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明正史——陈宣帝　陈后主

陈宣帝陈顼（530—582）　字绍世，小名师利。武帝兄陈道谭次子，文帝之弟。

陈顼多智略，有勇力，善于骑射，仪表堂堂。武帝陈霸先平定侯景之乱后，梁元帝萧绎恐其势大难制，征陈顼及武帝子陈昌至江陵入侍，官拜直阁将军、中书侍郎，承圣三年（554），江陵为西魏所陷，陈顼和陈昌同被掳至长安。武帝建陈，陈顼被遥封为始兴王，后改封为安成王。天嘉三年（562），文帝以鲁山郡（治今河南鲁山）作交换，陈顼才回到建康，为侍中、中书监，三年后，升为司空，兼领扬州刺史。

陈顼入朝，以特殊身份执掌朝纲，一时势倾朝野。天康元年（566）三月，文帝病危，因忧太子陈伯宗性格懦弱，难以继业，意欲行“兄终弟及制”，让陈顼继位。陈顼伏地哭泣，坚决推辞。文帝信以为真，遗诏陈顼与中书舍人刘师知、尚书仆射到仲举共同辅政。

文帝死，陈伯宗继位，是为废帝。光大元年（567），三位顾命开始了权力争斗。刘师知和到仲举经常居住宫内，参与一切大事的决策；陈顼领三百人进驻尚书省与之抗衡。刘师知见陈顼的地位、声望、权势日益炽盛，为人注目，心怀忌恨，便与尚书左丞王暹等谋划，想把陈顼逐出尚书省。虽密议很久，却犹豫不决，不敢行动。东宫通事舍人殷不佞素以声名节操自负，主动前往相府，对陈顼说：“现在四方无事，大王不必长留宫内，应返回东府，处理京畿公务。”

陈顼打算出宫，但中记室毛喜觉得其中有些奥妙。他对陈顼说：“今皇帝幼弱，内外人心疑惧不安。殷不佞所传指令，恐未必是皇帝和太后的意思。大王应仔细斟酌，澄清真假。一旦出宫，易被人控制。”陈顼闻言，甚觉有理，遣毛喜先问太后，太后说：“现在皇帝年纪尚小，朝廷事务正需要安成王处理。”毛喜又将此事告诉废帝，废帝说：“这是刘师知等人干的事，事先我不知道。”待毛喜回报陈顼后，陈顼大怒，立即派人逮捕刘师知，并迫其自杀。接着将到仲举降为没有实权的金紫光禄大夫。自此，陈顼掌握了朝中所有的军政大权。

到仲举既被罢黜，内心不平。他联络右卫将军韩子高计划起兵，但被部将告发，旋被杀死。湘州刺史华皎素与到仲举、韩子高关系密切，听到到、韩被处死的消息，联络北周、后梁发兵东下，但被吴明彻率军击破。

光大二年，陈顼进位太傅，兼司徒，持剑上殿，入朝不拜。始兴王陈伯茂眼见陈顼专政，常常恶言辱骂。十一月，陈顼发动政变，召集群臣，以太皇太后的名义下诏，说废帝荒淫昏，鼓动刘师知等人排斥重臣，指使华皎发动叛乱；又说文帝早已看出此子懦怯，难堪大任，曾打算传位于弟。现重申文帝遗志，另立贤君。此诏一下，废帝即被赶出皇宫，改封临海王。陈伯茂王爵被废，改封温麻侯。

太建元年（569）一月，陈顼登基，是为宣帝。立陈叔宝为太子。

广州刺史欧阳纥在州恩威并施，颇有政绩。但宣帝自华皎反叛后，对欧阳纥也起疑心，命他进京任左卫将军。欧阳纥恐惧，真的打起了反旗。宣帝命章昭达进驻洭口（今广东英德北），打败了欧阳纥。

太建五年，宣帝以北齐后主荒淫不理政事，命吴明彻为都督北讨诸军事，率军十万北伐。陈军大败齐军于吕梁（今江苏徐州东南），继而攻下寿阳，尽复淮南失地。但宣帝进图淮南，志在划淮而守，苟安江表，因而没有乘胜大举北进。而北周宇文邕却利用陈牵制北齐一部分兵力之机，兴兵东进，灭掉北齐，统一了中原。平齐之后，北周又把兵锋转向淮南。

太建九年，宣帝命吴明彻再度北伐，想夺取徐、兖之地。陈军进攻徐州时，堰清水灌城，列舟舰于城下，声势甚盛。但北周大将王轨抄断陈军后路，在清水入淮口处用铁锁贯车轮沉入水中。吴明彻得知情况不妙，决堰退军，希望趁水势得以退回。及至清口，水势流敞，舟舰皆不得过，诸军溃散，吴明彻与将士三万人束手遭擒，只有萧摩诃率骑兵数千奔回建康。周军乘势南下，复取寿阳。淮南之地，至此又得而复失。

清口大败，陈军主力尽失，但这时适逢北周武帝病死，宣帝宇文赟继立，荒淫暴虐，无遑外略。这样，陈朝政权才得以拖延。

太建十四年一月，宣帝病死于建康宣福殿，葬于显宁陵（今江苏江宁）。

陈后主陈叔宝（553—604）　字元秀，小名黄奴，宣帝陈顼的嫡长子。母亲柳敬言，为梁元帝萧绎外甥女。江陵陷落，宣帝被俘至长安，陈叔宝与母亲避难穰城（今河南邓县）。天嘉三年（562），宣帝南归后，陈叔宝也回到京城，历太子中庶子、侍中。宣帝即位，立为太子。

太建十四年（582），宣帝卧病。陈叔宝与始兴王叔陵、长沙王叔坚并入侍候。陈叔陵为宣帝次子，是个心术不正、怙恶不悛的藩王。宣帝刚刚咽气，陈叔宝伏地哀哭，叔陵抽出药刀，砍伤陈叔宝的脖部。柳敬言前来护救，也被他连砍数下。陈叔坚孔武有力，夺下药刀，却被他乘隙逃脱，驰还东府，放出囚徒充为战士。此时官军都调往江防，京师空虚。陈叔宝急调右卫将军萧摩诃领兵攻打叔陵。叔陵自知不敌，沉妃妾七人于井，自率步骑数百人北奔，在路上为追兵所杀。

始兴王之乱平定，陈叔宝在太极殿即位，是为后主。因创伤不能视事，政无大小，悉委柳太后和陈叔坚。一时间，叔坚权倾朝野，培植党羽，日渐蛮横骄纵，后主大为忌恨。都官尚书孔范、中书舍人施文庆憎恶叔坚，日夕叩见后主，指斥叔坚的过恶。于是，后主调其为江州刺史，旋复留为司空，接着免职。

至德元年（583），柳太后还政于后主。亲政之初，后主宵衣旰食，励精图治，奖励垦荒，禁止奢靡，擢用廉吏，关心民瘼，又能采纳忠言谠论。但这种政治清明的状况只维持了很短一段时间。之后，他便不理政务，终日纵酒淫乐。从至德二年起，为了猎奇游玩，后主在宫中大兴土木。所造临春、结绮、望仙三阁，各高数十丈，连延数十间，以复道相连，材料多用香木，外饰金石珠翠，瑰奇珍丽，为东晋以来所未有。后主于此同孔范、王瑳等十余人游玩无度，号为狎客。游宴时，后主常令妃嫔与狎客们夹座饮酒，共同赋诗，相互赠答，然后取其中艳丽的诗文披以新声，选宫女传唱。游乐常常夜以继日、通宵达旦。

后主外宠孔范、司马申、王瑳。王瑳任散骑常侍，司马申任右卫将军，孔范为都官尚书，三人执掌机密，朝野凡有违言的，均谮之害之，附己者则超迁累进，以致官吏纷纷依附。由于他们是文士，对武将既惧又忌。孔范对后主说：“朝中诸将出身行伍，只有匹夫之勇，无深谋远虑，不可倚以重任。”后主信以为真。自此以后，凡是武将微有过失，即褫夺兵权，交由文吏掌管。晋王陈叔文任湘州刺史甚久，大得人心，为后主所忌，即改由施文庆代替，这种乖戾之举，使长江中上游军事陷于分崩离析之态。

后主内宠贵妃张丽华，常将她置于膝上一同决事。张贵妃本为武将之女，家贫，父兄曾以织席为业。初入宫时，为龚贵嫔侍儿。后主一见钟情，嬖幸无比，后拜为贵妃，生太子陈深。她善于察言观色，有权术，又喜厌魅，置淫祀于宫中。孔贵嫔也为后主所宠。孔范为了寻找奥援，攀龙附凤，与孔贵嫔结为兄妹，对后主极力阿谀奉承。宦官佞臣内外勾结，戚畹贵族纵横不法，卖官鬻爵，贿赂公行，赏罚之命不出于中书而出于宫掖，政治一片黑暗。

后主荒于酒色，不恤政事，引起了朝中正直之士的不满。毛喜屡次谏诤，被贬谪出朝，秘书监傅对施文庆、沈客卿之辈飞扬跋扈、专制朝纲不满，上书后主，劝他不要“恶忠直若寇仇，视生民如草芥”，而应敬天奉命，爱民如子，克服种种不良的嗜好欲望，远离奉承拍马的奸佞小人。后主见奏大怒，下令将傅逮系狱中赐死。吴兴人章华见此，上书极谏：“今疆埸日蹙，隋军压境，陛下不改弦更张，臣见麋鹿复游于姑苏矣！”章华立即被斩。其他朝臣见后主玩物丧志，拒谏饰非，也就明哲保身，三缄其口。

祯明三年（588）十月，隋文帝杨坚发兵五十余万，大举南伐。沿江守将立即上报，取代陈叔文任湘州刺史的施文庆却压下，置之不理。后来，后主得知隋军攻伐，却说：“王气在此，齐、周数次伐南，无不摧没。虏今来必自败。”孔范马上附和道：“长江天堑，自古隔断南北，隋军岂能飞渡！边将为了立功，妄陈边事，危言耸听。”后主深以为然，便放心地纵酒淫乐。及隋军进逼长江，陈朝宫廷正忙于筹备一年一度的元会大典，沿江战船俱调往京师，自撤樊篱，造成江防空虚。

次年一月，隋吴州总管贺若弼渡过长江，攻占京口，进据钟山。后主得悉敌军兵临城下，不组织人马抵抗，只是终日啼哭。诸将纷纷请战，施文庆压制不许。贺若弼乘机占领乐游苑，进而攻入宫城，火烧北掖门。隋将韩擒虎自横江济采石，陷南豫州后直逼石子冈。陈将任忠出降，并引韩擒虎经朱雀航直取宫城，自南掖门而入。

宫城内文武百官奔窜而出，只有尚书仆射袁宪守值殿内。后主见隋兵入宫，慌忙从宫人出后堂景阳殿，准备投井躲避。袁宪侍侧苦谏，后主不听。后阁舍人夏侯公韵以身蔽井，后主与他争扯好久，才与张丽华躲入枯井中。

隋军到来之后，对井大呼，没有回应；吩咐投下巨石，井中才响起声音。投下绳子，后主与张丽华这才上来。后主见到贺若弼，十分惊恐，跪拜不已，汗流浃背。

之后，后主被押往长安，终日以酒为伴，少有醒日。隋文帝杨坚见此，对臣下说：“陈叔宝的失败与纵酒有关，倘若将作诗饮酒的功夫用在国事上，岂能落此下场！当贺若弼攻京口时，边人告急，叔宝正在饮酒，不予理会；高颎等人攻进宫城，见告急文书撒在床下，连封皮都没有拆。如此国君，国家焉能不亡！”隋仁寿四年（604）十一月，后主死于洛阳。隋追赠其为大将军，封长城县公，谥号炀，葬于洛阳邙山。

评：陈朝面临的最大危险是西魏和继起的北周，而不是北齐。陈朝本当与北齐走到一起，共同对付西魏及北周，可结果却是陈与北周走到一块，共同对付北齐。陈文帝时期，周弘正、毛喜先后通聘于北周，北周放回了宣帝。陈、周既然和好，陈就可以放心专攻北齐了。太建年中，宣帝派吴明彻北伐，从北齐手中夺回了淮南之地。从表面上看，似乎陈朝取得了很大的胜利，而实际上是北齐的丧败给了北周机会，北周乘此“与陈氏共为犄角”，摧毁了北齐。北齐之亡，实亡于陈、周的联合进攻。而北齐一旦灭亡，陈的生存日子就屈指可数了。宣帝居位十五年，是陈朝在位最久的皇帝。但史家说，他的德行不及文帝，胆智不如武帝。淮南之地的得而复失，起码在策略方面，是值得细细检讨的。

“亡国之主，多有才艺”。从梁、陈两代历史来看，此论不虚。陈后主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政治上昏庸腐败，毫无建树，但他却嗜好读书，擅长文墨，在诗歌方面颇有造诣。明人辑有《陈后主集》，现尚存九十余首，其中《玉树后庭花》、《临春乐》等篇章，在文学史上是值得一提的作品。可是，历史给予他是一个举足轻重的皇帝角色，他的使命是救国与济民。因此，历史只能用皇帝的标准来衡量和评价他，而不是以诗人的标准。唐人魏征说：一个皇帝“不崇教义之本，偏尚淫丽之文，徒长浇伪之风，无救乱之祸矣”。话虽然说得绝对一些，但其中的道理大体上是正确的。所以我们可以这样说：陈后主是一位缺乏历史责任感的皇帝；他是一个昏君，一个会写诗诵曲的亡国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