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鹘的登场与安史之乱——安史之乱与粟特、回鹘

安禄山与粟特网络

那麽，话题必须再回到安史之乱。当时，蒙古高原的回鹘成为中央欧亚的骑马民族集团代表性势力，那麽在他们的眼裡，又是如何看待安史之乱的呢？因为行动失败了，所以被汉籍史料称为「乱」，可是在当初，安史的势力树立新帝国的气势却如日中天。

最终选择与唐朝靠拢而导致安史之乱注定以失败告终的，是「北方」的回鹘。然而，这终究是结果论而已，回鹘并不是始终一贯都站在唐朝那边。回鹘对于唐朝与安史势力的两股「南方」霸权之争的动向，是放在天平两端衡量，来决定自己的政策的。这裡首先把汉籍史料记载的安史之乱的过程，著重在与回鹘的关係来做论述。

关于安禄山的生平已经在第六章叙述过，他在十几岁的时候出走突厥，亡命到山西地区的岚州别驾安贞节之处，至于落脚后的情况并不明朗。大概是依赖唐朝裡面的粟特人集团维生，其间靠著精通六种语言的能力，开始利用粟特人的商业网络，展开远距离的移动，之后当上国际商业市场的仲介业者，即诸蕃互市牙郎。与此同时，组织商队的粟特商人经常要娴熟于军事方面，所以他在耳濡目染中也成长为武人。

他作为国际商人或者是武人，青年时代的舞台之一是营州（柳城），七三三年他在这裡与幽州（之后改为范阳）节度使张守珪有了命运般的相遇，和毕生的盟友史思明一起被提拔为捉生将（深入敌区活擒敌人的队长），而且在张守珪的麾下征讨契丹和奚有功，结果张守珪收安禄山为养子，甚至任命他为衙前讨击使。从此，安禄山便作为武人节节高升。虽然途中经历了迂迴波折，但最终爬到了节度使的位子，每次上京的时候都受到玄宗和贵妃的恩宠。

爆发安史之乱

七五五年（天宝十四年）十一月，以幽州（也称范阳、燕京，今北京）为根据地的范阳节度使安禄山，伙同盟友史思明，率领作为参谋的次男安庆绪、汉人官僚严庄、高尚、蕃将阿史那承庆（旧突厥王族）、孙孝哲（契丹人）等举兵叛变。当时的北京存在著许多由粟特人、粟特系汉人或是汉人经营的「行」，即商人公会，像是结合旅馆、仓库业和金融业的「邸店」也比邻而立。可想而知，在发动叛变之前，安禄山利用粟特人或者是粟特系土耳其人、粟特系汉人以丝路为中心的商业网路，已经筹措了庞大资金，还召集土耳其人、粟特人、粟特系土耳其人、奚人、契丹人、室韦人、汉人等组成的骑马和步兵军团，做好充足的军事准备。

安禄山起义的名目是为了除掉玄宗身边的奸臣杨国忠。然后，他以八千馀骑最亲信的亲卫队为中心，率领了蕃汉十万到十五万的大军团，一口气通过河北地区直驱南下，转眼间就攻陷洛阳。这支亲卫队裡面可能包括了相当多数的粟特军人，此外，蕃军也涵盖了同罗、奚、契丹、室韦的曳落河。曳落河是契丹语，大概是指士兵或军官的一种，这裡也可以解释为健儿（佣兵的意思）或壮士。

隔年七五六年（天宝十五年）正月元旦，安禄山在洛阳自称为大燕皇帝，建元圣武，安史方面的势力高涨，相对地同年六月玄宗命令蕃将哥舒翰率领大军从潼关往东出击，但哥舒翰却落败被俘。长安陷入恐慌，于是在杨国忠的主张之下，决定护驾玄宗流亡出奔（皇帝流亡则被修饰为蒙尘）四川（蜀）。六月十三日天未亮，玄宗、杨贵妃与其一族、皇太子夫妻、杨国忠一家、公主们非常隐密地逃出宫殿，旋即不久在途经马嵬驿时发生那件有名的悲剧故事，杨贵妃自缢了断。

玄宗就这样子出奔四川避难，另一方面皇太子则期待捲土重来而前往灵武，灵武是西北边界的要衝，也是朔方节度使郭子仪的根据地。七月，皇太子在群臣的殷切恳求下，将四川的玄宗尊为太上皇，并在灵武即位为肃宗，改元至德。

唐朝向回鹘请求援军

同年九月，肃宗为了向回鹘请求援军协助，派遣使者前往蒙古高原。此时的使者是王族敦煌郡王承寀、土耳其系的武将僕固怀恩，以及粟特系的蕃将石定番。十月，在位于蒙古高原鄂尔浑河畔的首都窝鲁朵八里（Ordu-Baliq）实现会面，回鹘的第二代可汗磨延啜（葛勒可汗）非常高兴，不仅把可敦（可汗的正妻）的妹妹当作自己的女儿，并且把她许配给承寀。甚至，因为磨延啜派遣回鹘的首领作为使者前往答礼，肃宗还亲自到彭原迎接，并且封承寀之妻的回鹘公主为毗伽公主。

同年十一到十二月，安史势力方面的阿史那从礼率领突厥、同罗、僕骨军五千骑，从长安往北方进军，与位于河曲且在唐朝支配下的九姓府、六胡州等势力数万人合流，打算袭击肃宗的行在（旧时帝王巡幸所居之地）灵武。对此，郭子仪在从阴山到相当于黄河流域出口的呼延谷迎接由磨延啜可汗率领南下的回鹘本军，两者合流击退阿史那从礼，平定河曲（黄河大弯曲部内侧的鄂尔多斯和其外侧周边）。虽然仅记载于《新唐书》卷二一七上〈回鹘传〉裡面，不过磨延啜在这场共同作战的态势，明显地就是居在郭子仪的上风。

安史之乱的相关地图　安禄山以亲卫队八千馀骑为核心，率领十到十五万的兵力前进洛阳和长安。

七五七年（至德二年）正月，安禄山在洛阳遭到亲生儿子安庆绪以及心腹部下的暗杀，而既是安禄山的盟友，也是树立洛阳政权的最大功劳者的史思明，迅速决定要分道扬镳，返回存放庞大军用资金的范阳（北京）。二月，肃宗南进到凤翔，接著同年九月已经回国的回鹘磨延啜可汗派遣以太子叶护为首，由将军帝德等人率领的三千至四千骑到唐朝。肃宗相当欣喜，举办宴会，命令元帅广平王俶（之后的代宗）与叶护结为兄弟。

就这样子，增至蕃汉十五万人的唐军，以广平王俶为统帅，从凤翔出发。在扶风迎接回鹘军的郭子仪还费心花了三天举办盛宴来接待，以后每天供给回鹘军的粮食为羊两百头、牛二十头、米四十石，而且没多久就开始攻击长安。唐朝的蕃将僕固怀恩和回鹘军携手作战的结果，是安庆绪方面损失了大约六万人的守备军并因此溃退，唐军克复长安。

同年十月，反叛军在唐朝方面的郭子仪和回鹘军的攻势下，潼关、陝州相继失守，安庆绪逃出洛阳到河北的邺，唐朝终于夺回洛阳。同年十一月，叶护凯旋抵达长安，肃宗为了慰劳叶护，给予司空的职位，封为忠义王，并且赏赐锦绣缯綵和金银器皿，更约定好每年由朔方军提供回鹘绢两万疋。

回鹘要求联姻

七五八年（乾元元年）五月，回鹘的使者一行人来到长安，要求公主下嫁。肃宗不得已将年幼的亲生女儿封为宁国公主下嫁，同时决定册封磨延啜为英武威远毗伽可汗。七月，宁国公主与册封使一行人前往回鹘的本营，肃宗亲自送公主到郊外并且含泪惜别。另一方面，举办盛大仪式迎接她的磨延啜，似乎也有回礼的意思，于是派遣王子骨啜特勤与宰相帝德等人率领三千骑到唐朝，肃宗则命令僕固怀恩担任总指挥，与这批援军共同作战。

七五九年（乾元二年）三月，史思明杀了安庆绪，四月，自称大燕皇帝即位。同年四月，回鹘的磨延啜可汗骤逝，回鹘本来要让宁国公主陪葬，但是公主不从，同年八月回到唐朝。另一方面，磨延啜的长男叶护太子之前已经因罪被杀，所以由次子移地健即位为第三代可汗，他就是回鹘史上鼎鼎有名的牟羽可汗。实际上，当磨延啜还在世时，他就为了儿子移地健向唐朝请求和亲，于是肃宗命令僕固怀恩把女儿出嫁。因此，僕固怀恩的女儿就自动升格为可敦，这件事左右了之后的唐朝／回鹘关係与僕固怀恩的命运。

安史之乱的终结

七六〇年（上元元年）闰三月，史思明进入洛阳，再度形成东西两都政权对立的局面。然而，之后史思明开始溺爱庶子史朝清，长子史朝义被取代，甚至要立庶子为继承人，结果反而被史朝义的部下抓起来幽禁。之后，史朝义就守住洛阳。

七六一年（上元二年）二月，史思明被杀，史朝义即位。

七六二年（宝应元年）四月，玄宗过了大约两年的潜伏蛰居的生活后过世。仅十馀日后肃宗也驾崩，代宗即位，改元为宝应。

同年八月，回鹘收到史朝义的要求，希望派遣援军。史朝义怂恿道：「唐荐有丧，国无主，且乱，请回纥入收府库，其富不赀。」（两唐书回鹘传）于是牟羽可汗率领了自称「倾国之力」的十万大军南进。但是，刚好就在同个时候，代宗为了打倒史朝义军，派遣使者刘清潭要求回鹘军出动支援。刘清潭要进入戈壁沙漠之前，已经遇到了南下戈壁沙漠也越过内蒙古阴山山脉的回鹘军。

刘清潭向可汗传达了过去代宗与回鹘的叶护共同合作从安庆绪手中夺回两京的往事，甚至唐朝每年赠与回鹘绢数万疋，希望能够改变他的心意，可是牟羽可汗却无动于衷，更进一步南下逼近山西的太原。因此，刘清潭派遣密使到长安，向代宗报告回鹘军的现况。结果，整座长安城陷入被掠夺的危机而动盪不安。此时，与牟羽一起进入中国的妻子可敦想要与双亲见面，所以亲生父亲的僕固怀恩就动身前往太原，向女婿牟羽可汗晓以大义。结果，回鹘再度靠向唐方面，沿著汾水南下度过山西盆地，在黄河从南下转往东流的陝州附近，于黄河北岸设置本营。

代宗以雍王适（日后的德宗）作为兵马统帅，命令僕固怀恩在陝州跟回鹘军合流，这裡有储备粮食的太原仓。十月，回鹘军与僕固怀恩军为先锋，终于夺回洛阳，史朝义败走范阳（北京），雍王回到安全的西方，可是牟羽可汗在洛阳附近的河阳（河南省孟县、黄河北岸）驻扎了数个月。期间，僕固怀恩的儿子僕固瑒与回鹘军一起追讨史朝义。

七六三年（宝应二年）正月，被逼到绝路的史朝义在范阳自杀，史朝义的首级送抵长安，安史之乱终于平息。同年二月，牟羽可汗并没有顺道拜访唐皇帝所在的长安，直接回蒙古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