剌子模新、旧两都之间的联系被斩断，两城互失支持，花剌子模国陷入一片混乱。这座繁荣城市遭到严重的破坏，成吉思汗进入该城，他在不花剌民众前声称自己是“上帝之鞭”，之所以领军前来惩罚花剌子模国，是算端摩诃末的抗拒和不义行为所致，他对不花剌的民众说：

大家该知道，你们犯下了大罪。你们的大臣都是罪魁。在我面前颤抖吧。我凭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代表上帝来惩罚你们的。如果你们没有犯下大罪，伟大的主绝不会让我来惩罚你们的！（《史集》第一卷第二分册，第283页）

攻取不花剌城之后，成吉思汗向花剌子模国都城撒马尔干进军。蒙古人起初以为该城必然是守军众多、城堡牢不可破，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不过，由于花剌子模算端摩诃末听闻蒙古军队的到来，临敌远遁，撒马尔干很快便被蒙古军队攻克。成吉思汗派遣哲别和速不台两位大将，继续追击算端摩诃末。摩诃末逃到宽田吉思海（今里海）的一个小岛上，最后病死在那里。

占领撒马尔干之后，成吉思汗驻牧于此，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休整，伺机再往呼罗珊（今伊朗东北部及与阿富汗、土库曼斯坦接壤地区）方向进发。与此同时，成吉思汗又派遣长子术赤和次子察合台去攻打花剌子模旧都玉龙杰赤城。成吉思汗之所以派他们出征该城，目的是希望两个儿子能在共同的战斗中修复彼此间业已破损的关系。出乎成吉思汗预料的是，他初始的目的非但没能达成，反而使得兄弟间的矛盾更加激化。由于成吉思汗有意在攻克玉龙杰赤城后，将该城分封给术赤，这引起了察合台的不满。兄弟两人因为攻城策略问题而产生重大分歧。术赤想尽力保全该城不被摧毁，进攻显得保守；而察合台则竭力毁坏该城，因此不惜任何手段。玉龙杰赤城久攻不下，花剌子模守军坚持抵抗长达七个月。最后，成吉思汗意识到他们之间因不和而导致的困难战局，于是下令由窝阔台担任全军统帅，指挥诸兄和全军作战。很快，玉龙杰赤城便失陷于蒙古人之手。

1221年，成吉思汗和拖雷率领的中路军兵分两路。成吉思汗出征巴里黑（今阿富汗北部巴尔赫一带）、塔里寒寨（今阿富汗木尔加布河上游北面）等地区，这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追击花剌子模嗣王札兰丁。拖雷则奉命领军渡过阿姆河向呼罗珊进发。呼罗珊是当时整个穆斯林世界的文化名城。他们的进攻均取得了胜利。成吉思汗一路追击，于当年年底在印度河畔击溃札兰丁的军队。1222年，札兰丁逃入印度地区，成吉思汗遣两万蒙古军继续追击，后因酷暑难耐，进攻受阻。1223年初，成吉思汗不得不主动退兵，开始班师，这年冬天驻营于撒马尔干。

《成吉思汗追击西亚军队图》（波斯人为拉施特撰写的《史集》所绘插图）

这次西征另外还有一支重要的军队由哲别和速不台统领，他们先后抄掠阿哲儿拜占（今阿塞拜疆）、谷儿只（今格鲁吉亚）等地。1223年，他们追击摩诃末的势力，进入高加索地区，讨伐阿速、钦察等部，破坏了斡罗斯南部地区。

蒙古这次西征的主要目标是花剌子模国，可以说取得了巨大的胜利。蒙古军队纪律严明，协调一致，机动性强，攻击形式多样。在草原上作战，他们不是与对手列阵厮杀，而是娴熟于兵不厌诈的策略，诱敌深入，适时反击；在攻城战中，他们不仅使用弹射器、抛石机和火药等攻城武器，还善于应用心理战来摧垮敌人的意志，如采用突袭的战术、制造并散布恐怖的信息等。

花剌子模国失败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就领导层而言，算端摩诃末在得知成吉思汗军队来袭的时候，完全乱了阵脚，弃城远遁。其次，从军事战术上来看，花剌子模算端摩诃末的失误在于，诸城各自防守，无法形成有效的联防局面，被成吉思汗的军队分割包围，逐个击破。最后，若从更大的历史背景来分析的话，花剌子模国的迅速崩塌，与其内部本身的政治不稳定、宗教矛盾激烈以及统治的残酷密切相关。当蒙古军队来袭时，这个中亚大国刚刚完成统一不过二三十年的时间，它自身内部的矛盾和问题还没来得及解决。因此，面对外部势力的侵入，它很快便陷于四分五裂的局面。

1225年底，成吉思汗回到蒙古本部，蒙古第一次西征宣告结束。蒙古第一次西征战果累累：河中和呼罗珊地区遭到严重破坏，花剌子模国几乎灭亡；同时，成吉思汗派遣长子术赤偏师越过高加索山脉北进，侵扰了南俄草原地区。不过，成吉思汗挥师东返蒙古的时候，长子术赤留在了哈萨克斯坦草原地区，此后再也没有回到过蒙古本土。这埋下了蒙古帝国终将分离的最早种子。

然而此次西征主要是扫荡式的，基本是得地不守，除派遣达鲁花赤监督治理外，并没有在中亚建立起稳定而有效的统治秩序。

蒙古帝国之所以能横扫欧亚大陆，与当时的整个世界形势有关。在十二、十三世纪之交，世界政治版图上并无类似汉、唐那样强大的帝国存在。蒙古人能在中亚地区如此迅捷地获得战果，也可以说得益于花剌子模对当地的征服和统治。然而，花剌子模的征服和统治引发了无数的矛盾和问题，作为外来势力的蒙古介入其中，为调整这些矛盾和问题提供了契机。当蒙古军队进入到花剌子模国时，有些地区甚至还欢迎蒙古人的到来。因此，可以说花剌子模在中亚的征服与统治，是为蒙古人作了“嫁衣裳”。

自蒙古高原由东往西的征服，可以说在蒙古人之前已有一系列的人群作为先导，一次次地进入到中亚以及西亚地区。其中最为突出的是突厥人，他们早就从蒙古草原地带西进至欧亚草原地带的中、西部地区，其中较早的有西突厥汗国；十一世纪，突厥人西进逐渐建立起一系列突厥化的伊斯兰王朝，如塞尔柱王朝就是典型。至十二世纪初叶，契丹人又被迫西进，建立西辽（哈喇契丹）政权。他们对当地征服和统治的经验，蒙古人无疑会从中得到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