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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开国——广宁之战

历史大观园 明清光辉 2020-07-15 23:28:30 0


(一)决策战守

天命六年即天启元年(1621年)三月,后金军在十天之内,连下沈阳、辽阳,明在辽河以东的统治终结。河东,辽镇腹心;辽左,京师肩背。明朝丢掉沈、辽,辽镇腹心失,京师肩背摇。明朝失陷辽、沈,朝廷惊惶,举国震动,京师戒严,九门昼闭。在辽东,兵民一片混乱,全面望风溃逃。兵逃,将逃,民逃,商逃,官也逃。据山东登州海防道按察使陶朗先奏报,他接渡的辽左避难官民,其中有原任监司府佐将领等官共五百九十四员,金、复、海、盖等所属官民男女共三万四千二百余名。逃入朝鲜境内的辽东百姓,《燃藜室记述》记载:“前后数十万口。”明朝自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失陷抚顺出现辽事以来,中经失陷清河、开原、铁岭,到天启元年(1621年)再失沈阳、辽阳,四年之间,每况愈下。御史温皋谟题称:“今日国是之至重、至亟,莫如东事。” (1) 东事就是辽事,辽事成为天启朝庙堂之上,最为严重、最为紧迫、最为复杂、最为棘手的难题。

辽阳失守,朝野惊恐。廷臣在失败中想起了听勘回籍的原辽东经略熊廷弼。沈阳失,大学士刘一燝言:“庙谟之胜,只在用舍得人。即如熊廷弼守辽一年,奴酋未得大志,不知何故,首倡驱除。” (2) 辽阳陷,山西道御史江秉谦又力陈熊廷弼保守危辽之功,疏言:“其才识胆略有大过人者,使得安其位,而展其雄抱,当不致败坏若此。” (3) 天启帝也谕部院:“熊廷弼守辽一载,未有大失;换过袁应泰,一败涂地。” (4) 明廷在不得已的情势下,再次起用努尔哈赤“独怕的那个熊蛮子”。于是明廷惩治前劾熊廷弼的御史冯三元、张修德和给事中魏应嘉,各降三级,并除姚宗文名。诏起廷弼于籍,冀支撑辽西残局。

时悲观论者,甚嚣于庙堂。他们认为“河西必不能保”,有大厦将倾之感。天启帝几次召开朝廷会议,听取奏言,集议方略。言官们格外激切,疾言厉色,攘袂诟谇。但诸大臣多谨慎持议。争论的焦点是:河西是固守,还是放弃?原辽阳监军道、城未破而先逃者高出,主张放弃广宁,全力守御山海关。御史刘廷宣斥之为“误国之计”。他指出:“弃广宁即弃山海,弃山海即弃蓟、永,一惑此言,天下事弃矣!” (5) 天启帝命将高出下锦衣卫狱。上述悲观论者,毕竟是个别人,朝臣多主固守辽西。兵部尚书崔景荣说:“今辽左惟有辽西一块土耳,若不并力固守,何以遏其长驱!”河南道御史张捷奏言:“刻刻以失辽东为恨,着着以守河西为主!”

守辽河以西,必守三岔河。明朝已经认识到坚守三岔、广宁之重要,兵部覆总督摄经略事文球疏言“辽、沈既失,便当守三岔河、广宁,次方守山海”云云 (6) 。王象乾也指出:今逆奴眈眈,逼我藩篱。河西所恃,以隔虏马者,止三岔河一衣带水耳。三岔之西,旧有沙堤,增筑高厚,酌量地形远近,可堡者堡,可台者台,多置火器,以防贼西渡。三岔之北,沿堤有河路一道,及时挑浚,务增深广,虽不御大虏,但使虏骑迟渡一时,则我军亦得收敛防御,早一时之备。广宁,全辽根本,当设重兵,简练教阅,精其技击,时其转饷,又必以辽阳为鉴。因此,守御辽西,必先固守广宁;守御广宁,必先固守三岔。防河与守城,成为守御辽西、抗御后金西进的两项战略任务。

要固守辽西,关键在广宁。就全辽而言,开原、辽阳、广宁三大镇,雄据鼎峙,相互依托。开原,地处辽东北关,“三面临虏”,设总兵镇守,为“河东根本”。辽阳,居辽河之东,为辽东腹心,位置最重要。广宁,地处辽河之西,与辽阳仅一水相隔,互为犄角,凭依山海,位置冲要。其时明朝已经先后失陷开原、辽阳,要守辽西,必守广宁。因此,稳定辽西,屏卫山海,确保京师,进图恢复,雄峙辽河西岸的广宁,位居险要,首当其冲。沈辽之战后,明朝与后金在军事上一个重大的变化,是开辟了辽西战场。辽西重镇广宁,成为明朝与后金争战辽西的第一个战略目标。

御守辽西,要在得人。熊廷弼以辽东经略,遭谗去职,回籍听勘,重被起用。熊廷弼第三次赴任,出任辽东经略,时明朝失陷抚顺、清河、开原、铁岭、沈阳、辽阳之后,局势更加严重,任务更加艰巨。熊廷弼针对后金短于攻坚、缺乏水师、后方不稳、兵力不足等弱点,提出坚守辽西、渐图恢复的战略防御兵略。天命六年即天启元年(1621年)六月初一日,熊廷弼建“三方布置策”——“为恢复辽左,须三方布置:广宁用骑步对垒于河上,以形势格之,而缀其全力;海上督舟师,乘虚入南卫,以风声下之,而动其人心;奴必反顾,而亟归巢穴,则辽阳可复。” (7) 八月初一日,又疏言:“三方建置,须联合朝鲜。……我兵与丽兵声势相倚,与登、莱音息时通。” (8) 其要点有四:陆上以广宁为中心,集中主要兵力,坚城固守,沿辽河西岸列筑堡垒,用步骑防守,从正面迎击后金的主力;海上各置舟师于天津、登州、莱州,袭扰后金辽东半岛沿海地区,从南面乘虚击其侧背;东翼联合朝鲜,侧面配合,相倚声势;并利用各种力量,扰乱其后方,动摇其人心——待后金回师内顾,即乘势反攻,可复辽阳。而经略坐镇山海关,节制三方,以一事权 (9)

熊廷弼的“三方布置策”,为天启帝和阁臣们所接受。朝廷遂命熊廷弼为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驻山海关,经略辽东军务;命王化贞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广宁巡抚,驻广宁,受经略节制。天启帝旨允熊廷弼推荐,任命陶朗先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登莱等处军务,以辽东人刘国缙为登莱招练副使、佟卜年为登莱监军佥事。被逮罪臣原监军道高出与胡嘉栋也经保荐出狱,戴罪立功。朝廷还简派张鹤鸣任兵部尚书管左侍郎事,命王象乾出镇蓟辽、抚绥蒙古。王在晋为户、兵、工三部总理兼督兵饷、器械。朝廷在兵员、粮饷、军械等军事要务上,都给熊廷弼以支持。于兵员,三方布置总兵力为二十六万,加上蓟辽总督添加新兵,约近三十万,其中广宁地区兵员十二万。于兵饷,时国库空虚,财政竭绌,决定加派地亩银,并将淮、浙岁入八十二万余两由各边镇解用。其马匹、粮秣、兵器、火药,所需之数,照请给发。仅硝黄火药解至广宁,即达二十一万四千六十斤。原“议兵三十万,议饷千余万”,朝廷依允。这正如王一元在《辽左见闻录》中所言:“极天下之力,以充辽饷!”

天命六年即天启元年(1621年)七月初五日,天启帝在熊廷弼离京前夕,赐他敕书一道、尚方剑一把,凡将士不用命者,副总兵以下先斩后奏。初六日,熊廷弼戎装出发。临行,天启帝又赐赏他大红麒麟一品服、纻丝四表里、银五十两;随行将官也赐赏有差。天启帝命在京城外赐宴饯行,文武大臣陪饯,以示宠任,且壮其行。宴罢,熊廷弼在京营兵五千名、马六千匹,及将官薛来胤等护送下,陛辞启行,出关赴命。经略熊廷弼、巡抚王化贞共同统兵,抵御后金军的进攻。

王化贞,进士出身,由户部主事历右参议,分守广宁。辽、沈陷后,晋右佥都御史,巡抚广宁。“化贞为人而愎,素不习兵,轻视大敌,好谩语。文武将吏进谏悉不入,与廷弼尤牴牾。妄意降敌者李永芳为内应,信西部言,谓虎墩兔助兵四十万,遂欲以不战取全胜。一切士马、甲仗、糗粮、营垒俱置不问,务为大言罔中朝。尚书鹤鸣深信之,所请无不允,以故廷弼不得行其志。广宁有兵十四万;而廷弼关上无一卒,徒拥经略虚号而已。延绥入卫兵不堪用,廷弼请罪其帅杜文焕,鹤鸣议宽之。廷弼请用卜年,鹤鸣上驳议。廷弼奏遣之垣,鹤鸣故稽其饷。两人遂相怨,事事龃龉。……是时,廷弼主守,谓辽人不可用,西部不可恃,永芳不可信,广宁多间谍可虞。化贞一切反之,绝口不言守,谓我一渡河,河东人必内应。且腾书中朝,言仲秋之月,可高枕而听捷音。识者知其必偾事,以疆埸事重,无敢言其短者。” (10)

王化贞先派二万兵守三岔河,河长一百二十里,步骑一字摆开,每数十步,搭一窝棚,置军六人,划地分守。御史方震孺已向朝廷进言:“河广不七十步,一苇可航,非有惊涛怒浪之险,不足恃者一;兵来,斩木为排,浮以土,多人推之,如履平地,不足恃者二;河去代子河不远,兵从代子径渡,守河之卒不满二万,能望其半渡而遏之乎?不足恃者三;沿河百六十里,筑城则不能,列栅则无用,不足恃者四;黄泥洼、张叉站冲浅之处,可修守,今地非我有,不足恃者五;转眼冰合,遂成平地,间次置防,犹得五十万人,兵从何来?不足恃者六。” (11) 熊廷弼则斥言:“东兵过河,所置地仅里许,窝卒仅百许,空散二万众于沿河” (12) ,不能阻遏后金骑兵。化贞不听,经抚牴牾。经抚不和,意见相左:经臣主守,抚臣主战。王化贞寄望于蒙古察哈尔部林丹汗的援兵:“虎墩兔憨调兵四十万助攻奴酋” (13) ,可不战而取胜;妄臆李永芳为内应,必兵到而敌自溃。他具疏:“愿以六万进战,一举荡平” (14) 后金;至“仲秋八月,可高枕而听捷音” (15) ,然后解戈释甲,归老山林。他对士马、甲仗、粮秣、营垒一概不问,兵士或“毡帽布衫、执棍而立”,或“沿村乞食、弓刀卖尽”,却务空言,以娱朝廷。尽管如此,王化贞还是得到廷臣的宠信。因为他以辅臣叶向高为座主,以兵部尚书张鹤鸣为奥援。正如《明史》所说:“化贞本庸才,好大言。鹤鸣主之,所奏请无不从,令无受廷弼节度。中外皆知经、抚不和,必误封疆” (16) 。而兵部尚书张鹤鸣又投靠阉党。因此,满朝为忧的经略、巡抚不和,根子在于朝廷党争。

熊廷弼离京后,按其原定“三方布置策”以守为战。王化贞主战而不言守,宣称:不战必不可守,不过辽河必不可战。两人异见,互不相让。王化贞既不懂军事,又好说大话,提出与熊廷弼不同的兵略:以投降后金的李永芳为“内应”,外借察哈尔林丹汗兵四十万,实行内外夹攻,“以不战取全胜”。这是一个空想的、不切实际的兵略。他屡次“遣谍”招降李永芳,永芳假意“内应”;但“谍工”一走,李永芳即向努尔哈赤奏报 (17) 。相反,李永芳藉此得以在明军内部策反,诱使王化贞的心腹孙得功等人秘密与后金联络,从而给后金不战智取广宁提供了条件。

王化贞邀林丹汗之兵夹攻后金,纯属纸上谈兵。虽然明朝每年给蒙古察哈尔部“岁币”,林丹汗却不听命于明朝。察哈尔部同明朝共同对付后金,既有相同利益,也有根本矛盾。王化贞早在天启元年(1621年)三月,就提出“以虏攻奴”的谋略,就是借蒙古以攻后金。他后又宣称:“亟救燃眉,惟有用虏一着。”王化贞请求朝廷发帑金百万,宣谕诸虏,共讨后金。他升任广宁巡抚后,继续推行这一做法。事实表明,王化贞“以虏攻奴”的计谋,不仅全部计算落空,而且招致广宁之败。天启元年(1621年)七月,王化贞遣都司毛文龙,以二百余众袭取镇江,化贞“自谓发踪奇功”,举朝视为“奇捷”,兵部听信其主张,催促廷弼出关督师,进兵赴援。廷弼不得已出关,驻扎右屯卫(今辽宁省凌海市右屯乡)。熊廷弼认为:“三方兵力未集,文龙发之太早,致敌恨辽人,屠戮四卫军民殆尽,灰东山之心,寒朝鲜之胆,夺河西之气,乱三方并进之谋,误属国联络之算,目为奇功,乃奇祸耳!” (18) 天命七年即天启二年(1622年)正月,广宁巡抚王化贞上言:“愿以六万兵进战,一举荡平!臣不敢贪天功,但愿从征将士厚加赏赉,辽民赐复十年,海内除去加饷,而臣归老山林,于愿足矣!即有不称,亦必杀伤相当,敌不复振,保不为河西忧也。稍需时日,经臣以三路蹙之,歼敌必矣。臣又愿与经臣约:怒蛙可式,无摧战士之气;劳薪可念,无灰任事之心。但过河之后,将士有不能破敌逃归者尽杀之。其军前机宜,许臣便宜从事。若一切指挥必待报而后行,则无幸矣。如以臣言为不可,乞罢臣而耑责经臣。庶得一意恢复,不至为臣所挠乱也。” (19) 王化贞豪言:以六万军队进战,可一举荡平后金。

在“战”与“守”的兵略上,经略熊廷弼与巡抚王化贞相角力。熊廷弼向朝廷奏明:“河西之役,臣主守者也,谓修守即以修战。而抚臣不任守,则臣不得完守之局。”熊、王两人,“争战争守”,相互弹劾,意气相加。经抚不和,朝野皆知。巡抚之所以敢于冒犯经略,因为大学士、首辅叶向高是其座主,兵部尚书张鹤鸣是其后台。时张鹤鸣与熊廷弼相失,独佑王化贞。王化贞所有奏请,张鹤鸣无不顺从。张鹤鸣甚至怂恿巡抚王化贞不受经略熊廷弼之节制。熊廷弼上疏抨击张鹤鸣,说:“臣既任经略,四方援军,宜听臣调遣。乃鹤鸣竟自发戍,不令臣知。七月中,臣咨部问调军之数,经今两月,置不答。臣有经略名,无其实。辽左事,惟枢臣与抚臣共为之。” (20) 兵部尚书、辽东经略与辽东巡抚之间的矛盾,跃然纸上,哄然庙堂。部署在辽西十余万军队,受王化贞控制,而廷弼只有五千人。结果形成化贞节制廷弼,非经略节制巡抚的局面。广宁败后,给事中周朝瑞等七人疏劾张鹤鸣破坏封疆,要张、熊、王三人同罪。时枢臣、科道多佑王化贞而左熊廷弼。

正值经抚纷争之时,恰为阉党得势之日。先是,天启帝冲龄登极,未及半月即赐魏进忠(忠贤)世荫,封乳母客氏为奉圣夫人。不久,魏忠贤谋杀中官王安,结成客魏集团。天启帝既喜“倡优声伎,狗马射猎”,又好“亲斧锯髹漆之事,积岁不倦。每引绳削墨时,忠贤辈辄奏事。帝厌之,谬曰:‘朕已悉矣,汝辈好为之。’忠贤以是恣威福唯己意” (21) 。魏忠贤势炎日炽,廷臣如顾秉谦 (22) 、张鹤鸣,辽将如王化贞、毛文龙等依媚谄附。辽东的兵略之议,朝廷的朋党之争,彼此联系,相互影响。辽东经抚不和,既系于枢部阁臣,亦根于庙堂:

乃庙堂业以兵属王,又以尚方属熊,王握兵而不制令,熊制令而不握兵。王耻熊下,熊妒王成,一柄两雄,权分意左,私争之念,夺其急公,愤激之感,不虑偾事。 (23)

吏科给事中赵进用言:“经抚相与哄于外,会议相与哄于朝。” (24) 天启帝命廷议经抚的去留。天命七年即天启二年(1622年)正月十一日,在东阁召集九卿科道会议,由兵部尚书张鹤鸣主持,就经、抚去留问题进行讨论。这是一次极为重要的朝廷中府会议,与会者八十一人,诸臣之议,歧见纷呈。明确表示支持经略熊廷弼,将“登莱、广宁二抚互换者”,仅徐扬先一人,其余或党护王化贞,或操持两端 (25) 。熊廷弼自料得不到阁部的支持,恐惧涕泣地疏言:“经抚不和,恃有言官。言官交攻,恃有枢部。枢部佐斗,恃有阁臣。臣今无望矣!” (26) 这次朝廷中府会议,不仅注定尔后熊廷弼政治失败,而且表明阉党已始居主导地位。两年后,杨涟疏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状,则不过是东林党同阉党的公开决裂。所以,辽东经抚不和,仅仅是明朝政治傀儡戏台上两个互斗的木偶,其操纵者则隐伏在后台,即明朝最高决策集团内部的党争。

议上,得旨:着吏、兵两部会奏。经议:拟留王化贞,对熊廷弼则“斟酌推用”。天启帝尚未旨决,后金军已经进攻——西渡辽河,围攻西平。

(二)激战西平

后金在攻下辽阳后,将军事进攻的矛头,指向明朝辽河以西的重镇广宁。作为广宁的前沿堡垒西平堡,自然成为明朝与后金双方的血战疆场。八旗军为夺取这座辽西重镇,在进行战前准备。

努尔哈赤在攻下辽阳的第六天,即三月二十七日,派遣第五子德格类和侄儿斋桑弧,率领八旗的八个大臣及由各牛录抽出的一千官兵,前往辽河,察看船只与浮桥,进行渡河准备。辽河流经海州城(今辽宁省海城市)西七十里,在此形成三岔河。过三岔河渡口西北行百余里,达广宁。三岔河渡口为河东与河西的交通要道,明朝视三岔河为广宁之天险。每年春夏秋以“苇缆大船三十只为桥,便民往来”。努尔哈赤派兵侦察,欲从三岔渡河,袭取广宁。这支部队至海州驻扎,另派部分骑兵驰往三岔河,察看浮桥及明军动静。第二天,德格类等回辽阳报告:桥已被拆毁,河的两岸与河面,没有木船。渡三岔河,既无桥,又无船,这给后金骑兵进攻广宁造成极大困难。

后金要攻广宁,不时传出哨报。五月,后金李永芳等已集舟师,联木为伐,顺流而下,至狭之处,即欲从黄泥洼,西渡辽河,进兵广宁。六月,明朝又获谍报,后金已于张义站集结兵力,准备发起攻势。但是,努尔哈赤迟迟没有采取大规模军事行动。这是因为:一则渡河时机需要耐心等待,二则夏秋河水涨满不利涉渡,三则对明朝内情尚需深入了解,四则新占辽东地区很不安定。此时,辽南地区连续发生汉人反抗活动,特别是毛文龙只率二百余人,于六月间袭取镇江(今辽宁省丹东市附近)。天命汗十分震惊,急忙派八旗官兵,镇压汉民的反抗。虽然后金推延进攻广宁的时间,但是明军仍注视后金军队的动向。

正值明朝九卿科道会议争论经、抚去留的时候,努尔哈赤准备进兵河西。先是,努尔哈赤夺取辽阳、沈阳后的十个月期间,探察明朝动静,未敢轻启干戈。他通过李永芳与王化贞之间谍工往来 (27) ,探知明朝辽东经、抚不和,战守举棋不定,熊廷弼内外受困,王化贞浪言玩兵,广宁军备废弛,沿河防守单弱。努尔哈赤决计乘有利时机,西渡辽河,夺取广宁。

时广宁巡抚王化贞得到后金军西进的驰报,仓促布兵防守。原议总兵刘渠领兵二万人守镇武堡,总兵祁秉忠领兵万人守闾阳驿 (28) ,分南北两路,与广宁犄角;副总兵罗一贵 (29) 率三千人守西平堡,又在镇宁驻兵。经略熊廷弼驻右屯(今辽宁省凌海市右屯乡),王化贞自带重兵驻广宁(今辽宁省北镇市),部署以镇武堡、镇宁堡、闾阳驿、西平堡等四堡屏障广宁,阻击后金军进犯。

西平堡(今辽宁省盘山县古城子),既是辽西历史重镇 (30) ,又是明朝在辽河以西的头一座重要堡垒。先是明沿边大修长城、边墙、台堡,列兵戍守。在辽东防边,从山海关至开原、铁岭,每三十里,即筑一城,势如连珠。关外各重镇之间,每三十里置一堡,每五里置一墩,在两墩间,又筑长墙,上植木栅,以防越突。广宁周围,遍布堡台。堡是军事防务据点,台为军事哨所。堡以下为台,每堡辖台若干。台原为五里一座,嘉靖时又在每两座之间增设一座。堡台烟墩,密如蛛网,棋布星罗,千里相望,沿边山顶,珠联璧贯。王一元《辽左见闻录》记载:“明季防边,至周且备,不知费几万万金钱!”堡台烟墩,数以千计,防御体系,完整严密。但是,明朝镇堡墩台,后金崛兴以来,一座座被夺占,一个个被冲垮。广宁的前沿堡垒西平堡,就成为后金军进兵辽西、夺取广宁的第一个猎取物。

天命七年即天启二年(1622年)正月初一日,后金军先后乘夜发兵三千,携带攻城器具,自辽阳出发,前往海州,进逼牛庄 (31) 。其时明军得报:“奴酋将各处兵马,尽数发在海州一带”,遥见“牛庄东南,起烟雾,五里宽,十里长” (32) 。明军已经判断:后金在调兵遣将,集结军队,渡三岔河,兵指西平。

十八日,统兵西进。先是,后金自攻下辽阳后,努尔哈赤用近一年时间,完成了进攻广宁的备战。从春节前后,就开始向海州、牛庄一带调兵,共五万人马,计划分作三路进兵:一自柳河(今海城市附近),一自黄泥洼(今辽阳太子河畔),一自三岔(今海城西七十里处)。至是,天命汗努尔哈赤命族弟铎弼、贝和齐及额驸沙津和苏巴海等统兵留守辽阳 (33) ,亲率诸贝勒大臣,带领八旗大军,“各带干粮并攻城车辆、钩梯及挖城铁锹”等,离开辽阳,经鞍山、牛庄,向西挺进,目标直指广宁。面对后金大军压境之时,明朝却党争激烈,经、抚不和,战守不定——“战不成战,守不成守”。

十九日,驻东昌堡。是日夜,天命汗率大军宿于东昌堡(今海城市牛庄南)。东昌堡位于海州西南,辽河东岸。天命汗经鞍山驿(今鞍山旧堡),过牛庄,到东昌。自牛庄抵广宁二百余里,道路泥泞,一片沼泽,霖雨汪洋,川旅难行。朝鲜使臣麟坪大君在《松溪集·燕途纪行》中写道:“周回顾望,野天一色,四际无山,浩浩荡荡,恍如乘船大海中。”但时值隆冬,地面结冰,后金步骑,得以冰渡。

努尔哈赤到三岔河——代子河、浑河、辽河三河合流,故称三岔河。三岔河渡口,为河最狭处,是广宁前沿防守要地。三岔河宽约七十步,水流平缓,守御颇难。沿河一百二十里,黄泥洼、张义站,已被后金占领。广宁城的外围,主要有镇宁堡、镇武堡、西平堡和闾阳驿诸堡,弓形环卫,相互应援。但西平堡最为凸出,明副将罗一贵率三千兵驻守,前卫广宁。因此,欲取广宁,必占西平。努尔哈赤第一次派人侦察,首先来这里察看地形,其余两路是在黄泥洼与柳河渡河。从八旗军渡河后的调动,可以看清努尔哈赤的军事意图:不直接进攻广宁,而攻击其前哨西平堡,引诱广宁兵东来,至旷野处,展开野战,以己之长,制敌之短,歼灭明军,夺占广宁。

时王化贞估计后金军不敢渡河,甚至打算派兵过河将其诱之而来,然后以精骑袭击,给予重创。熊廷弼则提出“内护广宁,外扼镇武、闾阳” (34) 的防御措施。就是坚守广宁,城外防御,犄角立营。徐光启曾向天启帝疏议:“广宁以东一带,大城只宜坚壁清野,整理大小火器,待其来攻,凭城击打,一城坚守,彼必不敢蓦越长驱,数城坚守,自然引退。”熊廷弼令总兵刘渠以二万人守镇武堡,祁秉忠以万人守闾阳驿 (35) ,罗一贵以三千人守西平。沿河一线,布兵设防。其时,河水冰坚,策马可渡,既无天险扼其冲,又无金汤阻其锋,西平孤堡,暴露在前。

二十日,西渡辽河。晨,后金军拔营,进至河边,五万人马,分作三路,从毛家寨、夏家屯、郎家屯、通江、咬沟、杨林子等处,乘坚冰,横渡河。王化贞部署的防河官兵,见势不妙,掉头逃跑。后金前哨兵猛追二十里,进到明军兵力单弱的西平堡。晚,后金军进抵西平堡。明西平堡参将黑云鹤率兵出击。后金军城外安营,准备攻城。

二十一日,攻西平堡。参将黑云鹤率兵出战失利,兵败还城,及至城门,追兵赶到,被歼而死(一说二十日死)。《明史·罗一贯传》记载:后金军过三岔河,“兵渐近,参将黑云鹤出击。一贯止之,不从。明日,云鹤战败,奔还城,追兵歼焉”。是日,后金军歼灭黑云鹤,进攻西平堡南门。副总兵罗一贵,坚壁固守,奋力抵抗,城上发炮还击,城下死伤很多。后金军攻城不下,李永芳力图劝降,派出使者,举着旗,到城下,招降罗一贵,并遣使游说之。罗一贵拒降,说:“岂不知一贵是忠臣,肯作永芳降贼乎!”遂斩其来使。并在城上竖起招降旗 (36) ,遭到后金军更为猛烈的攻击。时各城守军,消极自保,不作援应;王化贞蜷缩广宁,不敢出击。熊廷弼急檄王化贞督战,并激之曰:“平日之言安在?” (37) 王化贞遂命总兵官祁秉忠率闾阳兵,心腹骁将孙得功率广宁兵,熊廷弼又督总兵官刘渠率镇武兵,分作三路,驰援西平。天命汗努尔哈赤分一半军队围西平,以另一半军队迎击前来增援的三路明军 (38)

二十二日,平阳桥之战。西平堡被围告急,经略熊廷弼、巡抚王化贞派军前去救援。令总兵刘渠尽撤镇武兵二万人,又派总兵祁秉忠撤闾阳驿一万人,再派广宁孙得功、祖大寿统兵前往助战解围。孙得功原为贺世贤部下,已暗降后金 (39) 。孙得功既已暗降,便利用援西平之机,阴谋使明军失败。后金兵发现明援兵后,整队迎战,发起攻击,两军交战于平阳桥。孙得功、刘渠、祁秉忠在平阳桥迎战后金军,时孙得功分兵为左右翼,推刘渠部、祁秉忠部先出战。刘渠“前往迎敌,连攻打三阵,奴兵稍却”。其时,“孙得功等故意上前一冲,即卸(却)去,因而各营俱起,以至大败” (40) 。孙得功等大喊:“兵败了!兵败了!”边喊边逃。副将鲍承先紧随其后逃去(后剃发降)。明兵见主帅已逃,惊恐而遁,四面溃散。正在交战的刘渠,见阵大乱,拨马而走。后金兵乘势追杀,至沙岭地带,纵骑驰歼明兵。总兵刘渠坐骑蹶倒,身翻落地,惨遭杀死。总兵祁秉忠“扶病而战”,身中二刀三矢,被家丁救起,扶上马,破重围,行至途中,伤重而死 (41) 。副总兵麻承宗战殁于沙岭 (42) 。副将刘征中箭落马。刘式章“被矢贯髀”。明援兵三万余人,在平阳桥与沙岭之间全军覆没。

同日,攻陷西平堡。天命汗努尔哈赤击败明三路援军之后,遂集中八旗兵力,继续围攻西平堡。后金兵先发火炮,继拥楯车、竖云梯、挥铁钩攻城。罗一贵督率明军,凭城固守,在城上发炮,杀伤大量后金兵。后金军死伤累累,城下积尸,几与城平!西平之战,异常激烈。在激战中,一矢飞来,射中罗一贵眼睛,不能指挥。虽兵士们仍然坚持守城,但火药、矢石已用尽。后金兵看到城上轰击停止,矢石亦断,便急速地推着楯车,进至城下,树起云梯,英勇登城。罗一贵决心殉国,北面再拜,曰:“臣力竭矣!”遂自刎而死。都司陈尚仁、王崇信也死。据《明熹宗实录》载:

罗一贵将三千人守西平。各坚壁勿战,有急互相应援。贼先攻西平,黑云鹤出战而死。罗一贵固守不下,杀奴数千人。李永芳竖招降旗,阴遣人说一贵。一贵骂之曰:“岂不知一贵是忠臣,肯作永芳降贼乎!”斩其使,亦于城中竖招降旗。奴尽锐攻之,相持两昼夜。用火器杀贼,积尸与墙平。会一贵流矢中目,不能战,外援不至,火药亦尽,一贵北向再拜曰:“臣力竭矣!”遂自刭。奴尽屠西平。 (43)

罗一贵以三千人抵御后金军五万人的围攻,最后矢尽援绝,城陷身亡 (44) 。剩余将士,继续抵抗——在城墙上,短兵相接;在巷子里,肉搏厮杀。三千明兵,全部被歼,血肉横飞,僵尸遍地。后金军在西平堡下,损失极为惨重。《三朝辽事实录》记载后金兵死伤六七千人,这个数字或有夸大,但实际伤亡数字是很大的。所以《满文老档》有关西平之战的记载颇为疏略。特书于二十二日举行庆祝破西平之礼,并杀八牛祭纛 (45)

后金西平—沙岭之捷,扫除进军广宁障碍,歼灭广宁明军精锐,意义重大,影响深远。后清朝汉官石廷柱总结历史经验时说:“当年沈阳得,而辽阳随破;沙岭捷,而广宁随顺。” (46) 这就是说,在广宁之役中,西平—沙岭决战,消灭广宁明军精锐,重镇广宁传檄可下。

后金军在攻破西平、拔除镇武堡和闾阳驿之后,驻师西平堡,准备夺取广宁。

(三)智取广宁

广宁城(今辽宁省北镇市)在山隈,“形势若盘,俗谓之盘城” (47) ,北依医巫闾山为屏,东恃三岔河为阻,在辽阳西四百二十里。广宁北靠医巫闾山,“雄峙城北,以御大漠”。明初辽东主要防御蒙古,广宁特殊的自然形胜,为辽东都指挥使分司,巡抚与总兵驻地,因而成为辽西军事重镇。广宁位置于河东与河西之间的冲要之区,明洪武初,在辽、金时广宁府旧址筑城,周长九里余,高三丈,池深一丈五尺、宽二丈。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置广宁卫,设总兵官抚镇 (48) 。自此,广宁以优越的地理位置,险要的自然形势,复杂的民族关系,悠久的历史传统,成为明代辽西的军事重镇。到明朝中后期,城内常驻官军一万余人,加上其所辖台堡守军,则达一万四千四百余人。广宁城之沿革、城池,康熙《广宁县志》记载:

金置广宁府。元为广宁路。明洪武间,指挥王雄因旧址修筑,都督刘真甃以砖。永乐间,总兵刘江拓展东南关。弘治间,备御胡忠展西隅。正德间,备御李凑展南关。周围五百四十六丈,池深一丈五尺、阔二丈。周围十一里四十五步。后展新城,周围十七里,门六:东曰永安,东南曰泰安,南曰迎恩,西曰拱镇,西一门土塞,北曰靖远。角楼四座,北曰镇朔,东南曰柔远,西南曰望京,西曰瞻秀。 (49)

康熙《盛京通志》载述与上文有同有异,其异文为:“广宁县城池,即明广宁中、左、右三卫地”,“嘉靖丁酉,都御史任洛、总兵马永重修”云云 (50) 。先是,明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置广宁卫。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封辽王于此。次年,复为广宁卫,统左、中、右三卫,左卫于城东北隅、右卫于城西北隅、中卫于城西门内。

清代顾祖禹在《读史方舆纪要》中记述:广宁“西卫榆关,东翼辽镇,凭依山海,隔绝戎奚,地大物繁,屹然要会。”又载昔之议边事者尝曰:“备镇静,则寇不能北来;驻三岔,则寇不能东渡。” (51) 广宁背靠医巫闾山,南临大海,西界锦州,东隔辽河与辽阳对峙,成为辽阳、沈阳通往山海关之咽喉要地。广宁是明朝失陷辽阳之后,辽东巡抚的驻地,辽西防御的镇城。广宁生员暗通后金,兵士漫无纪律,西平已经失守,百姓惊恐不安。

后金在西平—沙岭大败明军,摧毁广宁的前哨堡垒,歼灭广宁的精锐部队,为其实现此次用兵的战略目标——夺取广宁,奠定了有利条件。但是,后金不敢轻信孙得功暗降,因而没有立即进军广宁。努尔哈赤令八旗军屯驻沙岭,遣游骑哨探消息,以静观广宁之变。先是,孙得功已暗约降金,预谋回广宁,擒获王化贞,将王巡抚与广宁城,一起献给后金。努尔哈赤自然愿意兵不血刃地得到广宁这座辽西重镇。还在后金兵渡辽河时,消息一传到广宁,全城绅士官民,多逃出城,避难山中。明军西平—沙岭败后,孙得功等逃回城里,同其党羽散布“敌兵快到广宁城”的流言,人心惊恐,坊巷混乱,城门紧闭,甚至有士兵自城墙上缒下逃命,广宁成为一座空城。孙得功及其党羽一面煽惑人心;一面封府库、封火药库,准备迎接后金军进城 (52)

二十二日,王化贞得到西平失守、沙岭败报后,督将士登城戍守,众皆不应。游击孙得功在援救西平时佯败先归,因“潜纳款于太祖,言师已薄城,城人惊溃” (53) 。王化贞急召得功至衙署,仍委以守城重任。他刚“出衙门,即发炮,堵城门,封银库,封火药” (54) ,以待后金军入城。城中军民一片混乱,携带家眷夺门出逃。

时王化贞正在衙署阅视军报,突然参将江朝栋未经报告,擅自闯入他的卧室。化贞大怒,厉声呵斥。朝栋急拉化贞曰:“事急矣,快走,快走!” (55) 王化贞顿时吓得不知所措。江朝栋边说边挟着王化贞,径直奔向马厩,但马被窃走,仅余两峰骆驼。王化贞的四箱行李,用两峰骆驼装载,在江朝栋及二友二仆等陪护下,步随到城门。时城门已被叛兵把持,阻止王化贞出城。叛兵要打开箱子,王化贞说:“此皆往来书札,并无他物!”破开箱子,果无他物。叛兵向王化贞打来,将其随行一人脸打破。在混乱中,王化贞仅有江朝栋、陈一元和书办梁应科三人相从,得以逃脱。史载:王化贞等逃到城门,“而城门刀棍堵截如林,仅以身免。身旁一相伴朋友已劈头打伤,驼箱已被打夺” (56) 。王化贞后得马匹,弃守广宁,狼狈南逃。辽东巡按方震孺还在城内,得知王化贞已逃,慌张单骑南逃。监军牛维曜、邢慎言也随之逃走。

王化贞弃城逃跑后,广宁守门游击孙得功、守备黄进和千总郎绍贞、陆国志等,把守城门,控制广宁。

二十三日,后金军虽夺取西平堡,但受重创。努尔哈赤驻西平,哨探广宁虚实,未敢策骑轻进。是日,孙得功等派七人前往天命汗驻地西平堡,跪请后金军进城。努尔哈赤赏给来人印信与银两,并遣他们回广宁,并没有即刻发兵,向广宁城推进。

同日,王化贞一行,逃至大凌河,同率领五千援军至闾阳回撤途中的经略熊廷弼相遇 (57) 。化贞一见廷弼,不禁哭了起来。巡抚向经略“叹诉辽人内溃,孙得功等谋献,几不得免之状” (58) 。廷弼冷笑道:“六万军荡平,竟何如?”化贞愧不作答。经略熊廷弼“哀而慰之”。接着,化贞向廷弼建议固守宁远、前屯。熊廷弼说:“晚矣!公不受绐慕战,不撤广宁兵于镇武,当无今日。此时兵溃之势,谁与为守?惟护百万生灵入关,勿以资敌足矣!” (59) 熊廷弼以所带五千兵给王化贞作殿后,自己与韩初命等引领溃散军民往山海关行进。其时,“熊廷弼在右屯有兵万人亦逃,所过宁远、宁前诸屯堡,悉纵火焚之。辽人相随逃入关者数十万。逃兵十余万至关下,大司马王公象乾以总督莅关,闭不纳。廷弼至,按剑叱关吏开门,悉纳之,纵之南” (60) 。蓟辽总督王象乾向朝廷奏报辽西兵马溃退的悲惨景象:“日来援辽溃兵数万,填委关外,遍山弥谷,西望号呼者竟日达夕。逃难辽民数十万,隔于溃军之后,携妻抱子,露宿霜眠,朝乏炊烟,暮无野火,前虞溃兵之劫掠,后忧塞虏之抢夺,啼哭之声,震动天地。” (61) 明朝腐朽的统治,后金贵族的铁骑,给辽西人民造成多么凄惨的境况!

二十四日,先是,努尔哈赤对广宁降金仍存疑虑。至是,后金人石天柱投明为千总,出迎并报告广宁的守城官吏,都已逃遁,秀才郭兆基等司管城门。于是,天命汗努尔哈赤率贝勒大臣,统领大军,开赴广宁。后金大军到广宁城东三里望昌岗,孙得功与黄进等带领降顺后金的官将、生员、士绅等,已剃发,抬龙亭,举旗子,张伞盖,吹喇叭,奏唢呐,俯伏道旁,焚香山呼,迎接天命汗统帅后金军进城 (62) 。时移居广宁之女真人,出门迎降。石氏三兄弟——国柱、天柱、廷柱献城迎降:“天柱首先出迎,国柱、廷柱以城献。” (63) 努尔哈赤先令八旗诸贝勒与李永芳“同至广宁,扎营教场,使人搜城毕”,然后,努尔哈赤才放心地骑马进城,至明巡抚衙门前下马。昨日辽东巡抚的衙门,成为今日后金国汗的行宫 (64) 。至此,后金军全部占领广宁。

二十五日,天命汗驻跸广宁城,明军游击罗万言、平阳桥守堡闵云龙、锦州都司陈尚智等,或出山,或弃堡,先后到广宁投降。

二十六日,熊廷弼抵山海关,说明情况后,守将才将他们放入关。接着,王化贞、高出、胡嘉栋等也先后进关。惟有兵备道参政高邦佐独自赴松山(今辽宁省凌海市松山乡),长叹道:“不能存广宁,何颜入关!”以身报国,自缢而死 (65)

后金占领广宁后,八旗将士,休整十天,准备向山海关进军。八旗大军途经大、小凌河、松山、杏山、塔山等镇堡,行至中左所,沿途百余里,满目荒凉,人烟断绝,几无所得,返回锦州。时广宁西的义州(今辽宁省义县),地处冲要,尚在坚守。努尔哈赤派二子代善、八子皇太极领兵取义州,城守将拒听招抚,闭门拒降。代善与皇太极兄弟下令攻城,经过八个多小时的激战,城被攻破,斩三千级 (66)

后金占领广宁,并连陷义州、平阳桥、西兴堡、锦州、铁场、大凌河、锦安、右屯卫、团山、镇宁、镇远、镇安、镇静、镇边、大清堡、大康堡、镇武堡、壮镇堡、闾阳驿、十三山驿、小凌河、松山、杏山、牵马岭、戚家堡、正安、锦昌、中安、镇彝、大静、大宁、大平、大安、大定、大茂、大胜、大镇、大福、大兴、盘山驿、鄂拓堡、白土厂、塔山堡、中安堡、双台堡等四十余城堡,后金军将广宁等地数百万饷帑、粮食、军器、火药、马牛、布帛等运回辽阳,并把辽河以西的人民驱赶到河东。以右屯卫为例,被驱赶的人口有一万四千七百二十八人,被掠走的牲畜为六千一百九十七头 (67) ,被运走的粮食有五十万三千六百八十一石七斗七升 (68)

为庆贺努尔哈赤占领广宁,福晋们二月十一日从辽阳出发,十四日 (69) 来到广宁。大福晋率领众福晋,在铺设红地毯的衙门里,向坐在衙署正堂的天命汗努尔哈赤叩贺道:“天眷佑汗,占领了广宁!” (70) 随后依次行庆贺礼,摆设盛宴。十七日,天命汗在福晋们陪伴下返回辽阳。

几天之后,后金军又放火烧毁广宁城 (71) 。后努尔哈赤下令撤离广宁、义州等城,守军全部返回辽阳。

广宁之役,影响深远。

其一,据明朝兵部题奏:此次全国增援广宁,“调兵十数万,转饷二百万,发帑数百万,器械、火药、盔甲、鞍马、头畜、刍料数十万,尽付于奴酋!而四方驱车驰马,海运陆输,臣等目不交睫,手不停批者,皆以助狂夷之毒焰” (72) 。明朝从全国调募十万计的兵员,或成为鬼魂,或沦为溃兵;明朝投入数以百万计的财富,或化为一堆灰烬,或转入后金之手!

其二,据明朝兵部题奏:河西失守,人皆岌岌,百万难民,齐拥入关,居无屋,寒无衣,食无米,炊无薪。在山海关内,“米为珠而薪为桂”。未逃之民,被后金“尽驱锦(州)、义(州)百姓渡河东去” (73) 。从而后金获得大量粮食、人口、牲畜、金银、布匹等,进一步充实其军事与经济的实力。

其三,后金获广宁大捷,突破明朝辽河防线,进入辽西地区,打开新的局面。广宁是辽西的重镇,西通明朝、北邻蒙古,这就为后金进攻宁远、绥服蒙古,提供了一个前哨基地。明朝失掉广宁,影响极为深远。明朝有广宁在,辽西完整,恢复辽东,似为有望。后金攻占广宁,进入辽西,巩固辽东,威胁关门。

其四,明朝遭广宁之败,关外局势,更趋恶化,社会危机,更为深重。明朝弃守广宁之后,辽东形势,为之一变。明辽东经略王在晋分析道:

东事离披,一坏于清、抚,再坏于开、铁,三坏于辽、沈,四坏于广宁。初坏为危局,再坏为败局,三坏为残局,至于四坏——捐弃全辽,则无局之可布矣。逐步退缩之于山海,此后再无一步可退。 (74)

明朝失陷广宁,丢弃全辽,无局可守。明失守广宁,其严重性,正在于此。

(四)兵略得失

后金与明朝的广宁之役,兵略得失,关系胜败。

明清辽左争局的第一局是萨尔浒之战,第二局是沈辽之战,第三局则是广宁之战。明军以上三局,每局皆输。其输之原因,既有相同,也有不同。广宁争战,明辽军失败的原因固多,诸如朝廷腐败、戎部昏聩、用人不当、经抚不和、化贞虚妄等,但一次独立战役的胜败,主帅的谋略是争战演化否泰的枢轴。所以,乃胜乃败,原因固多,揭橥其要,首在兵略;谋略巧拙,成败系焉。广宁之役谋略集中表现于双方军事统帅的争战谋划及其实施。明方统帅主要为熊廷弼和王化贞,后金统帅主要为努尔哈赤。

熊廷弼作为广宁之役明朝辽军的主帅,其兵略“三方布置策”空浮虚泛,是不容辞其咎的。论者不能以怜悯熊廷弼的个人悲剧结局,而忽视对其“三方布置策”作理性的批评。

熊廷弼的“三方布置策”,明末、清代、民元以来,学者所论,颇予赞肯。“熊廷弼的‘三方布置策’是积极防御思想,是可以实现的,应当肯定” (75) 。但是,细加分析,盖谓不然,熊经略“三方布置策”之失,列举六点:

其一,着眼于攻,疏失于守。他奏明此策之指归是:“为恢复辽左,须三方布置。”时明军总的态势是,先败没于萨尔浒,继败溃于沈、辽,惟战惟微,惟局惟危。在战略上已无力进攻,仅能做一个“守”字,恢复辽阳,如同化城 (76)

其二,沿河列垒,兵家大忌。河窄水浅,履冰可涉,兵多堡少,难容马步,布防河岸,兵分力散,彼骑强渡,力不能支,一营失守,诸营俱溃。

其三,天津舟师,难能入卫。在中国古代军事史上,尚无天津水师入辽败敌、收复失地之先例。虽津门为运道咽喉,疏请天津设立巡抚,却只能加强粮料补给;若水师渡海作战辽南,必定遭到后金骑兵围歼。

其四,登莱水师,无力出击。登州与莱州的舟师,可运输、通声息,可牵制、张声势,既无力登陆攻城略地,也无助恢复辽左寸土。

其五,风声下辽,海市蜃楼。熊经略设划天津、登州、莱州之舟师,从海上登岸,乘明军风声,下辽南诸卫。另如时人指出:“至于皮岛,则陡绝海外,风波限隔,自毛文龙开镇以来,十余年间,曾得其半矢之用否?”所以,遂顺风前进,可光复辽阳,纯属海市蜃楼,虚幻构想而已。

其六,朝鲜之兵,难助声威。朝鲜军在萨尔浒之役,兵没帅俘,剧痛犹新。熊廷弼在疏议中,冀望朝鲜“尽发八道之师,连营江上,助我声势”,纸上谈兵,虚泛之见。

后崇祯初礼部尚书黄汝良评论熊廷弼“三方布置策”谓:“此亦谋国不忠之甚也!”或有些许道理,却是言之过苛。

由上可知,熊经略三赴辽东,其前功可奖,忠心可嘉,雄心可钦,冤死可悯;但其鸿猷硕略,未料彼、己,浮幻不实,断难操作。如按其策行,无化贞掣肘,辽阳必不复,广宁亦必难保 (77)

王化贞乘危时,以微功,受命为广宁巡抚。化贞进士出身,素不习兵,刚愎自用,狂言娱上。他的御敌兵略是:“部署诸将,沿河设六营,营置参将一人,守备二人,划地分守。西平、镇武、柳河、盘山诸要害,各置戍防守。” (78) 时人已有疏驳其议者,御史方震孺即上言防河“六不足恃”——“河广不七十步,一苇可航,非有惊涛怒浪之险,不足恃者一;兵来,斩木为排,浮以土,多人推之,如履平地,不足恃者二;河去代子河不远,兵从代子径渡,守河之卒不满二万,能望其半渡而遏之乎?不足恃者三;沿河百六十里,筑城则不能,列栅则无用,不足恃者四;黄泥洼、张叉站冲浅之处,可修守,今地非我有,不足恃者五;转眼冰合,遂成平地,间次置防,犹得五十万人,兵从何来?不足恃者六” (79) 。所驳六条,确中肯綮。方震孺以此疏,而为辽东巡按,监纪军事。他虽按辽“居不庐、食不火”者七月,其疏议却没有被王化贞采纳。

王化贞兵略的错误在于:其一,错估形势,攻守错位。明自萨尔浒败后,就军事态势而言,已显被动,转呈守势。而辽阳失陷后,三岔河西四百余里,人烟断绝,军民尽逃,文武将吏,谈敌色变。明军已处被动局面,实无恢复辽阳之力。其二,沿河设防,甚属荒唐。河窄水浅,隆冬冰合,骑兵驰驱,瞬间可渡。后金骑兵,奋疾蛮冲,明军防线,必溃无疑。其三,无险可凭,反主为客。河滩平地,列栅无用,筑城不能,面对敌骑,失去凭依,以弱迎强,野战之败,鉴戒在前。其四,兵分力弱,泰极否来。明军兵力,多于后金。但临战时,长线布防,分散兵力,反强为弱。后金军队,每逢作战,兵力集中,化弱为强。如按其策行,无经抚不和,辽阳必不复,广宁亦必不保。总之,辽东巡抚王化贞是“有忧国之心,而无谋国之智;有吞胡之志,而无灭胡之才” (80)

熊廷弼在驳疏王化贞部署时,提出分兵防河、先为自弱、大兵悉聚、固守广宁这一正确的兵略,时朝议多右化贞,而左廷弼。俟广宁兵败、廷弼斩首之后,物议则反之。

努尔哈赤的兵略,同熊廷弼的“三方布置策”、王化贞的“沿河布防策”相反,而是:集中兵力,纵骑驰突,里应外合,速战速决。具体说来,如下六点:

其一,选择战机。后金占领辽阳之后,等待十个月,在寻找战机。这里的“战机”,主要是天、地、人。天,选在正月,隆冬寒天,河水冰封,便于渡河。地,选在西平与沙岭,前者为孤堡,利于攻坚,后者为丘地,利于野战。人,明军经、抚不和,经略有职无兵,巡抚有兵无能,且朝廷内部,互相争吵,指挥不一。

其二,集中兵力。后金与明朝,兵员的总数,后者居于绝对优势,前者则处于绝对劣势。仅就双方军队数量而言,努尔哈赤在战略上虽为劣势,在战术上却为优势。广宁之战是继萨尔浒之战、沈辽之战后,天命汗“集中兵力、各个击破”的又一典型战例。

其三,纵骑驰突。后金军队,骑兵为主,速度迅猛,冲击力大。明军如不凭城据守,而是旷野列阵争锋,难以抵挡后金骑兵强攻。熊经略的海上舟师、王巡抚的沿河布兵,均是纸上游戏,不堪实地争战。

其四,围堡打援。后金军围西平堡,熊廷弼督镇武刘渠兵两万,王化贞派闾阳祁秉忠兵一万及广宁孙得功兵,增援西平,在平阳、沙岭之间,遭后金骑兵的迎击。明军失去城堡依托,以短击长;后金发挥骑兵优长,以长击短。结果,明朝军队之精锐,尽被后金军歼灭。

其五,里应外合。举兵之要,上智用间。堡垒是最容易从内部攻破的,后金骑兵攻城,城坚池深,难以奏效,但天命汗巧于从对方营垒中寻找叛降者,孙得功“潜纳款于太祖”。孙得功降,广宁城陷,是天命汗继降抚顺李永芳之后,里应外合的又一典型实例。

其六,速战速决。后金军队攻明,远离后方,孤军出击,长途跋涉,野外宿营,缺乏粮秣,不利久战。后金军出辽阳、渡辽河,在西平、镇武、闾阳激战获胜,进向广宁。孙得功以城降,后金军矢未离弦、兵不血刃地占领明朝辽西重镇广宁。

总之,从兵略上说,明朝广宁之失,在于主帅兵略错误;而后金广宁之得,在于统帅兵略正确。

或谓:广宁之失在于经、抚不和。诚然,经略与巡抚不和,是明朝丧失广宁的一个重要因素。但是,熊廷弼太自恃,也太愚忠。《尉缭子》曰:“夫将者,上不制乎天,下不制乎地,中不制乎人。故兵者,凶器也;将者,死官也!” (81) 将帅统兵,与敌争战,胜则庙堂受赏,升官晋爵;败则降官受罚,甚至身死。将者既为死官,则应预为己置于身死之地,尔后方可不死。设如熊经略临危出关,身守广宁,胜或功罪相抵,败或捐躯殉国——七尺之躯,死得壮烈,庙堂受谥,名垂千古!何至传首九边,罪及妻孥子女。古今之人,皆悯廷弼;但于昏君,何用“愚着”!

此外,以熊廷弼而言,还有三个失误 (82)

其一,未能集中兵力,凭城固守。熊廷弼再任经略,出关后,至右屯,“议以重兵内护广宁,外扼镇武、闾阳。乃令刘渠以二万人守镇武,祁秉忠以万人守闾阳,又令罗一贯以三千人守西平”。熊经略复申令曰:“敌来,越镇武一步者,文武将吏诛无赦。敌至广宁而镇武、闾阳不夹攻,掠右屯饷道而三路不救援者,亦如之。” (83) 时后金军围攻西平,熊廷弼没有集中兵力,固守广宁;而是驰檄刘渠“撤营赴援”,与敌野战。天命汗正欲诱敌出城、平原野战,熊廷弼恰中其计。熊经略未能汲取血的教训——沈阳贺世贤、尤世功,浑河童仲揆、陈策,辽阳杨宗业、梁仲善,不做坚城固守,而去平原争锋,以短击长,导致失败。

其二,未能勇赴前敌,坚守广宁。他在广宁处于危险境遇时,参议邢慎言劝急救广宁,却听从佥事韩初命之言,没有及早赴援,而是观望不前。以熊廷弼之声望、地位和权势,危难时机,坐镇广宁,可以稳定军心,不致军民溃乱。王化贞在丢弃广宁后给皇帝奏疏中也承认,他弃守广宁之前,城内守军尚有一万六千余人,“守御之具甚设,即贼至城下,未必可攻而入也” (84) 。熊廷弼不计党争恩怨,以所带五千人共守全城,再调各堡兵马,可达三万以上,是可以坚守广宁的,或不会发生王化贞弃守广宁的严重后果。但熊廷弼计不及此,是畏敌还是要抓王化贞的笑柄?他的真实想法,是个历史之谜。

其三,未能阻敌西进,阻守宁前。熊廷弼在王化贞后撤时,不仅未加制止,反而殿后掩护其撤退。王化贞的错误是弃守广宁,熊廷弼的错误则是丢弃辽西,由此,将山海关暴露于后金面前,将京师置于极为危险境地。熊廷弼还没见后金一兵一卒,居然闻风而退,不敢停留关外!时虽然失去广宁,还有锦州、宁远、中前、中后等多处要塞,只要稍加整顿,凭城固守,互相援应,是可以抵挡后金军攻势的。后袁崇焕孤军坚守宁远,打退努尔哈赤进攻是一史例。但熊廷弼虑不及此,竟轻率地作出决定,放弃河西大片土地,军民一体撤出关外,并把储积付之一炬,百姓膏脂,化作灰烬。

经略熊廷弼以上失误,给辽民造成深重灾难。其时,辽西兵马溃退的凄惨景象:“化贞所招西虏肆杀掠,逃军和之,难民西奔者十不得一,遗弃老幼于途,蹂躏死者相望。” (85)

经略熊廷弼、巡抚王化贞的兵略失误,确是熊廷弼、王化贞自取杀身之祸。熊廷弼、王化贞广宁之败,造成了辽西人民的灾难;熊廷弼之妄断撤退、王化贞之弃守广宁,则加重了辽西人民的灾难。

(五)熊、王结局

广宁兵败,京师大震,经略熊廷弼、巡抚王化贞自然要承担广宁兵败的责任。但是,广宁沦陷是明朝腐烂政治的产物,天启帝和阉党却把熊廷弼等作为替罪羊。

辽东经略熊廷弼与辽东巡抚王化贞,作为天启帝其时最为信赖的辽东经、抚,负责辽西之战守。庙堂付以重托,朝野寄予厚望。熊廷弼的才望,为人们所推重,朝廷认为他经略辽西,定会抵挡后金军进犯,使局势转危为安,甚至收复辽、沈,重新占有辽东。事实完全相反,他们弃守广宁,带领军民溃退,将辽西土地、人民、城堡、粮食、财物,拱手让给后金。广宁失守之严重,天启帝为之震惊。按照明律,封疆失守,“情罪深重,国法难容”。经略杨镐三路丧师,前有戒鉴,已正刑典。熊廷弼、王化贞清楚自己的罪责及应得之刑科,广宁一弃守,化贞即上疏:本职“席蒿待罪”、“罪应万死”。熊廷弼也于二月初二日自山海关上奏:“今辜负圣恩,已在不赦之科矣。臣回关之日,拟即槛车赴阙,以候诛戮。”但他正在安置自关外逃来的六七万溃军和数十万难民,一经办理妥帖,就“奔趋藁街,愿以身明白受法”。熊廷弼有敢于承担责任的气度,也埋下“明白受法”的伏笔。天启帝谕旨:“封疆失守,熊廷弼罪将何辞?姑准戴罪守关,立功自赎。” (86)

然而,事情背景,极为复杂。明朝庙堂之上,不同派别,不同利益,为着不同目的,施展不同手段,围绕丢失封疆责任,而纷纷登台表演。兵科都给事中蔡思允首先发难,奏请惩治熊、王及高出、胡嘉栋等人之罪。天启帝对熊、王缓论,命他们“戴罪候处”。对先时辽沈之战逃将、此时广宁之战又为逃将的高、胡二人,令“锦衣卫拿解来京”。接着,二月十一日,大理寺少卿冯从吾、太常寺少卿董应举、太仆寺少卿何乔远合疏,要求逮捕熊、王,“以伸国法” (87) 。十三日,天启帝旨准逮捕王化贞,将熊廷弼革职,回家听候处理 (88) 。但他没有回乡里,却留京以作应对。

熊廷弼为人刚直,树敌多,辽西兵败之后,政敌们纷纷出来打击他。兵部尚书张鹤鸣说:“化贞功罪相等,廷弼有罪无功。” (89) 多数人以“经抚功罪一体”,要求同罪处分。御史王允成等合词疏言:“经、抚同罪,国法不可不正。”有的重臣如蓟辽总督王象乾流露“怜才”之意,也有的阁臣请求留用熊廷弼,说此人“似胜王化贞”。但是,天启帝倾向严惩熊廷弼,再也无人敢奏言将其留用,形势愈来愈变得对熊廷弼不利。

广宁明军失守之日,正是阉党猖獗之时。他们借机谋兴大狱,借严惩熊廷弼,以打击东林党人。于是,他们在“功罪一体”的名义下,审理熊、王“封疆失守案”。先是,经、抚不和,天启帝命集廷臣大议,议撤廷弼者数人,其余多请分任责成。兵部尚书张鹤鸣独言“化贞一去,毛文龙必不用命,辽人为兵者必溃,西部必解体,宜赐化贞尚方剑,专委以广宁,而撤廷弼他用”。议上,不从。命吏、兵二部再奏。时后金军逼近西平,遂罢议。朝廷“仍兼任二臣,责以功罪一体” (90) ,至是,许多廷臣主张熊、王“功罪一体”。

四月初九日,由刑部尚书王纪、左都御史邹元标、大理寺卿周应秋等会审熊廷弼、王化贞。熊廷弼跪下言:“职起田间,复起经略,原议驻扎山海,并无驻扎广宁字样!”审王化贞时,王纪、邹元标说:“请过王巡抚来!”王化贞一进大堂,长跪痛哭,说:“职苦职自知,一言难尽!”从袖里取出一揭投上。王纪、邹元标以“好语慰之”,并说:“公必须还有在朝班之日。”他们对王没有严审,最后都站起来与王化贞“一躬而散” (91)

审讯之后,奏上狱词,廷弼、化贞并论死。会审对熊、王的狱词是:“奴酋猖獗,辽阳失陷,拔化贞于监司,起廷弼于田间,畀以军旅重任,二臣被非常宠遇,宜同心戮力,誓灭此而朝食。不虞其相闹一场,挈河西拱手送奴,竟以一逃结局也。王化贞受命于败军之际,广宁危若累卵,只手撑持八阅月,人谁不怜之!但朴实不知兵,用虏而反为虏用,用间而反为间用。叛逆孙得功辈,日侍左右而不悟,认贼作子,声声立战;贼尚在百里之外,而弃广宁如敝屣,匹马宵遁。哀哉化贞,有忧国之心,而无谋国之智;有吞胡之志,而无灭胡之才。事已至此,安所逃罪?宜服上刑,以正厥辜。若熊廷弼,才识气魄,睥睨一世,往年镇辽而辽存,去辽而辽亡,关系匪轻。再起经略,赐剑赐蟒,侑以金帛,饯以九卿,受此异数,何以仰答眷宠?迨其初出春明,即邀有控扼山海之旨,识者已知其无意广宁矣。抵关以后,虽言我兵不宜浪战,西虏不足尽信,永芳降情之叵测,广宁人心之不固,语语若持左券。独其刚愎之性,虚之气,牢不可破,以争毛文龙功罪一事,开衅化贞。水火之形既分,玄黄之战遂力,笔锋舌枪,相寻不已。守备之计,等闲置之,虏骑一来,错愕不知所出。飞檄催战,盖曰:‘胜可以成吾之名,败亦可以验吾之言也。’不知封疆大臣,破坏封疆,国有定律,百口何辞!廷弼试扪心一思:比之杨镐,更多一逃;比之袁应泰,反欠一死。若厚诛化贞,而廷弼少及于宽政,不惟无以服天下万世之心,恐无以服杨镐、袁应泰之心矣。宜用重典,以警将来!” (92) 狱词奏入,诏旨依拟。

熊、王虽被判为死刑,但没有立即执行。熊、王入狱时,朝野党争非常激烈。时魏忠贤等必欲尽快处决熊廷弼,否则他们陷害杨涟、左光斗等人的阴谋就会败露。熊廷弼令汪文言贿内廷四万金祈缓,却事机败露。魏忠贤欲速杀廷弼,其党羽亦趣之。时大学士冯诠、顾养谦也憾慊廷弼,值侍讲之机,出呈《辽东传》,说此书为“廷弼所作,希脱罪耳”!天启帝大怒,天启五年即天命十年(1625年)八月,杀熊廷弼 (93) ,籍没家产,暴尸不葬,传首九边 (94) 。廷弼长子兆珪自刭死,其母称冤。江夏 (95) 知县王尔玉去其两婢衣,鞭打四十,远近闻之,莫不嗟愤!

熊廷弼之死,时人认为:“廷弼不死于封疆,而死于时局;不死于法吏,而死于奸珰也。” (96) 由于杨涟、左光斗等公开对抗阉党魏忠贤,并替熊廷弼申辩,更加速了对他的处决。熊廷弼之死,却做了朝廷党争的牺牲品。熊廷弼作为一代杰出的统帅、军事家,被诬害致死,确是明朝一大损失。熊廷弼死后,辽东之镇守,更难得其人。

时王化贞尚在狱中。王化贞虽得到阉党支持,后终未逃得一死,至崇祯五年即天聪六年(1632年),朝廷追论广宁失守之事,在众多廷臣的坚持下,将王化贞斩于西市。

对于熊、王之死,计六奇评论:“广宁事,廷弼以控扼山海而罪其西奔,然王化贞一败实为首罪,但不能收散卒固守宁前耳,惟杀化贞而戍廷弼始称平允。至于传首九边,过矣!” (97)

天启帝死,崇祯帝立。崇祯帝惩治阉党,魏忠贤自尽。崇祯初,考选候补工部主事徐尔一上《辨功罪疏》,为熊廷弼疏冤:

廷弼以失陷封疆,至传首陈尸,籍产追赃。而臣考当年,第觉其罪无足据,而劳有足矜也。广宁兵十三万,粮数百万,尽属化贞。廷弼止援辽兵五千人,驻右屯,距广宁四十里耳。化贞忽同三四百万辽民一时尽溃,廷弼五千人,不同溃足矣,尚望其屹然坚壁哉!廷弼罪安在?化贞仗西部,廷弼云“必不足仗”。化贞信李永芳内附,廷弼云“必不足信”。无一事不力争,无一言不奇中,廷弼罪安在?且屡疏争各镇节制不行,屡疏争原派兵马不与。徒拥虚器,抱空名!廷弼罪安在? (98)

新登大位的崇祯皇帝,没有贸然为熊廷弼平反,也没有采纳徐尔一的奏议。次年,即崇祯二年(1629年)五月,大学士韩等人为熊廷弼翻案,追述他经略辽东的功绩与失误,认为功劳大于失误,不应处以极刑,尤其是“先以贿赃拷坐杨涟、魏大中等,作清流陷阱,既而刊书惑众,借题屈杀”。韩认为:“臣等平心论之,自有辽事以来,诓官营私者何算!廷弼不取一金钱,不通一馈问,终日焦唇敝舌,与人争言大计” (99) ,扶伤救败,收拾残瓯;但谗言纷纷,三起三落,借题曲死,传首陈尸。熊廷弼之死,《明史·熊廷弼传》评曰:

惜乎!廷弼以盖世之材,褊性取忌。功名显于辽,亦隳于辽。假使廷弼效死边城,义不反顾,岂不毅然节烈丈夫哉!广宁之失,罪由化贞,乃以门户,曲杀廷弼,化贞稽诛者且数年。 (100)

刑章颠倒,明祚倾危,熊廷弼做了明朝腐败政治的牺牲品。熊廷弼之死,不仅使明朝失去一位优秀的统帅,而且使后金缺少一个刚毅的对手。

后金努尔哈赤占领广宁后,铸下移民与止兵二错。

其一,移民。他自惑于占地面大,战线过长,难以防守,恐多事端,便实行空其地、移其民之策(后文另述),而未能乘胜进兵。

其二,止兵。他如乘胜进兵,直叩关门,或可创一大局面。佚名《天聪二年奏本》称:“先皇帝席卷河东,正成破竹之势,怀疑中止,是皇天之所以留大明也。” (101) 后皇太极沉重地总结当年克广宁后而不进兵山海关的历史教训时言:“如取广宁时,不进山海关,以致后悔。” (102) 后皇太极又言:

我师既克广宁,诸贝勒将帅,咸请进山海关。我皇考太祖,以昔日辽、金、元,不居其国,入处汉地,易世以后,皆成汉俗。因欲听汉人居山海关以西,我仍居辽河以东,满、汉各自为国,故未入关,引军而返。 (103)

但是,努尔哈赤自“七大恨”誓师后,四年之间,陷抚、清,败杨镐,取开、铁,夺沈、辽,占广、义,兵锋所向,频频告捷。天命汗努尔哈赤占领广宁,达到了他四十年戎马生涯的顶峰。

明军广宁之败,使明清争局之地,由辽东转移到辽西。此后,在二十二年之间,于关锦狭短地带,明与后金—清双方集结二十余万军队,进行了中国古代史上最激烈、最残酷、最集中、最精彩的争战。争局双方,施展谋略,极尽聪慧才智之能事。其结果,明清争局双方,不是平局言和,而是一胜一败——胜者太和金殿登极,败者退出历史舞台。

满洲崇尚骑射,重视战争。后金夺取广宁之后,又向宁远发起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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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明熹宗实录》,第15卷,第3页,天启元年十月庚午,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2) 《明熹宗实录》,第8卷,第11页,天启元年三月辛酉,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3) 《明熹宗实录》,第8卷,第16页,天启元年三月甲子,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4) 《明熹宗实录》,第9卷,第3页,天启元年四月癸酉,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5) 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熊王功罪》,第2卷,第1429页,中华书局,1977年。

(6) 《明熹宗实录》,第9卷,第8页,天启元年四月癸丑,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7) 《明熹宗实录》,第11卷,第1页,天启元年六月辛未朔,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8) 《明熹宗实录》,第13卷,第1页,天启元年八月庚午朔,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9) 《明史·熊廷弼传》,第259卷,第6696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10) 《明史·熊廷弼传附王化贞传》,第259卷,第6698~6700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11) 《明史·方震孺传》,第248卷,第6428~6429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12) 《熊襄愍公集》,第8卷,第31~32页,《明经世文编》,中华书局影印本,1962年。

(13) 《明熹宗实录》,第14卷,第6页,天启元年九月癸丑,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4) 《明熹宗实录》,第18卷,第8页,天启二年正月戊申,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5) 《明史·熊廷弼传》,第259卷,第6700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16) 《明史·张鹤鸣传》,第259卷,第6618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17) 《清史稿·李永芳传》,第231卷,第9327页,中华书局标点本,1977年。

(18) 《明史·熊廷弼传》,第259卷,第6699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19) 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熊王功罪》,第4册,第1431页,中华书局标点本,1977年。

(20) 《明史·熊廷弼传》,第259卷,第6699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21) 《明史·魏忠贤传》,第305卷,第7824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22) 《明史·阉党列传》,第303卷,第7843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23) 傅国:《辽广实录》,下卷,《清入关前史料选辑》,第175页,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4年。

(24) 《明熹宗实录》,第17卷,第23页,天启元年十二月甲午,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25) 《明熹宗实录》,第18卷,第8页,天启二年正月戊申,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26) 《明史·熊廷弼传》,第259卷,第6702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27) 《熊襄愍公集》,第7卷,第60页,《明经世文编》,中华书局影印本,1962年。

(28) 《大明一统志》第35卷第37页:“闾阳城在广宁卫西南五十五里,本汉五虑县地。辽置奉陵县,金改闾阳,元省县置千户所,本朝置驿。”

(29) 罗一贵:《明史·罗一贯传》、《明史·熊廷弼传》、《明史纪事本末·熊王功罪》、《明通鉴》等均作“罗一贯”;《明熹宗实录》第18卷天启二年正月丁巳、《三朝辽事实录》第7卷第14页、《明史稿·熊廷弼传》、《国榷》第85卷第5200页、《清太祖武皇帝实录》第4卷第1页、《满洲实录》第7卷第8页、《清太祖高皇帝实录》第8卷第11页等,均作“罗一贵”,从后者。

(30) 《明太祖实录》第81卷洪武六年四月丁亥:“丁亥,置西平卫,以故元来降知院撒尔札拜为指挥佥事。”

(31) 《明熹宗实录》,第18卷,第14页、第9页,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32) 王在晋:《三朝辽事实录》,第7卷,第9页,天启二年正月十一日,江苏省立国学图书馆藏本。

(33) 《满文老档·太祖》,上册,第18页,天命七年正月十八日,中华书局译注本,1990年。

(34) 《北镇县志》(辽宁人民出版社本)第480页记载:“闾阳驿城,位于城西南25公里闾阳镇内,旧城二里五十步,有南、北两门,金代系闾阳县治所,明代置驿。”

(35) 《明史·熊廷弼传》,第259卷,第6700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36) 《明熹宗实录》,第18卷,第16页,天启二年正月丁巳,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37) 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熊王功罪》,第4册,第1432页,中华书局,1977年。

(38) 《清太祖高皇帝实录》记载:“丁巳(二十一日)招其城守副将罗一贵降,不从。辰刻,布梯楯,攻其城。四面兵皆溃。午刻,克之。”《明熹宗实录》天启二年正月丁巳记载:西平之战,“奴尽锐攻之,相持两昼夜”。

(39) 《清史稿·孙得功传》,第231卷,第9343页,中华书局标点本,1977年。

(40) 《熊襄愍公集》,第7卷,第60页,《明经世文编》,中华书局影印本,1962年。

(41) 《明熹宗实录》,第19卷,第8页,天启二年二月乙亥,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42) 《明史·祁秉忠传》第271卷第6957页:“自辽左军兴,总兵官阵亡者凡十有四人:抚顺则张承胤,四路出师则杜松、刘、王宣、赵梦麟,开原则马林,沈阳则贺世贤、尤世功,浑河则童仲揆、陈策,辽阳则杨宗业、梁仲善,是役,渠与秉忠继之。”案:辽阳还有朱万良。所以,清太祖时明军死于后金阵下总兵共十五员。

(43) 《明熹宗实录》,第18卷,第16页,天启二年正月丁已,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44) 叶向高《编》第12卷载:“二十日,奴酋举兵渡河,总兵刘渠与战,锋初交,后阵已溃,诸兵将皆逃,渠死之。参将罗一贵守西平堡,血战杀奴数千人,火药尽,死之。”

(45) 《满文老档·太祖》,册Ⅱ,第493页,东洋文库本,1956年。

(46)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6卷,第24页,崇德六年七月丁酉,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47) 《盛京通志》,第15卷,第12页,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刻本。

(48) 《全辽志》,第1卷,《沿革·图考》,《辽海丛书》影印本,辽沈书社,1985年。

(49) 康熙《广宁县志》,第2卷,第1页,《辽海丛书》影印本,辽沈书社,1985年。

(50) 《盛京通志》,第10卷,第13页,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刻本。

(51) 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第37卷,第34页,上海书店出版社影印本,1998年。

(52) 王在晋:《三朝辽事实录》,第7卷,第16页,江苏省立国学图书馆藏本。

(53) 《清史稿·孙得功传》,第231卷,第9342页,中华书局标点本,1977年。

(54) 《熊襄愍公集》,第7卷,第59页,《明经世文编》,中华书局影印本,1962年。

(55) 王在晋:《三朝辽事实录》,第7卷,第15页,江苏省立国学图书馆藏本。

(56) 《熊襄愍公集》第7卷,第59~60页,《明经世文编》,中华书局影印本,1962年。

(57) 熊廷弼与王化贞逃亡相遇之地,《明史纪事本末·补遗》与《三朝辽事实录》载遇于闾阳;《国榷》载为前屯;惟《明史》与《明熹宗实录》载为大凌河,今从此说。

(58) 《熊襄愍公集》,第5卷,第29页,《明经世文编》,中华书局影印本,1962年。

(59) 王在晋:《三朝辽事实录》,第7卷,第18页,江苏省立国学图书馆藏本。

(60) 叶向高:《编》,第12卷,第1页,明刻本。

(61) 王在晋:《三朝辽事实录》,第7卷,第26页,江苏省立国学图书馆藏本。

(62) 《清太祖高皇帝实录》第8卷第13页:“城中比户焚香,绅士庶民,备乘舆,设鼓乐,执旗张盖,伏俯迎谒。”天命汗努尔哈赤进入广宁。

(63) 徐乾学:《憺园全集》,第31卷,清刻本。

(64) 《满文老档·太祖》,册Ⅱ,第495页,东洋文库本,1956年。

(65) 《明熹宗实录》,第19卷,第8页,天启二年二月乙亥,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66) 《清太祖武皇帝实录》,第4卷,第3页,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广文书局影印本,1970年。

(67) 《满文老档·太祖》,上册,第323页,天命七年二月,中华书局译注本,1990年。

(68) 《满文老档·太祖》,上册,第309页,中华书局译注本,1990年。

(69) 《清太祖高皇帝实录》第8卷第14页载“丁丑,后妃等自辽阳起行,庚申,至广宁城”。《满文老档》、《清太祖武皇帝实录》和《满洲实录》均载“十四日”至广宁。查“十四日”为庚辰,该月无“庚申”,是知《清太祖高皇帝实录》载“庚申”误。

(70) 《满文老档·太祖》,册Ⅱ,第544页,东洋文库本,1956年。

(71) 《满文老档·太祖》,上册,第445页,中华书局译注本,1990年。

(72) 王在晋:《三朝辽事实录》,第7卷,第35页,江苏省立国学图书馆藏本。

(73) 《满文老档·太祖》,上册,第322页,中华书局译注本,1990年。

(74) 王在晋:《三朝辽事实录》,第8卷,第22页,江苏省立国学图书馆藏本。

(75) 军事科学院主编:《中国军事通史》,第16卷,第46页,军事科学出版社,1998年。

(76) 拙著《清净化城塔名辨正》一文,据《妙法莲华经·化城喻品第七》诠释:“化城”出自佛典。化城,是指一时化作之城郭。其喻意是,一切众生成佛之所为清净宝所,到此宝所,路途遥远险恶,为恐众生疲倦退却,于途中变化一座城郭,舍宅庄严,楼阁高耸,园林葱葱,渠流淙淙,使之在此止息。众生到此止息,即灭幻化之城。拙文载《燕步集》,北京燕山出版社,1989年。

(77) 阎崇年:《论辽西争局》,《满学论集》,第91页,民族出版社,1999年。

(78) 《明史·熊廷弼传附王化贞传》,第259卷,第6697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79) 《明史·方震孺传》,第248卷,第6428~6429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80) 《明熹宗实录》,第21卷,第14页,天启二年四月壬午,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81) 《孙子·谋攻》,杜牧注,上海广益书局,1922年。

(82) 孙文良等:《明清战争史》,第151~152页,辽宁人民出版社,1986年。

(83) 《明史·熊廷弼传》,第259卷,第6079~6701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84) 王在晋:《三朝辽事实录》,第7卷,第22页,江苏省立国学图书馆藏本。

(85) 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熊王功罪》,第4册,第1432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7年。

(86) 《明熹宗实录》,第19卷,第2页,天启二年二月戊辰,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87) 《明熹宗实录》,第19卷,第19页,天启二年二月丁丑,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88) 《明熹宗实录》,第19卷,第12页,天启二年二月己卯,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89) 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熊王功罪》,第4册,第1434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7年。

(90) 《明史·熊廷弼传》,第259卷,第6702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0年。

(91) 王在晋:《三朝辽事实录》,第8卷,第40~41页,江苏省立国学图书馆藏本。

(92) 《明熹宗实录》,第21卷,第14~16页,天启二年四月壬午,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93) 《明熹宗实录》,第62卷,第22页,天启五年八月壬寅,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94) “九边”:即辽东镇、蓟州镇、宣府镇、大同镇、山西镇(太原镇)、延绥镇(榆林镇)、固原镇、宁夏镇、甘肃镇共九个军事重镇,合称“九边”。

(95) 熊廷弼为江夏(今湖北省武汉市武昌区)人。

(96) 谈迁:《国榷》,第87卷,第5311页,中华书局,1958年。

(97) 计六奇:《明季北略·附记辽事》,第2卷,第6页,上海图书集成印书局,光绪十三年(1887年)刻本。

(98) 《明史·熊廷弼传》,第259卷,第6704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99) :《讼冤疏》,《熊襄愍公集》,《明经世文编》,中华书局影印本,1962年。

(100) 《明史·熊廷弼传》,第259卷,第6723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101) 《明清史料》,甲编,第1本,第48页,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1930年。

(102)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2卷,第10页,天聪元年三月辛巳,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03)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3卷,第4页,天聪元年四月甲辰,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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