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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帝国风云——崭新的开始

历史大观园 还原历史 2020-06-23 09:09:22 0


林则徐不在了,必须另择平乱之才。1850年12月15日,咸丰委任两江总督李星沅为钦差大臣,代替林则徐前往广西。

能做到两江总督,当然都非等闲之辈。在还没有参加科举考试之前,李星沅是陶澍的幕僚,陶澍很多有分量的奏章皆出自此人手笔。同时,他还接受过大多数能吏必经的考验,即执政于云贵这些最难搞定的地方,其间更以有效地平定回民之乱,而被朝廷予以大力表彰。

广西等着李星沅料理的叛乱有数十起之多,但李星沅还是一眼就看出,出自桂平金田村的一支是“群盗之尤”,强盗中的魁首,非其他旁支可比。

李星沅真有眼光,以后的广西大乱,正是由金田村的这帮人所掀起,领头者为广东籍的洪秀全。

洪秀全也曾经是个读书人,他连续多年参加科举考试,考到三十岁了,却连个秀才都没能考到,这让他愤愤不平。此后洪秀全游荡于广东、湖南两省,主要靠算卦和占卜谋生。就在这期间,他加入了一个叫朱九畴的人所创立的“拜上帝会”,也即“基督教会”。

基督教的传播在中国原先并不合法。嘉庆曾颁令对传教者处以绞刑,鸦片战争前有多位外国传教士因此被处死,那时候也没几个中国人信这个。鸦片战争后情况开始不同了,中美《望厦条约》、中法《黄埔条约》都先后写入了允许传教条款,道光也公开宣布对基督教弛禁,尽管他是被迫的,内心并不情愿。

起初加入上帝会的都是一些底层民众,像洪秀全这样还能识得几个字,又有江湖经验的,很快便得以崭露头角。朱九畴死后,洪秀全即被推为教主。

放虎归山

有一天,洪教主病了,整整七天躺在床上起不来。七天后,他告诉人们,他在冥冥中见到了上帝,上帝预言未来人间将有大难,只有拜上帝的人才能得以豁免。这时候洪秀全的身份也变了,不再单纯是一个民间教会的教主,而成了天上的皇族成员。在他所谓的天上皇宫中,上帝耶和华相当于皇帝,耶稣是大阿哥,他是二阿哥,同时还背负着消灭世上一切鬼怪与偶像,在人间建立“天国”的重大使命。

在民间社会的圈子里,拜上帝会开始有了知名度,教徒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但它的真正走红,还是拜土客之争所赐。

所谓土客之争,即土著与客家的纠纷。客家人是因战乱而从中原迁移至南方的外来户,一直保持着其原有的语言与风俗习惯,在文化上很难与本地土著相融,但生存意识却又使得他们比土著更加搏命,所谓“多野心,好出头”,种田的想做士绅,当学徒的想做老板,还有想当领袖,当皇帝的,不一而足。比如洪秀全和拜上帝会的领导成员几乎清一色都是客家人。

对土著来说,客家人就仿佛是来抢他们饭碗的犹太人。双方经常发生各种规模的族群械斗,这也使得两广民风更加剽悍难制。徐广缙在调查广东民情时就看到这一点,但他手腕高明,善于引导,而广西官吏,从知县到巡抚,不是明哲保身的“模棱官员”,就是毫无治理能力的庸吏,面对着土客双方堆积如山的状纸,只能束手无策,听之任之。

政府不管,便只能自己解决。一开始,敢于拼命的客家人占得上风,把土著打得够呛,但是很快土著就扳回了局面。

按照规定,客家人要在本地落籍二十年以上,才能参加科举考试,所以一般士绅都是土著子弟,他们有条件建立和控制团练,而有组织的团练,显然比零散的客家人更有力量。

客家人仓皇之余,便纷纷寻求以客家人为主体的拜上帝会的庇护,拜上帝会在打败土著团练后,反过来又增强了它的吸引力和凝聚力。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韦昌辉和石达开,两人最初都属于广西客家的富户和大族,韦家还开过典当铺,称得上富甲一方,但若仅仅依靠个人或家族力量,他们都不是土著人的对手。韦昌辉因跟洪秀全一样考不上去,便花钱给他父亲捐了个监生,门口挂了块匾额,意思是我老爸考中了进士。就这点可怜的面子活,还被人检举揭发,官府以“冒充进士”的罪名将韦父逮捕入狱,最后花了几百两银子才保释出来。石达开则更惨,因在“土客之争”中吃了败仗,房屋被焚烧一空,变得无家可归。

韦、石每天都想着要报仇,经冯云山一启发,两人马上就加入了拜上帝会,当时像他们这种情况的人和家族还有很多。拜上帝会由此一炮而红,为后来的不可遏制奠定了基础。

所谓树大招风,经过土著士绅们的不断上诉,拜上帝会终于引起了官府的注意,桂平知县将洪秀全等人予以诱捕,并搜出了一大批教徒名册。

如果拜上帝会这个时刻就被破坏,也就没后来那么多事了。可是广西省府不重视,仍然以为是一般的民间纠纷,结果竟然把人全给放了,自然更谈不上按照名册对教徒进行搜捕。

这一放不要紧,犹如放虎归山,遭此一劫,洪秀全等人下定了决心要造反,随后便发动了金田起义。因以太平为号,民间称之为太平军。

李星沅一到广西,便认定洪秀全和他的太平军是最大对手,应该集中优势兵力,将其“聚而歼之”。

在任命李星沅的同时,咸丰还专门为他配备了两位搭档。

第一位,代理广西巡抚周天爵。周天爵是王阳明的信徒,属于那种有着强大内心的人,他执法特别严,而且从不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不喜欢的人说他是酷吏,喜欢的人则称道他疾恶如仇,有股良吏之风。

第二位,新任广西提督向荣。向荣给杨遇春当过前锋,道光时期留下的武将,除了在鸦片战争中狼狈不堪的杨芳外,就数他的名气最大,声誉也最好。

咸丰从广西发来的奏折中,已看出当地的动荡规模,要远超云南的“回民之乱”,靠李星沅一人恐怕还有些困难。他构建的李、周、向三人组合,要文有文,要武有武,咸丰就是希望一个好汉三个帮,从而起到相当于林则徐那样的作用和号召力。

可是实际效果让人大跌眼镜。李星沅一人在时,尚能明察秋毫,准确判明目标,等到三人聚齐,却一下子乱了套。周天爵和向荣都以为老子天下第一,在部署军事时,每每意见相左,互不买账。李星沅想从中进行协调,但他又缺乏林则徐式的威望,周、向都不听他的,李星沅说要齐头并进或分进合击,这两人置若罔闻,仍然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各打各的。

太平军熟悉地形,官军则大多是从邻省临时调集,再加上互相拆台,导致李星沅发动的几次围追堵截都以失败而告终,太平军越打越起劲,在广西境内如入无人之境。

三个和尚

一个和尚挑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李星沅变得无计可施,他只得以事权不一为由,奏请咸丰再派“总统将军”前来督剿。

我让你摆平,你却朝我要人,咸丰很生气,骂李星沅是在故意推诿,此后便将其调往湖南。

即使到湖南后,李星沅也一刻不能歇,为了防止太平军进入湖南境内,他得继续卖力气防堵,几个月后,便活活累死在了军营之中,并留下遗言:“不能替朝廷平乱,谓之不忠;不能给父母送终,谓之不孝。我是个不忠不孝的人,下葬时不要换衣服,以惩罚我的过错。”

李星沅的这份遗嘱令咸丰伤感不已,但他这时自己也陷入焦头烂额之中,因为广西局势恶化的速度之快已大大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1851年3月,洪秀全登基称太平天王,建国号太平天国,而咸丰也是在这一年正式建立了属于他自己的年号,两人就像在互相较劲一样。

把李星沅调走后,咸丰命令周天爵代理广西军务。毕竟等他重新物色人选,这个人选再到广西,中间还有一段时间,需要有人先给撑着。

周天爵其时已年近八旬,然每战必亲临一线,看到临阵退却的官兵,他上去一刀一个,尽显酷吏之风。可他还是节制不了向荣,也照样奈何不了太平军。

两个不齐心的和尚连抬水喝都做不到,水洒得满地都是。幸好利用这段时间,咸丰物色的那个人已经来了。

赛尚阿,出身于蒙古八旗。八旗共分三类,依次是满洲八旗、蒙古八旗和汉八旗,到了后来,由于“铁杆庄稼”的压力太大,政府逐渐将部分汉八旗并入绿营,满洲八旗和蒙古八旗成了八旗的主要成员。

赛尚阿以文华殿大学士兼军机大臣的身份,被咸丰任命为钦差大臣,先赴湖南,然后再与广西李星沅进行对调。

清代自军机处设立后,内阁便失去了实权,但仍是一种地位的象征,所以有人又把内阁学士称为文宰相。文华殿大学士是学士之首,也可以说是第一文宰相。身为文华殿大学士的赛尚阿从没有出任过省督之类的角色,以他这样的身份和地位督师地方,以往绝少先例。若往前追溯,只有道光时代征讨张格尔时的长龄可算一例,也足见咸丰对广西平乱的重视程度。

“三个和尚”的故事让咸丰心有余悸。为了避免李星沅所说的事权不一的状况,在送别赛尚阿时,咸丰特赐遏必隆刀。

遏必隆是康熙时跟鳌拜排一起的辅政大臣,遏必隆刀乃其平时所佩腰刀,不过这把刀真正出名并非他生前,而是身后。到乾隆时期,遏必隆的孙子奉命出征地方,打了败仗,乾隆派人接替,当时就用此刀将其正法,而后果然一战得胜。

咸丰嘱咐赛尚阿:你到了广西后,谁要是不听你的话或者畏缩不前,就用遏必隆刀砍下他的人头!

赛尚阿到广西后,周天爵和向荣还在闹别扭,他便采取了各打五十大板的办法,解除周天爵兵权,向荣也降三级留任。

但是这个处理又是有区别的,周天爵是真靠边站了,向荣却是明降暗升,成了赛尚阿倚重的大将。

赛尚阿只是个文宰相,“文不知兵”,外界说他能文能武,那都是吹的。他自己对平定广西之乱也并无多少把握,以至于出京时,面对来送别的同僚还流了眼泪。

当然,文臣就不能指挥军队的说法也是靠不住的,南宋时候的虞允文还不是挺文弱,但他能把部将使用得当,于是采石一战,便能成功地阻止金军渡江南侵。

赛尚阿要走的正是虞允文路线。应该说他走对了,没了周天爵这颗眼中钉,又得到上司的格外器重,向荣抖擞精神,开始使出浑身解数。

然而赛尚阿来得又太晚了,灭火的最佳时机已经错过。赛尚阿无可奈何地看到,太平军今天这里,明天那里,官兵节节失利,顾此失彼,他手里握着一把遏必隆刀,却不知道到底应该砍谁才好。

李星沅果然没有看错,源自金田的这支农民军真的太难对付了。如果听任他们一直钻来钻去,“久蔓将不可制”,必须“聚而歼之”才行。

煎熬了一段时间之后,赛尚阿终于等到了这样的机会,实际也是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非常手段

1851年9月25日,太平军攻占永安州(今蒙山县),这是自金田起义后太平军攻占的第一座城市。

太平军的主力已聚齐于永安,客观上为赛尚阿“聚而歼之”创造了条件,他严令各路军队全力进攻。在赛尚阿的督促下,其帐下的另一员大将乌兰泰首先攻下要隘,从而对永安形成了合围之势。

此后,向荣从北,乌兰泰从南,把永安围得水泄不通,但让赛尚阿感到困窘的是,几个月过去了,仍然难以攻破这座小小的县城。

城的大小不是关键,关键的是人,城里的太平军已今非昔比,正一步步走向它的鼎盛期。

在永安,洪秀全实行“永安建制”,分封诸王,同时发布“小天堂”诏告,宣布只要跟着他打江山的“老兄弟”,均可在进入“小天堂”后封官晋爵,最大可以做到“丞相”,最小也能当“军帅”,而且代代世袭。

活着的时候进小天堂,死了还能上大天堂,太平军由此士气大振,守城和作战时个个勇不可当,浑不知死亡为何物。

攻城不下,大家都急了。咸丰拉下脸,将赛尚阿连降四级,并下达死命令:“如果还不能迅速解决问题,拖延时日,唯你赛尚阿是问;如果是防堵不住,让太平军再次逃脱,则唯向荣、乌兰泰是问。”

责任分工明确,咸丰提醒赛尚阿,送给你的那把遏必隆刀不是给你玩玩的,得拿出来亮亮了——只要不遵军纪的,你砍就是。

赛尚阿不敢懈怠,亲自到永安督阵。经过前后长达半年的围攻,他似乎已经看到了攻破城池的一线曙光。

这个时候,偏偏向荣耍小聪明,他给赛尚阿献计,说这些太平军之所以拼死力战,缘于没有退路,现在不如将城北一隅空出来,三面围堵,网开一面,然后“以追为剿”,在运动中将太平军一举歼灭。

赛尚阿依计而行,不料太平军却趁机从城北杀了出去,官军白忙一场,前功尽弃,遏必隆刀再次成为摆设。

这一杀出去不要紧,此后的太平军犹如蛟龙入海,一路摧枯拉朽。1852年6月,太平军冲出广西,进军湖南。咸丰闻讯大惊失色,急召两广总督徐广缙率师赴援。

徐广缙是咸丰轻易舍不得使用的一张王牌,但事到如今,这张王牌也已失效,徐广缙所主持的湖南战场没有丝毫起色,太平军仍是指哪儿打哪儿,所向披靡。

9月,太平军围攻长沙。一年前,太平军还被困在城里,处于守势,一年后,他们已能够把官军围在城中,转为攻势。

咸丰亲政后的所有步骤,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乱给搅得乱七八糟。可是噩梦并没有结束,就在太平军围攻长沙的前夕,他得到消息,奉旨北上赈粮的杜受田因劳累过度而病故。

还记得“十七年情怀”,还记得当年书房中亲人般的恳谈教诲,还记得师傅赞襄帷幄、出谋划策的情景。这一切,都化成了流水,抓不住,挽不回。

时局艰难,我却永远失去了你,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咸丰感觉自己也像死了一次一般:“呜呼,卿之不幸,实朕之不幸也。”

咸丰的伤心丝毫没有能够感动上天,南方的太平军继续挺进。在攻长沙不下的情况下,他们杀进湖北。

1853年1月,太平军攻克武昌,随后又放弃这座省城,沿江东下,直取其心目中的“小天堂”南京。

这个时候的太平军就像滚雪球一样,人越滚越多,进入湖南时有五万兵力,到湖北增加一倍,达到十万,离开武昌时已号称五十万,水陆齐全,且拥有水上部队(“水营”)和工兵部队(“土营”),称得上兵多将广,军种齐全。与此同时,咸丰的能耐指数却不断下降,手中可打的牌更是所剩无几。

新任钦差大臣陆建瀛担任过两江总督,颇富治政才干,也能够纸上谈兵地给咸丰贡献一些战守之策,但实际上对军事一窍不通。咸丰实在无人可用,便像拉壮丁一样地把陆建瀛给拉上去了战场,结果仅仅一战,陆钦差的胆就给打破了,吓得带头逃窜,造成长江沿途防线连连崩溃。

3月19日,太平军攻克南京,这里从此被定为太平天国的首都,太平天国内部将其改名为天京。

咸丰为了围困南京,不得不开始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他宣布起用向荣和琦善,任命两人为钦差大臣,分别负责组建江南、江北大营。

向荣和琦善,一个本来只是帅下面的将,而且广西作战时就多次受罚,一个是鸦片战争时的“投降派”,素为咸丰不屑,如果还有其他选择,咸丰可能连正眼也不会瞧他们,如此破格重用,实在也是被逼急了的结果。

南方各省可调之兵,除溃散的以外,都集中到了向荣的江南大营,咸丰又从北方军队中拨出一部分给琦善的江北大营,满心希望两大营能够攻克南京,但实际情况是,向荣和琦善连在南京外围立住脚都不容易,更遑论其他。

南北对峙局面就此形成。洪秀全和他的将士们如愿以偿,终于步入了“小天堂”,与此同时,咸丰则跌入了地狱。

这不是命又是什么

咸丰出生于圆明园湛静斋,这座房子后来改了名字,叫基福堂。基福堂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洪范五福”,这四个字的出处来自《尚书·洪范》,而五福则相当于五福临门的意思。本来是再吉利不过的字眼,但等太平军兴起,就连它也被蒙上了一层神秘而恐怖的阴影。

内侍们私下议论,说基福堂就是洪福堂,乃洪秀全的先兆。这个灾星简直就是跟着皇帝一起出世,来故意与他为难的。你看,咸丰在北京即位,洪秀全也在金田起事,第二年,咸丰改年号,洪秀全建号太平天国……

咸丰自己也渐渐有了命中注定式的悲叹。

他继位时国库存银尚有八百余万两,但还没等他节衣缩食继续往里面攒,广西就出了问题,存银转眼便不见踪影。这还不算,在两年不到的时间里,仅仅为了与太平军作战,就花去了军费近三千万两。

咸丰是人间皇帝,不是天上神仙,没有点金术,他想到的办法只能是跟道光学,从自己的内务府“挖潜”。可道光即便在变成人人厌弃的铁公鸡之后,也只抠出了两百万,而他咸丰面临的缺口还远不止这两百万。

做铁公鸡已经不够了,得做铁扫帚。除了把私房钱全部掏出来以外,咸丰又在内务府四处翻腾,就连宫廷园林中存放的铜瓶、铜炉、铜龟鹤这些小物件都一律没放过,全部搬出来用作军费开支。

内务府不堪其苦,向咸丰报告,说不能再往外抽血了,因为存银一共只剩四万两,除了吃饭,再也无法应付其他任何开支。

就是这样,咸丰要人给人,要钱给钱,不惜倾家荡产也要打赢一仗。可太平军却越打越多,最后竟取得了半壁江山。这不是命又是什么?

其间,咸丰连发两道“罪己诏”,噼噼啪啪地扇自个儿耳光,祈求上天和百姓能原谅自己的过失,祈求前线传来好消息,但是无济于事。

自从师傅也弃他而去之后,咸丰身边少了一位忠心耿耿且鞠躬尽瘁的老军师,他变得更加忙乱,从此再也顾不得什么求言求贤,厘清弊政了——尽管他花费的精力其实有多无少,但在外人看来,皇帝已经明显没原先那么勤勉了。

咸丰的表现让很多人感到失望,其中一个就是在求言求贤运动中上奏,还得到咸丰表扬的曾国藩。

曾国藩走的是正统的京官之路,他的考试本领很高,首先考中进士,接着又得以在翰林院深造。要知道,翰林院是朝廷储备人才的所在,能进入翰林院的人无不是精英中的精英,尖子中的尖子。即便在这样高手云集的地方,曾国藩也依旧不落下风,他参加翰林院定期组织的考试,每次都在前六名之列。

当然了,翰林再优秀,也不过是新进词臣,要想补授实官,还得靠运气或权贵们的提携。按照野史记载,曾国藩的发迹便完全依赖于“奸臣”穆彰阿的特殊指点。

道光年间,穆彰阿多次在重大的科举考试中出任考官。那个年代很注重考官与考生的关系,只要他担任了你的考官,甭管有没有见过面,都算是你的老师,主考官叫作座师,正好批你卷子的阅卷官叫作房师,而你就算是他们的门生。穆彰阿门生遍天下,也乐于拉拢和提拔年轻有才气的低级别官员,因此还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圈子,时人谓之“穆党”。

穆彰阿是曾国藩考中进士那年的主考官,据说他对曾国藩很是欣赏,认为这个门生以后一定会有前途,曾多次在道光面前进行保荐。道光说既是人才,那就见上一见吧。

曾国藩奉旨入宫,太监把他带进一间屋子,然后就扔下他走了。苦等到中午,皇上也没召见,只让人传旨:“明天再来。”

曾国藩一头雾水,只好去穆府向恩师请教。穆彰阿想了想,问他可曾留意墙壁上悬挂的字画,曾国藩摇了摇头。穆彰阿一拍手:“皇上要考察你是否细心,明天他肯定会问你墙上字画的事。”

知道皇上得意什么吗?就得意这种脑残式的面试方法!

给穆彰阿一说,曾国藩傻了,他捧着个脑袋拼命回忆,可当时既未留意,自然事后什么都回忆不出来。

怎么办呢,穆彰阿眼珠转了转:“不妨,我自有办法。”这老油条派人偷偷地买通太监,连夜把室内字画上的内容抄了过来。

第二天,道光接见曾国藩,不出所料,问的果然都是字画上的东西。曾国藩对答如流,把道光听得连连点头,自此曾国藩便得以官运亨通,不断升迁。

按照类似故事,曾国藩似乎是走了穆彰阿的捷径才得以显达的,但这些都不过是世俗传言。从曾国藩留下的日记来看,他跟穆彰阿之间并无任何特殊关系,按其品行,也绝不会为升官去走捷径。

不过话又说回来,曾国藩自己不主动凑上去,并不表明穆彰阿就不关照他。文人王闿运对曾国藩和湘军历史很有研究,他在和门生作答时,就说穆彰阿对曾国藩非常器重,因为他的尽力帮助,曾国藩才得以官运亨通。

事实上,曾国藩的仕途也确实当得起“官运亨通”这四个字。仅仅十年时间,他就从一个四品的侍讲学士升到了正二品的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相当于副部级官员,而那一年他才三十七岁。曾国藩对穆彰阿也非常尊敬,成名后曾多次拜访穆府。

只是知遇归知遇,政见归政见,这是两码事,可以肯定的是,曾国藩至少不是“穆党”。咸丰登基以后,穆彰阿靠边站,曾国藩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他以内阁学士先后兼代礼部、工部、兵部、刑部、吏部侍郎,每天都忙到天昏地暗。

不忠贞怎么叫烈女

清代官员薪俸微薄,地方督抚还好,尚有丰厚的养廉银,京官没有,即便到副部这一级别,也只能靠一年四百两银子过活,而那时候又没有公车私用、公款报销的说法,什么都要自己开销,包括各种各样的应酬。

曾国藩是一个标准的清官,基本没有灰色收入,所以每到年终,他都必须靠借债才能度日。不过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国家大事永远比过日子更重要,第一份建言的成功,对他是一个非常大的激励,自此以后,曾国藩放开手脚,又上了第二、第三份建言。这时候他却发现皇上已经变了,变得对这些批评和建议不再感兴趣,而他的那些花了很多功夫琢磨出来的“治国良策”也从此石沉大海,无人问津。

曾国藩郁闷了。他不明白咸丰到底怎么了,不是说求贤若渴的吗?

看到广西局势闹得沸沸扬扬,不可收拾,曾国藩憋不住了,他认为是咸丰不肯采纳他这个“忠臣”的直谏所致,性子一上来,便又写了一份折子。这一回非同小可,以前都是批评时政,不痛不痒,此番是举起标枪,直接朝咸丰身上扔了,什么舍本求末,刚愎自用,还有虚荣心强之类,反正都是一些让人受不了的句子。

写这样的折子,曾国藩颇有些死谏的决心,大抵是学着林则徐“岂因祸福避趋之”的路子去的。没办法,不忠贞怎么叫烈女,我就等着你龙颜大怒,等着你把我打得不成人样了。

其实咸丰正处于无比烦心的时候,他对曾国藩的建议弃而不问,一方面是广西的那堆烂事已把他搅到心神不安,根本顾不上推行自己的新政,另一方面也是时事通行的法则,即说总比做容易,曾国藩叨叨叨地讲上一大通,咸丰落实起来却没这么轻松。

收到曾国藩的奏折,咸丰气得脸色铁青。他把奏折往地上一扔:“军机大臣在哪里?拟旨,朕要好好地办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军机大臣们一听赶紧上前解劝,说曾国藩固然不识好歹,但求言求贤是皇上您亲自发起的,如果因此治罪,只怕会寒了大伙的心。

咸丰想了想也有道理,于是他强压火气,写了一份口气温婉的谕旨,算是把曾国藩给打发掉了。他当时不会料到,就是这么手下一留情,若干年后竟然会换得一个梦寐以求的大礼包。

已经做好杀头进班房准备的曾国藩逃得一劫,但皇帝的谕旨却没有带给他更大希望,而且眼瞅着不治罪已经是高恩厚德,再往枪口上撞那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曾国藩只好停止进言,专心做他的学问。当时的在京朝官,分为两种,一种是左右时政的,一种是讲求学问的。曾国藩倒也想左右时政,可事与愿违,如今就只能跟学问死磕了。

在京期间,他曾拜名噪一时的理学大师倭仁为师。倭仁以操守著称,他像穆彰阿一样长期担任科举考试主考官,门生弟子多如牛毛,但从不借此徇私。你要向他请教学问,老夫子会言无不尽,什么都跟你说,就怕你听不懂,如果你要想请他帮你走后门托关系,对不起,还是免开尊口为好。

倭仁的官做得不小,但生活上却是能节俭就节俭。一件冬天穿的狐裘,皮革已破损外露,他都不买新的,仅仅在外面打个补丁,能凑合就凑合。

倭仁也从不收礼送礼。他有一个亲戚在地方上做官,到北京来看他。估计这亲戚捡到的是个肥缺,一出手便送给他一千两银子。倭仁说什么也不肯要,他说,亲戚里道的,礼尚往来本来应该,可你们现在都做着官呢,官有官德,别说一千两,一两也不能收。

亲戚还要坚持。倭仁便说你一定要送我的话,我就拿这些银子以你的名义去开一个粥厂,也好给贫民提供食物,这样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好事。

一千两银子拿去做慈善,他亲戚的思想境界还没高到这个份儿上,只好红着脸走了。

倭仁做这些,并非表面功夫,不带有一点表演性质,那都是长期自我修养、自我要求的结果。曾国藩对此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觉得,身处末世,要改变世风日下的状态,就得有这么一股劲头。

镇山之宝

倭仁为什么能够达到那么高的境界呢?原来他有写日记的习惯,每天写每天记,白天的每一件事甚至是一个念头都不放过,然后再对照理学的道德标准进行自我批评,用现代人的话来说,就是要“狠抓自己活思想,狠斗私字一闪念”。

曾国藩照这个方法苦修。可他也是个吃五谷杂粮的凡人,平时也会骄傲,也会冲动,包括看到漂亮女人,也免不了会偷着瞄上几眼,而这些都是事后必须反省的罪过。

曾国藩把日记送交倭仁批阅。倭仁看过之后,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打量着他:“老弟,你要想上个境界,就得脱胎换骨,重换一个人啊!”曾国藩悚然汗下,无地自容。

除倭仁外,曾国藩还曾拜另一位以学问见长的理学大家唐鉴为师。倭仁、唐鉴虽然学问深厚,但事功方面都没有做出什么让人刮目相看的成就,这缘于他们或只注重自我精神修炼,或只专治古学,不问时事。曾国藩则不一样,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虽然暂时无能力左右时政,但始终没有忘记审察大势和研究国计民生。比如唐鉴告诉他,为学有三个门径,曰“义理、考核、文章”,此外还有一个是经济之学,大致相当于陶澍、林则徐、魏源等人研究过的实学。当时实学还被包括在义理里面,算不上一个大门径。曾国藩的创新之处,在于把经济单独列了出来,使实学走向经世实学,成为他继理学精神之外,赖以开创事业的另一镇山之宝。

学术之目的在于致用,至此,曾国藩已经完全具备了能力,只等命运的召唤。

1852年7月,四十二岁的曾国藩被钦点为江西乡试正主考。自离家赴京,他已经十四年没有回去了,于是赶紧向皇帝请假,请求在乡试结束后能让他顺道回老家探望父母。

9月,尚未归家的曾国藩忽然听到了母亲病逝的噩耗,这让他既吃惊又悲痛,急忙穿上孝服,乘小舟溯江西上。

在路上,曾国藩就知道了太平军进入湖南境内,并正在围攻省城长沙的消息。他回家的心情更加迫切,一个月后,他终于风尘仆仆地回到老家湖南湘乡,为母亲举办了丧事。

这时整个湖南的气氛都异常紧张。自大清国建国以来,包括两湖地区的内地已保持了两百多年的和平期,人们从没有看到过这样兵荒马乱的景象,一时谣言四起,恐怖情绪到处蔓延。尽管太平军还未能攻破长沙,湘乡周围也未见到过太平军的影子,但扶老携幼以逃兵灾的人家仍随处可见。

曾国藩哪里也不想去,他要在家好好地给母亲守上一年孝再说(当时惯例,母亲死在父亲前面,守孝期为一年),而坚持不懈的理学修炼功夫,也使他得以在外界一片纷扰的情况下,仍能做到镇静从容,处变不惊。

能在乱世中沉得住气,自然是条汉子,加之曾国藩又是有名的达官学者,仅凭声望就能压得住阵脚,正值湘乡成立团练,当地县令和曾国藩的一些师友便都盛邀他出来进行主持,但被曾国藩婉言谢绝了。

除了一心守孝外,曾国藩对能不能办好团练也没把握。毕竟纸上谈兵和真正的行军作战不是一码事,万一弄砸就不好了。

可是团练这件事似乎盯上了他,第二年,咸丰亲自来招呼了。1853年1月21日,曾国藩接到咸丰谕旨,咸丰任命他为湖南帮练大臣,要求他到长沙协助督办团练,以便“搜查土匪”。

皇帝的谕旨让曾国藩很为难,因为这意味着他必须离家。当初在听到母亲病逝时,他就自怨自艾,认为是自己修养不够,有虚名而无实学,所以才没能给母亲带来应有的福祉,守孝一年,起码能给内心带来一丝慰藉。现在才两三个月便要脱去孝服,离家远去,于人于己都无法交代。

其时太平军已经离开长沙。曾国藩认为,太平军既然拿不下长沙,要攻打其他城市自然也不容易,或许过不了多久,便能被官军一举剿灭,他曾国藩只是一个文臣,未习兵事,就不要去出洋相了。

尽管在谕旨上,咸丰希望曾国藩一定要尽力,“不负委任”,曾国藩还是写了封上疏,恳请让他继续在家守孝。上疏写好尚未发出,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太平军攻破了武昌!

湘军

原来官军守住长沙不过是个偶然,太平军已经强大到了可以攻城拔寨,见谁灭谁的程度了。曾国藩犹豫起来,守孝固然重要,可如果哪一天让太平军夺得天下,还会让他这个前礼部侍郎优哉游哉地在家里待着吗?到时候,恐怕连给他自己守孝的人都找不到了。

曾国藩踌躇不决,把很多人都给急坏了,其中也包括他的一些至交好友,这些人纷纷上门来对曾国藩进行规劝。曾国藩嗫嚅着说守孝不出是古法,好友们皆不以为然:“古法,那也不必拘泥,而且你素来有澄清天下之志,现在不乘时而出,对得起皇帝的托付吗?”

到底都是读书人,为了打消曾国藩关于不孝的顾虑,他们还翻出典故,指出春秋战国时就有先例,遇到战事危急,人家照样穿着丧服行军打仗,要说古法,这也是古法。

经过整整四天的痛苦取舍,曾国藩终于决定迈出家门,踏出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步。

1853年1月25日,曾国藩来到长沙。不去不知道,去了之后才发现不得了,太平军虽然走了,却把湖南的火给点了起来。在太平军的影响下,长沙周围全是揭竿而起的会党,什么串子、红黑、边钱、香会,名目繁多,数不胜数,且隐隐然已有燎原之势。

在咸丰的谕旨中,团练的用途只是用来“搜查土匪”,放个哨啊,报个信啊什么的,真正剿匪的主力是驻长沙的绿营官军,可是这些官军根本就不中用。

在太平军撤围北上后,绿营中的精锐已去追击太平军,剩下来的都是一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兵油子。他们去剿匪,动不动就说打了胜仗,擒斩多少多少人,实际是见了对方就跑,或最多端端花架子,用火炮、鸟枪远远地放那么几下,意思意思,打得着打不着全没人管。

曾国藩调查了一下,在这么多剿匪战事中,竟然从没有短兵相接的例子,也就是说兵勇们根本不敢进行白刃肉搏。

除了缺乏勇气,当然也与兵痞们平时不训练有关,所谓“无胆无艺”。这在绿营中还不是个别现象,周天爵有一次要从广西省城带两百名兵勇去和太平军作战,其中一百人好像到了马嵬坡,赖在地上不肯走,另外一百人如同《石壕吏》的现实版,路上就哇哇大哭起来,恨不得给自己制造一残疾,以便可以免战。

周天爵以为到了真正的战场上会好一些,不料去了之后更让他哭笑不得:一百人有如见到秃鹰的小麻雀,一百人仿佛裹足之羊,反正都被孙行者施了定身法,就没一个敢上去拼杀的。

已近八十高龄的周天爵气炸胸膛,上去用刀砍了两个,又用箭射了两个,还是无人敢跟着他往前冲。老将军无可奈何,只好说了一句:“你们这些熊兵可真厉害,算是让我知道了什么叫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显然,靠老爷兵们难以成事,曾国藩决定改弦更张,独辟蹊径,用勇军来剿匪。

经征得咸丰同意,他从罗泽南所编练的团练中进行挑选,再在湖南各地增募勇丁,着手建立了一支勇军,这就是日后名震天下的湘军,也称湘勇。至1853年7月下旬,其人数已达四千多人,

勇军出自团练,但它是升级版的团练,战斗力方面完全按正规野战部队的标准来要求。在湘军成立之初,曾国藩便亲自在长沙城对其进行了集中训练和管理。

从小到大,曾国藩没有当过一天兵,他之所以能练出一支不同凡响的军队,是因为拜了一个好老师——明朝名将戚继光。

戚继光当然不可能活过来重新授徒,但读书人就这点比别人占有优势,见不到人,他们可以看书,连授课费都省下来了。

戚继光生前留下两本兵书,一为《练兵实纪》,一为《纪效新书》,其中详细记录了他的“戚氏练兵法”。戚老师很实在,他说我不会讲空洞而玄乎的大道理,能做的,就是真金白银,把方法原原本本地教给你们,所以叫“实纪”;至于以前那些兵法,戚老师认为都显得有些老套,他教的是新的,让你看了以后绝对物超所值,所以称为“新书”。

让曾国藩激动不已的是,当年的戚继光也遇到了和他一样的麻烦,说是要统兵打仗,可手下全是一群扶不起的阿斗。于是戚继光只好自己重新选兵,并形成了一个独特的选兵标准。

比如,孬兵们很多是城市里的游手好闲之辈,他就选用农村里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又比如,孬兵们平时能摆出个花架子,打仗时却一无所能,说明战场之上,胆量比风度更重要,只有够胆,敢往刀枪剑戟中冲,才能称为好兵。

这种标准太对曾国藩的胃口了,他照单全收。

戚氏练兵法

戚老师跟别的老师不同,他不喜欢太聪明的学生,当然也不能太笨了,简单来说,就是你得服从命令听指挥,他说前,你就必须向前,他说后,你就必须向后,只准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

曾国藩还从书上看到,当年戚继光练就的军队开赴边关,曾在入城前遇到一次突如其来的大暴雨。在没有接到入城命令之前,所有官兵全都站在城外,而且笔挺地站了一天!

好,兵就得练成这种样子。

戚继光的实在作风一以贯之,最烦表演花架子,他说过:打仗,是杀人的勾当,不是供别人欣赏的。刀剑舞得天花乱坠,动作摆得光怪陆离,有什么用呢?不过是戏剧套路罢了。

照这种说法,连诸葛亮的八卦阵都得挨批,戚继光也的确不练这个。他讲究的是兵种配合,官兵分工十分明确。一般而言,在他的军队里,动作敏捷的士兵拿藤牌,性格稳重的士兵拿大毛竹制成的狼筅,这两种都是胆子不算大的,是防守兵。胆子大的归入进攻兵,其中有人持长枪,有人挥短刀。总之,谁属什么兵,拿什么武器,就专练哪种作战方式及其武器,哪怕只掌握一招半式,也务必把它发挥到极致。

这一点让曾国藩深受启发,他从此非常注重军队中冷热兵器的搭配比例,尽量使火炮、鸟枪和大刀长矛都能发挥各自的长处。

除了作战兵外,曾国藩还专门设立了一种被称作“长夫”的辎重兵,这一方面提高了部队的供应效率,另一方面也在最大程度上避免了拉夫等扰民现象。

戚老师的课程,也有让曾国藩犯难的地方,不是看不懂,而是难操作。

既要马儿跑,就不能不让马儿去吃草。大家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没有回报,凭什么要别人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嗷嗷叫着跟着你去拼命?

以明朝为例,普通官军的薪俸很低,因此有理由不拼命,戚家军的薪俸很高,就没有理由不拼命。同理,清末的官军,无论绿营还是八旗,薪俸都很低,有的拖家带口的士兵实在维持不了生计,只能兼点小生意,有的甚至业余去打短工,从这个方面来说,你还真不能对他们要求太高。

曾国藩不是一个书呆子,他照着戚继光的办法,在湘军里实行了厚饷制度。湘军勇丁大多来自于青壮农民,没有家室之累,而他们拿到的饷银则是在家种田的三四倍,生活上自然没有什么问题。

曾国藩犯难的地方在于,湘军作为团练武装,并非正规军,政府不提供军饷,只能由士绅捐募。捐募这玩意,就跟和尚化缘一样,有一搭没一搭,遇到一时化不到可怎么办?

曾国藩绞尽脑汁设计了一招,他先发一半饷银,到被遣散或请假回家时再一起发,当然了,你要是自己跑掉,另一半就没有了。此招一出,除非出手赶,谁也不甘心留下一半饷银就走人。

对戚氏练兵法,曾国藩是既有继承又有创新,其中一个重要方面就是加入了精神训练。

在绿营八旗中,武官们的收入比士兵高,但又远远比不上文官,于是只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们在军队里面吃空额、克扣兵饷,在社会上则直接进行勒索和受贿。这一点,就连关天培指挥下的广东水师都概莫能外,鸦片战争前照样接受鸦片商私下送给他们的“陋规”,所以林则徐曾为此再三叹息,说:“虽诸葛武侯来,亦只是束手无策。”

在曾国藩数年以来所观察过的军营之中,自守备以上的军官,几乎没有一个是清白的,皆“丧尽天良”。曾国藩对此痛恨无比,为了转变这种风气,他搬出了倭仁老师的法宝。

在湘军营官中,有一半以上都是富有“忠义血性”的湘籍儒生。理学中忠君报国的思想和精神,使得这些人们印象中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爆发出了超常的勇气,在打仗时他们能够奋不顾身,舍生忘死,不打仗时还能在军营中探讨钻研学问,甚至著书立说,让你不佩服都不行。

一般士兵当然领会不了如此深奥的东西。曾国藩的办法是将为人处世的道理和军队纪律浅显化,编成大白话一样的韵文,让士兵们背诵和遵守。

经过戚氏练兵法和精神教育双重武装的湘军逐渐成形。看到训练已初步取得成效,曾国藩便让湘军出马“剿灭土匪”,与此同时,“搜查土匪”的任务则被移交给当地团练负责。

湘军果然比绿营强,他们在对付长沙周边的土匪时表现得绰绰有余。

衙门也是一条食物链

在组建湘军之初,曾国藩就认识到,湖南治安如此恶化,社会如此混乱,在于太平军起到了示范作用。

都知道造反要杀头,谁不怕杀头呢?可是看到造反的太平军不仅没有被杀头,相反还差点攻下长沙,一些蠢蠢欲动的人胆子也就跟着大了起来。另一方面,自从太平军冲击长沙后,从前威风八面的官吏们个个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平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怕在乱世之中惹祸上身,性命不保,因为他们的不作为,法纪逐渐变得废弛不堪。

曾国藩担心的是,一旦省城的“无赖之民”与周边的会党里应外合,将对长沙形成致命威胁。他从书中找到了一句话,叫“乱世用重典”——面对乱局乱世,要么忍,要么残忍,没有第三条道路。

曾国藩随后在长沙城设立审案局,不管你是会党还是盗贼,也不管是想造反还是要劫财,一见就抓,抓住就审,审定就杀,一点不客气的。

从1853年7月起,仅仅几个月时间里,曾国藩所主持的长沙审案局就处死了一百多人,曾国藩也因此被赠送了一顶酷吏的帽子,“曾剃头”“曾屠户”的名号不胫而走。

曾国藩的大开杀戒,对于老实本分的普通百姓来讲,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以后出门不用再胆战心惊了。加上湘军的反复“剿匪”,不仅已经发动的各类起义被一一扑灭,即便是正在酝酿的也胎死腹中,湖南由此“欣欣乡治”,社会秩序重新趋于稳定。

曾国藩真正得罪的,恰恰是长沙的各级官吏。

审案断案甚至处决人犯,本是按察使的职责,人家才是负责刑名的副省级官员。不管之前他如何明哲保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毕竟属于他的权限范围,朝廷还没说撤职呢,倒让你给架得空空的,算怎么一回事?

衙门也是一条食物链,而且向来比别的食物链更见不得阳光,里面不光是按察使,大小胥吏全指着它收取陋规,曾国藩完全不顾“起码规矩”的做法,自然惹得骂声一片。

原先出面向曾国藩传达咸丰旨意,同时也向他发出邀请函的官员,是湖南巡抚张亮基。他跟曾国藩虽是初次相识,但关系十分融洽,若是他在,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可能从中协调,可惜好景不长,张亮基调任湖广总督,去湖北收拾残局了。

骆秉章接替湖南巡抚一职,骆巡抚跟曾国藩没有交情,又是个久历官场的老油条。他刚刚到任,会为了一个曾国藩,而不顾及其他官员的情绪吗?再说了,这湖南官场到底谁做主,是你姓曾的,还是我姓骆的?

糟糕的是,曾国藩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危险,他仍在继续得罪人。

当初太平军围攻长沙,朝廷从各省调集数万兵勇,以后除了大部分尾追太平军而去以外,尚留了部分散勇下来。这些兵痞经常三五成群,在湘江上拦截民船,以勒索财物,从来没人敢管,使得湘江之上几乎断了交通。曾国藩闻讯之后,立即出令抓捕,审讯后将其中的三名四川兵斩首示众,一时风纪肃然,江上交通畅行无阻。

散勇属于绿营,这回把丘八也给惹翻了,此类爷爷岂是能随便碰的,双方由此结下了梁子。

一个人顺风顺水惯了,就很可能忘了自己是谁。这话说的是曾大人,曾国藩的自我感觉还好着呢,练湘军的同时还想练绿营。倒不是他对绿营又有了好感,而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改变绿营军纪废弛、四处扰民的状态——你们就算不能打,也不要拖后腿。

可这无异于踩了别人的尾巴。如何训练和指挥绿营,该操心的是提督,连巡抚都不予过问,就算绿营再差劲,又碍着你曾某什么事啦?你狗捉耗子多管闲事,手也伸得太长了吧!

庙小妖风大

湘军每天都要进行长达八个小时的军事训练,每个月还要组织两次会操兼精神训话,曾国藩传令绿营就在这两天内与湘军一起出操。

湘军天天都要接受训练,早已习以为常,懒散惯了的绿营兵哪里受得了?他们平时的所谓出操,不过是随随便便地比画几下,走个过场而已,更有甚者连这都觉得烦,宁愿花钱找个人代替,然后自己去睡大觉、下馆子、逛妓院。

会操的那两天偏偏烈日炎炎,大家天不亮就要出操,一天下来汗流浃背,绿营官兵们全都叫苦不迭。

对他们来说,陪着练几下也就算了,最讨厌的是还要聆听训话。曾国藩在上面讲要吃苦耐劳,要遵守军纪,要精忠报国,底下的绿营官兵都恨不得冲上去扇他两耳光:老子们当兵是为了吃粮赚钱,什么国不国的,尽胡说八道。

副将清德带头不听约束。会操时正值他的小妾过生日,清德大发请柬,还命令五十多个士兵给他操办酒席。众人心领神会,便都以病假为由拒绝参加会操。正待大发宏论的曾国藩往底下一瞧,绿营士兵稀稀落落,问明缘由,才知道是清德从中作祟,不由大怒:不把你这股歪风打下去,我的曾字就得倒过来写了!

曾国藩的好处是有直接给皇帝上折子的特权。他一查清德的档案,此人劣迹斑斑,长沙被围时,别人都上了前线,唯有他换了便装,躲在民房里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而且他的一大嗜好是养花,出去打仗,军备事务一概不知,如同泥塑木偶一般,但有件事一定忘不了,就是要买花运回家。

证据确凿,曾国藩以“性耽安逸、不理营务”之罪,狠狠参了清德一本。

曾国藩要参劾他的事很快传到清德耳朵里,清德又急又恨,赶紧跑到刚刚回省的提督鲍起豹处喊冤告状:“天气这么热,坐家里都能出一身汗,何况顶着毒辣辣的太阳出操,这是在虐待士卒,不把我们绿营当人看啊。”

鲍起豹哼了一声。清德发现有门,赶紧再敲边鼓:“纵使我体恤士卒有错,我是大人您的副将,他‘曾剃头’有什么权力说参就参呢?”

提督的脸色渐渐变了。清德接下来的一句话终于让他再也按捺不住:“长沙居民只知有帮练大臣曾国藩,不知有提督鲍起豹。”

你不过是个搞搞团练的文官,懂得什么军事?现在竟然庙小妖风大,公然欺负到老爷我头上来了。鲍起豹当下发布命令:“盛夏操练,实为虐待士兵,不仅不参加会操无罪,今后谁要胆敢私自参加,还要军棍伺候!”

鲍起豹的这道命令原本荒谬绝伦,但却在湖南官场赢得一片掌声和喝彩。这里面当然少不了按察使和他手下的大小胥吏,他们正愁没人给他们出头,现在鲍起豹站了出来,双方立即王八看绿豆,对上了眼。

你需要托儿吗?我们来托你。舆论完全站到了鲍起豹一边,与曾国藩成为对立面,说他凶狠残暴,杀人如麻,说他爱出风头,凭着一点老资格,就管东管西,随便插手。

有了舆论支持,绿营官兵变得有恃无恐,会操自然是不去了,不仅如此,他们还常常在街上对碰到的湘军兵勇进行袭击辱骂,连曾国藩的弟弟都无缘无故挨了打。

湘军平常也看不惯这些老爷兵,一次看到几个提标兵在喝酒赌博打架,就上前秉公说了几句。所谓提标兵,是提督鲍起豹的亲兵,一向目空一切,别说训他了,就是多看他几眼,没准也能给你舞拳头。双方立即发生了械斗,提标兵吃了亏,回去后搬了一大群救兵,要找和他们打架的湘军算账。

找不到人,他们就围住曾国藩,让他交出“打人凶手”。绿营内斗的热情让曾国藩很是吃惊:有这股劲头,你们为什么不用在“剿匪”或追击太平军上?

想到这样斗来斗去将没完没了,而且绿营的军纪败坏也将影响省城治安,曾国藩就给鲍起豹写了封信,请他抓一抓绿营的军纪。

按照曾国藩的意思,是要鲍起豹在军营内对违纪者进行惩治,鲍起豹却来了个绝的:行,你既然这么惦记他们,我这就给你送过来。

鲍起豹把几个涉事的提标兵绳捆索绑,送到了曾国藩的公馆。这招可太毒了,不仅让曾国藩下不来台,也因而激怒了绿营士兵。这些人向来勇于私斗,怯于外战,一听还有这事,都冲动起来。

太过分了这个“曾剃头”,我们问他要人,他居然还把我们的兄弟给捆了,干掉他!这边曾国藩正不知道该拿捆来的提标兵怎么办才好,正在犹豫不决之时,他的公馆便遭到了绿营的围攻。

惹不起,还躲得起

绿营满城鼓噪的声音,长沙的文武百官其实都听到了,但他们一个个紧闭大门,装聋作哑。曾国藩在长沙的公馆,原先是巡抚官署的一部分,新任湖南巡抚骆秉章的住所与曾公馆不过一墙之隔,这么大的动静他哪里会听不见,可他就是钻在里面不出来,更不要说制止了。

事到如今,曾国藩也不能“装孙子”,想想绿营士兵胆子再大,也不敢冲进公馆,他便走到堂前,欲派人与包围者进行交涉。可是他想错了,绿营的一大特色就是无组织无纪律,以下犯上之风盛行,这些士兵一冲动起来,哪管你是不是朝廷大员,这里老子说了算。

未等曾国藩开口,兵勇们已经冲进公馆,并且二话不说就动起刀枪。曾国藩的一个亲兵被刺伤,他自己也险些中招,眼见事态已不可收拾,他不得不向邻近的巡抚求救。

听见曾国藩在门外喊救命,骆秉章这才装出一脸惊讶的表情,走出门来替曾国藩解围,他亲自给那几个被捆的提标兵松绑,又说了一大堆赔礼道歉的话。绿营士兵不仅没有受到怪罪或处罚,还得了这么大一个面子,自然得意扬扬地撤兵回营,只苦了一个曾国藩,因为从头到尾,骆秉章都没有上前安慰一句,似乎他曾国藩才是肇事的元凶。

不单是骆秉章,得知消息后的长沙官员,从大到小,没有一个同情曾国藩,全都幸灾乐祸,认为他咎由自取。长沙官场的态度,连曾国藩的部下和幕僚们都看不下去了,纷纷劝他上折告御状。

曾国藩叹了口气:“时势危急,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不能平定内乱,怎么还敢拿这种事去让皇上烦心呢。”

他终于想明白了,因为他破坏了官场的游戏规则,所以早已成为众矢之的,长沙城里的所有官员都和他成了敌人,只要他待在这里一天,就得斗上一天。

当然可以给皇帝写信,可是其他官员难道就不会?起码巡抚总是有上奏权的,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真的打起笔墨官司来,你未必会赢。

惹不起,还躲得起。1853年9月29日,曾国藩率湘军转驻衡阳。衡阳是曾国藩的祖籍,也是他夫人的故乡,此地人文鼎盛,风景不殊。常言说得好,心随境转,对于烦恼而言,远离也许是最好的办法。

曾国藩完全抛开了长沙城里那种郁闷而憋屈的情绪。从此以后,你们腐败也罢,庸碌也罢,妒才也罢,都将与我无关。人生短暂,时间有限,重要的是做好自己。

在衡阳,除继续加强陆师训练外,曾国藩开始重点筹建湘军水师。“剿匪”已经结束,湘军必须和真正的对手太平军进行硬碰硬的较量。太平军的陆师固然狠辣,但这时最让各省官军叫苦不迭的还是太平军的水营。

水营系太平军自广西攻入湖南后所创建,前后拥有万艘由民船改造的战船,所到之处“帆幔蔽江,衔尾数千里”,黑压压都看不到头。有了水营,太平军得以完全控制长江水面。长江沿岸官军所控制的城池成了太平军的案上鱼肉,想吃哪一块就吃哪一块,而守军则猝不及防,毫无抵御的办法。

显然,曾国藩今后要想与太平军分个高下,肃清东南,拥有足以与其抗衡的水师是基本条件,但是这个活起初着实难倒了曾国藩。

以前说建立陆师不容易,现在看来还算简单的。只要像戚继光在书里讲的那样,招一批不怕死的人,再发上鸟枪和刀矛,训练一下就能凑合了。水师不行,这完全是一项庞大的再建工程,涉及技术瓶颈、经费筹措、水勇募练,可以说任何一项都没有先例可循,而任何一项也都足以使主持者烦恼到生不如死,其艰难程度,可以用曾国藩自己的比喻来形容:“像蚊子去背起大山,如虫子去渡过大河。”

可是他没有退路,哪怕是“精卫填海、杜鹃泣血”,也得一桩桩、一件件予以解决。

首先得有战船。真正的战船是什么样,没人见过,在两湖地区,就从来没有战船的影子,也没有一兵一卒曾服役于水师。翻书,书里也没现成答案,自古以来,中国人打仗大多在陆地,除了难得一见的赤壁大战,有关战船的记述很少。

曾国藩的脑子里没有战船的准确概念,一开始他甚至想用木排来予以代替。按照他的想法,木排容易,伐一排木头编一起就行了,而且这东西又轻便又灵巧。太平军的战船高,看不到木排,船炮只能仰射,又打不着木排,多好啊。

可是一试验,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人家船只根本就不用打炮,光挤就能把你给挤没了,更挠头的是,木排很难逆水而上,以后去南京可怎么办?

皇天不负苦心人

战船这个环节没法省略,曾国藩日思夜想,突然找到了灵感。两湖地区有龙舟比赛,节日的时候飞舟竞渡,煞是快捷好看,能不能仿造龙舟制造战船呢?

为了编练水师,曾国藩此前特地向广东地区的能工巧匠发出了征集令。“龙舟版战船”正要动工,工匠们到了,一听就笑了起来,说真正的战船哪是这种样子的。

在广东,共有两类三种战船样式。

第一类,是长龙和快蟹,此为大船类型。它们拥有庞大的船身,往水面一放,威风凛凛,但“快蟹”二字却得拆开来讲,概言之,它们有“蟹”一样的慢慢腾腾,却唯独少一个“快”字。

第二类,是小舢板,此为小船类型。鸦片战争时期,英军兵临南京城下所用的登陆舟就是小舢板,特点是个头小,但移动灵活,行动迅速。

戚继光说过,打仗非同儿戏,不是你杀人,就是人杀你,玩花样最后很可能先玩死的就是自己。曾国藩马上放弃了他的“龙舟计划”,让造船工匠按照广东战船样式动工。

皇天不负苦心人,战船终于如愿试造成功了。鉴于两类战船一快一慢,在实际演练和作战中,曾国藩便将它们的优点予以互补,配合起来使用。

有船,没有炮不行。中国是能自行制造火炮的,只是一个鸦片战争,把自产火炮的老底儿完全揭穿。曾国藩要炮,但他不能要这类土炮,得要好炮。当时广东可进口西洋炮,曾国藩就“师夷长技”,花大价钱托叶名琛在广东进行购买。

截至1854年2月,湘军共打造出三百六十一艘战船,其中既有长龙、快蟹和小舢板,也有购买并改造为战船的民船,但令人称羡的是都装配了大量洋炮,其火力不容小觑。

炮船齐了,还得有水勇。衡阳靠近湘江,会水的人很多,要招水勇的一大把,但曾国藩却不敢就近招纳。因为衡阳会党的势力很大,曾国藩最不喜欢这类会党,他生怕招来招去,一个不小心让会党混进来,关键时候对自己反戈一击。

曾国藩决定从老家湘乡招纳水勇。湘乡是山区,好多人都是旱鸭子,熟悉水性的人很少,要做水勇,还得先从游泳抓起。不过曾国藩认为这个不难,一天不会,就一周,一周不会,就一月,人可靠才是关键。

最困难的还是钱。湘军陆师的粮饷,主要靠劝募士绅来维持,但比之于陆师,水师简直是一只吞钱的老虎,仅筹备炮船,招募水勇,就需要十余万两银子。

为了弄到钱,曾国藩到处打听,只要哪里有银子的气味儿,觍着脸也得凑上去闻上一闻。当时的南方各省,尚被政府控制在手里,且有财源的,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广东。曾国藩得知广东解往江南大营的十余万两饷银,将经过长沙,赶紧向咸丰打报告,要求截留四万两,作为组建水师专用。

咸丰也知道长江上没有水师之弊,所以马上予以批准,此后又下令给湖南藩库也就是湖南地方财政,要求掏三万出来给曾国藩。有了这七万银子打底,曾国藩再东挪西凑,总算解了燃眉之急。

到1854年2月,经过近半年的操练,湘军从体量和能力都完成了一个升级,已拥有水陆两师共二十个营,一万七千人。

回过头来,曾国藩禁不住要庆幸离开长沙的选择,甚至要感谢那些什么正经事都做不了,又不肯让别人做正经事的庸官俗吏。正是他们的排挤,成就了一支更高水平的军队。

有时候,主动放弃未必就意味着损失,它很可能将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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