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仑王朝——最后的皇帝拿破仑四世

拿破仑一世和拿破仑三世的统治末期非常相似。每一次，当他们想要建立一个自由主义的帝国时，迎接他们的都会是残酷的失败。但两种情况之间并无因果关系。在惨痛的坠落后，叔侄二人都在英国的土地上结束了自己的一生——虽然圣赫勒拿岛热带的空气与伦敦的大雾并没有什么共同之处。另一个让人惊讶的相似点就是两位皇储悲剧般的命运。青年时期，他们两个都对军事生涯充满热情，随后却都在异国他乡丧命；他们都爱穿军装制服，一个是白色的制服，另一个则是红色的；艾格隆的希望毁灭在了一场疾病上，而这个被称为拿破仑四世的皇子则是死在了异族的枪下。在波拿巴家族的所有人里面，他是唯一一个没有死在病榻上的。这是我们的传奇中另一个未完成的命运，这个皇储也是波拿巴家族里最后一位有希望戴上皇冠的人，尽管他并没有能力去争取。

1879年2月11日的第一缕曙光出现时，《纪事晨报》（Morning Chronicle ）的读者们的面容就变得沉重起来。对于英国军队，这个消息十分可怕：在南非一处战败之地，就在德拉肯斯山脉（Drakensberg）与印度洋之间，女王陛下的士兵被2万个祖鲁人用箭和旧步枪打得落花流水。在伊散德尔瓦纳（Isandhlwana），800名士兵、30位军官以及500名当地土著都被无情地屠杀。祖鲁国王塞奇瓦约（Cetshwayo）没有屈服于英国的要求，而是选择站起来反击。英国显然不能对此没有反应。伦敦方面马上决定向祖鲁国开战并提供了6个步兵营和2个骑兵部队作为增援。在这举国震惊之时，许多英国青年自愿走上了战场。2月17日，英国陆军部收到了一个盖有拿破仑三世之子印章的信封。法国皇室的继承人想要得到什么呢？原来他要求随着士兵一同出发去祖鲁国服役。23岁的他从小就对他家族先祖们的荣耀深深着迷，皇太子梦想着一个属于他的功勋卓著的军事生涯，所以心甘情愿地放弃了政治。如果想要声名鹊起，他就肯定需要证明自己的能力。沙龙并不适合他。在将他的信交给陆军部以后，这位年轻的皇储似乎比往常要更激动一些。当他把自己的计划告诉母亲——皇后欧仁妮时，欧仁妮惊呆了，立即尝试着说服他。这场穿着英国制服的行动不仅危险，而且对法国也几乎没有任何政治利益。谁会想到帝国的继承人会涉入这场遥远的殖民地事件中呢？“如果你遭到不幸，你的支持者不仅不会替你感到惋惜，反而会怪罪你。”欧仁妮咆哮道。担心失去这个独子的恐慌写在这位母亲的脸上。

然而，欧仁·路易·拿破仑·波拿巴（Eugène Louis Napoléon Bonaparte）是个天生的士兵。自童年起，他就穿上了为他剪裁的军服，并十分羡慕士兵们的风貌。今天的他确信，属于他的时刻已经到了。自从色当的惨败以后，火药的味道对于他就不再陌生了。在子弹的轨迹与大炮的烟雾中，他感到很自在。所以，当一场军事冒险行动摆在眼前时，他不会放弃。通过应征入伍，他认为可以改变那些反波拿巴派之人的批评声音，他不是一个没有胆识的皇太子。面对这些批评者，英雄主义会成为他最好的答案。“当一个人在军队中时，只有良好的战绩才能使他脱颖而出。”他向自己的朋友路易·科诺（Louis Conneau）写道。他已经做出了决定，没有人，甚至是皇后也不能让他退缩。但两天后，令人失望的消息就传来了，英国陆军部断然拒绝了他。沮丧的他不甘心失败，又坚持要母亲去向维多利亚女王求情。他自己也拿起了笔再次写了一封慷慨激昂的信给了剑桥（Cambridge）公爵：“我希望我的第一次从军能够加入到盟友国的队伍中，否则，我就失去了我流放生活里的一次历练。”他的母亲被他的想法所感动，决定帮助他。在了解了他的计划以后，英国女王也尽其所能来实现他的愿望。于是，迪斯雷利（Disraeli）首相终于无可奈何地屈服了。“当面对两个顽固女人的反对时，你还能做些什么呢？”他后来说道。如果参加这次征战，那皇太子就只能做一个英国军队中的观察者。他既不可能执行任何命令，又不可能承担任何风险。尽管被这样安排，拿破仑三世之子却并没有为此不满。狂热而兴奋的他积极地为出征做着准备。大概是为了纪念自己心爱的父亲，家里有一些他的遗物也会跟着他远行。他还特别带上了自己已经用得磨损破裂了的皮马鞍。“嗯，在战场上还能用上它！”他安慰自己。

在法国，当这个消息传出去时，反波拿巴派的媒体的评论引人发笑。“小朋友要上战场了！”某些报纸的头版头条上写着。而英国媒体的口吻就完全不同了。“皇太子的决定与他的勇气和血统相称。”《每日电讯报》（Daily Telegraph ）如此评论道。就在他离家的几个小时前，在奇斯尔赫斯特小镇的卡姆登（Camden）广场上，圣玛丽（Sainte-Marie）教堂的神父看到他正动情地跪在父亲的墓前。当他到达南安普敦（Southampton）港时，数千名好奇的民众聚集起来观看他登上联合轮船公司（Union Steamship Company）的“多瑙号”（Danube）起程出发。欧仁妮也在场。她被儿子如此强烈的热情所感动，悄悄擦了擦眼泪。她庄严地微笑着和儿子一起来到了船上，就像所有母亲一样细心地查看他的船舱。当她还在与船员交谈时，尖锐的汽笛声响起，这是起程的信号。面对母亲如此殷切的关怀，有些为难的儿子面不改色，几乎没有怎么说话，只是简单地向母亲告别。事实上，母子两人都十分激动。“愿上帝保佑你！”一回到卡姆登，皇后就开始给他写信。

经过了二十八天的旅途，皇太子终于踏上了南非大陆。开普敦市正在热情地接待他荣誉的到来。随后“多瑙号”就重新起航去往非洲东海岸，直到德班（Durban）。得知他的到来，数百名殖民者欢呼着迎接了他。英国总参谋部中的人则更加热情洋溢。人们甚至有些担心他的到来会影响军队的日常活动。切姆斯福德（Chelmsford）将军看着他咕哝着说：“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他太有勇气、太敢闯。”为了保护好他，将军把他分配给了自己手下的军官，认为把他放在自己身边就可以更好地监视他。而受到这个年轻太子的鼓动，他还是允许了太子穿上英国的制服。多么令人自豪啊！终于，他将不再像以前一样是一个只在阅兵队伍里出现的士兵，而是成了一个真正的战士。他的职业生涯、他的军人生活终于开始了。至少他是这么期望的。

在这场战役的前几天里，他设法骗过了切姆斯福德将军的警惕，成功地混到了贝丁顿（Bettington）少校指挥的侦察巡逻队里。在敌方领土上的一次侦察中，他靠近了一个祖鲁人的村庄。这个地方防守得很好，但少校依然决定对其开火。数十个骑兵组成的巡逻队充满活力。面对他们的步枪，祖鲁人开始反击。当太子骑马飞奔时，他幸运地躲过了十几颗在他耳边划过的子弹。军刀在手，他直接驱散了十几个慌乱的祖鲁人。胜利了！敌人逃走了。少校惊讶于他的勇气，马上重新将村庄命名为“拿破仑村”。骄傲的太子兴高采烈地接受了这项荣誉。不过在这次大胆的行动后，他就被带回去了。因为继续让他这样下去实在太危险了。途中遇到他的记者是这样写的：“活泼、充满生机、天赋异禀、正直、英勇、聪明而慷慨。”狂热的他并不惧怕死亡。

为了避免这个孩子一时头脑发热，将军只好让他远离战场，将他安排在营地里。他很有绘画天赋，于是英国军队的这位客人就成了军需处里的制图员。当英国的第二师行军前往祖鲁国的首都乌伦迪（Ulundi）时，他接到了一份绘制未来营区地形图的任务。于是，他被选定去和六位志愿士兵及一位刚刚到达此地的步兵军官贾尔·布伦顿·凯里（Jahleel Brenton Carey）一起执行任务。六个当地人原本也应该在这支队伍里，但他们迟迟没有出现。1879年6月1日，星期天，黎明时分，当皇太子起床的时候，外面已经热闹起来了。他迫不及待地等待着出发的命令，并草草地在纸上向母亲写下：“我还有几分钟就要出发去血河（Blood River）左岸为我们的第二师的营地选址了。敌人正在集中力量，八天之内就会投入战斗……我不想失去这个机会向你表示我对你全心全意的爱和拥抱。”

小队甚至没有等那六个当地人来就出发离开了营地。在湿热的环境下，经过长途跋涉后，一个废弃的村庄出现在了眼前。一些房屋里留下了祖鲁人不久前才离开的迹象，只有几只狗还怀疑地在随行人员周围转来转去。所有的危险似乎都已经被排除了，凯里从马背上下来并命令人们去准备咖啡。除了我们皇太子的马以外，其他的拴绳都被解开了。在同伴们休息时，他挥舞着手中的铅笔向凯里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波拿巴家族的先祖1796年在意大利第一次战役中取得的成绩。一个出去寻找水的黑人带着忧虑的神情回到了队伍中。在高高的草丛里，他瞥见了好几个敌人的脑袋。事实上，祖鲁人就在周围，并且在一声不响地靠近他们。凯里本已下令出发，但皇太子坚持要再等十分钟以完成自己的工作。正当他拿着画笔平静地勾勒着线条时，数声枪响在耳边响起。马上，五十多个祖鲁人就喊出了战斗的口号，这是袭击的信号。小队的反应刻不容缓。马已经准备好了。凯里和其他人都在电光石火间爬上了马背。他们周围传来了密集的枪声。马刺一夹，所有人都逃脱了，除了我们的波拿巴。他的马还没有等自己的骑士爬上马背，就本能地跟着自己的同类开始奔跑了。紧紧抓着马鞍的他曾多次尝试爬上马背，但突然，他父亲用过的皮马鞍被扯裂了，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他的右手腕扭伤了。满身灰尘的他从地上爬起来，茫然地看着自己的马已经跑远。在他的背后，祖鲁人无情地给那些已经倒地的人补了一枪。他将是他们的下一个猎物。他左手拿着一把手枪，向他们的方向开了三枪。惊讶的祖鲁人似乎犹豫了一下，其中的一个便向太子投掷了一杆标枪，而太子只是勉强躲过。接着，又一杆标枪劈开了空气，直直地射中了太子的左肩。当祖鲁人刺中他时，他正摇摇晃晃地走着，他的左肩被撕裂了。随后敌人的致命一击到来，一杆标枪深深地刺中了他的右眼，直穿大脑。1879年7月1日的16时，皇太子倒下了。不到一分钟，他就被人杀害了。被剥下衣服以后，由于祖鲁人的迷信，他的遗骸还是受到了有尊严的对待。他们看到他身上佩戴的那些奖章和护身符后十分惊讶，祖鲁酋长认为他或许不是一个简单的士兵，不要激怒那些正在守护着他的外国神灵。正是由于这个误解，他的尸体被敌人当作自己的英勇战士一样对待。对于一个英雄而言，死亡当然是值得尊敬的，只是作为一位未来的君主，他实在是英年早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