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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的彷徨——田蚡:贪腐跋扈,不得善终

历史大观园 身前后名 2020-06-25 21:00:19 0


靠姐姐上位

大汉王朝开国之初,就制造了后宫参政的传统。吕后一开始就是个很强势的皇后,刘邦一外出,她就在后方主持大政方针,而且连韩信也可以被她一声令下,在长乐钟室就地杀头。其后迅速向外戚干政的方向大力发展——吕后的兄弟吕禄、吕产都在吕后称制时全面上位,把持着国家大权,所有功臣都只能在他们的指挥棒下行动。如果没有周勃和陈平他们,大汉王朝的法人代表,恐怕就有由刘姓改成吕姓的可能。

后来,虽然吕氏被一把剿灭,但外戚干政这一传统却保持了下来。刘恒当皇帝时,常与太后商议朝政大事,他甚至想把自己的舅舅薄昭任为丞相,不过后来没有行动。

而到了景帝和武帝两朝,外戚越来越多。景帝并不长寿。他死翘翘的时候,母亲窦氏集团的外戚却还很活跃,但武帝刘彻的外戚们已经如明日之星冉冉升起。

于是,两家外戚就在这个历史舞台上你死我活。

在他们看来,权力是个好东西,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去搏斗。

这样的权斗,并不同于运动场上的比拼,有比赛规则,还有裁判员;这样的权斗是无所不用其及,谁无耻、谁最缺德,谁就能笑到最后。

当时,景帝外戚集团的代表叫窦婴,而武帝外戚集团的代表叫田蚡。

田蚡是汉景帝王皇后同母异父的弟弟。他的老妈在生他那个皇后姐姐之后又再嫁,于是生了他的哥哥和他。

当他出生时,他的姐姐已经入宫成为皇后。因此,很多人都认为,他跟贾宝玉一样,是含着金汤匙从娘胎里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估计他的老妈长得很漂亮、老妈的前夫也应该很帅,但他的老爸应该长得很不合人们的审美要求,因为他长得实在太对不起观众,又矮又丑。关于他的相貌,司马迁有两个字交代:貌侵。这两个字用现在的话来说,好听点就是身材不高、其貌不扬,难听一点就是又矮又小、相貌丑陋。

但他向来认为海水不可斗量、人才不可貌相。人长得丑,并不代表脑子也差。他长在贵族之家,他相信他不用奋斗就可以高官厚禄、出人头地,把很多长得比他帅的甩几条街。

他长大时,正是窦太后大权在握的时候。而天下人都知道,窦太后跟他的侄子窦婴关系是很好的,两人把持着朝政,互为表里,你想得到提拔,你就得跟窦婴搞好关系。

田蚡比别人更能深刻领会这个官场硬道理。他姐姐虽然也是国母级的人物,但刚刚升级成为皇太后,比太皇太后窦氏还是少了一辈——况且即使刘启还活着时,窦氏的话刘启都还得听,何况现在是孙子当皇帝?因此,田蚡就天天往窦婴的家里跑,勤得要命。而且,在窦婴面前表现得像儿子,甚至是孙子一样,只要窦婴一有什么话,最先听魏其侯的话是他、最先照魏其侯的指示办事也是他,天天陪窦婴喝酒,也帮窦婴喝酒。别人喝多了,站起来就摇摇晃晃地扶墙而去,他却仍然把所有礼节全部走遍,跪下再拜,这才恭恭敬敬地后退而去,比那些长须飘飘的帅哥表现得文明多了。因此,窦婴在这一时期还是很喜欢他的。当他那张丑陋的脸在窦婴面前挂着晚辈的笑容时,你就是打死窦婴,窦婴也不会想到,最后他会死于这个又矮又丑的人手上。

田蚡还在窦婴手下小步快跑充当晚辈的时候,心里就想着,以后一定要把官当到窦婴这么大。窦婴的官有多大?大将军。

而田蚡还只是个郎官,如果不是姐姐的原因,以他这个身份,连大将军府上的陪酒员也没资格当。田蚡知道,他现在不需要去立功——他也没有本事立功,他只需要耐心地等,等窦太皇太后驾崩的那一天,他的姐姐接过太后的权力时,他手中的权力就会看涨。这个时间段,只要窦家不把他打死,他就什么都不怕。因此,他唯一要做的,就是讨得窦婴的欢心。

故事情节后来果然按照田蚡的脚本进行。

他一边奉承窦婴,一边靠着从姐姐那里弄来的钱财,招揽人才充当自己的门客,开始为自己大展前途打基础。这家伙自己虽然没多少才,但却深知人才的重要性。他知道,窦家在最高层深耕多年,人际关系比蜘蛛网还复杂,窦家的人已布满朝中,要想把他们的影响力消化,那是要费很大功夫的。

当时,战国养士之风仍然流行,哪个贵族的家里都养着一帮吃闲饭的人。这些人一天除了陪主人吃饭喝酒之外,还得帮主人出主意,保住主人的荣华富贵。田蚡这时虽然还没当大官,手中的权力不大,但他有钱。所以,他的家里也养着一批大吃大喝的宾客。

田蚡那张脸挂着的笑容,不但让窦婴对他很信任,就连汉景帝刘启对他也越来越喜爱。皇上一喜欢,他的好运就来了。刘启提拔他做了太中大夫。然后他的姐姐又说他很努力学习,精通《盘盂》之类的典籍,所以你别看他长得丑,但他有水平。

田蚡盼望着窦太后赶快死去,但这个已经失明的老太婆硬是活得好好的,倒是春秋正盛的刘启提前死去。

刘启当了十六年的皇帝,但只活了四十七岁。

于是,刘彻继位,就是著名的汉武帝。当时汉武帝也只有十六岁,放在现在只不过一个在读中学生,不是时时上网玩游戏,就是天天光着膀子在足球场上疯跑。但他已经是个国家元首了。他后来虽然大大有名,但现在朝政仍然由他的奶奶掌握。

此时,他的奶奶窦氏已经成为太皇太后,田蚡的姐姐虽然是皇太后,但排名仍然在家婆的后面,家事国事,仍然是窦老人家说了算。但因为窦老人家年纪已大,再加眼力不济,精力越来越差,因此,权力也不断下放给王太后。王太后刚当太后,还很缺乏经验,碰到问题,便自然把弟弟田蚡叫来商量,然后再拍板。于是,田蚡的话也开始越来越算话了。

在刘启临死的那一年,田蚡已经被封为武安侯,在爵位上跟窦婴已经平起平坐。但他并不仅仅想当个没有权力的贵族。你如果只封个侯,没有别的职务,那你只能领很高的工资,可以整天在家设宴请客,大吃大喝没有问题。可田蚡现在想当的是行政一把手——丞相。因为,当时卫绾被免了职务,丞相的位子就这么空缺下来,此时不抢,更待何时?而且目前有资格当这个丞相的只有窦婴。可是当年窦太后多次提出让窦婴当丞相,刘启就明确说过,窦婴当不得丞相。

为了把这个丞相弄到手,田蚡这个时期很会装,帮朝廷推荐人才,逐步把窦婴的势力挤出权力中心。

他把他的这个想法跟他的门客提出来,希望大家看在吃了他这么多年的分上,给他个好点子。

他手下有个叫籍福的门客对他说:“魏其侯当权了这么多年,名望和人气指数目前仍然高居榜首。现在老大才刚刚起步,根基跟魏其侯比,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即使皇上任命老大为丞相,老大也应该谦让一下,而且明确让给魏其侯。如果他当了丞相,老大必定成为太尉。丞相虽然排名在太尉之前,其实级别都一个样。这样一来,老大不但当了国家一级公务员,地位不比魏其侯低,还得了个谦让的美名,会大大提升老大的人气指数啊。”

田蚡的脑袋还是很聪明的,一听到这个话,立刻采纳。

田蚡立刻找到他姐,让他姐王太后把这个意思跟刘彻说。这就成了他通过后门推荐窦婴当丞相的事。当窦婴被任命为丞相时,田蚡也成为太尉,而田蚡也因此名声大振。

籍福还是很有良心的。窦婴当丞相时,大家都去祝贺,籍福也去了。其他人都把好话说完之后,他才一脸严肃地对新丞相说:“君侯啊,你有个性格特点,就是对好人的态度很好,对坏人的态度很凶。现在你能当上丞相,就是因为大量的好人帮你说话。但君侯一定要记住,现在这个社会坏人实在太多了。他们肯定天天在说君侯的坏话。如果君侯能容忍他们,君侯的位子必定长久。如果不能容忍,那么不久君侯就会被他们玩完。”

窦婴一听,这是什么话?让老子去容忍坏人?容忍坏人就能幸福万年长?这是哪里来的名言?以前老子不当丞相,都不怕坏人,现在当了丞相,权力比天大,哪还怕什么坏人。上任的第一天就听到这样的话,真真气死人也。

籍福看到他一脸的不悦,终于不再说什么了。

抢权还是讲点策略的

田蚡看到窦婴当了丞相,那张老脸比以前更傲慢了,心里很高兴。他继续装。他跟窦婴有个共同的爱好,就是“好儒术”。当时,诸子学说还在流行,但汉朝的皇帝对儒术不怎么感冒,以前刘邦一见儒生就生气,甚至把儒生的帽子脱下来当尿壶。只是后来他当皇帝后,跟一帮跟他打天下的大臣天天在一起混,觉得皇帝的尊严没有突出,这才让叔孙通帮他搞了一套礼仪。当叔孙通把拜见皇帝的礼仪搞出来后,彩排的第一天,刘邦看到大臣们都整齐地拜在自己的脚底,整齐地山呼万岁,皇帝的优越感才油然而生,觉得这才是皇帝的感觉。因为叔孙通就是儒生,所以刘邦对儒生才稍好一点。一般士大夫都喜欢儒术,觉得礼仪尊卑那一套很好玩。而窦婴和田蚡也是“儒术”群中的带头大哥。

田蚡找到窦婴,向他建议,咱都好儒术,就利用一下职权,在朝中大力倡导儒术吧!

窦婴一听,觉得是好主意,于是,两人到处招聘儒生,让他们到朝中当大官,然后准备在朝中设明堂。明堂是专门让皇帝诸侯会面的地方,然后按儒家的礼仪,命令所有诸侯就国。而且搞了个运动,要求广大人民群众检举揭发窦氏家族以及皇室中人品不好的人,然后开除他们的族籍。

两人搞得很有声有色,窦婴觉得这比他原来打败七国乱军还过瘾,哪知,全上了田蚡的圈套。

首先那些诸侯都是贵族,而且要命的是,这些诸侯大多是公主的合法丈夫,个个都想在京城里享福,哪个愿跑到封地那里过苦生活?于是,这些诸侯都开始骂窦婴起来。虽然这事是窦婴与田蚡联合搞出来的,但他是丞相,是第一责任人,人家太尉是不用负多少责任的。

窦婴的人气就这样开始下跌。

更要命的是,连窦太皇太后也生气了。她和窦婴都姓窦,是如假包换的堂姑侄关系。现在窦家的男人当中,也是窦婴权力最大。他能有今天,基本都是靠他堂姑妈。可是两人的信仰却不同。窦婴好儒术,而姑妈却喜欢黄老。

当年窦氏还是太后时,就要求她的儿子刘启以及自己家的弟子都读黄老的书。当时有一个大名士叫辕固,学问很高,是研究《诗》的高手。窦太后听说后,就把他叫过去,让他讲解《老子》。辕固才一看封面,就说:“这个书没什么特别的营养。”窦太后一听,立刻生气起来,大吼一声:“它当然比不得儒家的书了,儒家的书全是管犯人似的。”当即玉手一挥,叫人把辕固带到兽圈,大声说:“你看里面是什么?”

辕固一看,吓了一跳,原来里面全是嘴边长着獠牙的野猪。他还不知道这个面目很慈祥的老太婆为什么会把他带到这个地方。

刘启当然知道他妈接下来要干什么了,连忙吩咐身边的人准备了一把锋利的刀。

窦太后冷冷一笑,说:“你敢侮辱老子的书,哀家现在就叫你进去跟这些野猪搏斗。你要是能把野猪杀死了,你才可以活着出来。”

辕固一听,不由大叫苦也。他活了这么多年,精力全放在《书》《诗》上,从没练过武功啊,估计就是一般的武林高手,想在这个圈里活着出来,怕也很难啊,何况他一个书生?书生的嘴很硬,可拳头一点不硬。

但太后叫你进去,你还能不进去?

窦太后大叫一声:“给他刀。哀家还给你武器,野猪可没刀呢。”

刘启赶忙向身边那人一丢眼色,那个人把手中的刀递到浑身颤抖的辕固面前。

辕固没有办法,只得伸出白白瘦瘦的手接过刀,进了兽圈。

当兽圈的门关掉之后,辕固真的想放声大哭。

可是野猪的动作比他的泪水快得多了。他的泪水还在眼里打转,野猪已经向他扑了过来。他没有办法,只得怀着想哭的心情,挺刀向野猪刺过去。

这一刺,居然直中野猪要害。野猪大叫一声,倒地而死。

辕固大吃一惊,抬头向圈外望过去。

窦太后虽然郁闷,但也不好意思说话不算数,只得气哼哼地下令把他放出来。刘启知道老妈对儒生很生气,因此,终其一朝,都没有重用儒生。

窦太皇太后的儿子很听她的话,可她的侄子却一点不争气,硬是在当丞相时天天任命儒生当大官,在朝中大搞儒家那一套。王太后私下弄点权,她也就算了,可窦婴居然向她的信仰挑战,她还能忍得住么?更让她愤怒的是,窦婴推荐的御史大夫赵绾居然搞了个建议:皇帝以后不必再向窦太皇太后禀奏了。这不是直接夺她老人家的权是什么?这不是赤裸裸的宫廷政变是什么?老娘当这么多年的权,都当到现在了,临死了,居然还被夺权?你们这帮小子把老娘看成什么了?靠老娘的堂侄上位,却来推翻老娘,这是什么道理?如果是别人,估计她早就把他丢进兽圈里了,而且这个兽圈里养的一定是老虎而不是野猪。

窦婴是她侄子,她当然不能把他拿去喂老虎,但这个丞相是不能让他当下去了。

她下令,直接罢免了窦婴和田蚡,以及两人所推荐的那些人。窦婴和田蚡都领着侯爵的工资,待在家里提前过着退休生活。

窦婴很郁闷,但田蚡很高兴。

因为田蚡知道,自己还年轻,完全可以东山再起。而窦婴基本就无法重头再来了。一来,窦婴能有今天,靠的就是这个姑妈,而现在这个姑妈年纪已经大了,更要命的是,她已经把窦婴丢在一边了,彻底砍断了窦婴的前程。而他田蚡的老姐却春秋正盛,只等窦老太婆两腿一伸,这个天下就是他田蚡说了算了,到时再慢慢消遣一下窦氏家族也不迟。

不光田蚡能一眼看穿窦婴的未来,很多文武官员都知道窦婴已经彻底失去权力了,这就意味着,原丞相窦婴的利用价值已经归零,大伙再也不必上他的门,捧他的场子了。

那么,下一个该巴结的人是谁呢?

这些人就是用脚指头去想,都能想得出,下一个头号权贵就是田蚡。尽管现在田蚡跟窦婴一个样,身上除了有点钱外,别的级别都没有,但窦婴已失其堂姑的欢心,而田蚡仍然天天到宫中与他的姐姐见面。他的姐姐虽然还斗不过窦太皇太后,但他的姐姐目前精力很好,窦太皇太后,已经不怎么管事了——如果这一次,窦婴不挑战她的信仰,不直接宣布要夺她的权,她也不会搞这么大的动静。

搞了这么大的动静,她的力气也用完了。而田蚡的姐姐王太后的权力也就越来越大了。王太后没窦太后那么有执政能力,碰到要处理的事,基本都由田蚡做出方案,然后她只在方案上批个同意。

于是,大家都纷纷告别窦婴的家,转投到田蚡门下。

窦婴看到昔日都在自己家的宴会大厅里,举着酒把拍马溜须的话说得中气十足、悦耳动听的宾客都跑到田蚡家里,把以前在他那里的节目表演给田蚡看,心里很郁闷,觉得这些门客真是人心不古。但他还有什么办法?谁叫他已经是个过气人物?在这个社会里,谁过气谁郁闷。

过了不久,窦太皇太后终于死了。

田蚡心下大喜,他真正的好日子终于来到了。他现在盯着的仍然是丞相位子。

窦太皇太后是在建元六年(前135)驾崩的。当时,坐在丞相位子上的是许昌,他此前并没犯什么错误,但在一个官僚社会、人治时代,犯不犯错误不是你说了算,而是别人说了算。

王太后在窦太皇太后咽气没几天,就下了个诏书,说丞相与御史大夫在主持太皇太后的丧事时,没有努力办事,使丧事办得很不到位,辜负了皇上的信任和全国人民的期望。所以,决定把他们免掉。

接着下第二个命令:任田蚡为丞相、韩安国为御史大夫。

这个任命一下,直接效果就是:天下士郡诸侯愈益附武安(田蚡的封爵)。这话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从中央到地方的官员以及贵族们都选择到武安侯那里站队了。

这时的汉武帝仍然年轻,大权仍然掌握在太后手中,于是,大小事仍然靠丞相田蚡帮拿主意。于是,田蚡的权力越来越大。

虽然大家都很怕田蚡,对他都很巴结,除了那些拍马屁的语言外,没谁敢在他面前说别的话,但因为这哥们长得不帅,人又矮小,尽管大权在握,却看上去一点不威风凛凛,因此他心里就自然而然地生成一种自卑感,总以为人家看不起他,尤其是那些年纪比他长的前辈。他决定对那些前辈狠狠地打击、大力地整顿。他以为只有如此一来,天下所有的人才都怕他。

他搞了这一手之后,果然天下大肃,人家看他的眼睛都充满了敬畏的色彩。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的形象真的高大了无数倍,进去跟皇帝说事时,也敢于雄赳赳气昂昂了。这哥们有个习惯,只要有时间,就跑到宫里跟皇帝面对面谈论国家大事,而且一坐就是从早到晚。他在那里侃侃而谈,而皇帝只得在那里认认真真地听,像个小学生一样。

但你知道,后来被谥为武的刘彻也是有性格的,在田蚡面前装小学生时间久了,也觉得很不爽。而且自从田蚡当了丞相,好像自己的发言权越来越细小了,几乎所有的官都由他决定。有的人本来就是个待业在家的,经他一推荐,立马成为二千石的官员——享受这个待遇的,基本都是高级官员。刘彻把自己的权力清单一盘点,原来已经没有多少了。终于他也受不住了。有一次,田蚡又把一份人事任免方案呈给刘彻看。刘彻直接对田蚡说:“丞相大人还有多少人要提拔的?我也想提拔几个,不知还有没有位子?”

如果别的人听到这个话,估计会当场摘下帽子,然后趴在地下请罪。可田蚡却只是笑笑,没作声。汉武帝也只有在那里苦笑着,把下文艰难地吞咽下去。

田蚡根本无视汉武帝那个苦闷的表情,继续把得意的表情天天挂在脸上,仰着那张丑脸,迈着短短的步伐,在大家的面前嚣张着。你们看看,老子连人事任免权都全部从皇帝那里转移到自己的手上,这个以前萧何、曹参他们都做不到吧?

他继续在汉武帝面前嚣张。

有一天,他在刘彻面前猛吹一整天之后,摸着自己的下巴对早已昏昏欲睡的刘彻说:“皇上,我当丞相这么多年来,还没个豪宅住,所以想修建个豪宅。”

刘彻打了个哈欠,说:“这是丞相的私事,你想建就建。建成后,朕带后宫去好好贺喜一番。呵呵,丞相的豪宅肯定设计得漂亮。”

田蚡干笑几声,说:“修豪宅可得找一个风水宝地啊。”

刘彻揉了揉眼皮说:“那得好好找找。”

田蚡说:“我找到了。”

“在哪?”

“就是考工官署那里。”

刘彻一听,睡意立消,人也跳了起来,指着田蚡大声叫道:“你干脆把武器库也全部归到你名下算了。”

田蚡从没见过刘彻对他生过这么大的气,吓得趴在地下,磕头不止。他知道,如果这时刘彻大喝一声,来人,把这家伙拉出去,谁也救不了他。

你知道什么是考工官署么?告诉你,就是制造武器的地方,放在今天就是兵工厂。你连兵工厂都想占为己有,那真的不如把武器库也抢过去算了。抢武器库是什么罪名?就是造反。你一沾上这个罪名,不管你在哪个朝代,不管你的权力有多大、功劳有多高,结果都会是死路一条。当年,韩信的功劳不可谓不高,权力不可谓不大,但被人家套了一个莫须有的造反罪名,最后也死在长乐钟室。现在你田蚡是什么人?一个仗着姐姐的势力爬上高位的人,居然也把目光盯在武器库上,不杀你杀谁?

幸亏此时刘彻还嫩,发完脾气,看到他这么鸡啄米似的磕头,看上去怪可怜的,何况他还是老妈的弟弟、自己的舅舅,于是也就算了。

田蚡经过这件事之后,知道这个年轻皇上是有性格的,只是脸皮还薄一点,你真的碰触到他的痛处,他还是可以黑起那张脸的。因此,他在皇帝面前把那份嚣张的表情收藏了起来,但在大家的面前却加大了嚣张的力度。

即使是在他的老哥面前,他虽然嘴里称老哥,但在排座次时,却按官位排,我虽然是你弟,但我是丞相,是你的领导,对不起了哥,你得排在我的后面。我这样排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捍卫大汉丞相的尊严。呵呵,制度面前没有情面。

大家看到他对自己的老哥都是这副嘴脸,在他面前更是个个奴颜婢膝,除了拍马溜须的话外,不再说别的话。

他看到所有的人在自己面前都是这个样子,长得再高的人也在自己的面前低下头,心态就更加骄横了。每天除了到处摆谱之外,就不断地加大力度搜括财富。他每天都定自己的小目标,然后各路诸侯和手下的官僚们不断地为他实现。

玩弄窦婴

虽然占据考工官署的小目标没有实现,但田蚡另选的地皮也不错,而且建成的豪宅比所有的官僚和诸侯的规模更大,装修更豪华。当然,只建几个豪宅仍然不能满足他的虚荣心。他还购置大量的田地。这些田地都是全国最肥沃的土地,然后还在这些田地上面修建庄园——现在你知道了吧,农家乐这个模式可不是这些年才有,早在两千年前的田蚡就已经做得很豪华了,只是他不对外营业,而只是自己在里面吃喝玩乐而已。这哥们还是个购物狂,专门组织成立了田家的购物团队,分派到各地去帮他购物。各郡县的大道上,到处都是他派出的团购队伍。他嚣张到什么地步?据说还在大堂上设立钟鼓,树立高大的曲旃。如果是在现在,你就是摆一万个钟、一万面鼓,立一万杆曲旃都没谁说你。可当时就不一样了。因为按当时的礼仪,只有皇家才能摆这样东西。要是让皇上知道,完全可以定死罪、灭几族的。

田蚡却一点罪都没有,继续派他的手下到处团购,到处摆谱,大家继续在他的面前低头走路,夹着尾巴做人。

当然最郁闷的不是这些官僚,因为在那样的制度之下,不管谁当老大,他们的尾巴都得夹着,你想翘尾巴,你就得把丞相这个位子抢过来。而且你就是真的把丞相抢到手了,也未必有田蚡这样的权力。当年萧何就是在相位上被下廷尉的,周勃也不得不把丞相的位子让给陈平。你想像田蚡这样,你还必须有个当太后的姐姐。

现在最郁闷的是窦婴。以前在他家吃喝玩乐的大大小小官员,现在都离他而去,甚至连经过他家的门前都扭过头去,不再向他的门庭望一眼。不过,仍然有一个人坚持来跟他喝酒。

这个人叫灌夫。

灌夫的老爸本来叫张猛,先当灌婴的门客,很合灌婴的口味,因此,灌婴对他很好。灌婴后来推荐他出来当官,一下就当了个二千石的官员。张猛觉得灌婴大人实在太好了,不但让他白吃白喝,还让他成为高级官员,这可是重生父母啊。他没有理由不成为灌婴的死党。为了表示自己从今以后成为灌婴大老爷彻头彻尾的死党,他干脆改了自己的姓,从姓张变成姓灌。从此张猛就成了灌猛。

后来,发生了七国之乱。灌猛和他的儿子灌夫都被安排到周亚夫的手下去打仗。这哥们打仗时跟他的名字倒保持高度一致,敢于冲锋在前,最后死在战场上。他死之后,周亚夫叫灌夫把老爸的尸体运回去,可以不用上前线了。可灌夫却死活不同意,高喊着为老爸报仇的口号,也像他爸一样,继续冲锋在前,立了很多战功,身上也负了很多伤,成为当时有名的战斗英雄。

灌婴的儿子灌何又向景帝推荐他,于是他成了中郎将。可这家伙除了敢打硬仗之外,还爱大碗喝酒,而且经常一喝就出事。中郎将没当几天,就犯了王法,最后那颗新鲜的大印到手没几天,便又被缴了上去。

但因为他是有名的战斗英雄,虽然没了职务,但人气仍然大旺。过了不久,又被任为代相。接着又被连续提拔几次,可又因为酒精中毒,打了窦太皇太后的弟弟。刘彻怕他被杀,便派他去当燕国的相国。但不久老毛病又犯,官帽再被摘,成了白丁一个。

他虽然没有官职,但这些年来,他一边当官一边喝酒,还一边搜括钱财,家里的钱财多得要命。他的家财到底有多少?当时没有福布斯之类的杂志披露,所以司马迁只用“家累数千万”来描述。这哥们也像田蚡一样,到处购房产,抢田地,垄断利益,尤其是在颍川一带,什么利益都是他家的。当时颍川还流行了一首针对他的童谣:颍水清,灌氏宁;颍水浊,灌氏族。你一定要注意,最后面的“族”字,是灭族的意思。

灌夫很有钱,可以天天请客。可那些客人也不是仅仅为了解决温饱而天天来陪酒的。他们还要看你有没有权势。你要是没权没势,他们就不鸟你了。

灌夫看到宾客们都走光了,那么多的酒啊菜啊,全由他一个人消化,心里很不爽。后来,他发现,窦婴现在的心情跟他一个样。

于是,两人很快就混到一起,天天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感叹世态炎凉,你到我的家发牢骚,我到你的住处吐吐槽。

这两个吐槽大家聚在一起,越来越情投意合。当然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灌夫投奔魏其侯,就想借老丞相的名望抬高自己的人气;窦婴接收灌夫,是看中了他的性格,想利用这个莽汉借着酒疯去报复一下那些不把他这个原丞相放在眼里的人。

田蚡虽然用心腐败,到处展览手中的权力,但仍然密切地关注着窦婴的动态。他觉得,只有把窦婴这样的原牛人也压下去,再踩上一只脚,他的价值才得到最大限度的体现。可是,一直找不到机会。他现在权力虽然大,连乳臭未干的汉武帝都得看他的脸色办事,但要打倒窦婴,难度还是大的。一来窦婴毕竟是太皇太后的侄子,二来他当过丞相,还是有些人脉的,三来他也没什么过失,而且他虽然凭着堂姑的关系成为将军、一步一步爬上来,但他身上是有过军功的。你要是没有理由就拿下他,恐怕刘彻是不会答应的。刘彻现在虽然表面对他还算尊重,但你要是触及原则性的东西,他还是会生气的。这个田蚡是领教过的。

田蚡就等机会。这哥们不但很会利用职权敛财,头脑也很聪明。他看到灌夫与窦婴挂上钩,知道机会来了。因为地球人都知道,灌夫除了敢打仗之外,还敢于喝酒、敢于犯法。只要灌夫一犯法,窦婴离犯法还远么?

可是过了很久,灌夫居然没有犯法。田蚡等不及了,就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灌夫的姐姐去世,灌夫穿着丧服去拜见田蚡。

田蚡在跟他瞎聊一通之后,就懒洋洋地说:“我本来想跟你一起去魏其侯家里玩玩,可现在你正在服丧期间,就不好约你了。”

灌夫说:“丞相大人都过去了,我还好意思推辞什么?我回去就通知魏其侯,让他做好准备,明天我就和丞相过去。”

田蚡点点头,说:“那好吧。”

灌夫虽然是个莽汉,但也有一定的心机,他跟随窦婴的主要目的就是想借助窦家的权势。这时看到田蚡要跟窦婴交朋友了,心里就大大地高兴起来。他出了丞相府,就直奔魏其侯府第,把这个特大好消息告诉老朋友。

窦婴这些天来,都在郁闷中生活,也知道自己的失势是田蚡造成的,但人家是当朝丞相,你奈何不了人家。想不到田蚡这时竟然主动过来跟自己喝酒,这可是一件大大有脸的事。于是,他立刻全家动员,去买酒买菜,加班加点,做出窦家最好的菜,一夜不睡地办好这一次宴会,搞得自己和夫人全累得抬不起手。

但他觉得值。

可第二天,太阳升得老高,家中的客人也只有灌夫一个。

那么多的酒菜都已经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家里的仆人赶苍蝇都赶得手酸了,太阳已经过了头顶,所有人的肚子都已经咕咕叫饿。但门外的门童仍然没有大声吆喝丞相驾到。

窦婴终于忍不住了,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对灌夫说:“也许丞相大人忘记这件事了。”

灌夫一听,脸上就出现了怒气,说:“哪能忘记?他亲口对我交代的。老子服丧期间都过来赴宴,他怎么不来?老子过去把他请过来。”

这哥们的脾气一上来,就一脸怒气地驾着车向丞相府狂奔。

他来到相府时,田蚡正在睡觉——估计是装睡。他直接去见田蚡,大喊大叫:“丞相,你昨天说要去拜访魏其侯,魏其侯都忙了大半夜准备酒席,等到现在还没吃一口饭。你怎么还不去?“

田蚡把一脸的惊讶铺在脸上,说:“我昨天可能是喝醉了,把这件事忘记了,那现在就去吧。”

田蚡起来,好不容易上了车。上路后,一点不赶时间,慢吞吞地左看右看,故意把时间浪费在路上。灌夫气得想举起拳头打田蚡一顿。田蚡偷看着灌夫的表情,心里很高兴。田蚡认为这个表情就是窦婴的表情。他知道,现在窦婴还在饿着肚皮等着他呢。哈哈,老子终于也可以消遣你了。以前老子在你面前装孙子,现在你也得在老子面前当孙子。

田蚡想着,就差笑出声来。

灌夫就差大暴粗口了。

灌夫在没有酒时,还是能忍一下的。可是几大碗酒喝下去,本性就暴露了出来。

宴会开始后,灌夫举杯舞蹈,敬了田蚡,然后请田蚡也舞蹈一下。田蚡却不动身。灌夫就在席上,借着酒劲不断地讽刺田蚡。田蚡也不说话,继续喝酒,窦婴知道灌夫喝醉了,就上去把灌夫扶走,然后又陪田蚡喝酒,两人一直喝到天黑。田蚡在酒席上表现得很文明礼貌。

田蚡通过这次喝酒,看到窦婴在自己面前已经没有了脾气,完全可以再折辱一番了,于是立刻决定抢夺窦婴在城南的田地。当然,田蚡并不亲自去——他要是亲自去,他就不是田蚡了。他派籍福过去。

窦婴虽然被田蚡老老实实地耍了一场,但后来还算喝得到位,席间田蚡也没有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来。可这场酒喝了之后,你却来要老子的田地。你可以在赴宴时迟到,但不能要老子的田地啊。所以,当籍福向窦婴传达田蚡的意思时,窦婴立刻大怒起来,说:“我虽然退居二线,无权无势;田将军虽然贵为丞相,权势比天还大,可也不能仗着权势做出抢我田地的勾当吧?这个事,老子坚决不答应。”

灌夫知道后,也赶过来大骂一通。

籍福倒还不错,怕两家的矛盾加深,结果会很严重,因此回去之后,就劝田蚡:“魏其侯年纪已经很大了。我看他活不了多久。丞相就再忍一忍,等他死翘翘了,再要那几块田也不迟。”

田蚡当着籍福的面答应了,可他还是派人过去调查了一下,很快就查出,窦婴和灌夫对他的要求很愤怒,而且还大骂过他,他哪能再忍得住,骂道:“窦婴的儿子犯法,是我救了他的命。以前老子当他手下的时候,对他恭敬得像孙子,现在他居然连几块田也不肯转让给老子?这事跟灌夫有什么关系,他竟敢也出来骂我?看老子不收拾你。”

骂座引起的大案

收拾灌夫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你想打倒别人,还得费很多脑力劳动搞个冤假错案,可只要你一认真,找灌夫的犯罪事实,那是手到擒来。

田蚡很快就搜罗到灌夫的罪状,然后把状子告到皇帝那里,这个罪状就是,灌夫在颍川一带横行霸道,老百姓都受他压迫,现在天天上访,请皇上查办。

情节果然向田蚡的预期方向发展。

刘彻听完田蚡的报告后,想都不想,直接说:“处理这种案子是在丞相的职权范围内,不必再向朕请示。”

田蚡很高兴,准备下令把灌夫抓起来。

哪知,他的行动还没有开始,灌夫同样也抓到他的把柄,而且这个把柄比他抓灌夫的把柄大多了。

原来,田蚡还当太尉时,淮南王刘安入朝。田蚡想忽悠刘安的钱,便在跟刘安见面时说,以后大王一定成为天子。刘安果然爱听这话,立刻送给田蚡大量金银财宝。谁知,这事居然被灌夫知道,灌夫扬言要把这事告到皇帝那里,田蚡也不由怕了起来。他现在看上去,权势虽然很大,但并不像那些权臣那样可以在朝中说一不二,他仍然得仰仗他姐为他做后盾,才能把这个势头保持下去。如果皇上哪天不爽了,想将他拿下,比以前免窦婴更容易。所以,他也不敢再跟灌夫斗下去。于是,在他的授意下,那些门客都纷纷出面来和稀泥,很快就把灌夫的脾气平息下去。

灌夫放过他一马,但他绝对不会放过灌夫。

他还在等第二个机会。

过了不久,田蚡决定娶燕王刘嘉的女儿为夫人,并举行一次盛大的结婚宴会。王太后下达了通知,要求列侯和官员都必须参加这个大婚礼。窦婴是列侯,当然得了一张请帖。窦婴在去赴宴时,正好路过灌夫的家,就进去叫灌夫一起去吃喜宴。灌夫此时还没有喝酒,头脑还算清醒,说:“俺多次喝高之后得罪丞相大人,现在丞相大人又与俺发生了矛盾,还是不去的好。”

可这一次却轮到窦婴糊涂起来,他对灌夫说:“这个矛盾已经解决了,不用担心了。”再三叫灌夫一起去,灌夫只得跟着过去。

宴会过程中有个规定动作,就是主客先后要起身向在座众人敬酒祝寿。田蚡先起来,举着杯向客人们敬酒。他说祝词时,大家都离开座位,到地上伏倒在地,表示感谢。

当窦婴祝酒时,只有几个老朋友离开席位,伏地感谢,其余的都坐在那里,动了一下身体,意思意思一下,然后看着他的表演。

窦婴无话可说,谁叫你是过气人物?只得在那里喝闷酒。可灌夫却生气了。他站起来逐一向客人敬酒,当敬到田蚡时,田蚡也只是动了一下身体,嘴里还说:“我不能喝满一杯了。”

灌夫的气就更大了,但他还没有发作,只是苦着脸说:“呵呵,将军是大贵人,这一杯肯定能喝下去的。”

但田蚡能喝么?他要是喝下去了,他就不是田蚡了。

灌夫没有办法,继续敬酒。很快就敬到了临汝侯灌贤面前,灌贤正跟程不识说悄悄话。灌贤是灌婴的孙子,算起来还是灌夫的小辈。灌夫心里有气,正不知拿谁发火,看到灌贤这个样子,正好借题发挥,于是直接指着灌贤大骂:“你小子平时把程不识说得一文不值,猪狗不如,今天为了躲避长辈的敬酒却去跟他热聊,这像什么话?”

灌贤还没有反应过来,田蚡却站起来说:“程将军和李广将军现在都是东西两宫的卫尉,地位平等。现在你当众这么骂程将军,这不是连李广将军的面子也不给么?”一听这话,就知道田蚡已经把事态扩大化,把程不识和李广都拉到倒灌联盟中了。

灌夫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厉害,看到田蚡主动上来接火,心里的火气就更大了,加上脑子被大量酒精泡着,这时哪还顾得了什么,大喝道:“今天就是砍我的脑袋,我都不怕,还管什么程将军、李将军。”

在座的人都知道灌夫的脾气一上来,后果不堪设想,便都借口吃得太饱、喝得太多,肚子容量有限,需要上茅厕卸货,都纷纷到卫生间那里排队蹲粪坑去了。

窦婴也知道任其发展下去,谁也收拾不了,也跟着离开现场,还招手让灌夫也走。

可田蚡不干了,他看到宾客们都半途退场,把个大喜宴搞得不欢而散,这正是报复灌夫的大好机会。他下令武士把灌夫扣住,不放他出去。

这时,籍福出来,帮他给田蚡道了个歉,然后叫灌夫低下头赔个不是。哪知,灌夫的牛脾气一上来,对后果一点不负责任,大声说:“老子就是不低头!”

田蚡一看,好啊,如果你道歉了,老子还真不好下手,当下叫武士把灌夫捆起来,关在客房中,然后把长史叫来,说:“今天喝酒的,都是奉太后的诏令前来的。灌夫闹场,就是与太后作对。请按律处理。”

于是,田蚡和长史加班加点,立刻把灌夫的罪名定了下来:在宴席上辱骂奉诏喝酒的宾客,侮辱诏令,犯了“不敬”之罪。大家知道,犯这个罪的结果基本就没命。田蚡这次咬牙一定要把灌夫往死里整。为了保证让灌夫的脑袋被砍,他还派人把灌夫过去的那些臭事全翻过来,然后数罪并罚,而且还扩大了打击面,连灌夫的那些族人都抓过来,全部判死刑。

窦婴知道后,觉得自己也很有责任,便拿出大量的金钱,请人去向田蚡求情。

田蚡看到窦婴在自己面前彻底低下了脑袋,心里很得意,但仍然不答应。

田蚡到处抓捕灌夫家人,弄得灌氏的人到处躲藏。本来灌夫还指望有人帮他告发田蚡跟淮南王的事,但现在却找不到人帮他出面了。

窦婴只得咬着牙设法救灌夫。他的夫人劝他说:“灌夫得罪丞相,跟太后的家人作对,哪个都救不了他。”

但窦婴仍然去救。他以为,他曾经当过丞相,也曾有过军功,总是能见到皇帝的。于是,他向皇帝上书求见。刘彻还真的把他叫到宫里。他把事件始末说给刘彻听,最后说,灌夫只不过是喝多了失态,虽然有罪,可不应该判死刑啊。刘彻当场表态,说:“这个量刑也真的太重了。”然后还设宴招待窦婴吃了一餐。可吃饭过后,刘彻说:“这事我也不好说了算,你们到东宫辩论一下,把事实辩清。”

正反双方辩手很快就来到东宫。窦婴先发言,把灌夫的功劳大大地晒了一遍,最后说灌夫这次是因为酒喝多了,责任在酒。

田蚡把灌夫的错误都拿过来狠狠地摆在大家的面前,最后将这些错误归纳起来,就几个字:罪逆不道。

两人数度交锋,窦婴这才知道自己虽然有身高优势,颜值也比对方高无数倍,可口才却远远比不过他。如果是真人走秀,田蚡早就哭着下场。可现在是比拼口才啊,比拼谁更会诬陷人啊。

窦婴最后急起来,就偏离主题,把田蚡的一些过失也抖出来。可他却没有掌握田蚡跟刘安交往的事实根据,所揭发的只是一些腐败问题,比如到处敛财、生活作风有问题之类。这些问题,如果放现在,肯定会被当成老虎猛打一把,轻则断崖式,重则有劳狱之灾。可这些事在当时只算个屁。

田蚡看到窦婴终于把话题引到这里,心里就笑了,立刻反击:“在皇上的英明领导下,现在天下太平,广大人民群众安居乐业。我这才得以成为皇上的心腹大臣。我平时只不过喜欢点钱财、购置点房产、爱好点美女,犯点男人们都犯的错误,这算得了什么?哪像魏其侯和灌夫那样,交结天下豪杰,天天在某个黑暗角落商量讨论,妄议朝廷大政方针,希望东西两宫都发生不幸的事,好让他们成就大事。”

他这一招放出来,窦婴也就无法招架了。他知道凭着嘴巴,他真的玩不过田蚡。

当然,连武帝也知道田蚡这话诬赖的成分巨大,但窦婴没法驳斥。刘彻也不愿再让两人争辩下去了,对大家说:“大家看看,他们谁说的有道理?”

御史大夫韩安国说:“灌夫的老爸战死战场,他又拿着武器冲锋杀敌,身上全是伤,是全国有名的战斗英雄。这样的人物,如果不是大恶,是不应该杀头的。现在他不过因为酒桌上争几下,这是不好定罪的。所以说,魏其侯的话是对的。丞相说灌夫欺压百姓,大肆敛财,家里有大量来历不明的财产,横行颍川,还欺负宗室,罪过确实很大。丞相的话也有道理。还是请皇上拿主意吧。”

两个都对?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你说了这么多,原来都是白说的。

还有几个大臣本来都认为魏其侯的话还是对的,但却不敢当面跟刘彻说。

刘彻看到大家都在那里低着头,把嘴巴闭得很紧,就大怒起来,喝道:“你们平时都争着说武安和魏其的长短,好像什么都明白一样。可现在真的叫你们说真话,你们全都不说话。朕真的想把你们都拉下去砍了。”然后拂袖而去。

刘彻进去之后,请王太后过来一起吃饭。王太后早派人去现场观摩,对情况掌握得很清楚,见到刘彻,就大发其火,拒绝吃饭,大声说:“现在我还活着,这些人就敢把我弟弟搞得这样难看。如果我死了,他们不把我弟弟杀了吃肉才怪。”

刘彻说:“都是外戚啊,所以才让他们辩论。如果是别的人,一个狱吏就可以断案了。”

他知道,他也帮不了灌夫。

接下来,刘彻不得不亲自抓这个案件,要求御史加大侦办力度。御史很快就搜集到灌夫的很多罪状,跟窦婴所说很不一致。于是,窦婴也得了个罪名:欺君!

这个罪名虽然只有两个字,但却是大罪。

于是,窦婴也被抓了起来,关在牢里。

窦婴这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远远超出他的预想,他记得景帝在临死时,曾给他一份遗诏,上面写着:“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现在问题已经严重到不能再严重的地步了,他立即让他的家人找到这份遗诏,拿着去见皇帝。还真的被皇帝召见了,眼看快有转机。哪知,尚书处却说,档案室没有看到这份遗诏的备案,肯定是魏其侯造的假遗诏。

这样一来,窦婴的罪状又加了一层,而且这一层比之前更重。

窦婴这才知道田蚡的厉害。他知道,自己再怎么折腾也折腾不过田蚡了。于是,他决定绝食,自己把自己处理算了。

可他才绝食没几天,又有风声传来,说皇上真的不想让他死。于是,他又让自己充满了生活的希望,恢复吃喝。没几天,皇上还真的决定不杀他了。

田蚡就急了,派人制造了很多谣言,把窦婴说得一无是处。这些谣言很快就传到刘彻的耳朵里,刘彻就生气起来,改变了主意,下令将窦婴斩首。

当年的十二月最后一天,曾经的丞相、赫赫有名的外戚、窦氏家族的代表人物魏其侯窦婴被五花大绑,押赴渭城大街。坚硬的冷风吹在大街上,吹在窦婴那张憔悴的脸上,吹乱了他那稀疏的白发。大街的两旁站满了穿着破烂的观众。大家都麻木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砍头的地方,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是的,想什么都已经没有用。假如,他不是外戚,假如他不那么想占有权势,等等,他也许不会有昨天的富贵,没有几十年的腐败生活,也不会有今天。

田蚡选在这一天砍掉窦婴,是算好了的。因为这天一过,就是春天。春天是大赦的季节,他就无法杀掉窦婴了。

田蚡玩了这么多年,终于把挡在他前面的窦家灭了,他的心头应该畅快了,从此大汉王朝,就是刘家天下田家党。

可是田蚡却一点没有像预期的那样心花怒放,虽然继续天天大宴宾客,吃喝玩乐,但他的心情却无缘无故地郁闷。

郁闷久了,自然病了起来。大家看到他经常好端端的,突然张口就大喊大叫,全是谢罪求饶的话。弄得大家都莫名其妙。后来,家里的人只好请巫师过来诊断他的病。那些巫师看过之后,说:“我们看到两个鬼在他的身旁,准备杀他。”

“那两个鬼是哪里的鬼?”

“魏其侯和灌夫。”

大家一听,就知道田蚡真的该死了。果然过不久,他就一命呜呼。

再过不久,刘安谋反的事暴露,田蚡跟刘安的对话也被踢爆。刘彻恨恨地说:“如果田蚡还活着,会死得更惨。”

田蚡和窦婴都是外戚,都仗着家里的一个美女成为皇后而起家,是那个体制的既得利益者。他们都靠着他们的外戚属性,搜括了大量的钱财,到处炫富,公开过着腐败的生活。如果光从两人的人品上,谁也不比谁更道德。他们的争斗其实就是体制内既得利益集团之间为了权势而你死我活,为了获得更多的利益,不惜舍命一搏。

从表面看,两人的你死我活是灌夫引起的,似乎没有灌夫这个酒鬼,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其实,根子全在于权势和富贵。没有灌夫,还会有张夫。只要权势还摆在那里,只要权势还能决定一切,就一定会有灌夫出现。

而双方博弈的结果,也不是看谁更有智慧,而是看谁的后台更大。当窦家的总后台窦太皇太后还活着时,田蚡除了当孙子外,别无他途;当窦氏驾崩之后,窦婴只能不断地失势,最后任人宰割——连汉武帝都救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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