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明正史——五代十国文化

中国文化，从广义上来讲，当指中国人的生存状态和环境，但通常是从狭义的角度而言，其包含学术、文学、艺术、宗教、教育、科学技术等方面。五代的文化，虽不能与大时代相比，然毕竟有它的可观之处。

五代的学术，可谓是在战争夹缝中挤出来的学术，成断断续续状，成点点滴滴状，缺乏经纬交织的大网，缺乏一以贯之的线索。

经学。经学就是关于儒家经典的学问，它是统治者安邦定国的思想依据，也是士人踏进仕途的主要大道。后唐明宗初期，命太学博士李锷书写《诗》、《书》、《礼》、《易》、《春秋》五经，成后，交国子监刊印。至长兴三年（932），以重儒学闻名的冯道奏请雕版印刷儒经，以唐开成石经中的《礼记》、《礼仪》、《周礼》（合称三礼）、《春秋左氏传》、《春秋公羊传》、《春秋穀梁传》（合称三传）、《周易》、《尚书》、《毛诗》九经为据。经唐庄宗同意，交由国子监负责进行。这一工作直至后周广顺三年（953）才完成，时间长达二十多年，经历了四个朝代。后蜀宰臣毌昭裔，在推广儒经上也出了大力，他雕版印刷九经，还依唐开成石经为蓝本，刻了十经：《礼记》、《礼仪》、《周礼》、《春秋左氏传》、《周易》、《尚书》、《毛诗》、《孝经》、《论语》、《尔雅》，立在成都学宫中，供士人、举子所用。

史学。在这领域，最大的成果是《旧唐书》的修撰。后晋天福六年（941），宰相赵莹及张昭远、贾纬、赵熙、郑受益、李为光、吕琦、尹拙等文臣奉诏修撰《唐书》，其中赵莹作为监修，出力颇多。至开运二年（945），书稿杀青，因赵熙已罢相，改由宰相刘昫领衔上奏，其实，他根本与修撰无关。此书共二百卷，记述了从唐高祖武德元年（618）至唐哀帝四年（907）二百九十年的唐朝史，分为本纪二十卷，志三十卷，列传一百五十卷三大部分。本纪记了二十个唐帝及武则天；志有礼仪、音乐、历、天文、五行、地理、职官、舆服、经籍、食货、刑法十一目；列传分记后妃、隋末割据政权领袖、将相大臣、宗室诸王、方镇首领、外戚、宦官、良吏、酷吏、忠义、孝友、儒学、文苑、方伎、隐逸、列女、少数民族、邻国。以后因又有北宋所修的《新唐书》，故此书被称为《旧唐书》。

哲学。在当时的哲学界中，可推谭峭为佼佼者，他放浪形骸，以醉酒为乐，以游山为乐，被世人目为疯狂。他写了部重要的哲学著作——《化书》，以道教的思想演绎处世学问。此书分《道化》、《术化》、《德化》、《仁化》、《食化》、《俭化》六卷。他认为最高的范畴是道，从道中可以化出万事万物，这种化是动态的，而非静止的。化有顺逆两个方向，构成从化和被化；化并且是循环的，腐朽可化为神奇，尊贵将被另一种尊贵所替代。此书带有对现实等级制度的批判意义，但又带有历史悲观主义倾向。谭峭书成后，请南唐大臣宋齐丘作序。宋齐丘借此机，把书窃为己有，流传至外遂成《齐丘子》。后经谭峭的朋友、名道士陈抟的披露，后世方将此书名为《谭子化书》，或简称为《化书》。

文学。可谓承唐余绪，但在词的创作上却开出了一个新局面。代表性的词人可分两大群体：以蜀人为主的花间派，南唐君臣。

花间派得名于后蜀赵崇祚所编的词集——《花间集》，以温庭筠等晚唐词人的作品为起端，着重收集了五代以蜀人为主的词，兼及中原等地的作品。花间派的特色是重文采，重雕饰，描写题目为闺阁情思和金樽花月两大类，对宋代的婉约派有很大的影响。此派词人中，成就最高的可推蜀相韦庄，他的风格清丽动人，意境较深。他的代表作之一《菩萨蛮》云：“人人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炉边人似月，皓腕凝双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另有波斯人之后但已汉化的李恂，所作之词也很出色，人称“李秀才”，如《河传》云：“去去，何处？迢迢巴楚，山水相连。朝云暮雨，依旧十二峰前，猿声到客船。　　愁肠岂异丁香结？因离别，故国音书绝。想佳人花下，对明月春风，恨应同。”

南唐的词人，以中主李璟、后主李煜、冯延巳三人最闻名，三人中以李煜的词为登峰造极。李煜、冯延巳二人在其传中已详述，李璟存词不多，仅四首，其中以《山花子》最为知名：“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干。”

艺术。那时的艺术，很有些生气，尤其在乐舞、绘画、书法诸领域，更是奇葩竞放。

乐舞。五代均有庙堂乐舞，为祭列祖列宗、天地神祇所用。唐庄宗好音乐，常自度曲，流传颇广。后周显德五年（958），周世宗命中书舍人窦俨详考太常雅乐。半年后，窦俨奏请道：用精通雅乐之士，对从五帝至后周的乐史沿革，进行全面的编录，附于历代乐章之后，永为定式，可定名《大周正乐》，由太常寺掌管。周世宗下令照办，令窦俨领衔主持。次年，枢密使王朴奉诏考正雅乐，他重定十二律，以为旋宫之法，另对乐器也作了令人称道的改善。世称，经过王朴的音乐改革，被战乱破坏的雅乐得到了振兴。前蜀王衍自谱《甘州曲》，以表现其游仙状，自己经常唱，并让宫人相和合唱。南唐宫人窅娘纤丽善舞，李后主令人作六尺高的品色瑞莲，以金为底色，内饰以宝物细带，让窅娘用帛裹脚，使纤小屈上成新月状，穿素袜舞于莲花之中，陵波微步，体态轻盈。人说这是缠足之始。

绘画。五代的绘画，绝不比其他时代逊色，完全可称得上灿烂辉煌，蔚为大观。从唐末直至宋初，人才辈出，各显神通。人物画方面，号禅月大师的贯休，以画罗汉与释界人物闻名，笔法怪诞，夸张奇兀，富有特色；南唐待诏顾闳中，敷色浓丽，笔法圆中带方，善于表达人之表情，存世作品有《韩熙载夜宴图》；南唐待诏周文矩，特擅画仕女，创“战笔”勾勒衣纹；北方人胡瓌，以画契丹等游牧民族生活出名，形象逼真灵活，存世作品有《卓歇图》。山水画方面，后梁隐士荆浩，创水晕墨章技法，善画山中古松及云中山顶，有苍劲雄伟之气势；后梁关仝，师从荆浩而胜荆浩，最擅关河之势，有“关家山水”之誉，与荆浩合称“荆关”；南唐朝臣董源，以画水墨山水见长，笔下多江南风光，人称平淡天真；和尚巨然，承董源之体，尤重素雅，作品多“淡墨轻岚”，与董源合称“董巨”；唐室后裔李成，初师“荆关”，后摸索自成一家，以简练笔法画平远寒林，惜墨如金，画山石似卷云，以此创“卷云皴”；南唐赵幹，善画江南景观，画面极具水色苍茫之感。花鸟画方面，前后蜀大臣黄筌，以珍禽奇卉为主要题材，画禽羽毛丰满，画花用轻色，了无笔痕，人称“写生”；南唐徐熙，其禽鸟形骨轻盈秀丽，其花木以水墨为主，以杂色为宾，人称“落墨花”，曾作宫廷装饰画，有“铺殿花”、“装堂花”等表现手法，他与黄筌合称“黄徐”，有，“黄家富贵，徐家野逸”之说，分别形成两大流派；前后蜀的刁光胤，作画勤勉，代表作为《四时竹雀》，授画艺与黄筌，对“黄氏体制”的花鸟画有开启之功。

书法。以杨凝式为泰斗，他善多种书法，尤以行草见长，笔势雄健豪放，变化无穷，评家誉其用笔有破方为圆、削繁就简之妙。存世作品有《韭花帖》、《夏热帖》、《卢鸿草堂十志图题跋》等。其事详见于本书其传。此外，贯休的草书，也相当有价值，时人称其作品可与唐代的阎立本、怀素媲美。

宗教。在这个迷信武力的时代，宗教的地位远不能和唐代相比，基于宗教的现实力量，许多政府才让其保存着。对于一乱再乱，乱得无法收拾的世道，人们认为世俗政治力量要比宗教大得多，冯道曾对耶律德光说，此时佛出救不得唯皇帝救得，这不单单是句奉承话，且包含着世间一般的看法。除了个别例子外，宗教界已无力对政治进行参与和干预。就最大的两个宗教来说，佛教显然不及道教，纵观各朝的情况，颇有些抑佛扬道的意思。

佛教。总体而言，在后梁时期处于自流状态；唐庄宗时，因刘皇后好佛之故，给予很高的礼遇；至唐明宗上台，开始处于一种被限制的境地；周世宗时，遭到了较沉重的打击。后唐天成元年（926）下令：已有寺院，不得拆毁，但也不得增建；如有人愿出家，当至官坛受戒，不得私自剃度。三年（928）下令：天下未有佛像的寺庙房屋，必须出售；偏僻处无人买的，应予拆除；限期十日，如有不从者，僧徒二年，尼杖七十，并还俗。后晋天福四年（939）下令：各地不准加建寺庙。后周显德三年（955）下令：天下各地寺庙当定限名额，诸道、州、府、县、镇、村、坊，有名额者可保留，无者一律废除，其僧尼及法物移交可留存者，殿堂屋宇由官府封锁收管；除留存者外，无论城郭村坊、山林胜迹都不得创建寺庙，违反者并徒三年、配役，还俗，当地官员除名配流；王公贵戚、节度使、刺史等不得奏请创建寺庙及开戒坛，违反者，当由御史弹劾。经过这限佛运动，共废除寺庙三万余所，迫使许多僧侣还俗务农。

道教，得到较多的扶持，然也未浸成大氛围。梁太祖即位之初，对道教作了降格处理，宣布废除雍州的太清宫，改洛阳太微宫、亳州太清宫为观，各地方紫极宫为老君庙。后唐君主因以唐继统者自居，依唐式奉老子为圣祖玄元皇帝。同光元年（923），恢复梁太祖所改宫观之名。天成三年（928）宣布，玄元皇帝的诞辰日——降圣节，官员休假三天。清泰二年（935），主管道教的两街功德使汇报说：每年的降圣节，各地为当地的道士奏请道界的高级名号——紫衣师号；并建议：欲得紫衣师号须设科考试，经法科试义十道，讲论科试经论，文章应制科试诗，表白科试声喉，声赞科试步虚三启，焚修科试斋醮。唐末帝阅文后，下诏同意照办。后晋天福四年（939），朝廷派中书使赵处玭持诏前往玉笥山，征道士罗隐之来朝当拾遗，遭其委婉拒绝，转而赐号为希夷先生。前蜀王衍在乾德五年（923），造上清宫，塑王子晋像，尊为圣祖至道玉宸皇帝，同时塑王建与自己像，立于左右；并在正殿塑玄元皇帝及唐诸帝像，以为朝拜。

教育。中央最高学府——国子监，历代均设。后梁开平年间，在国子监中建立文宣王（孔子）庙。后唐天成二年（927），太常丞段颙奏请：国子监五经博士（教官），只得讲授本经，诏令同意。三年（928），重设国子监长官——国子祭酒，由宰相一人兼判。同年，任此职的崔协奏请：国子监每年只置监生（学生）二百人。因监生参加科举方便，有些地方的举人临时投入国子监，充当监生，为此，后周显德元年（954），周世宗下令说：国子监的监生人数，以广顺三年（953）为限，由礼部贡院验查；今年新收补的监生，全都不得参加科举；今后必须是监中受业，方得依例报送科举。

地方学校，相当不正常，时设时废，有无不一。天成三年（928），宰相兼判国子祭酒崔协提议，在各道、州、府设立官学，得到唐明宗同意。

十国的教育状况，依各首领的兴趣而定。王潮占有闽中五州后，设置了四门义学。王审知取得福建，仍设四门学，以教闽中才士。南唐升元四年（940），李昪在庐山白鹿洞建立学馆，任李善道为洞主（学馆负责人），教授学生，人称“庐山国学”。

科学技术。有一点极值得人注意，即与战争的需要相适应，火器在战场上出现了。唐末天祐三年（906），即后梁建立的前一年，在江西的豫章（今南昌）攻城战中，用上了发火机，射火烧城门。吴越拥有猛火油，不仅自己使用，且作为礼物送给契丹。

历法。后梁、后唐两朝，沿用唐的《崇玄历》。后晋初，司天监马重绩因此历与时有些不合，采用唐建中时民间使用的《符天历》为底本，加以改善，称《调元历》，为朝廷所采纳。然《调元历》仅用了五年，错误百出，只得恢复使用《崇玄历》。朝廷用《崇玄历》，而民间则用《万分历》。后周初期，国子博士王处讷，在家私撰《明玄历》，未得朝廷承认。此外，前后蜀用《永昌历》、《正象历》，南唐用《齐政历》。历法虽多，但都各行其是，各有谬误。周世宗即位，令精通历法的端明殿学士重新修定历法。王朴革除旧历错误，制成《钦天历》，又称《大周钦天历》、《显德钦天历》，由这样一些内容组成：《步日》、《步月》、《步星》、《步发敛》四篇，合为《历经》一卷；《历》十一卷；《草》三卷；《七政细行历》一卷。《钦天历》行用后，得到了行家的赞誉，说是自唐一行以后自成一家者。

雕版印刷。经唐代初步萌芽后，此技术到五代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尤其在江南和川蜀，更比较流行，印刷的范围主要是佛经、历书、字书、小学、占卦、阴阳、相宅、九宫、五纬等书，渐而扩展到儒家经典、文学书籍。除了上述的后唐、后蜀刊印儒经外，毌昭裔还雕版印刷了《文选》，赠送学者。历仕五代的和凝，曾将自己的文集自行雕版，印刷了数百部，分送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