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明正史——严嵩　杨继盛

严　嵩（1480—1567）　字惟中，号介溪，江西分宜人。十一岁成秀才，二十六岁中进士，选为庶吉士，后授任翰林院编修。因病返回家乡，在钤山一边养病，一边读书。所写诗词文章，颇有名声。十年后还朝，从侍讲、国子监祭酒升为礼部右侍郎。

严嵩知道世宗喜好祥瑞，便千方百计地揣摩迎合。如嘉靖七年（1528），严嵩奉世宗命令到湖北安陆祭扫显陵。典礼结束，他回朝上奏章说：“臣奉祭那天，开始时天气阴雨，到正式拜奠，及时转为晴朗。碑石采自枣阳，但见群鹤绕着飞翔；装入汉江船上，河流即时上涨。这都是上天眷佑，请命令辅臣撰文刻石以为纪念。”世宗听后大为高兴，升他为吏部左侍郎，又升为南京礼部尚书，又改为吏部尚书。

夏言进入内阁后，让严嵩主持礼部。这时世宗准备在明堂祭祀生父，又想将牌位列入太庙。因为世宗的父亲原本只是亲王，不配有这样的待遇，严嵩与群臣商量后，打算加以阻止。世宗不高兴了，写了《明堂或问》给廷臣们观看。严嵩看后十分惶恐，完全改变了先前的主张，而且按世宗的心意仔细地安排了礼仪。祭祀完毕，世宗赏赐他各种礼品。从此以后，他就更用心设法让世宗喜欢。世宗又要加亲生父亲以尊崇的称号，严嵩连忙迎合，说天上也出现了祥瑞的庆云，请受群臣朝见和祝贺。他自己又动手写了《庆云赋》、《大礼告成颂》呈献上去。世宗十分高兴，命令将他的两篇文章交给国史馆，给他加衔太子太保。自此以后，严嵩日益骄纵，大胆妄为，贪污受贿成了经常性的事。南京和北京的给事中、御史交章论列贪污大臣，都把他排在第一名。他赶忙向世宗表示忠诚，结果平安无事。

严嵩登科在夏言之前，但是官位在夏言之下。起先他要依靠夏言，所以对夏言十分恭敬。有一次严嵩摆设酒宴，亲自到夏言府第去迎请，夏言托词不见他，他一点也不恼怒。他回到家中，摆开宴席，展开请帖，跪下恭敬地读了一遍，以表示自己的诚意。夏言得知这种情形，以为严嵩真的敬重他，也就不怀疑。有一次，世宗将自己斋醮时所戴的香叶冠仿制了五顶，分赐给夏言、严嵩等几位大臣。夏言认为这不是大臣所应该戴的，使得世宗很生气；而严嵩在朝见世宗时特意戴上香叶冠，而且还外笼一层轻纱，大得世宗欢心。严嵩见时机已到，就在世宗面前诬陷夏言，使他罢了官。从此以后，世宗斋醮所需要的青词，都由严嵩执笔，世宗觉得特别中意。严嵩被封为武英殿大学士，入值文渊阁。不久，又升为吏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少傅兼太子太师。

过了一段时间，世宗发觉严嵩贪残专横，排斥异己，于是又起用夏言。但是为了安慰严嵩，也让他加衔太师。夏言到职后，仍然傲岸自负，毫不容情地将严嵩的心腹一一放逐。严嵩的儿子严世蕃，这时任官尚宝少卿，劣迹斑斑，夏言也准备上疏弹劾。严嵩十分恐慌，赶忙带着严世蕃到夏府跪下哭泣哀求。夏言这一次又被迷惑，竟姑且作罢。然而严嵩却不罢休，此后一直在窥测时机，图谋报复。后来河套战事并非如预期那样顺利，总督陕西三边军务的曾铣被处死，严嵩以夏言曾经推荐过曾铣，就加以陷害，使夏言也被处死。夏言曾经加衔上柱国，世宗准备给严嵩也加上柱国衔，严嵩伪装恭谨，连忙推辞：“天下受尊崇的只应有皇上，‘上’不是人臣所应该称的。”世宗很高兴，又晋封严世蕃为太常卿。

严嵩一意向世宗献媚，窃取权力后，就对所有触犯过他的人，实施残酷打击。被借故贬谪的极多，被杀害的也不少。巡按御史叶经，因弹劾他贪污索贿，即被逮捕，施以廷杖致死；刑部员外郎杨继盛，因弹劾他十罪五奸，被诬陷处死；总督侍郎王忬，因儿子王世贞为杨继盛收殓尸体，也被利用其他罪名杀害；锦衣卫经历沈鍊弹劾他置外敌入侵于不顾，“奸恶误国”，就被附入伪造的白莲教通敌案而处以极刑。还有这样的事：俺答军队直逼都城，兵部尚书丁汝夔受严嵩指使，不让诸将出战。后来世宗欲杀丁汝夔，严嵩怕他牵供到自己，要丁汝夔独力承当，并向他许诺：“有我在，你不必担忧。”丁汝夔临死才知中了严嵩的圈套。

世宗从嘉靖十八年（1539）以来，已不上朝理事，外间大臣很少能见到一面。夏言被除掉以后，只有严嵩能见到他或得到他指示，因而严嵩可以随心所欲地行事。于是一些奸邪的官员纷纷归附于他。他安排干儿子赵文华担任通政使，凡有奏章，都先送他审阅而后上达。当时还曾有这样的说法，说文选郎中、职方郎中等都成了严嵩的文武管家。甚至朝中的许多尚书，也都小心翼翼地替他干事。

严嵩擅权久了，在各重要部门又都安插了私人，世宗渐渐有所察觉，于是转而亲近大学士徐阶。这时和徐阶相亲近的给事中吴时来、主事张翀、董传策各上疏弹劾严嵩，严嵩将他们关入诏狱，严刑拷问主使者，但没有得出结果。世宗没有进一步追究，仍慰留了严嵩，然而心里不禁有所警觉。严嵩原先比较机敏，能揣摩把握世宗的各项意旨，这时毕竟老迈迟钝。而世宗所下手谕语句晦涩，只有严世蕃能看懂，并能够答复得适宜，而此时严世蕃正在守母丧，虽请准留在京城，却不能进入值班处代严嵩草拟；派人去找，严世蕃常常正在寻欢作乐，答复得不能及时。这样，严嵩勉强自己动手，却往往不能使世宗称意；所进的青词，也不能像以往那样引起世宗的兴趣。正逢上永寿宫失火，严嵩请世宗暂迁南城离宫，而这地方是过去英宗所居的，世宗很不高兴。徐阶替世宗营建了万寿宫，世宗很是满意。于是世宗就更加信任徐阶，许多事都将严嵩撂在一边。严嵩惧怕起来，赶忙宴请徐阶，让一家人围着徐阶下拜，并且举酒请托说：“严某早晚就要死了，他们这些人只有靠您加恩照料了。”

嘉靖四十一年（1562），方士蓝道行召仙扶乩造作“神语”，谴责严嵩父子弄权。世宗甚信乩语，有意罢去严嵩。徐阶获知这个信息，就让御史邹应龙上疏弹劾严嵩父子的不法行为。世宗下旨，以严嵩教子无方，勒令退休；严世蕃作恶多端，遣戍雷州卫。而严世蕃却怙恶不悛，行到半路即折回袁州老家，依然大起宅第，横行乡里。嘉靖四十三年（1564），御史林润上章揭发。严世蕃起先仍不以为意，认为贪污受贿定不了大罪；如果能牵连入杀杨继盛、沈鍊案，就更安全无事。后来得知所加的竟是招集亡命通敌通寇罪，不禁与同党抱头痛哭起来。原来加给他如此的罪名，也是出自徐阶的主意。徐阶认为，当时政治腐败，贪污受贿的确极是平常，至于杀杨继盛、沈鍊案，已由世宗批准；只有通敌通寇的大逆之罪，才使得他处斩而不得赦。世宗没有处死严嵩，只是将他革职为民，并抄了他的家。从他家中竟抄出黄金二万余两，白银二百余万两，其他金银珠宝不计其数。此后严嵩孑然一身，靠乞讨度日，又过了两年，最后在野外荒郊中死去，年八十八岁。

杨继盛（1510—1555）　字仲芳，号椒山。出生在容城（今属河北）的一个贫困家庭中。七岁丧母，继母让他去放牛，他却想读书。经过他哥哥的说情，父亲听任他一边在塾里旁听，一边继续放牛。直到十三岁，才算正式拜塾师读书。他学习很努力，考上了举人，进国子监毕了业，嘉靖二十六年（1547）考中了进士。他被授任南京吏部主事，后来调北京任兵部员外郎。

嘉靖二十九年（1550），蒙古俺答部侵犯京城，焚掠三天三夜后离去。世宗任命咸宁侯仇鸾为大将军去处理边务。仇鸾心里害怕敌方力量强大，就建议开放贸易市场，和对方买卖马匹，进行议和；同时，推荐杨继盛去经办这件事。杨继盛认为仇耻未雪，就轻易议和示弱，是严重的辱国行为。他上疏提出“十不可”、“五谬”，坚决反对。仇鸾得知后十分恼恨，赶忙暗中向朝廷呈上条陈。世宗就将这件事交到八大臣会议去讨论。这八位大臣都畏惧仇鸾的权势，同意开放市场，买卖马匹，并将杨继盛逮捕起来审问。

杨继盛释放后，被降职为狄道（今甘肃临洮）的典吏。尽管位卑职小，杨继盛却常想着怎样干些对老百姓有利的事。他设法疏浚洮河，以利灌溉；聘请经师，挑选优秀子弟跟着学习。他卖掉自己的马和妻子的衣饰，资助县学里的学生。狄道有座煤山，被外来的少数民族占领了，当地老百姓不得不从二百里外的地方运煤作燃料，非常不便。杨继盛召集外来民族的人员加以开导，使得他们心悦诚服地说：“即使杨公需要我们的帐篷，我们也乐意拿出来，何况这煤山呢？”他们对杨继盛非常爱戴信任。

不久，俺答多次毁约，仍旧率兵侵犯；仇鸾勾结俺答的奸计败露了，人也病死了。世宗追究仇鸾的罪行后，想起了杨继盛的意见，就将杨继盛调到诸城（今属山东）去当知县。当他离开狄道时，当地的老百姓哭泣着相送的有上千人。

杨继盛治理诸城，同样政绩显著，豪强势力收敛了，强盗土匪受到了惩治。不久，他升任南京户部主事。三日后，又升任刑部员外郎。这时候，严嵩当权。严嵩对仇鸾素有私怨，感念杨继盛曾首先站出来反对仇鸾，于是将他调任兵部武选郎。可是，杨继盛却憎恶严嵩的所作所为。他想到自己是被贬谪后重新起用，一年里就升了四次官，应该对国家有所报效。在接任新职后一个月，他就起草了一封奏疏弹劾严嵩。

杨继盛在奏疏里把俺答视为“外贼”，把严嵩视作“内贼”。他说：“未有内贼不去，而可除外贼者。”接着，就详细地揭发了严嵩十大罪状：一、“坏祖宗之成法”；二、“窃君上之大权”；三、“掩君上之治功”；四、“纵奸子之僭窃”；五、“冒朝廷之军功”；六、“引背逆之奸臣”；七、“误国家之军机”；八、“专黜陟之大柄”；九、“失天下之人心”；十、“敝天下之风俗”。他还检举严嵩为了掩盖这十大罪状，玩弄着五种奸计，使得皇帝左右的人，都成了严嵩的“间谍”、“鹰犬”、“瓜葛”、“奴隶”、“心膂”等等。如果皇帝不相信，可以召皇子裕王、景王来询问。

世宗宠信严嵩，看到这封奏疏大为光火，再经严嵩暗中诬陷，更加怒不可遏，下旨将杨继盛关入牢狱，责问为什么要牵引到裕、景二王。杨继盛说：“奸臣误国，皇帝受蒙蔽。二王年轻，尚没有受到蒙蔽，因而能看穿真相；他们不畏惧权奸，因而能说出真相。”杨继盛遭受了杖刑的毒打。在杖刑前，有人给他送蟒蛇胆，说是能帮助熬过杖刑，但是他谢绝了。他说：“我杨椒山有自己的胆，用蟒蛇胆干什么！”他受杖刑后，在牢狱里昏死过去。半夜里苏醒过来，自己用碎碗片刮去坏死了的肌肉，直到里面的碎骨头都看得见。狱卒拿着灯在旁惊得发抖，而他自己却情态自然，不当一回事。

案件移到刑部。刑部侍郎王学益是严嵩的同党，受到严嵩的吩咐，就想判处杨继盛绞刑。郎中史朝宾反对这样判刑，却被严嵩贬谪到外地去当通判。刑部尚书何鳌不敢违背严嵩的意旨，也就这样结案了。但是，世宗这时倒还没有想杀掉杨继盛的意思，只是将他囚禁在牢里。

杨继盛被囚禁了三年，严嵩始终将他作为心腹之患。正值御史张经、李天宠因倭寇事犯了罪，严嵩估计世宗必定会批准杀掉这两个人，就乘着秋审的机会，将杨继盛的名字附在张、李二人之后一起报上去。世宗果然不细看，就大笔一挥批下来了。杨继盛的妻子张氏得到这个消息，拜伏在宫阙前上书，揭露事情的真相，并且表示愿意代替丈夫接受死刑，让丈夫戴罪继续为国家效力，严嵩扣下了她的诉状。这样，杨继盛就在嘉靖三十四年（1555）十月初一被杀，年仅四十岁。临刑时他留下四句诗：“浩气还太虚，丹心照千古。生平未报恩，留作忠魂补。”人们听说后，都掉下了眼泪。

七年后，严嵩垮台。新皇帝穆宗即位后，决定抚恤因弹劾严嵩而被难的臣子，将杨继盛推为第一位，追封他为太常少卿，谥号忠愍。同年，又在保定（今属河北）建立“旌忠”祠，予以表彰纪念。

评：严嵩窃政二十年，遍置心腹，陷害忠良；又溺信恶子，横行不法，是明代的一个大奸臣。夏言虽曾准备弹劾，却因心慈手软，结果反而受诬陷而死；徐阶比较理智，且思虑周密，终于除去大害。

杨继盛曾因弹劾仇鸾而被捕入狱，后来不受严嵩拉拢，而竟弹劾十大罪，招来杀身之祸。他的直道正气和报国献身的精神，的确应该受到人们的赞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