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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国风云——所谓《杀胡令》的前前后后

历史大观园 还原历史 2020-06-23 10:47:36 0


纸上谈兵

让我们来看看石虎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

时钟拨回到公元338年。

棘城一战阴沟翻船,败在了实力远不及自己的前燕手里,心高气傲的石虎当然不会甘心。

回国后不久,他就下令在青州(今山东青州)一带修建战船,准备渡海进攻前燕。

然而就在此时,从南线传来消息,说东晋在长江北岸的邾城(今湖北黄冈)派驻了重兵,准备以此为基地北伐。

石虎本来就憋了一肚子气,正没地方出气呢。现在欠揍的东晋主动把头凑过来,那当然没有不打的道理。

他立即命老将夔安督石鉴(石虎第三子)、石闵、李农等五将率军5万南侵。

后赵军队虽然刚刚败于前燕,但用来对付东晋却是相当于用千兆宽带来浏览网页——完全是绰绰有余。

石闵首开纪录,在沔阴(今湖北随县)大败晋军,斩晋将蔡怀;

夔安、李农等人也不甘示弱,连下沔南(今湖北襄阳)、义阳(今河南信阳)等地,接着又乘胜攻陷邾城,晋军几乎全军覆没。

之后,后赵军在汉水东岸大肆抢掠一番后,挟持了当地居民7000多户返回国内。

纵观整个过程,这简直不能叫打仗,比打游戏还轻松,进出对方国境比进出菜场还方便!

但石虎对此并不满足,他的目标很大,他要的是:南灭东晋,东平前燕,西伐凉州,统一整个中国!

为此,他下令全国总动员,境内各地按照每户5个男丁的征3人、3个男丁征两人的比例大量征兵,同时由于缺马,他还收缴了民间所有马匹,规定有私藏不报者腰斩,一下子从百姓手里抢走了4万多匹马。

除此以外,石虎还征用了17万民工建造战船,史载这些人中多达三分之一被溺死或被虎狼吞噬!

不过,尽管准备工作搞得如此声势浩大,如此兴师动众,如此劳民伤财,但最终却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摆了个造型而已,并未真正付诸行动。

这是为什么呢?

按照史书的记载,原因是这样的:

这年正月,石虎在全国范围内集结了百余万军队,准备征讨三方。

出兵之前,他在太武殿宴请群臣,却发现在大殿南面聚集了大量白雁。

石虎命卫士们把这些烦人的白雁射死。

可是,不知道是因为这些卫士都是动物保护主义者还是这些白雁都会凌波微步,反正几百名卫士射了几个时辰,却一只也没有射中。

石虎感到非常扫兴。

太史令赵揽乘机私下进谏说:陛下,白雁集殿廷,是不祥之兆,不宜对外用兵。

听了他的话,石虎便停止了谋划多时的征讨计划,只是举行了一次盛大的阅兵而已。

然而,历史不是童话,后人不是傻瓜。

我觉得,即使这一记载确有其事,事情也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当时的后赵在石虎的残暴统治下,各种社会矛盾已经十分尖锐。

由于石虎不仅大量征兵,同时还不断大兴土木,往往动辄征发数以十万计的民工,如此一来,民间自然极度缺乏劳动力,无数土地没人耕种,再加上水旱等自然灾害频发,后赵境内经常发生严重饥荒,百姓大多愁困不堪。

仓廪实而知礼节,腹中饿而思造反,饥民们被逼无奈,只得纷纷揭竿而起,各地的叛乱此起彼伏,时有发生。

在内部不稳的情况下,石虎自然多了很多顾忌,因此不敢轻易对外大规模用兵——否则的话,很可能像300年后隋炀帝三征高丽一样导致天下大乱。

当然,以上只是我的个人见解,信不信由你。

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终其一生,石虎并未对东晋和前燕发起全面的军事行动,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这自然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东晋地广人多,实力犹存,又被很多人视为正朔所在,尽管小打可以怡情,但大打却可能伤身;而前燕在慕容皝的领导下正处在上升期,咄咄逼人,非常难以对付。

不过,就像一个有强烈事业心的人往往不愿闲着,总想着要干点事一样,石虎作为一个有强烈野心的人,也不愿闲着,总想着和别国干一仗。

那么,该打谁呢?

当时中国境内5国并立,除了后赵、东晋、前燕以外,还有占据巴蜀的成汉和西北的前凉。其中成汉和后赵结盟,前燕、前凉则奉东晋为宗主国。

成汉是盟国,石虎当然不能对他动手,唯一的选择,只能是前凉。

但前凉也并非软柿子。

此时的前凉主张骏是前凉奠基人张轨的孙子。

自从公元324年继任凉州牧以来,他对内励精图治,对外则采取了灵活而务实的外交政策。

为了生存,他先后对前赵和后赵称臣,但同时却多次遣使冒险穿过敌占区出使建康,表示效忠东晋。

然而尽管奉东晋为正朔,他却一直沿用西晋愍帝司马邺的年号。

这一点很耐人寻味。

试想一下,如果一个人在明朝灭亡后宣布拥戴清朝,但私底下却依然沿用明朝的年号,那么这个人是不是真心忠于清朝,显然是该打个问号的。

正如鞋子穿着是否真的舒服,只有本人才知道一样,张骏内心是否真的忠于东晋,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我们只晓得,他的这种策略实施得颇为成功,前凉在张骏统治的20多年时间里,一直十分安定,国势日渐增强。

公元335年,鉴于之前一直臣属于中原王朝的西域诸国对自己有些不敬,张骏派大将杨宣率部穿越茫茫戈壁,进军西域。

在前凉军的威慑下,鄯善(今新疆若羌)王和焉耆(今新疆焉耆)王先后望风归降,龟兹(今新疆库车)王倚城顽抗,被杨宣攻克。

于是西域大震,诸国纷纷遣使到姑臧进贡。

之后张骏在西域设戊己校尉营、西域都护营、玉门大护军营,驻兵屯田戍守。以杨宣为西胡校尉,总领三营将士,统管西域各国。

值得一提的是,张骏还是把郡县制推行到西域的第一人。

由于当时高昌城(今新疆吐鲁番)的屯田将士很多,附近又有大批从关内涌来的难民,张骏便在此地按照汉人的制度设立了高昌郡,郡置郡守,县设县令,乡有啬夫,里有里正。

这是西域推行郡县制的开端,它表明西域的政治管理体制与中原地区开始趋于一致。

公元345年,张骏正式自立为假凉王(代理凉王),同时把境内分为凉州(治所今甘肃武威)、河州(治所今甘肃临夏)、沙州(治所今甘肃敦煌)3州,其中沙州包括敦煌等3郡和西域都护3营,直接管辖西域。

这一时期的前凉达到了极盛,史载其领土“南至河湟(今青海),东至秦陇(今陕西甘肃交界),西迄葱岭(今新疆帕米尔高原),北暨屠延(今内蒙古额济纳旗)”,包括今甘肃、新疆大部以及青海、宁夏、内蒙古一部,是当之无愧的西北霸主。

面对如此强势的张骏,性情强悍但从不蛮干的石虎当然不会草率行动。

他像猎手一样密切关注着前凉这个猎物的动向,耐心地等待着出击的机会。

公元346年5月,机会终于出现了——张骏因病去世,年仅20岁的世子张重华继位。

眼见挡在前进道路上的拦路石一下子灰飞烟灭,天堑变通途,石虎不由得欣喜若狂,他一刻也没有耽搁,立即派大将麻秋等人率军攻打前凉。

起初后赵军的进展颇为顺利,连战连捷,很快就攻下武街(今甘肃临洮)、金城(今甘肃兰州)等地,兵锋直指前凉国都姑臧(今甘肃武威)。

前凉主张重华大惊,连忙把国内几乎全部军队都交给了老将裴恒,让他前去抵挡。

老成持重的裴恒屯兵于广武(今甘肃永登),与后赵军相持。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

裴恒和麻秋仿佛在玩“我们都是木头人”游戏,两人都秉承“不许说话不许动”的原则,停留在原地,毫无行动。

张重华心急如焚。

毕竟前凉的国力不如后赵,这样再拖下去,万一后赵继续增兵,自己可怎么办?

司马张耽看出了他的心思,便向他进谏说:国之存亡在兵,兵之胜败在将。当初燕国任用乐毅,几乎克平了整个齐国,等到任用骑劫,七十城之地全部丧失。如今议者举将多推宿旧,未必妙尽精才。但明王之举,举无常人,才之所能,则授以大事。韩信之举,非旧名也;穰苴之信,非旧将也;魏延之用,非旧德也;赵括之进,非旧勋也……啊,不好意思,刚才说错了,更正一下,不是赵括,是吕蒙……

张重华打断了他: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要我任用新人。时间紧迫,别绕弯子了,快说吧,这人到底是谁?

饶是已经他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张耽推荐的人还是让他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主簿谢艾!

谢艾这个人之前名不见经传,以往担任的又只是文职(主簿是各级主官属下掌管文书的佐吏),根本没有任何打仗的经验。

让这样一个玩笔杆子的去掌握枪杆子,无异于让卖茶叶蛋的去做导弹,让修电视机的去开航天飞机,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但张重华此时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病急乱投医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谢艾身上了。

他能做的,不过是在心里祈祷:但愿谢艾是韩信再世,而不是赵括重生。

之后他召见了谢艾。

谢艾的口气很大,说只要给他7000兵马,他就能打败麻秋。

可是就连这样的要求,张重华也无法满足,只给他打了个七折——由于此前前凉的主力都已经派出去了,张重华现在砸锅卖铁才勉强给谢艾拼凑了5000人。

谢艾率军抵达前线的夜晚,两只枭(一种类似猫头鹰的鸟)一直在军营中叫个不停。

当时一般认为枭是种恶鸟,不吉。

古人大多迷信,士兵们都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一时间颇有些人心惶惶。

但谢艾对此却另有一番解释,他用斩钉截铁的口气对大家说:六博(古代的一种棋类游戏)时得枭者胜,枭鸣,乃克敌之兆也。

他信心十足的话语,如暖阳化雪一样化解了士兵们的疑虑,军中的士气也重新高涨起来。

随后,谢艾立即率军向后赵军发起猛攻。

此时后赵军与裴恒等人相持已久,双方像重量相等的两个砝码悬在天平的两端,让战场处在了微妙的平衡状态。

谢艾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双方的均势,胜利的天平迅速向前凉这边倾斜。

这一战,谢艾大获全胜,斩首5000多级。

后赵军仓皇退走,危机就此解除。

谢艾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立下大功,张重华自然要对他加官晋爵,便加封他为福禄伯。

不料这却引起了很多大臣的妒忌,纷纷诋毁他。

谢艾这个人,要说打仗,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朝中任何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但要说到争权夺利,他却是个如假包换的庸才,不是朝中任何人的对手。

很快,谢艾就被排挤出了朝廷的权力核心,出任酒泉太守,去边远地区发光发热了。

没想到第二年,后赵军又卷土重来——石虎给麻秋增兵数万,让他将功赎罪,再次率部进攻前凉。

这回后赵军的气势更盛,前凉大震,望风归附的多达两万人。

大臣们都吓破了胆,没人敢出战。

没办法,张重华只好再次派出了谢艾——谢艾的命运就像个夜壶,平时只能在角落里沾灰尘,需要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用。

好在谢艾对此并不计较,他又一次临危受命,领兵3万迎战麻秋。

两军在黄河边相遇。

谢艾坐着敞篷小车,戴着白色小帽,鸣鼓而行,看上去不像是来打仗的,倒像是郊游的。

麻秋见了不由得大怒:谢艾一个年轻书生,竟敢如此轻视我!

他的怒气是有底气的,这次他手上有一支撒手锏——3000名黑槊龙骧军。

这支部队是后赵精锐中的精锐,每个人都是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八、战力一敌八的猛男,不仅全都是铁甲骑兵而且都装备有当时的尖端武器——骑兵专用马槊。

随着麻秋一声令下,3000名黑槊龙骧军顿时如潮水般扑向前凉军,黑槊如云、驰骋如风,来势汹汹。

谢艾周围的人都慌了,纷纷劝他改乘战马,以便于行动。

谢艾这人外表虽然柔弱,但却有颗天生的强大心脏,越是危急时刻,他越是镇定自若。他不仅没有上马,还下车坐到了胡床(古时的一种轻便坐具)上,指挥若定,谈笑风生,仿佛不是在刀光剑影的战场,而是在艳光倩影的欢场。

看见谢艾这样奇怪的表现,后赵军反而起了疑心——这家伙不是有病,就是有诈!

他们开始踌躇起来,不敢向前。

正在这时,他们猛然发现自己身后杀声震天——原来,谢艾派部将抄小路绕到了后赵军的背后,发动了突袭!

后赵军腹背受敌,顿时乱作一团。

谢艾乘机指挥前凉军顺势猛攻,大败麻秋,歼敌一万多人。

之后,石虎又两次派兵攻打前凉重镇枹罕(今甘肃临夏),但都被谢艾击退,损失惨重。

这下,石虎彻底死心了。

他长叹道:吾以偏师定九州,今以九州之力困于枹罕,彼有人焉,未可图也。——我当年曾以偏师平定九州,如今却举九州之力都拿不下枹罕,看来对方有人才,不可图谋啊。

更让石虎心里不爽的是,就在他兵败凉州的同一年,南方的东晋却大有斩获,灭掉了割据巴蜀的成汉。

建下这一奇功的是时年36岁的东晋荆州刺史桓温。

桓温出身于官宦世家,据说是东汉大儒桓荣之后,其父桓彝是东晋初年的名士,著名的“江左八达”(不知道的请百度)之一,后来出任宣城(今安徽宣城)内史。

公元328年,东晋大将苏峻发动叛乱,桓彝坚守城池,与叛军死战,不幸因部下江播的出卖而城陷被害。

桓彝死的时候,桓温年仅15岁,他枕戈泣血,发誓要为父亲报仇。

不过由于江播防备严密,他一直没找到机会。

3年后,江播去世,桓温伪装成前来吊丧的宾客,混入灵堂,当场手刃江播的3个儿子,将本来一个人的丧事变成了一家4口的集体丧事,算是为江家省了不少丧葬费。

由于那时没有“依法治国”的概念,而是提倡“以孝治天下”,因此制造这起灭门惨案的凶手桓温不仅没受到任何惩处,反而成了孝子的典型,备受称赞,声名大噪,甚至还获评当年“感动东晋”10大人物之首。

加上他长得姿貌魁伟,雄毅绝伦,颜值甚高,一时间,桓温成了整个东晋国内无数少女心中的偶像,成了当时的国民老公,被尊称为“温神”——无论他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女孩们的尖叫声:温神,温神,温神……

最终晋明帝的长女南康长公主凭借皇家优势,挫败众多名媛靓女,抱得美男归,如愿以偿地嫁给了桓温。

在成为驸马后,桓温的仕途自然是一路畅通,历任琅琊太守、徐州刺史等要职。

公元345年,他又被任命为安西将军、荆州(治所今湖北江陵)刺史。

不过,尽管可以靠脸吃饭,但桓温却偏偏要凭实力。

他的志向很大,用他自己后来的话说就是:既不能流芳百世,亦不足复遗臭万载耶——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

荆州是东晋西部要地,战略地位举足轻重,有了这么一个平台,桓温如同雄鹰出笼,蛟龙入海,开始大显身手。

占据巴蜀已经40多年的成汉成了他的第一个目标。

公元346年11月,桓温上表要求讨伐成汉,随后不等朝廷批准就率军出发了。

蜀地险要,易守难攻,加之桓温手下不过是一州的兵马,东晋朝中对他的此次行动大多不看好,只有桓温的好友刘惔对前景充满信心。

他的理由很简单,桓温这个人善于观察,精于计算,慎于选择,敢于行动,在赌博的时候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绝不贸然出手。

事实也的确如此,桓温之所以敢这么做,就是因为他看到了此时的成汉国主李势荒淫无道,不得人心,而且他自恃险远,不修战备,实在是不难对付。

果然,桓温的军队一路上势如破竹,很快就逼近了成汉都城成都(今四川成都)。

李势只得硬着头皮集结全部兵力,在成都城外与桓温决战。

晋军初战不利,谨慎的桓温想要暂时退兵,避敌锋芒,来日再战。

没想到传令兵却误击了进军的鼓号,参军袁乔趁势拔剑督战,晋军军心大振,奋力死战,大破成汉军,随后乘胜攻入成都。

见大势已去,李势只得自缚请降。

成汉就此灭亡。

此时距桓温出兵还不到4个月的时间!

这是东晋建立30年来前所未有的成就!

之前的东晋总是丧师失地,这次却是开疆拓地;之前的东晋总是人见人欺,这次终于扬眉吐气!

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了桓温。

平凡的戒指因为有了钻石而璀璨,暗淡的夜空因为有了月亮而夺目,孱弱的东晋因为桓温的横空出世而重新雄起!

禽兽家族

比起再次焕发生机的东晋,曾经无比强大的后赵这些年却显得江河日下。

自从石虎上台以来,虽然屡屡对外用兵,但无论是对前燕还是前凉,都少有胜绩,有时甚至望风而溃,战斗力很渣,与当初石勒横扫北方时相比,感觉简直就是蟒蛇变蚯蚓——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之所以会这样,我觉得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如今的后赵军人数虽多,但凝聚力却不强,尤其是各民族之间矛盾重重,大量的汉人士兵并不愿意为羯人卖命——尽管他们不能选择出兵不出兵,但他们却可以选择出工不出力!

可以说,石虎统治下的后赵政权已经逐渐丧失了民意基础。

与刚即位时相比,近几年,石虎的暴虐程度可谓有增无减。

公元345年,他一次就征选了民女3万多人入宫——此时他已经年过五十,居然还有这么大的胃口!

有老当益壮的老爹做表率,年轻的太子石宣以及他的兄弟们当然要积极向他靠拢,因此也征发了上万名美女。

各郡县为了保质保量完成上面派下的任务,除了抢人之女,掠人之妹,甚至还经常要夺人之妻,杀人之夫,被杀和自杀的丈夫据说多达3000多个!

除了美色,石虎还有一个爱好——打猎。

晚年他身体发福,究竟有多胖史书上没讲,只知道他胖得没法再骑马了——他的体重已经远远超过了地球上任何一匹马的额定载重。

这还怎么打猎呢?

石虎有办法。

他让人制作了专门的猎车,每辆高达一丈八尺(约4.5米),每次打猎时都让20个壮汉抬着行走,石虎坐在座位上看到猎物在哪个方向,车子就转到哪个方向,完全不影响石虎在上面射箭的准确性。

为方便打猎,他还把中原大片土地都划为猎场,专门派御史管理,规定如果有人伤害其中的禽兽就要被处以极刑。

这些御史乘机凭借手中权力胡作非为,看中了哪家的女人或者财物,谁敢不给就把他们定为犯兽罪而处死。

除此以外,在在位的十几年中,石虎还一直在大兴土木,仅仅为了筑华林苑,他就一下子征发了16万人和10万辆车,日夜赶工,不管刮风下雨,无论酷暑寒冬,从不停息,百姓苦不堪言。

有一次遇上暴风雪,一下子就冻死了数万人。

有人劝谏他爱惜民力,不要这么急着赶工。

但在石虎的眼里,人命却是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他忍不住大发雷霆:我就是要亲眼看到华林苑早日落成。即使早上建成了,我晚上就死,也死而无憾!

为了躲避石虎的暴政,荆州、扬州、徐州等地的百姓纷纷偷渡到东晋,人口大量减少。

石虎以管理不力为由连续诛杀了这些地区的50多个地方官,但效果却仿佛给低血压病人吃降压药——不但不起任何作用,反而让形势更加恶化,逃亡的人有增无减。

当然,再糟糕的时代也会有谏臣,就像再干旱的地方也会下雨一样。

金紫光禄大夫逯明就是其中最有名的一个。

逯明是后赵开国元勋、当年石勒起家的十八骑之一,对石虎的荒唐行为他实在是看不过去了,便向石虎直言进谏,结果却惹得石虎大怒,当场命卫士将其扑杀。

随后石虎又制定了禁止私论朝政的严苛法律,并大开告密之门,提倡下级告上级,奴仆告主人。

在这样的恐怖政策下,再也没人敢进谏了,再也没人敢对石虎的政策提出半点非议了。

后赵的朝堂彻底成了一言堂,每天围绕在石虎身边的都只剩下了一帮马屁精——石虎的意向就是他们的方向,石虎的要求就是他们的追求,石虎的想法就是他们的做法,石虎的表情就是他们的心情……

这一切让石虎的感觉极为良好。

公元347年,太子石宣奉命出巡,在送行大会上,看着石宣领着18万精兵浩浩荡荡从自己身边走过,石虎志得意满地说:我家父子如此,除非天崩地陷,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然而,酒可以斟满,话不能说得太满。

很快,无情的现实就狠狠地打了石虎的脸,把他的大话变成了不折不扣的笑话!

因为,在石虎说这话之后不到一年,后赵宫廷内就相继发生了兄杀弟、父杀子的惨剧,而且不仅是杀,还是残酷至极的虐杀!

这一切都源于太子石宣和秦公石韬(石虎第五子)之间的矛盾。

石韬是石虎最喜欢的儿子——没有之一,因此在石宣被立为太子后,石韬也被石虎委以重任,任命为太尉,与石宣轮流值班处理朝政,无论是赏赐还是刑罚都可以自主决定,不用向石虎汇报。

总之,除了一个太子的名头,不管是权力还是待遇,石韬都可以和石宣平起平坐。

身为天王太子,却只能和一个天王爱子平分秋色,这让石宣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更增加了石宣对石韬的怨恨。

有一次,石宣不知做了件什么事惹毛了石虎,石虎在甩给他一副臭脸的同时还甩给他这么五个字:悔不立韬也——我真后悔没立石韬为太子!

也许石虎只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句话对石宣来说无疑是莫大的警告。

他清楚地知道,只要有石韬在,他的太子之位就不会稳固;只要有石韬在,他的继位之路就不会顺利!

他对石韬越来越充满敌意。

通常,当一个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在他眼里那个人不管什么都是好的,话多是阳光,话少是酷;当一个人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在他眼里那个人往往什么都是坏的,话多是啰唆,话少是呆……

现在石宣对石韬就是讨厌至极,自然就觉得石韬什么都是和自己对着干,什么都是冲着自己来。

公元348年4月,石韬在自己的太尉府里造了一座房梁长达9丈的大殿,起名叫宣光殿。

这本来也没什么,但石宣听说后却受不了了——老子名叫石宣,你给房子起名叫宣光,这不是咒我是什么?

于是他马上带着人气势汹汹地跑到石韬家里,把房梁截断,把工匠杀死,随后扬长而去。

石韬在石虎的纵容下早就骄横惯了,当然也不会让步。

石宣一走,他马上让人重新开工,还把房梁加长到十丈。

这下石宣更火了——既然你不把我这个太子放在眼睛里,那我就让你彻底消失在这个春天里!

他和几个亲信杨柸、牟成、赵生等人密谋,决定先刺杀石韬,然后再趁石虎前来吊唁的时候杀掉石虎,夺位称帝,一劳永逸!

几天后,石韬在邺城东南的东明观大宴僚属,晚上就住在了那里。

半夜,杨柸等人爬着梯子溜进了石韬的住处,把石韬杀死在睡梦之中。

石韬的死讯很快传到了石虎那里。

得知爱子身亡,石虎极其哀恸,竟然当场昏厥过去,良久方醒。

等醒过来后,石虎便想去石韬家里吊唁。

司空李农劝谏说:目前还不清楚是谁杀了秦公(即石韬),凶手尚在京师,大王不应随便外出。

石虎一听有理,便只是在太武殿中举哀,没有出门,逃过了石宣预谋中的暗杀。

随后,冷静下来的石虎开始调查石韬的死因。

很快,石宣就进入了石虎的视线。

除了石宣和石韬一直以来的不和,石宣在石韬死后的奇怪表现也加重了他的怀疑。

弟弟死了,石宣这个哥哥当然要去吊祭。

但他不仅没哭,还呵呵直乐,又让手下揭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像欣赏自己亲手制作的艺术品一样仔细欣赏了石韬死后的惨状,随后大笑而去。

这个脑残的娃,估计是根本不知道有句成语叫“不打自招”。

石虎当即命人把石宣诓进宫,并将其软禁。

之后的事情比石虎想象的还要简单得多——没等审问石宣,事情的真相已经浮出了水面。

原来,杨柸、牟成、赵生三人在杀死石韬后,当晚都住在了杨柸家,任务完成后3个人像拿到了世界冠军一样兴奋,说起话来毫不顾忌,没完没了。

没想到隔墙有耳——他们的谈话都被住在他家的一个人听到了。

正是这个人出面告发了杨柸等人。

石虎连忙派人捉拿3人,结果杨柸、牟成都跑了,只抓到了赵生一个。

赵生倒是挺坦白,很快就一五一十把所有的一切都供了出来。

尽管已经有了一定的思想准备,但石虎还是大受刺激。

想不到自己立的太子居然是这么个东西,不仅杀了兄弟,居然还想害父亲!

之前的石邃是这样,现在的石宣也是这样!

他的兽性再一次爆发了——不,不是兽性,是禽兽不如!

虎毒不食子,但在石虎的眼里,屠刀面前人人平等,即使是亲生儿子,也毫不例外!

他下令把石宣囚禁在仓库中,用铁环穿透他的下巴,再用铁链将他像狗一样锁住,饭菜则盛放在木槽里让他像猪一样吃食,还拿来杀石韬的刀剑让他舔上面的血。

一段时间后,石虎觉得折磨得差不多了,决定把石宣处死。

石宣的家人当然也难逃一死。

他的妻子儿女9人全部被杀,其中他的小儿子才几岁大,平时很受石虎的宠爱,被杀前他大哭大叫,死死地抱住了石虎的大腿不肯松手。

石虎虽然有点同情,但最后还是狠了狠心,让卫士把他拉走杀掉了。

除此以外,东宫的所有下属都受到了株连——属官300人、宦官50人全都被车裂肢解,尸体均被弃于漳水,东宫卫士10万人则悉数被发配到凉州。

不过,石虎再怎么冷酷再怎么无情,但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他并不是特殊材料做成的,他也是和常人一样的血肉之躯,穿少了也会冷,受伤了也会疼,这样惨烈的骨肉相残也会给他沉重的打击。

没过多久,他就病倒了,而且病得很重。

显然,确立新继承人的问题已经迫在眉睫。

石虎只得强撑着病体与几个亲信商议此事。

太尉张举认为,燕公石斌(石虎第六子)和彭城公石遵(石虎第九子)能力都不错,可在两人中选一个。

但戎昭将军张豺却提出了不同意见。

他说:鸡窝里飞不出金凤凰,贱母亲生不出贵儿子。陛下您前两次立的太子,其生母出身都不高(石邃生母郑氏和石宣生母杜氏都是家妓),因此两次都酿成了祸乱。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次应该要选个母亲出身高贵的王子来继承大统。

他之所以要这么说,当然有他自己的用意。

原来,19年前,前赵主刘曜被俘后,张豺跟着石虎一起杀入了关中,俘获了刘曜年仅12岁的小女儿安定公主,见她长得漂亮,便将她献给了石虎,后来刘氏为石虎生了个儿子石世。因为这层关系,他和刘氏以及石世关系不错,故而他想拥立石世,自己好趁机专权。

他这番话果然奏效——没等张豺的话说完,石虎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你不必再说下去,我已经知道该立谁了。

之后在立太子的朝会上,石虎对群臣说:我真想用三斛纯灰来清洗我肮脏的肚肠,为什么我老是会生出孽子——年龄一过20岁就想杀父亲!如今石世才10岁,等他20岁的时候,我已经老了。

也许,这才是石虎之所以选择石世的真正原因——他不想再立一个可能威胁到自己安全的成年儿子。

就这样,年幼的石世成了太子,刘氏则成为新的天王后。

过了段时间,石虎的身体似乎有所好转,可能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本着过把瘾就死的原则,之前一直称天王的他决定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尝尝皇帝的滋味。

公元349年春,石虎正式称帝,大赦改元,百官都加封一级,诸子的爵位也由公变成了王。

但这次本是例行公事的大赦,却引起了一次大规模的动乱——之前被贬戍凉州的东宫卫士在途中反了!

这些人都是卫士中的精锐,个个都能以一当十,被称为“高力”,他们无故获罪,心中本就感到十分不满,好在走到雍城(今陕西宝鸡)时听说了石虎称帝大赦天下的喜讯,众人都满怀希望,以为自己可以免罪回家了,没想到最后传来的消息却是他们不在赦免之列。

谈过恋爱的人或许都知道,最让人难以忍受的,不是直截了当地拒绝你,而是对你时冷时热,偶尔给你希望,但最终还是让你失望——这会让你感到自己受到了玩弄!

现在这些“高力”就产生了这种被玩弄的感觉,他们终于忍无可忍,便在首领粱犊的率领下揭竿而起。

由于没有兵器,他们只能用百姓的斧头装上木柄当武器,但这却丝毫不影响他们强悍的战斗力,很快他们就攻克了多个郡县,队伍也迅速扩大到了近10万人。

随后粱犊率军东出潼关,杀向中原腹地。

石虎闻讯急忙派司空李农统兵10万前往征讨。

两军两次大战,李农都被粱犊打败,损失惨重,只好退守成皋(今河南荥阳汜水镇)。

石虎不得不再次调兵遣将,这次他一连派出了3位大将——冠军大将军姚弋仲、车骑将军蒲洪和游击将军石闵。

姚弋仲是羌人首领,性情刚直,作战勇猛,深受石虎器重,此时尽管他已经年近七旬,却依然威风不减当年,他的儿子们也十分了得,其中尤以姚襄、姚苌最为知名,后来姚苌更是建立了十六国之一的后秦。

蒲洪是氐人统帅,智勇双全,在石虎麾下屡立战功,在军中威望极高,值得一提的是,大名鼎鼎的一代雄主苻坚就是他的孙子。

石闵当然更不用说了,胯下朱龙马,左手双刃矛,右手钩戟,近身八尺寸草不生,勇冠三军,当之无愧的当世第一猛将,如果按照史书的说法就是:胡夏宿将莫不惮之;如果按照三国志游戏设定的话,武力值至少有110,比游戏中武力值最高的吕布的104还要略高一筹!

三强联手,粱犊再强也不是对手;三剑合璧,粱犊再狠也只能嗝屁。

很快,姚弋仲等人就击斩了粱犊,平定了此次叛乱。

与此同时,石虎的病情已经极为危重,他不得不开始考虑身后之事。

他颁下诏令,任命彭城王石遵为大将军,镇守关中;燕王石斌为丞相、录尚书事,执掌朝政;张豺为领军将军、吏部尚书,3人共同受遗诏辅政。

这样的安排,刘后和张豺当然不愿接受——石遵和石斌两个年富力强的皇子,一个拥兵在外,一个掌朝在内,他们还能有多大的权力?

一番密谋后,两人决定趁石虎昏迷不醒之时,先下手为强。

他们先是矫诏以“无忠孝之心”为名将石斌免职并派兵将其软禁,而千里迢迢从幽州赶回来的石遵则连石虎的面也没见着,就被打发去了关中上任。

几天后,大概是回光返照吧,石虎又恢复了意识,便问左右:石遵来了吗?

但此时他的身边早就被张豺的亲信所控制,因而他得到的回答是:来过,但早就走了。

接着,石虎又问道:石斌不在这里吗?快叫他来。

左右搪塞道:燕王酒喝多了,身体不舒服,不能来。

石虎很生气:那你们快用我的车子把他接来啊。

他的话往日都是一言九鼎,此刻却是屁用不顶——根本就没人听他的。

石虎正想发作,却突然感到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很快就再次不省人事。

这事传到张豺的耳朵里后,他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派人将石斌杀死,以除后患。

随后,刘后又马上矫诏加封张豺为太保、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总领朝政。

公元349年4月23日,石虎在邺城去世,享年55岁。

石虎是史上著名的暴君,他视苍生如蚂蚁,视亲情如浮云,打仗时动辄屠城,当政时草菅人命。无论是好色还是滥杀,无论是大兴土木还是滥用民力,在一个暴君所需要的任何一个领域,他都做到了出类拔萃。

不过,他虽然看起来疯狂,但其实头脑非常清爽——他总是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狂飙突进,什么时候该适可而止。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在面对前赵倾国大军时单骑脱逃;他才会在进行了大量准备后放弃对前燕和东晋的军事行动;他才会在进攻前凉不利时坦然地放弃,而不是像后世的隋炀帝杨广一意孤行三征高丽那样导致大崩盘……

但他这些年的高压政策,早就把他治下的后赵帝国变成了一个压力达到临界点的高危压力容器,只需稍微重一点的触碰,就足以引发毁灭一切的大爆炸!

也许,对这个庞大而脆弱的帝国,石虎知道要小心轻放,但他的继任者却根本就不懂这些,或者说,根本就不管这些。

正是这导致了一场波及整个中原大地的大动乱!

大开杀戒

一切都要从石虎挂掉的那个初夏说起。

石虎死后,太子石世继位,皇太后刘氏临朝称制,大权则顺理成章地落到了张豺的手里。

张豺不仅一步登天,还想要一手遮天,刚一上台他就着手清除异己。

第一个目标,他瞄准了向来和他关系不佳的司空李农。

没想到李农事先得到了消息,带着一批部队逃到了广宗(今河北威县)一带。

张豺大概是属螃蟹的——不但横行霸道,而且只要钳住了就不会松口,当然不可能就这样放过李农。

他当即派太尉张举带着京城的禁卫军精锐前往广宗,对李农穷追猛打。

一时间,河北地区大乱。

此时彭城王石遵正在去关中上任的路上,在走到李城(今河南温县)的时候,他正好碰上了平叛后凯旋归来的姚弋仲、蒲洪、石闵等人。

姚弋仲等人对暴发户张豺都很不感冒,便一起劝石遵说:殿下您年龄居长,而且又向有贤名,先帝本来就是要传位给您的,只是晚年昏聩才被张豺所误。如今女主临朝,奸臣用事,禁卫军又都不在邺城,京城空虚,殿下您如果以讨伐张豺的名义挥师京城,肯定能成功!

石遵大喜,当即与姚弋仲等人合并一处,以石闵为前锋,杀向邺城。

骄横跋扈的张豺极其不得人心,石遵大军一到,邺城守军就纷纷投降。

张豺大惊失色,连忙下诏给石遵加封了丞相、都督中外诸军等一大堆头衔,企图以此来安抚石遵。

然而,马上就能吃到大餐了,谁还会在乎你扔过来的一点剩饭?

石遵当然不予理睬,继续进军。

见大势已去,无奈张豺只好战战兢兢地出城投降,被石遵当场拿下,将其在闹市中斩首并夷三族。

随后石遵废掉石世,自己登上了帝位。

石世和刘太后自然也不会有好下场——不久就被石遵杀死。

不过,石遵的皇位毕竟是夺来的,并不那么名正言顺,因而在上位后为了收买人心,他大肆给朝臣加官晋爵,闻知张豺已死前来归顺的李农也被官复原职。

对他的几个兄弟,他更是极力笼络——石鉴被加封为太傅,石冲为太保,石苞为大司马,石琨为大将军。

但石遵的这些做法显然并没有消除其他诸侯王的不满,反而激起了他们的野心。

首先对石遵表示不服的是坐镇蓟城(今北京)的沛王石冲——都是石虎的儿子,你也不是他指定的继承人,凭什么现在你可以当老板,而我们只能替你打工?

他率军10万南下,传檄天下,宣布讨伐石遵。

石遵派石闵和李农两人领兵迎战。

石闵出手,哪有对手?

仅仅一战,10万叛军就彻底灰飞烟灭,石冲本人也成了俘虏,被送到邺城赐死。

这一战的胜利让石闵更加声威大震。

凭借拥立石遵和平定石冲的功劳,石闵被加封为都督中外诸军事、辅国大将军、录尚书事,集军政大权于一身,成为当时权位仅次于皇帝石遵的第二号人物。

但这却依然不能让石闵满意。

因为当初起兵的时候,石遵曾对石闵说过这么句话:努力!事成,以尔为储贰——努力吧!事成之后,让你做我的太子!

由于石遵没有子嗣,石闵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干起事来自然是不遗余力,成为石遵上位的最大功臣。

没想到石遵上台后却食了言,宣布立侄子石衍(石斌之子)为太子。

在石遵看来,虽然石闵作为石虎的养孙,从小在石家长大,关系亲密,但作为汉人的他不仅是外人,而且是外族人,充其量只能算是石家人的高级打工仔而已。

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异族人怎么有资格继承他们羯族石家的皇位?

其实石遵的做法,小子我觉得也并非不能理解——如果清朝皇帝立一个汉人为皇储,你觉得可能吗?

但石闵可没有我这么善解人意,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石遵这种出尔反尔的行为。

我在前方攻城略地,你在京城坐享其成;我在前方拼死拼活,你在后宫欲仙欲死。

现在你却要过河拆桥!

既然你不肯兑现诺言,那就别怪我跟你翻脸!

既然我能够让你上台,那我也可以拉你下马!

他利用自己执掌兵权之便,不但大肆犒赏手下兵将,还上奏请求封所有的禁军将士为殿中员外将军、关内侯,每人赐宫女一名。

石遵极其恼火——你小子慷别人之慨够慷慨的啊,要爵位、要金钱也就算了,居然还要分我宫里的女人!

他不仅否决了石闵的提议,还对石闵所报名单上的人加以贬斥。

如此一来,将士们都对石遵怨声载道,对石闵则感恩戴德。

石闵的目的达到了。

但这自然也引起了石遵的警觉。

他开始逐步削弱石闵的权力,石闵当然更加不满。

两人的矛盾越来越激烈。

当年11月,石遵召集了他在邺城的几个兄弟石鉴、石苞、石琨等人,在其母郑太后面前召开家庭会议,讨论如何处置石闵。

石遵毫不掩饰地说:石闵的不臣之心已经显露,我想杀了他,你们看怎么样?

石鉴等人都表示赞成,但郑太后却不同意:遵儿啊,没有棘奴(石闵小字棘奴),你怎么会有今日?他只不过是有点骄纵而已,怎么可以这么草率地杀掉他呢?

这事就这样搁置了下来。

但石遵不知道的是,石鉴早就被石闵拉下了水——两人之前已经暗中结成了政治同盟,一出宫,他马上就派人向石闵通报了这个消息。

事态紧急,石闵当机立断——在他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犹豫这两个字,立即联络了李农等人,第一时间就采取了行动。

凭借手中掌控的兵权,他派遣禁军入宫,轻而易举地抓获了正在和宫女下棋的石遵。

石遵倒是颇为淡定,只是轻轻地问了声:你们是谁指使的?

他得到的回答只有六个字:义阳王鉴当立。

石遵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冷笑:我尚且是如此的下场,他石鉴又能撑得了多长时间?

他旋即被处死,其母郑太后和太子石衍等人也一起被杀。

石鉴随后继位,大赦天下。

石闵被封为大将军、武德王,李农则担任大司马、录尚书事,刘群任尚书左仆射,卢谌为中书监。

值得注意的是,刘群是西晋名将刘琨之子,卢谌则是西晋尚书卢志之子、刘琨的外甥,刘琨死后,两人流落到了段部鲜卑,后来石虎灭掉段部后,他们又被掳掠到了后赵,不过石虎虽然杀人无数,对他们倒是颇为优待,刘群出任刺史,卢谌则被任命为侍中。

不过,两人在后赵虽然官位显贵,但却时时以出仕“胡人”所建立的伪朝为耻。

卢谌每每对自己的儿子说:我死之后,在墓志铭上只能写晋司空从事中郎,切勿把现在的伪职写上去!

出身于华夏名门,却身逢乱世,国破家亡,他们亲身经历了中原沦丧的整个过程,他们亲自体会了汉人的悲惨遭遇,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期望着汉人能再次成为中原大地的主宰!

我个人猜测,刘群、卢谌等诸多汉人名士对石闵来说,相当于酵母对糯米的作用——酵母可以把糯米转变成美酒,刘群、卢谌等人则使得之前曾一度以石家人自居的石闵在民族观念上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显然,这次的新政府就是这种观念的产物——皇帝石鉴只是个傀儡,所有的军政大权全部掌握在以石闵、李农为首的几个汉人手中,而原本居于统治地位的羯人则统统被排斥在外!

这还是那个羯人当家做主的后赵吗?

不,打着后赵的标牌,施行的却是汉人的统治,这根本就是披着羯皮的汉人政府!

早就习惯了骑在汉人头上作威作福的羯人贵族们对此当然无法接受。

感受最强烈的是皇帝石鉴。

是的,他的确想当皇帝,但他想要的是唯我独尊,而不是现在这样唯唯诺诺;他想要的是大权独揽,而不是现在这样大气都不敢出!

他下决心要改变这样的局面。

在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他暗中指使其弟石苞带人去偷袭正在宫中议事的石闵和李农。

但石苞怎么可能是石闵的对手?

这个成事不足的草包不但没能完成任务,还败事有余地把宫中弄得一片混乱。

看情况不对,石鉴怕暴露自己,只好丢卒保车——命人拿下石苞,将他杀了灭口。

石苞之乱就此平定。

不过,对石闵来说,这只是个开头。

接下来,羯人贵族此起彼伏的叛乱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一浪高过一浪,让他应接不暇。

新兴王石祗是石鉴的弟弟,此时镇守后赵旧都襄国(今河北邢台),他联络了姚弋仲、蒲洪等人,传檄天下,宣布讨伐石闵、李农。

石闵连忙派出7万步骑前去征讨。

没想到外面的葫芦还没按下,里面又起了瓢。

先是中领军石成、侍中石启等一大帮羯人贵族起兵造反,被石闵率军扫平,石成等人尽数伏诛。

接下来,又有龙骧将军孙伏都等人纠集了3000羯族士兵,打算埋伏在宫中的胡天殿,攻杀石闵、李农。

但要想入宫,当然需要宫里的配合。

孙伏都事先将此事知会了皇帝石鉴。

石鉴仿佛溺水者捞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激动,他连连拍着孙伏都的肩膀,勉励他说:你真是我的功臣,好好干吧,事成之后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但孙伏都还是辜负了石鉴的期望。

石闵毕竟是万人敌,李农也是百战宿将,加上这段时间邺城叛乱频仍,两人的警惕性很高,身边带着大量护卫。

结果孙伏都等人的伏击不但没有奏效,反而被石闵打得大败,只得带着残兵败将退到了凤阳门。

石鉴一直站在铜雀台的最高处,一边含着速效救心丸一边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一切。

眼见孙伏都败局已定,眼见石闵等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为了自保,为了与孙伏都撇清关系,为了向石闵表忠心,石鉴赶紧让人打开大门,把石闵、李农召进宫,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孙伏都反了,你们快帮我讨伐他。

不过,对石鉴这种拙劣的表演,石闵早已不感兴趣,他当即命人把石鉴关押起来,严加看管,不准任何人接近,食物都是用绳子从外面高处吊进去。

随后,石闵率军全力攻打孙伏都,大获全胜。

孙伏都终于把自己的名字变成了现实——伏尸都城,其他所有的羯族叛兵也全部被杀。

一时间,从琨华殿到凤阳门,人头滚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杀红了眼的石闵还颁布了一条命令:内外六夷,敢称兵仗者斩!——邺城内外的“胡人”有胆敢拿起武器的一律斩首!

自从石勒经营河北以来,尤其是后赵建立后,尊羯人为国人,处处给羯人以高人一等的特殊待遇,因此以羯人为代表的大量“胡人”纷纷迁居以邺城为中心的中原地区,在这一带形成了胡汉杂居的局面。

而后赵政权对羯人的长期偏袒,也让胡汉矛盾日益尖锐,在他们彼此之间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只需要一点点的火星,就足以燃起冲天的大火!

现在这道让“胡人”缴械的命令当然让城内所有的“胡人”都感到心惊肉跳。

枪杆子里出政权,枪杆子没了被人宰。

在胡汉严重仇视势不两立的大背景下,在汉人掌控国家军政权力的大形势下,在石闵这种充满火力的铁腕人物的统治下,再让他们交出手中所有的武器,那他们岂不是成了待宰的猪羊?

在极端恐慌之下,无数“胡人”或冲破关卡,或翻越城墙,纷纷逃出邺城。

这一切都被石闵看在了眼里。

为了进一步试探人心,接下来他又颁布了第二条命令:与官同心者留,不同心者各任所之——与政府同心一致的人留下来,不同心的人想去哪里悉听尊便。

同时他下令城门不再关闭。

这道命令一出,城内的“胡人”顿时争先恐后地蜂拥出城,而方圆百里内的汉人则争先恐后地蜂拥进城。

残酷的现实给石闵狠狠地上了一课。

他终于彻底明白,这些“胡人”绝对不可能听命于自己,尽管自己也姓石,尽管自己从小在石家长大,但在他们的眼中,他始终是一个和他们格格不入的汉人!

血浓于水,他如今能依靠的只有这些和他血脉相通的汉人!

既然这些“胡人”不能为我所用,而只会与我为敌,那还不如将他们杀光!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羯奴血!

没有多加考虑,热血上涌的石闵就咬着牙发布了第三条命令:赵人斩一胡首送凤阳门者,文官进位三等,武官悉拜牙门——任何一个汉人,只要能割下一个“胡人”的首级并送到凤阳门,文官晋升三级官位,武官都升为牙门将。

这就是史书上记载的所谓《杀胡令》——网上流传的那篇短短六七百字的《杀胡令》,其漏洞比高尔夫球场的球洞还要多出几倍,显然是如真包换的今人伪作。

石闵的这个命令,顿时引起了无数北方汉人的强烈反应——自从石勒建立后赵以来,30年间他们一直饱受羯人的欺凌和压迫,现在,他们要报复!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之前的羯人政权害了那么多的汉人,现在我们要让你们这些现存的羯人来抵命,连本带利,而且是几十年的复利,直到你们彻底从地球上消失!

弹簧压得越深,反弹的时候力量就越大;水库蓄水蓄得越多,开闸的时候水势就越猛;怒火在无数汉人的心里憋了几十年之久,如今点燃的时候其威力自然无比巨大——大到足以把中原所有的羯人化为灰烬!

一场规模空前的最终不得人心的民族仇杀开始了。

在石闵的亲自带领下,汉人们纷纷拿起武器,到处屠戮“胡人”。

在这场屠杀中,不仅邺城周围的“胡人”不论男女老幼不分贵族平民几乎全部被杀光,甚至连很多高鼻多须的汉人也因为长得像“胡人”而被杀。

仅仅数日之内,城外就堆积起了20多万具尸体,没人收尸埋葬,而是任野狗豺狼吞食。

与此同时,石闵还给驻防各地的汉人将帅下令,要求他们把属下的“胡人”统统杀掉。

之后,为了与羯人建立的后赵彻底划清界限,石闵宣布改国号为“卫”,自己也假托谶文中“继赵李”这句话而改姓“李”,不久又恢复了自己的汉姓“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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