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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特网络的变质——敦煌出土的伯希和藏语文书一二八三号

历史大观园 历史评论 2020-06-14 17:29:58 0


连天才伯希和也伤透脑筋

这裡要介绍的是巴黎国立图书馆所藏的伯希和藏语文书一二八三号(Pelliot Tibetain 1283)的一部分。伯希和(Paul Pelliot,一九四五年殁)就是出身于法国、足以夸耀世界的伟大东洋学者,他在一九〇六年,二十八岁时动身前往中亚进行学术探险,一九〇八年抵达敦煌莫高窟的藏经洞,从那裡携带了珍贵的文书与绘画回到巴黎。因为他比英国的东洋学者兼探险家斯坦因(Marc Aurel Stein,一八六二~一九四三年)晚一年到敦煌莫高窟,所以古文书裡面很多美丽的精品都被斯坦因早一步带回伦敦并收藏在英国图书馆裡。可是伯希和带回来的文书,因为是经过他的丰厚学识挑选出来的,所以有很多内容相当优秀,一二八三号文书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在这份文书的解读上,就连以天才闻名的伯希和似乎也伤透了脑筋,虽然有进行中间发表和出版预告,可是无法在生前最终完成原稿。在他逝世后发现的遗稿,经过雅克.巴科(Jacque Bacot)补充校订后出版,之后英国、法国、匈牙利等多位杰出的学者继续研究工作,最后由我在一九七七年首次发表全部译文,并且加上综合性的考察,即便如此,还是留下一些尚待釐清的部分。这次的翻译是依据在那之后的研究,也是借助今枝由郎、武内绍人、石川岩三位的帮忙下完成的最新版本。

粟特网络的变质——敦煌出土的伯希和藏语文书一二八三号

伯希和 一九〇八年埋首敦煌藏经洞中的伯希和,时年三十岁。

五位Hor人的报告

八世纪末至九世纪初,正当吐蕃帝国的统治领域从西藏高原扩张到河西走廊、陇右一带的时候,当时西藏方面的人偶然从敦煌附近的古文书库发现了「Hor王派遣五位Hor人的报告」,本藏语文书则是基于这份报告製成的。「Hor人」指的是谁?将在后面叙述。文书内容上,不光是这五位Hor人的报告依序排列,也添加了一些资料和传闻,而且因为是使用藏语,所以可以视为是针对吐蕃人而写的「北方志」。当时,伴随著吐蕃的领土急剧往北扩张,为了因应吐蕃人之间对北方情势的高度关注,所以编纂抄写了这份文书。

至于五位Hor人的报告原本是用什麽语写成的,并不清楚,但是年代应该比本文书完成的年代还要古老一些,这一点将留在后面进行考证,先说结论的话,大概是在八世纪中叶。虽然无法判定这五位Hor人是商人抑或是间谍,可是因为他们当时视察中央欧亚大陆各地的结果被集结起来,因此有助于判断当时的丝路东部一带所分佈的国家民族集团的情况。

接下来的译文中,罗马数字Ⅰ到Ⅴ是用来区分这五位使者,阿拉伯数字则是为了方便分段易懂而加上去的。

伯希和藏语文书一二八三号的最新译本

[标题]北方有几位王存在的系统性记述。过去,Hor王曾经下诏派遣了五位Hor人侦察北方有几位王,当时的报告放在文书库裡,故从那抄写下来。

[Ⅰ—1](Hor)国名在汉语称为室韦,土耳其语称为bak?r bal?q(铜城)。

[Ⅰ—2]对面有土耳其系的突厥(原文Bug-?hor)十二部,分别为射摩可汗王族(即阿史那部)、贺鲁部、阿史德部、舍利吐利部、奴剌部、卑失部、绰部、苏农部、叱利部、硖跌部、悒怛部、葛逻歌布逻部,这些(突厥十二部族)并没有王,这些部族之间有军队六千人。

[Ⅰ—3]往东方望去,有个吐蕃人称为奚、汉人称为奚子、土耳其人称为Tatabi的种族,首领是种瓮牙。Tatabi会将先祖的头盖骨用金或银来装饰(贴上金银箔等),作为酒杯。

[Ⅰ—4]再往东方望去,有土耳其人称为貊勾丽,而汉人称为高丽的族群,高丽一带是山东(Shandong)地区的大臣张忠志(Chang, Chung-Chih)管辖的领域,居民的下颚紧贴著胸,吃人肉,会将年迈的双亲或老人相互交换后杀害。

[Ⅰ—5]再往东方望去,是百济这个赤裸身子的南蛮。[Ⅰ—6]由此往南方望去,人们在像鱼儿般住在水中。[Ⅰ—7]由此往南方看去,有黑皮肤白眼睛,像水马般捲髮的南蛮人,他们像鱼儿般非常会游泳。

[Ⅰ—8]往Tatabi的北方望去,有鞑子族,帐篷的骨材是鱼(或者是海兽)的肋骨建造,帐篷顶盖则是上流阶级使用鱼皮,下层阶级使用白桦的树皮。

[Ⅱ—1]从突厥(Bug-cor)往西方望去,是吐蕃人称为九姓土耳其(即九姓铁勒)的九个部族,大族长是从回鹘都督裡面,经过中国认可(并非由皇帝册封,实际是单纯追认)成为可汗,王族是药罗葛氏。(牙帐的)门口竖立九面旗帜,光是回鹘的军队就有六千人。

[Ⅱ—2]往北方望去是契丹。王是契丹的可汗,食物和宗教都和吐谷浑(原文是Va-zha)相同,家畜也几乎是牛、羊、马,语言也几乎和吐谷浑一致。时而与回鹘打战,时而和亲。

[Ⅱ—3]由此往东方望去是Tatabi(奚族)。[Ⅱ—4]这裡以北是哈喇毗伽尔族,国家位于河谷之间,家畜全都是猪。[Ⅱ—5]有多滥葛族,从这个国家可以採获黍类和油菜花(或者是朝鲜人参?)。[Ⅱ—6]有帐篷是用白桦树皮覆盖著的五个部族。

[Ⅱ—7]从这裡到北方遥远的湖边为止,人们的居所和身体特徵与吐谷浑相同。家畜有各式各样的种类,衣服是穿著毛皮,冬天大平原上的地面龟裂,人们无法往来,有大规模且幸福的部族。

[Ⅲ—1]从那裡(回鹘)往东北望去,有契骨族,帐篷是用白桦树皮覆盖,供给青鼠的毛皮给回鹘。

[Ⅲ—2]从这裡往北,有燕然七部族,但没有王。经常与回鹘打仗,帐篷是用白桦树皮覆盖,白桦树的雌树就像乳汁般搾出可酿酒,国家在河谷间,国势强大。

[Ⅲ—3]往西方望去,有小规模的鞠族,居所是山上盖的草庵,利用鹿(驯鹿)载物,衣服在冬夏都是同样穿著涂抹上黑焦油的野生草食动物毛皮,食物是野生草食动物的肉和百合根,甚至是monb(也就是野鼠所攒积之鼠粪粒状物),或者是啄木鸟等在腐烂大树中堆叠收集的东西。供给回鹘野生肉食动物的毛皮。

[Ⅲ—4]从这裡往北西望去,有斛薛族,国家强盛,不听从回鹘的指令,经常打战。

[Ⅲ—5]其后方有黠戛斯族的两个小型部族,和回鹘时而打战,时而和亲。

[Ⅲ—6]再往北有黠戛斯族。眼睛是水晶色,红髮。养有所有种类的家畜,并饲养巨马。

[Ⅲ—7]从这裡以北,隔著沙漠性大山脉地带,(过去突厥的)射摩可汗曾带著军队前往,可是军队无法越过。

[Ⅲ—8]对面的北方,有身长体大的巨人,身体有三寻(大约五尺道六尺),箭……和食物与其他的王是一样的。树敌,与人争吵,无成(?)杀生之法。人即使死掉也没有丧礼,不造墓。比起讲话的小孩子,长辈会对神表示敬意。有牛羊等所有种类的家畜,黠戛斯派遣使者时,因为「像这样子的小孩子(矮小者),会被狗叼走」,所以……会命令使者(进入)裡面,用背负架(?)揹著。(巨人)询问使者:「有位叫黑车子、负责牧养我们牛羊的人,如果你认识的话,可以询问人身在何处。」没有听说巨人(族)的对面有人存在。

[Ⅳ—1]那个(回鹘的)北方有拔悉密五部族,与回鹘和葛逻禄三者共谋,击败了突厥王也就是可汗的政权,拔悉密的族长成为可汗。之后,回鹘和葛逻禄联手杀了拔悉密可汗,拔悉密族陷入分裂,成为隶属部族。构成拔悉密的客失的音族与拔曳固族、族长叶尔尼俟斤,与合督葛族、族长颉吉尔高尔俟斤的国力强大,因此葛逻禄无法置于统治之下。

[Ⅳ—2]这裡以北有僕骨族,不与世争。[Ⅳ—3]其西方大约有十个部族,有的国力强大,有的位于河谷,有的国家好,拥有大片的牧草地。[Ⅳ—4]这些的北方是沙漠性大山脉地带。

[Ⅳ—5]对面有天的帝王的两部族,突厥王射摩可汗的政权安定的时候,率领军队往这个方向前进,可是军队无法顺利通过,其中两位迷了路,遇到了母骆驼的脚印,顺著脚印走,在一群母骆驼的附近看到了妇人,用土耳其语交谈之后,偷偷地在这位妇人指引下跟著离开。狩猎完野生草食动物的一群狗回来了,狗儿们用鼻子嗅出(两位的存在)。(于是,妇人让那两位)向狗儿们跪地伏拜,接著狗儿们准备了十头母骆驼和所有必需品与为了穿越无人的沙漠性山脉所需的水,让(两人)再度出发,(两人)顺利抵达土耳其国。

最初的狗是由天而降,红犬和黑犬两隻在山顶降下,发现一匹母狼作为夫妻一起生活,可是没有小孩,所以从土耳其人的家裡抢夺了一位女孩,和那位女孩一起生活,生了狗儿子,而生的女儿是人类,成为真正的女性。红犬一族是格斯尔古舒(土耳其语是「红色幼犬」的意思),黑犬一族是哈喇古舒(土耳其语是「黑色幼犬」的意思),狗(男)和女(人)用土耳其语交谈,家畜等或财产粮食都是由女性筹措使用。没有听说对面有人存在。

[Ⅴ—1]往那个(回鹘)的西方望去,有葛逻禄三部族(=三姓葛逻禄),军队八千人。(这个葛逻禄)和突骑施以及大食打战。

[Ⅴ—2]往东方望去,有曷刺三部族,往大回鹘望去,因为要寻求并且拉拢摩尼教教师的援助,(曷刺)和回鹘打仗。

[Ⅴ—3]在这个(曷刺)的东北方,有从土耳其的古禄赤赤连啜出来的义毗乐古尔族,军队有一千人。

[Ⅴ—4]西北有佩切涅格人,军队有五千人,与回鹘打战。

[Ⅴ—5]西方有土耳其的駮马族,是个庞大且幸福的部族,土耳其的驳毛马(白斑马、斑纹马)来自此地。

[Ⅴ—6]北方沙漠性山脉地带的对面,有被称为「牛足者」的部族,脚有公牛的蹄,身体毛茸茸,嗜吃人肉。

[Ⅴ—7]这个方向的对面,如果有土耳其士兵迷了路,一位士兵的脚骨折,无法行走,其他伙伴就在骨折的那位身旁宰杀了一匹马,并且堆放许多木头,交给他打火石,弃之而去。过了不久,有一头老虎气喘吁吁地往骨折的士兵靠近,老虎的背后有隻身体宛如巨猫,毛就像铁棒般坚硬,喉咙和左右侧腹有拇指大的白色斑点(的刺蝟)。骨折的士兵用箭射杀了刺蝟的白色侧腹,身体就像猪一样的扭曲,毛像铁棒般又硬又尖锐。从鼻端到尾巴末端如剑般的锐利。土耳其语称为国鸟药……,在那裡看到他和老虎吵架。[以下,原文书破损且文脉不明,故省略。]

「五位」是何时、且报告了什麽内容?

那麽,本文书的来源「五位Hor人的报告」,究竟是什麽年代的东西?首先从第四位的报告[Ⅳ—1]裡面,「那个(回鹘的)北方有拔悉密五部族,与回鹘和葛逻禄三者共谋,击败了突厥王也就是可汗的政权,拔悉密的族长成为可汗」,这正是第七章开头介绍到的七四〇年代前半的事件。

相对于此,第二位的报告[Ⅱ—1]内容是「九姓铁勒的大可汗是从回鹘部选出,并且经唐朝追认,而王族是药罗葛氏」,这是回鹘打倒了拔悉密和葛逻禄,建立回鹘帝国之后的事情,至少是初代阙毗伽可汗(七四四年即位)与第二代磨延啜可汗(七四七年即位)之后,即药罗葛氏出身的可汗即位有两次以上的事情。

接著在第五位的报告[Ⅴ—1]裡,葛逻禄正在和突骑施以及大食作战,故此推测是在七四〇至七五〇年代,不过另一方面也有[Ⅴ—2]提及的摩尼教是否在回鹘正式传教的内容,因此也有可能是牟羽可汗统治初期的七六〇年代。甚至,第二位的报告[Ⅱ—2]裡,契丹「与回鹘时而打仗,时而和亲」。这样的情势并非发生于磨延啜时代,应该是牟羽可汗时代。基于上述的这些考量,原本的「Hor人报告」的年代必然是落在八世纪中叶,而下限则是在七六〇年代。

发现「张忠志」

我在一九七七年发表的旧版译文「Shandong地区的大臣Chang, Chung-Chih」[Ⅰ—4],当时因为意思不明而不得已搁置一旁,这次的新版译文成功翻译为「山东地区的大臣张忠志」,这在学术上是一大进展。张忠志是作为成德军节度使的重要人物,同时也是对抗唐朝中央的半独立军阀「河朔三镇」的其中一角,可是在汉籍裡面几乎都是以唐朝的赐名李宝臣出现,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人注意到。称张忠志为大臣,是因为他在名目上是由中央朝廷赐予大臣职位,实际上则是作为成德军节度使握有实权,统治山东。当时的山东是指太行山脉以东的地区,不只是现在的山东省,也包含了河北省。

张忠志并非纯粹的汉人,他原本是奚族人,但是被范阳地区的武将张锁高收养为义子而改姓张。笔者在写旧稿时,无法理解第一位Hor人使者的报告为何会对奚如此清楚,奚的东方为何是渤海国,在朝鲜半岛上为何新罗会被忽略等,现在这些疑问都迎刃而解了。因为张忠志原本就是奚族出身,在安史之乱发生后的河北一带,他握有绝大的权力,他的领域范围与安史之乱时占领辽东的渤海国是夹著内海(这裡也称渤海)直接相连的吧。而且,因为位在渤海国的背面,所以无法得到新罗的情报,特别是已灭亡的百济以降的情报,不过是传闻而已。

张忠志幼年开始便善骑射,被安禄山看中,一路平步青云,他跟随安禄山进入长安,深受玄宗皇帝的赏识而被留在朝廷。当安禄山发动叛乱时,他奋起逃回范阳,安禄山非常高兴,给予安姓并收养他为自己的假子(安忠志)。之后,作为安史势力的大将军相当活跃,成为叛乱军方面的节度使。

成德军节度使李宝臣

七六二年(宝应元年)十一月,张忠志(安忠志)带领著支配下的恒、赵、深、定、易州共五州,归顺唐朝,于是唐朝任命他为成德军节度使,重新把上列的五州正式交由他全权治理,并且给予检校礼部尚书这个名义上的大臣位子,还赏赐了与唐朝皇帝相同的李姓且赐名为宝臣,隔年甚至封他为清河郡王。虽然节度使始终只是负责地方军政的人,不过也有很多人身兼掌管民政的观察使,掌握地方的所有权限,李宝臣的情况也是如此,不知何时起他也开始身兼恒定等州观察使。

七六二年首次设置的成德军节度使,其领域不久之后加入了冀州,接著在大曆年间又加入沧州,张忠志也就是李宝臣旗下有兵卒五万人、军马五千头,正如《新唐书》李宝臣传裡记载的「雄冠山东」,成为山东地区的最大实力派。而且,他在自己领域内收到的租税不缴回中央,恣意筹备军队或是任命官吏等,河朔三镇是不听从朝廷命令的半独立国,而他就是其中一个代表。

唐帝国的后半期,有好几个地方是受到这种节度使支配的半独立国,呈现藩镇割据的状态,即使如此,因为隋代完成的大运河带动的物流而支撑著经济的繁荣,唐朝勉强保住世界第一的国家威严。朝廷对于这些节度使、观察使所代表的藩镇势力也是採取默认的方针,只要没有明显的谋反行动,就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当然,在这背后是因为存在著取代突厥而起的回鹘帝国,这个愈来愈强盛的游牧国家,不只是对散在于漠南至鄂尔多斯的契丹、奚、鞑靼、旧突厥残部、六州胡、沙陀、吐谷浑、党项等中小规模的骑马游牧民,同时也对唐朝内部拥有骑马军团的藩镇势力,甚至是位于唐朝西方持续扩张的吐蕃帝国,均发挥了牵制的作用,这点是我们绝对不可忘记的。因此,若没有回鹘的存在,唐代后半期是不得安宁的,而作为回报的就是绢马交易,这裡也可以看到唐朝由前半期的武力国家,到了后半期成为财政国家的转变。

李宝臣在那之后的权势也愈来愈强大,有时甚至妄想登上皇帝大位,可是实际上并没有走到向唐朝举旗造反这一步,七八一年(建中二年)他依然是作为成德军节度使实质上在山东称王的状态下,结束他波澜万丈的一生。

粟特网络的变质——敦煌出土的伯希和藏语文书一二八三号

Hor人使者的足迹 以敦煌出土藏语文书P.t.1283「五位Hor人的报告」为基础复原的地图。

涵盖丝路东部的网络

那麽,依据以上的新发现,「五位Hor人的报告」是以八世纪中叶为对象,其下限则应该可以往后推到安史之乱平定后的七六〇年代后半(或者是七七〇年代?)。透过本文书新译版的复原,把五位Hor人的足迹标记在地图上的话,就如上图所显示的那样。当时的地理资讯经常出现东西南北的方向偏离九十度的情形,因此与其他史料比对后做了适当的修正,全部合起来的话,可一目瞭然地看到当时的丝路东部涵盖了除唐朝本土之外的所有地区,由此可实际感受到Hor王国以及Hor人的情报网相当辽阔。

侷限在过去常识的中国史研究者,对于突厥帝国在唐朝本土内残存的事实[Ⅰ—2]会感到相当惊讶吧,但是,这是事实。这裡看到的突厥十二部,与第三章提到、构成突厥遗民羁縻州的旧东突厥十二部,两者相比,其中的舍利吐利部、阿史那部、绰部、贺鲁部、悒怛部、苏农部、阿史德部、卑失部是一致的。当然,这期间过了一百年,旧东突厥十二部并非一直留在中国内地成为本文书裡的突厥十二部,后者应该说是在七一六年默啜骤逝后的内乱败阵下来逃亡唐朝,由右贤王墨特勤与左贤王毗伽特勤统领的旧默啜派突厥亡命政权,再加入七四〇年代突厥第二帝国灭亡时新一批降唐的人而增强的政治势力。

「Hor」就是粟特

为了解读本文书,最大的关键莫过于第一位的报告开头[Ⅰ—1]裡,「国名在汉语是称为室韦,土耳其语则为bak?r bal?q(铜城)。」这句话说明了五位使者的出发地。藏语的意思会依据时代出现很大变化,我在旧稿裡是把Hor定义为「吐蕃北方的汉族以外的强大异民族,与时而扩大时而缩小的藏族领域直接相连」,可是关于充满问号的Hor王国以及Hor人的真正面貌,只能够推断出应该是存在于河西至吐鲁番盆地的某处,没办法有更进一步的突破。然而,根据本书到目前为止所做的系统性论述,现在我更能够确信当时握有如此四通八达的情报网非粟特人莫属了,因此Hor人就是粟特人,而Hor国指的是曾出现于河西—吐鲁番—北庭地方某处的粟特人殖民聚落。

而且第二位报告的Hor人说明蒙古系的契丹族等族与吐谷浑相似[Ⅱ—2],可知Hor人周遭认识鲜卑出身的蒙古系吐谷浑人,所以比起吐鲁番至北庭,河西较符合叙述。虽然,Hor国的所在地也有可能是甘州(张掖)、同城(额济纳)、肃州(酒泉)、沙州(敦煌),可是从当时的状况来看,第一顺位的候补地应该是凉州(武威)吧。我的推测根据如下:

安史之乱爆发后过了一年多,正当唐政府在各地被迫陷入苦战的时候,至德二年(七五七年)正月,武威的九姓商胡(显然是指粟特商人)安门物与河西兵马使的盖庭伦联合召集群众六万人,杀害河西节度使周佖发动叛乱。当时,凉州(武威)的大城裡有七座小城,胡(粟特)方面占据了其中五座,结果身为支度判官的崔称,鼓舞剩下的两座小城展开反攻,在十七日内镇压了叛乱。这是可见于《旧唐书》卷十以及《资治通鑑》卷二一九的大事件,而叛乱的首谋者之一安门物显然是粟特商人,从由胡为中心组成的叛乱军来判断,与安史之乱不无关係。还有,安门物率领的应该就是在第二章提到的「凉州粟特人军团」,别无其他,恐怕这支叛乱军原本是打算要与安史之乱合流的吧。

即使这场凉州叛乱被平定了,可是一直到唐朝中期,凉州的粟特商人无庸置疑地依旧保持强大的军事力。所谓的Hor国,原文在土耳其语是「bak?r bal?q」,也就是「铜城」,「bal?q」有「町、都城、都市」的意思,很有可能是指七座小城之中的其中一座。唐代凉州的人口约十一万,单纯计算的话,一座小城有一万到两万人,若其中一座是只有粟特人的都城,且其首领是骑士般的商人贵族、足堪被称为王的存在,那会是如何呢?王为了有利于远距商业,必须掌握瞬息万变的政治情势,派了五位使者从凉州沿著长途的干线道路打探消息,必然会与中央欧亚东部的丝路网络重叠。还有,在这裡补充说明,凉州从唐朝落入吐蕃的手中是在安史之乱结束后不久的七六四年。

根据本章开头介绍的荒川正晴的论点,一到了唐代,不只是在聚落定居的粟特人,也包括外来的粟特人,都是透过唐政府的户籍进行管理,或许会因此认为粟特商人整体失去了像以前那样的移动自由。但是,若只是在唐朝国内活动的粟特人,列为「行客」就足够了,却还要另外设一个分类「兴胡」来列管,一定是唐朝方面遇到了要这麽做的理由。

《唐会要》卷八十六.关市的条项裡,七四三年在唐帝国的西部「兴贩往来不绝;虽託以求利,终交通外蕃,因循颇久,殊非稳便」,于是下诏命令安西四镇节度使及沿路所有郡县严加取缔。看起来似乎是想要防止在西域活跃的商人透过与外国往来而洩漏国防机密,可是从这篇文章裡,可知唐朝在七四三年之前,为了利用西域商人而允许他们从事商业活动,另一方面也暴露出西域商人与外国的交流,乃是长久以来的积习这一事实。

而且,透过伯希和藏语文书一二八三号复原的网络,明白显示这样的实态在那以后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唐政府的对外立场是不承认商人进行外国贸易的自由,但实际上是默认,甚至被认为是巧妙地利用自古以来粟特人建立起的国际商业与情报网。若是如此,那麽粟特网络虽然变质,但仍然存续。如果我这样的看法成立,就意味著过去认为都是柔然、突厥、回鹘等游牧国家利用了粟特人,而实际上不仅如此,拓跋(Tabγa?)国家的唐朝其实也一样,这个结论是饶富兴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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