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明正史——陈汤　郑吉　冯嫽

陈　汤　字子公，山阳瑕丘（今山东兖州东北）人。他好读书，能写一手好文章，因家贫未得到地方推举。前47年，他西至长安，在好友富平侯张勃推荐下以茂材进举。因父死不奔丧，有罪下狱。后复举为郎。他数次提出要求出使西域诸国，迁西域副校，与西域都护甘延寿一起赴西域，平定郅支单于之乱。

西汉自宣帝置西域都护府以来，西域地区曾一度出现和平景象。但这种情况未维持多久，即被匈奴内部权位之争破坏。

前60年（神爵二年），匈奴头曼单于第七代孙虚闾权渠单于死，按匈奴继位世系和习惯，应由其子稽侯珊继位。但颛渠阏氏和她弟弟左大且渠都隆奇阴谋立右贤王屠耆堂为握衍朐鞮单于。稽侯珊在其岳父乌禅幕支持下继位为呼韩邪单于。此外，东、西边又出现了车犁单于、乌藉单于和呼揭单于。这种情况，即史称的匈奴“五单于争立”。经过一场混战，五单于或败降，或自杀，最后胜利属于呼韩邪。但正当呼韩邪要着手恢复、整顿变乱后的残局时，不意屠耆单于从弟休旬王在西边自立为闰振单于，呼韩邪之兄左贤王又在东边自立为郅支骨都单于。不久郅支杀闰振，并进攻呼韩邪，占据了单于庭。

当时郅支在北，汉朝在南，东西属部俱已瓦解，呼韩邪新败衰弱，形势对呼韩邪十分不利，如不归汉，必受两面夹攻，故他主动请求归附汉朝，并于前51年亲赴长安，觐见汉帝。

郅支见呼韩邪附汉后，深恐遭受呼韩邪与汉朝的联合进攻，亦遣使入汉奉献，并送子入朝，以示友好。但另一方面，他又同康居联合起来，共同攻击乌孙，并把军事基地移至康居。永光元年（前43），康居王将郅支单于迎至本国，又将女儿嫁给他。郅支遂与康居联合东攻乌孙，攻陷乌孙之赤谷城，杀掠人民，驱抢牲畜，使乌孙遭到极大损失，人民不敢西出放牧。不久，郅支单于又同康居王发生冲突，康居王女及诸贵人都被郅支杀死，郅支成为康居的统治者。占据康居后，郅支单于在西域横行，他不仅屠杀康居人民，残酷地剥削、奴役他们，横征暴敛、修筑城堡，且对大宛、奄蔡诸国也同样压榨。西汉王朝在西域的统治受到极大威胁，连汉王朝的使者也数遭郅支所辱。

前36年（建昭三年），代理西域都尉甘延寿和副校尉陈汤奉命出使西域，见匈奴郅支单于肆虐情况，十分忧虑。陈汤为人沉着，足智多谋，喜奇功。他认为：“郅支单于自恃国威，侵陵乌孙、大宛，并占康居。若乌孙、大宛再被并吞，势必北攻伊列，西取安息，南击月氏，不出数年，西域诸国，尽为所有了！且郅支单于骠悍善战，此时不图，必为西域大患，最好是先发制人，尽发屯田吏士，驱从乌孙部众，直指其城。彼守备未坚，容易攻破，乘此斩郅支首级，上献朝廷，岂不是千载一时的大功吗？”甘延寿也表示同意，但希望先奏后行。陈汤认为朝廷重臣不会关心边事，如果先请批准再行动，定会贻误战机。于是，他趁甘延寿久病之机，矫诏发城郭十五处兵卒及车师戊己校尉兵共四万人进攻郅支。大军分作六队，从南北两路出发。南路出葱岭经大宛攻入康居北部；北路自温宿抵天山攻乌孙赤谷城。此时，康居副王抱阗正奉郅支命率数千骑掠劫赤谷城。陈汤率大军至，抱阗兵溃败，陈汤夺回人口四百七十人，交付乌孙大昆弥，牲畜留作军食。陈汤率军西进至康居后，下令不许寇掠，受到当地人民欢迎。又与当地部落酋长歃血为盟，得到他们的支持，得悉郅支内部情况，使陈汤所率之军能顺利攻至郅支所据之城下，在距城三十里处扎定营盘。

郅支自恃占据有利形势，城上悬挂五彩旗帜，令数百人戴盔披甲，列城而立。再用壮士百余人，夹门立阵，门下游骑百余，往来巡逻，威仪异常。但汉兵也早有准备，待胡兵纵马来突，汉兵张弓迭射，箭如雨下，将胡骑射退。汉兵从后追击，迫城仰射，并用火攻城。最后，汉军攻破城墙，杀死郅支。此役共斩阏氏、太子、名王以下一千五百一十八级，生虏一百四十五人，收降千余人。郅支为患至此才平息，而匈奴的问题也得到最后解决，以后近四十年西域保持着安宁状态，人民生命财产得到保障，中西交通亦畅通无阻。甘延寿、陈汤矫诏发兵回京后受到石显、匡衡等人的责难，后刘向仗义执言，才说服元帝，认为有功，两人分别被拜为长水校尉和射声校尉，赐爵义成侯和关内侯。

陈汤在出击郅支时，得了风寒症，两臂不能伸直，但朝廷里有关边事也常向他征询有关策略。

但陈汤为人贪财，影响了他的声誉。在征伐康居时，他禁止士兵劫掠，自己却盗取攻康居所收之财物，结果被丞相匡衡揭发而免官。当王商、王凤专权时，因为他“明法令，善因事为势，纳税多从”，他就趁机“常受人金钱作章奏”。成帝时，他又和将作大匠解万年勾结，怂恿成帝起昌陵邑，结果兴师动众，劳而无功，耗费巨大，加重了人民的负担。此事被揭发后，他和解万年被徙敦煌。汤后赦还，死于长安。

王莽为安汉公秉政后，追念陈汤破郅支之功，追谥汤为破胡壮侯。

郑　吉（？—前49）　会稽（今浙江绍兴）人。他以卒伍从军，为人刚毅、执着，数次出使西域，熟悉少数民族事务。

汉武帝时征伐大宛，打通了西域之路，但战争也给汉王朝留下不少教训。出征中暴露的问题主要是路途遥远，供应线太长，物资供应往往不足，给汉军带来极大困难。而西域诸国，还有不少受匈奴控制，与汉为敌。由于这些原因，屯田西域就提到议事日程上来。

桑弘羊首先提议在轮台、渠犁屯田，这样可灌田五千顷。轮台屯田，由于武帝反对而罢；渠犁屯田虽未取消，但也进展不大。昭帝即位后，开始认识到屯田西域的重要意义，他不但在轮台、渠犁屯田，还参照桑弘羊前议，在西域设校尉将军，这实为地方政权之雏形。

车师自武帝征和四年（前89）降汉。昭帝时匈奴派四千骑屯田车师，车师被迫归顺匈奴。由于车师是西域的门户，具有战略地位，就成为汉匈互相争夺的一个地区。宣帝本始二年（前72），汉派五将军出击匈奴，屯田车师之匈奴败走。车师复归属汉。后车师王乌贵与匈奴联姻，经常劫夺汉通乌孙的使者和粮饷。这样，车师就又成了西汉王朝同西域诸国联系中的主要障碍。宣帝地节二年（前68），侍郎郑吉、校尉司马熹奉命率免刑罪人屯田渠犁，做进攻车师的准备。秋后，郑吉率田卒一千五百人及西域兵万余人击车师。车师王降汉。

由于车师土地肥美，“多田积谷”，它既是一个军事要地，又是屯田的理想地区之一。西汉朝廷为了巩固军事上的胜利，占据这个军事要地，诏令郑吉在车师屯田。郑吉升为卫司马，并护西域南道。

但是匈奴不甘心丢掉车师，派人到交河城下警告郑吉：“单于必争此地，不可在此屯田！”并经常派兵袭击田卒，弄得郑吉在车师无法存身。在这种情况下，郑吉遂放弃车师，退至渠犁屯田。

神爵二年（前60），匈奴内部为争夺权位，发生纷争。日逐王先贤掸率众降汉。日逐王控制西域大部地区，他的降汉等于使匈奴失去了右臂，对匈奴是一沉重打击。汉王朝乘此有利时机，于次年在西域设都护府，命郑吉以“护鄯善以西使者”身份，管理鄯善以西南、北诸道地。所以亦称为“都护”。此后“西域都护”就成为西汉派驻西域的最高长官的正式官名。都护府设于乌垒城（今新疆轮台境）。西汉王朝的政令，自西域都护府成立后在这里就得以推行。汉王朝对西域的开拓和经营，从张骞始，至郑吉时都护府的建立，整整化去了近八十年时间。至此，汉王朝西北边境的西界，包括了位于巴尔喀什湖以东、以南的广大地区。

西域都护官秩二千石，相当于内地郡守。其下置副校尉、丞、司马、侯、千人等属吏。西域各国所置的官吏有侯、相、将、当户、都尉、大禄、监、吏、泽长等名称。都护和副校尉均由西汉政府直接委任。各国重要官吏也由西汉中央政府发给印绶。

西域都护府建立后，西汉王朝不断扩大屯田范围，宣帝以后又先后在车师前部（今新疆吐鲁番）、伊吾（今哈密）、蒲类（今巴里坤）、赤谷城（今伊克塞湖东岸）实行屯田，促进了西域农业经济的发展。与此同时，西域的统一，使由中原通向西方的“丝绸之路”得到了政府的保卫而畅通。当时这里有南、北两条通道，南道出阳关，经鄯善，沿阿尔金山、昆仑山、喀剌昆仑山北麓到莎车，然后越过帕米尔高原，至大月氏、波斯。北道出玉门关，经车师前部，沿天山南麓，到疏勒，越过帕米尔高原，到大宛、康居等地。在这两条通道上，由于西域都护府的设立，商人使者往来络绎不绝，加强了经济、文化交流，促进了各民族的团结。

郑吉死后，谥号曰缪侯。

冯　嫽　武帝时随解忧公主出嫁乌孙，为出使西域的第一位女使者。她有学问，懂史书，了解汉室事务，也习熟西域各国诸事。到乌孙后为乌孙右大将妻，常持汉节，代表公主出访西域诸国，受到各国官民的敬信，被尊称为“冯夫人”。

乌孙是西域大国，原居敦煌、祁连之间，与大月氏为邻。汉初，乌孙为大月氏所破，也为匈奴所逼，西徙伊列水（今新疆伊犁河）流域，都赤谷（今中亚伊什提克）。由于地近匈奴，长期受匈奴控制。前119年，汉武帝派张骞出使西域，其任务是联络大月氏和乌孙，共击匈奴，以“断匈右臂”。但乌孙王惧怕匈奴，又因距汉太远，不了解汉朝强弱，故未答应张骞要求。但从此汉室对乌孙有所了解。前105年（元封六年），乌孙王要求与汉联姻，汉武帝以江都王刘建的女儿细君公主远嫁乌孙，为乌孙王昆莫的妻子。由于昆莫年老，加之语言不通，细君公主到乌孙后，日夜忧愁，作歌抒怀，愿变作黄鹄飞回故土：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常土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细君公主在乌孙四五年，悲忧而死。

前101年，乌孙王再次要求与汉和亲，汉武帝又以解忧公主远嫁乌孙王翁归靡。冯嫽以侍者身份随解忧公主前往。到乌孙后，冯嫽为右大将之妻。当时，解忧公主和她都只是十六七岁的少女。

汉武帝派贰师将军李广利征伐大宛不久，于轮台、渠犁屯田，以使者校尉领护之。可是轮台屯田不久就罢，渠犁屯田也因规模不大，收效甚微。匈奴乘虚而入，除乌孙外，它控制了西域诸国大部。冯夫人以乌孙为据点，以解忧公主使者的身份常出使西域诸国，宣扬汉朝威德。她在西域各国的友好访问，赢得了各国的信任。

武帝后期和昭帝时，匈奴西迁，逼近西域，派骑士在车师（今新疆吐鲁番西北）屯田，设僮仆校尉，加紧对西域的控制和掠夺。匈奴还派人至乌孙，不仅侵夺了乌孙的东延、恶师之地，又蛮横地要求乌孙王献出解忧公主。前72年，乌孙王与解忧公主联名上书汉廷，要求出兵援助。汉宣帝派御史大夫田广明、度辽将军范明友、前将军韩增、后将军赵充国和云中太守田顺等五位将军率十五万大军分别从西河、张掖、云中、酒泉和五原出发，追击匈奴；乌孙也出骑兵五万配合。由于汉兵的支援，乌孙兵大胜，虏获人畜极多，乌孙从此在西域声威大震。解忧公主在乌孙生有三子二女，长子元贵靡为乌孙王储，次子为莎车王，三子为乌孙左大将，长女为龟兹王夫人，小女为乌孙若呼翎侯夫人。汉与乌孙的关系密切，与西域各国关系的顺利发展，既有解忧之功，也与冯夫人在西域的活动分不开。

约公元前60年，解忧的丈夫翁归靡病死，乌孙贵族内部发生争夺王位的斗争。解忧之子元贵靡未能继承王位，前昆莫的匈奴夫人之子泥靡夺得王位。泥靡又以解忧为妻，但他暴戾失众，又与解忧不和。解忧乘机与汉使刺伤泥靡，泥靡逃走。翁归靡的匈奴夫人之子乌就屠杀泥靡，自立为昆弥，并率众据北山，准备投降匈奴。解忧和元贵靡感到事态严重，就上书宣帝，望汉派兵讨伐。汉宣帝派破羌将军辛武贤率一万五千兵马至敦煌，准备进讨乌就屠。这时，西域都护郑吉派人告知冯夫人设法解决。冯夫人丈夫右大将与乌就屠友善，她利用此关系，劝乌就屠不要投靠匈奴，仍要归附汉朝。她说：“汉兵方出，必见灭；不如降。”乌就屠在冯夫人的劝导下，表示愿意归汉。但希望能得到“小昆弥”的封号。

宣帝为了了解乌孙的政局，急召冯夫人回长安。冯夫人在觐见宣帝之后，又奉诏以正使身份，乘锦车，持汉节，再回乌孙，以宣帝之诏，命乌就屠到赤谷，立元贵靡为大昆弥，乌就屠为小昆弥，均赐给印绶。后又划分民人和地界，大昆弥领户六万余，小昆弥领户四万余，分而治之，乌孙之内争得到平息，汉与乌孙的友好关系也得到维护和巩固。辛武贤的大军不出塞而还，一场牵涉乌孙、汉、匈奴三个民族的流血事件得以避免。

前51（甘露三年），元贵靡死。解忧公主年近七十，上书宣帝，以年老多病，要求回归故土，以终天年。宣帝很同情她，派人迎接她回到长安，赐给田宅、奴婢，仪比公主。同时回来的还有她的三个孙儿孙女；冯夫人大约也于此时回到长安。

元贵靡死后，其子星靡继位为大昆弥。可是星靡怯弱，乌孙人多归乌就屠，政局又动荡不安。冯夫人上书愿意再次出使乌孙，镇抚星靡。宣帝允准了她的请求，派士卒百人，护送冯夫人前往。冯夫人以古稀之年再次回到乌孙。西域都护韩宣又请汉朝廷赐乌孙大吏、大禄、大监等金印紫绶，鼓励他们尊辅大昆弥星靡，乌孙的政局再次得到安定。

评：汉武帝时对匈奴用兵，虽使“漠南无王庭”，但匈奴之患未弭。宣帝时西域都护府的设置与元帝时呼韩邪归汉及郅支被诛，匈奴之患才基本解决。郑吉任西域都护，对汉王朝统一西域有重大贡献；而陈汤矫诏发兵诛杀郅支，亦功不可没。这样一个英雄却贪恋钱财，以致身败名裂，岂不可悲！

冯夫人是我国古代最早的一位女民族友好使者，也是一位有才能的女政治家。她的功绩卓著于中外，名垂于后世。可是历来史家在称颂西汉经营西域时，很少述及冯嫽。《汉书》也未给她列传。因此她的名声上不及张骞，下不及昭君。但她出使乌孙，比昭君出塞要早六十八年。她在乌孙五十余年，献身民族友好事业，为奠定祖国的西部疆域作出的贡献，是不可磨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