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明正史——顾宪成　杨涟

顾宪成（1550—1612）　字叔时，世称东林先生，也称泾阳先生。无锡（今属江苏）人。万历四年（1576）考中乡试第一名。万历八年（1580）考中进士，授官户部主事。大学士张居正生病，朝廷中许多人焚香祈祷，他不参加。同僚代他签上名，他亲自删去。张居正死去，他调任吏部主事。万历十五年（1587）考核朝廷里的官员，北京由左都御史辛自修主持，南京由右都御史海瑞主持。两人想乘这次考核的机会，整顿一下吏治。顾宪成由于支持辛自修的立场，得罪了朝中的执政大臣，被贬谪为桂阳州判官。数年后回到北京，先擢升为吏部考功司主事，后任员外郎。

当时有所谓“国本”之争：由于神宗皇后没有生子，王恭妃生子朱常洛，是长子；郑贵妃生子朱常洵，是第三子；按封建礼法，应当立朱常洛为太子，但神宗宠爱郑贵妃，想立朱常洵为太子，就故意将立太子的事一拖再拖，这时索性将几个儿子同时封为藩王，说是等到皇后生出儿子后再立太子。内阁大学士王锡爵在这个问题上态度暧昧，顾宪成和同僚们一起呈上奏章向神宗谏诤，另外还单独写信给王锡爵进行辩论。这事虽然没有结果，但是朝廷官员间在一些问题上的派系之争，已经由此萌发了。

万历二十一年（1593）考核京官，吏部尚书孙、考功司郎中赵南星主持这件事，而起实际影响的是顾宪成。他们贯彻贪吏必察的原则，将执政大臣的一些心腹都罢黜了。而到后来，赵南星却被诬为“专权植党”，被削职为民。接着，孙也被迫辞职。顾宪成曾经上疏，请求准予和赵南星同时斥逐，神宗并未答复。但时过不久，顾宪成升为文选郎中，因他所选拔的人常常和执政大臣相抵触，终于触犯了神宗，于万历二十二年（1594）被革职还乡。

顾宪成闲居在家，一面著书，一面讲学，名声更大，但是他常以没有一个满意的讲学场所为憾。万历三十二年（1604）九月，他瞻仰县境中残存的南宋杨时讲学的东林书院旧址，一时有所感触，认为此处修复后倒是讲学的良好场所。于是在常州知府欧阳东凤与无锡知县林宰的支持下，筹划修复工程。第二年秋季竣工后，他草拟了《东林会约》，阐明了讲学宗旨，然后就和同志高攀龙、钱一本等在此讲学。他还为书院撰写了一副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表明他们一边努力读书，一边关心政治的主张。顾宪成还说过，当京官而不替皇帝尽忠，做地方官而不替百姓谋利益，隐居乡里而不关心政治社会状况，就不配称作仁人君子。因此，他们讲习功课之外，常常评论朝政得失，对一些官员进行品评。他们这种做法，影响很大。许多人因坚持道义，触犯当局而隐居在家的，都纷纷赶来参加，以至书院里都容纳不了。而朝廷中有些人钦佩他们的主张，也遥相呼应。这群人代表了当时朝野中的清流力量，史称东林党。

万历三十七年（1609），总督漕运、巡抚凤阳的李三才受到工部主事邵辅忠、御史徐兆魁等人弹劾。李三才治河惩贪，颇得民心；又曾上疏神宗，要求废除天下矿税，因而得到东林党人的好感，甚至准备推荐他入阁为相。而其他各党却因此诬陷他“大奸似忠，大诈似直”，列具“贪、伪、险、横四大罪”，企图打开缺口，以便一举将东林党人攻垮。顾宪成写信给首辅叶向高和吏部尚书孙丕扬，替李三才申辩。而他的信却被御史吴亮印入邸报，于是弹劾李三才的人更加嚣张起来。徐兆魁上疏攻击顾宪成，任意诬陷诋毁，罪名有许多种，其实毫无事实依据。光禄寺丞吴炯上疏替顾宪成声辩，奏章呈上去，却没有下落。

为了不甘示弱，顾宪成等人于万历三十八年（1610）八月召开了东林大会，然而攻击一直没有停止。次年，李三才被迫辞职。再过一年，万历四十年（1612），顾宪成也含恨死去，年六十三岁。

杨　涟（1572—1625）　字文孺，号大洪，湖广应山（今属湖北）人。万历三十五年（1607）考中进士，任常熟知县。被推举为最优等的廉吏，升为户科给事，又转为兵科右给事中。

万历四十八年（1620）七月神宗病死。八月，太子朱常洛即位，是为光宗。可是过了四天，光宗也病重了。朝廷内外纷纷议论，说这与郑贵妃故意向光宗进献八个美女，又派中官崔文升给光宗服药有关。而此时郑贵妃仍旧居在乾清宫，与光宗所宠爱的李选侍相勾结。郑贵妃为李选侍请封皇后，李选侍则为郑贵妃请封皇太后，而光宗果然同意了李选侍的请求。杨涟就向光宗上书，指出郑贵妃既非正后，又非生母，封为皇太后最为违反制度，请光宗收回成命；又请求严惩崔文升。光宗采纳了他的意见，而且此后在病床上召见大臣，都让杨涟一道参加。杨涟的官职小，得到这等待遇，十分感激，就发誓以死相报。

九月，登基仅一月的光宗死去。大臣周嘉谟等人担忧皇长子朱由校没有嫡母，也没有生母，十分孤单，准备托付给李选侍，让她照料。杨涟说：“皇长子即位后就是天子，怎么可以将天子托付给一个女人？何况李选侍是可以托付的人吗？我们得赶快去拜见皇长子，山呼万岁，拥他出乾清宫，暂居慈宁宫。”在他的倡言下，大臣们拥皇长子到文华殿，议决于初六日正式登基，然后拥皇长子到慈庆宫暂时住下。

这时，李选侍仍旧居在乾清宫。乾清宫是帝后权力的象征，李选侍居其内随时有操纵朝政的可能。于是杨涟和左光斗等就上疏，请求令李选侍迁出乾清宫。而李选侍却听从李进忠（后来改名魏忠贤）的计策，坚持要与皇长子住在一起，而且还想召来皇长子，给左光斗严厉责罚。杨涟得知了这一情形，就带着大臣们聚集在慈庆宫门外，请首辅方从哲去催促李选侍移宫。方从哲是浙党首领，与郑贵妃、李选侍声气相通，千方百计试图延缓。杨涟说：“昨天殿下以皇长子身份住在太子宫，还可以说得过去，可是明天就要正式登基成为皇帝，难道为了回避一个女人仍旧住在太子宫里吗？李选侍是什么人，竟敢如此藐视皇帝！”当时有太监说及李选侍也是顾命中的人，杨涟斥责道：“我们这些臣子都是受顾命于先帝，先帝托付皇长子，并没有托付李选侍，这事可请李选侍到九庙前对质。”刘一燝、周嘉谟这些大臣帮着争论。皇长子在里边也听见了，就派人传言让他们退去。杨涟又上了一本说：“李选侍表面上托名保护，实际上是想专权擅政，所以必定要迁出乾清宫。而且一定要在今天做到。”这一天，李选侍只得从乾清宫迁移到仁寿殿。

移宫后的第二天，熹宗正式即位。自光宗死去，到这一天共六天。在这六天中，刘一燝、周嘉谟、左光斗等为排除内宫势力，都起了不少作用，而杨涟特别用心出力，以至须发全都白了。没有多久，杨涟升为兵科都给事中。在任期间，御史冯三元等极力诋毁熊廷弼，杨涟上疏论到这件事，态度公正。他又弹劾兵部尚书黄嘉善八大罪，使黄嘉善被罢了官。这时御史贾继春等人诋毁杨涟在“移宫”事件上的作为，是为了图谋升官。杨涟非常气愤，就在这年十二月上奏章请求辞官，而且出城等候批准。熹宗表彰他的忠直，同时也准许他辞职。而没有多久，又将贾继春罢了官。这样，移宫的风波算是告一段落。

天启二年（1622），杨涟被起用为礼科都给事中，接着被升为太常少卿。第二年冬天，封为左佥都御史。后来，又升为左副都御史。而这时候魏忠贤已经被重用，一些奸邪之徒依附在他周围。不过，由于朝廷里正气还旺盛，所以他们还不敢太放肆。杨涟与赵南星、左光斗、魏大中等人就经常发表言论，扶持正派人士，打击邪恶小人。魏忠贤及其党羽恨死他们，就制造出汪文言案件，想把他们也罗织进去治罪。后来事情虽然解决了，然而正直人士的处境却一天天危险。这一年六月，杨涟就上疏弹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揭露魏忠贤“初犹谬为小忠、小信以倖恩，继乃敢为大奸、大恶以乱政”，使得“掖廷之中，但知有忠贤，不知有陛下；都城之内，亦但知有忠贤，不知有陛下”。魏忠贤起初十分害怕，后来经过同党王体乾和客氏的活动，再耍弄了其他的一些阴谋诡计，使杨涟的奏章留中不发，而又无法再向熹宗上奏。此后，魏忠贤就日夜想除掉杨涟。

到了十月间，吏部尚书赵南星已经被罢官，魏忠贤又假传圣旨，指责杨涟对皇帝不尊敬，把他和吏部侍郎陈于廷、佥都御史左光斗一起削了职。阉党们还嫌不够，就重新搬出汪文言案件，想把杨涟再罗织进去，治以死罪。天启五年（1625），魏忠贤的党羽大理丞徐大化弹劾杨涟、左光斗党同伐异，招权纳贿。许显纯严刑逼审汪文言，一定要他招供杨涟曾经收受过熊廷弼的贿赂。汪文言仰天大呼：“世上哪里有贪贿枉法的杨大洪呢！”至死不招供。许显纯就自己制造了假口供，说杨涟贪赃银两万两，逮捕了杨涟。逮捕时，士大夫和普通百姓数万人涌上道路号哭。囚车所经过的村落市镇，人们都设案焚香，祈祷上天能让杨涟生还。杨涟被关入诏狱后，许显纯残酷地拷打逼供。天启五年（1625）七月的一个夜间，杨涟死于狱中，年五十四岁。

杨涟一向清贫，所有充公的财产不足一千两。家产被抄后，他的老母和妻子只能住在谯楼下，两个儿子靠乞食度日。当追赃很急时，同乡的人都争着出钱帮助，甚至卖菜的佣人也都拿钱出来。杨涟的冤案，到崇祯初年才得以平反。杨涟被追赠为太子太保、兵部尚书，谥号忠烈。

评：顾宪成为东林党人的首领，正直廉明固然可以成为风范，而隐居林下仍然一边努力读书，一边关心国家大事，更是值得赞誉。朋党之争对晚明的政治局势有相当大的影响，然而这不是顾宪成所应负的罪责。

杨涟的表现，虽然是为了报答皇帝对他的信任，但是他正直不阿，敢作敢为，却十分难得。这样的人都难免横死，可见奸佞之徒当权时政治的黑暗。虽然后来冤案得到平反，但已于事无补，而明朝的败亡也是情理中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