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明正史——张汤　张安世

张　汤（？—前115）　杜陵（今陕西西安市东南）人，武帝时以严刑酷法，制定多种律令而著名的酷吏。张汤之父为长安市丞，汤自幼喜法律文书。一次，其父外出，叫他看家。当其父回家时，老鼠把肉偷吃精光，其父打了张汤。为出这口气，张汤挖洞薰鼠，逮住了老鼠，找到剩肉。他把鼠吊起来，煞有介事地审讯起老鼠来，经反复推敲斟酌，写成一篇起诉老鼠罪状的讼词。他把老鼠、剩肉和讼词放在厅堂下，俨然似一法官，判处老鼠磔刑。这一切他父亲都看在眼里，见张汤的讼词似出于一老狱吏之手，非常惊讶，认为此子可教，就把他送去从事诉讼断狱的衙门。

父亲去世后，张汤出任长安吏。武安侯田蚡之弟，周阳侯田胜曾有罪，囚于狱中。张汤知田胜为武帝小舅，竭力为其奔走说情。田胜免罪出狱后，两人成为知交。田胜把他引见给许多皇亲国戚。后他为酷吏宁成掾史，因才能超群，调任茂陵尉，主管茂陵的营建工程。

武安侯田蚡出任丞相，他调任侍御史。在审理陈皇后巫蛊案件时，他深挖猛查，搞出许多党羽，大肆株连，杀了三百余人。汉武帝欣赏他的才能，前130年，又提升他为太中大夫。当时任中大夫的赵禹，是像他一样执法严苛、不讲私情的酷吏。两人在汉武帝指示下，进一步增补许多律令。张汤作有关宫廷警卫的专律——《越宫律》二十七篇，赵禹作有关朝觐皇帝的制度礼法——《朝律》六篇。两人制定律令的宗旨是“务在深文”，条文周密而严厉。这样，继萧何《九章律》九篇、叔孙通《傍章律》十八篇之后，又有了《越宫律》和《朝律》，汉律总计六十篇。此外，他俩还恢复了汉初已废除的连坐法、族诛法等，增设见知故纵法、监临部主法，缓深故之罪、急纵出之诛，还立了腹诽法等，条令苛密、严酷。

所谓见知法，就是发现人犯法而不检举告发，即以故纵罪论处。所监临部主也并罪连坐。所谓缓深故之罪，是说官吏如犯了故意制造理由逮捕人与诬害别人而犯罪，全部从宽从缓处理。所谓急纵出之诛，就是官吏如释免罪人，也可怀疑他是故意放出，可判有罪。这些法令实为鼓励枉法曲法，轻罪重罚，乱捕乱杀，制造冤、假、错案。繁密的律令，竟使汉律达到这样程度：“律令凡三百五十九章，大辟四百九条，千八百八十二事，死罪决事比凡万三千四百七十二事。文书盈于几阁，典者不能遍睹”。

元朔三年（前126），张汤升为廷尉，专掌朝廷司法、刑狱。当时武帝崇尚儒学，张汤在判决重大案件时，总要附会经典，并常以《尚书》、《春秋》作为断狱的标准。他好揣摩皇帝旨意，以皇帝旨意作为断狱依据。在审理案件时，他必先向皇帝详细汇报案件经过，并看皇帝眼色行事。如他送上去的案件处理，得到皇帝的赞许，便记录在案，作为判决案件的指示，并把功劳归于皇上，赞颂皇上英明果断；如送上去处理的案件结论，受到武帝的责难，他马上认错，检讨自己的愚蠢，并顺着皇上的旨意，立即修正对案件的处理。倘若皇上对此案件要严办的，他就把它交给苛刻严峻的狱吏去办理；倘若此案皇上有意要从轻发落，他就把此案交给宽大厚道的官吏去办。审理豪门大族，他手段厉害，常任意利用法律条文，巧妙地陷诬人家有罪；对于没有权势的小户人家，倒也常能得到他的宽宥。他附会《尚书》、《春秋》儒家经义来处理大案，以及唯上是从的风格，培植出一批懂得用经术润饰酷政，身兼文学、刀笔吏双重性格的酷吏，如王温舒、减宣、尹齐、杜周等人。

在汉律酷法中，腹诽法可算是张汤一大发明。元狩六年（前117），武帝命张汤审讯大司农颜异。颜异并无罪，只是他的宾客曾在颜异前议论朝政，异无触法行为，无法处罪。但因是皇上有意加罪于他，张汤于是随意因人设法，奏说颜异曾“微反唇”（嘴唇微动），话虽未出口，但腹中已图谋不轨，此为“腹诽”，论死。腹诽法的实质是：皇帝可以任意加罪臣僚，政府可以任意处罚百姓。这是极端专制主义的法律。张汤的这些严刑苛法，受到武帝的赏识，丞相公孙弘的称美，但为刚正不阿的汲黯所不齿。

前121年，武帝又因张汤治理淮南王、衡山王谋反案件有功，进一步重用他，提升为御史大夫。自此，他常在武帝身旁共议国家大事。他除顾问刑法外，还协助武帝改革币制，实施盐铁官营，算缗、告缗，打击富商大贾，及诛锄豪强兼并之家。讨论国事常至深夜，武帝多次忘了吃饭。因此他任御史大夫时，丞相形同虚设，没有实权，天下事都取决于张汤。

他做了七年御史大夫，地位开始衰败，起因是他与部属鲁谒居的不正常关系被揭露。

御史中丞李文，素与张汤不和。在批阅公文时，总注意那些对张汤不利的材料。而张汤的一个宠吏鲁谒居得知李文要陷害张汤，就指使人写匿名信揭发李文的阴事。匿名信又到了张汤手里。张汤判李文死刑，解决了一个政敌。张汤知悉此事为鲁谒居所为，对鲁日益亲热。鲁生病时，张亲自前往探望，还为他按摩搓脚，对其照顾非同一般。此时赵王彭祖在封国内开矿炼铁，收入颇丰，张汤常对赵王不敬，派鲁谒居去调查，审讯赵王。刘彭祖因此对张汤和鲁谒居不满，也派人去搜集张汤的隐事。当他得知张曾到鲁家，并为属吏搓足时，认为两人关系不正常，就向廷尉揭发此事。谁知，鲁不久病死，事牵累其弟，被关押导官处。张汤有意开脱其罪，但表面上装作严肃，鲁弟不明其意，对张汤产生怨恨。于是，把张汤与其兄间隐事一并揭发出来。这事交给酷吏减宣处理。而此时又发生霸陵陪葬钱被盗之事。丞相严青翟约张汤一起上朝请罪。但到朝廷后，张汤认为此事属丞相管辖范围，与己无关，不肯请罪。丞相请罪后，武帝把此事交给御史府处理。张汤打算定丞相明知故犯罪。丞相府朱买臣、王朝和边通三长史都对张汤不满，认为张汤想借此打击丞相，取而代之，于是又向皇上揭发了张汤及其助手田信勾结商人，接受贿赂的事。这样鲁谒居和严青翟两桩事都与汤有关，同被揭露。武帝把此事交给赵禹处理。赵禹对张汤说：“你审理案件以来，杀了多少人，灭族的有多少！现人们揭发你罪行，件件有据，你为何还要狡辩呢！”于是张汤写了封请罪书说：“我张汤没有什么功劳，起初只是一个刀笔小吏，受皇上恩宠，官至三公。我对工作兢兢业业，然而陷害我的是丞相府里的三个长史。”于是自杀身亡。

张汤死后，他的家产不超过五百金，都是俸禄、赏赐得到的，没有多余财产。家里兄弟、子侄打算厚葬张汤。他母亲说：“张汤是天子的大臣，蒙受恶语中伤身亡，还厚葬什么！”家里人就把他放在牛车上运到郊外埋了，只有棺材，没有外椁。武帝听到这消息说：“只有这样的母亲才生得出这样的儿子。”于是经过审讯，杀了三个长史。丞相严青翟自杀。田信被释放出狱。皇上怜惜张汤，提拔他儿子张安世为官。

张安世（？—前62）　字子孺，因父张汤得任郎官。他勤于职守，休沐之日也常不归家。汉武帝巡行河东，有事考问身旁大臣，无一能对。郎官张安世依据古书回答得头头是道。回宫后有人把他回答的问题与古书对照，竟一字不差。他的才能从此得到武帝赏识，擢为尚书令，迁光禄大夫。他为人宽厚，与其父性格不同。

昭帝即位后，大将军霍光秉政，张安世的忠诚谨厚被霍光赏识而重用。左将军上官桀父子、御史大夫桑弘羊和盖公主、燕王旦谋反的事败露后，朝廷缺少旧臣，霍光提拔张安世为右将军兼光禄勋。不久，昭帝又下诏褒扬张安世辅政宿卫，肃敬不怠，封他为富平侯。

昭帝去世后，大将军霍光向太后建议，提升张安世为车骑将军。当时他与霍光一起共立昌邑王刘贺为帝，不久发觉昌邑王行为不端，又共同废黜了他，立刘询为帝，是为宣帝。由于他废立有功，受封赏食邑一万六百户，功在大将军霍光之下。他的几个儿子张千秋、张延寿、张彭祖都任中郎将侍中。

霍光死后不久，御史大夫魏相上书，称颂“车骑将军张安世从武帝入宫任职三十余年，忠信谨厚，勤劳政事，夙夜不怠，与大将军霍光一起制定政策，周密谨慎，是国家的重臣，建议提升他为大将军，其子张延寿也忠诚笃行，可任光禄勋，领宿卫臣。”宣帝也有意提升他父子俩。张安世得此消息后，惧不敢当，多次上书谦让，诉说自己的才能不能胜任此职。宣帝最后还是任命他为大司马、车骑将军，领尚书事。不久，罢去他车骑将军职，改任卫将军，掌管未央宫、长乐宫的卫尉，京师的城门及北军的事务。

当时霍光的儿子霍禹也为右将军，宣帝后任命他为大司马，罢去了他右将军之职，实际上对他是明升暗降。一年多后，霍禹谋反，霍氏家族被族诛，张安世因为自己的孙女张敬是霍家媳妇，怕受牵累，脸色紧张，面容消瘦。宣帝知此事后，要他不必紧张，并赦免了张敬。从此，张安世更是感激涕零，勤恳、谨慎地工作。但每当与朝臣制定政策后，就称病归家，听有诏令，仍惊恐万状。宣帝见此情景后，总是派使者前去慰问，要他消除顾虑，不必紧张。他的小心谨慎，唯恐有误到如此程度。

张安世曾推荐一人为官，后此人来府道谢。张安世一见此人就很恼怒，对此人说，“你来谢我，别人以为你我之间有什么私情。推荐贤才智士是绝不能讲私情的，你快快回去！”从此他再也不见此人。一郎官有政绩，但久未被提升，心中不快。张安世对他说：“你的政绩，明主是一定会知晓的。我们为朝臣的，不要患得患失，怕不被人知晓自己。”后来此郎官果然得到提升。

张安世见自己父子尊显，很不安宁，向朝廷要求把他的儿子张延寿调出京城。后朝廷把张延寿调任北地郡守。一年多后，宣帝见到张安世年老多病，就把他儿子又从北地调入京师，任左曹太仆。

以前，张安世的兄长张贺曾在卫太子身旁服侍，太子被江充陷害成巫蛊案，自杀，太子的宾客都被诛杀。张安世为张贺上书鸣不平，但张贺仍受腐刑入蚕室，后任掖庭令，而宣帝当时以皇曾孙收养在掖庭。张贺深知卫太子无辜被害，皇曾孙孤幼，所以对他非常爱护照顾。刘询长大后，张贺教他学习《诗经》，娶许妃时，他也出很多家财给刘询作聘礼。后刘询的身份逐渐被人知晓，张贺把此情告知张安世，并称赞刘询的美德。张安世立即要张贺不要说此事，并说昭帝在位，不宜称道皇曾孙。刘询即位，张贺已去世，一天宣帝对张安世说：“掖庭令以前曾赞扬我，将军止之，这是很对的。”宣帝追思张贺的恩德，欲追封他为恩德侯，置守冢二百家。张贺有一个儿子，早夭，就以张安世的小儿子张彭祖过继给张贺为养子，且张彭祖又与宣帝在小时候一起读过书，想封他为关内侯。张安世竭力反对给彭祖赐爵，并要求把冢户数减到三十户。宣帝对他说：“这是我为了掖庭令，不是为你。”张安世才不敢复言，于是封侍中关内侯张彭祖为阳都侯，赐张贺谥号阳都哀侯。张贺还留有一孤孙张霸，年七岁，也拜为散骑中郎将，赐关内侯，食邑三百户。

张安世以父子封侯，位居三公，得到的赏赐钱以百万数。但是张安世以节俭著称。他虽食邑万户，却身穿黑色的很厚的缯帛做的衣服，夫人还自己纺织，有家僮七百人，都有手技作事，内治产业，累积纤微，所以其财富超过了霍光。霍光在世时，宣帝对他很敬畏，而与张安世则关系亲密，超过了霍光。

元康四年（前62）春，张安世病重，请求告老，宣帝下诏慰问，希望张安世“强餐食，近医药，专精神，以补天年”。同年秋，张安世去世，谥号曰敬侯。子张延寿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