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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国风云——慕容部崛起辽西

历史大观园 还原历史 2020-06-23 10:47:42 0


三英战慕容

慕容部是东部鲜卑中的一支(另两支是宇文部和段部),自三国时期开始迁入辽西,当时的首领莫护跋因协助司马懿征讨辽东公孙渊有功,被封为率义王;莫护跋之子慕容木延继任后,则因跟着曹魏幽州刺史毌丘俭讨伐高句丽,获封大都督;到了莫护跋的孙子慕容涉归这一代,又被朝廷封为鲜卑单于。

由此可以看出,慕容部的历任首领大多执行的是亲汉人中央政府的路线,因此在鲜卑诸部中,慕容部相对来说是汉化最早的。

“慕容”这个姓氏的由来,据说是莫护跋有一次出差到了河北,看到当地人喜欢戴一种步摇冠,走起路来一步一摇颇为好看,非常喜欢,回去后便也经常戴,步摇冠也因此在部落里流行开来,其他的部落便称他们为“步摇”。

后来因为鲜卑人的汉语发音普遍都不太标准,加上又多次经过某些“专”家的低水平翻译,“步摇”这两个字传来传去就逐渐讹传成了“慕容”。

不过,现在史学界也有人认为这种说法并不可靠,“慕容”应该是该部落早期某个酋长的名字,后人因以为氏。

慕容部真正走上发展快车道是从慕容涉归的儿子慕容廆(wěi)统治时开始的。

慕容廆不仅长得高大英俊,玉树临风,而且从小就展露了非凡的才能,据说童年时他曾随父亲见过西晋名臣张华,张华对他非常看好,说他将来必为“命世之器,匡难济时者”。

和包括云淡心远在内的很多杰出人物一样,慕容廆的成长经历也不是一帆风顺的。

公元283年,他15岁的时候,其父慕容涉归去世了,他的叔叔慕容耐趁机夺取了单于之位,还想谋杀他。

他被迫逃亡在外达两年之久,直到慕容耐被部众所杀,才得以回国继位。

胸怀大志的慕容廆一上台,就把目标对准了与自己相邻的宇文部——其父涉归当初曾吃过宇文部的大亏,他想为父报仇。

由于当时慕容部的实力要弱于宇文部,慕容廆便向西晋政府上表,请求派兵支持,但晋武帝司马炎却没有同意。

慕容廆年轻气盛,初生牛犊不怕虎,鲁班门前弄大斧,一怒之下竟然不去打宇文部了,反而率军多次入侵西晋边境。

但那个时候的西晋正处于全盛期,慕容廆根本占不了便宜,只能屡屡受挫,一败再败。

这个世界上,有人会在失败后丧失信心,有人则会从失败中吸取教训。

慕容廆无疑是后一种人。

经过不断的总结和反思,他终于摆正了自己的位置,认清了面临的形势,找到了正确的方向,为自己定下了“韬光养晦,埋头发展”的战略方针。

很多时候,只要方向对了,风就顺了,路就好走了,一切就都容易了。

慕容廆接下来的日子几乎可以用“一帆风顺”来形容。

他先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彻底改变了与西晋对抗的错误做法,遣使向晋武帝请降。

晋武帝对他的态度很满意,下诏封他为鲜卑都督。

为了营造和平的外部环境,对自己周边的两个对手宇文部和段部,慕容廆也努力跟他们搞好关系,他刻意放低了姿态,经常卑辞厚礼,送钱送物,还娶了段部首领段阶之女为妻。

公元294年,慕容廆率部迁居大棘城(今辽宁义县西北),在这里,他模仿汉人建立了很多制度,并且大力发展农业,生产方式开始从游牧逐渐向农耕过渡。

经过多年的努力,慕容部开始日渐兴旺,而与此同时,强大的晋王朝却因八王之乱而日渐分崩离析。

正所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甲之痛苦,乙之幸福。

西晋的衰落却给慕容部的发展带来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公元309年,关内的混乱也波及了辽东郡(治所今辽宁辽阳)。

当地鲜卑人素连、木津聚众起兵,率部攻陷郡县,大肆烧杀抢掠,辽东百姓流离失所,很多人逃亡到了临近的慕容部。

慕容廆的庶长子慕容翰向父亲进言说:自古以来,有为之君成大业都是靠尊奉天子和顺应民望。现在素连等人在辽东已经作乱多时,朝廷对他们无能为力,如果我们兴兵征讨他们,上能兴复辽东,下可并吞二部。既能向朝廷彰显我们的忠义,又能让我国得到私利,这是我们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啊。

慕容廆闻言大喜:没想到你一个孩子竟然有这样的眼光!

随后他依计而行,以慕容翰为前锋,率军攻打素连、木津,很快就平定了叛乱,把二人斩首,将其部众悉数吞并。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还把被素连等人掳掠的3000多户汉族百姓,以及之前归附自己的人口,全部交还给了晋朝辽东太守。

这让他赢得了辽东百姓的人心,人们纷纷传唱:安定生活靠谁给?全靠都督慕容廆……

这更让他赢得了晋廷的信任。

晋愍帝司马邺继位后,专门遣使封慕容廆为镇军将军、昌黎、辽东二国公。

此时,由于洛阳沦陷,中原大乱,众多的中原士人除了南渡江东以外,也有很多人北上到了相对安定的幽燕地区。

当时的幽州刺史王浚是个超级自大狂,除了他自己,谁都看不起,即使闲得数蚂蚁,依然对人爱搭不理。

这些士人到了幽州后得到的不是鄙视就是忽视,不是白眼就是冷眼,自尊心大为受伤,故而又纷纷离开了他。

当然,故乡已经回不去了,他们只能选择继续北上。

从幽州往北不远,就是位于辽西令支(今河北迁安)的鲜卑段部和位于棘城的慕容部。

段部的首领大都是大老粗,只喜欢打打杀杀,勇武有余,见识全无,在他们看来,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甚至还不如一只母羊有价值;相比之下,慕容廆向来对汉族士人求贤若渴,礼遇有加,自然也就成了他们唯一的去处。

慕容廆的爱才是出了名的。

名士裴嶷就是个例子。

裴嶷出身于西晋大族河东裴氏,曾在西晋朝廷担任中书侍郎、给事黄门郎等要职,后因避乱而到了辽东,投奔他的哥哥——时任玄菟(今辽宁沈阳)太守的裴武,不久裴武因病去世,他便和侄子裴开一起护送其灵柩返回老家。

在路过棘城时,慕容廆对他极其敬重,不仅盛情款待,临行时还赠以厚礼,并亲自送到城外。

这一切让裴嶷这个落魄士人非常感动。

走到辽西的时候,由于战乱道路不通,无法继续南下,两人犯了难。

何去何从?

稍加考虑后,裴嶷决定掉头回去投奔慕容廆。

裴开很不解:家在南方,为什么要北上呢?何况,就算我们不得不寄人篱下,段氏的实力也比慕容氏强啊。

裴嶷解释说:中原丧乱,现在我们去无疑是自投虎口。看来我们只能留在关外了,在这个乱世,择人是最重要的。段氏那几个首领,目光短浅,又不能善待国士,跟着他们哪有什么前途可言!慕容公就不同了,他修行仁义,有霸王之志,加之国丰民安,我们在他那里,上可以立功名,下可以庇宗族,你又何必再犹疑呢?

裴开被说动了,两人于是拨转马头,回到了棘城。

裴嶷的到来让慕容廆喜出望外,他当即任命裴嶷为长史,军国大事都与其商量。

裴嶷之前就在士人中享有很高的声望,他这次主动归附无疑相当于为慕容廆做了一次极佳的名人代言。

慕容廆尊重人才的名声很快就传遍了长城内外。

梧高凤必至,花香蝶自来,有了裴嶷这个榜样,其他众多士人也都争先恐后地来到了棘城。

慕容廆自然是来者不拒,还在境内设置了多个侨郡来安排这些流亡的士民。

一时间,慕容廆的帐下人才鼎盛,灿若繁星,著名的就有裴嶷、鲁昌、阳耽、封奕、皇甫真等20多人,这些人以及他们的后代都成了日后前燕帝国的栋梁之材。

慕容廆对他们量才录用,用其所长,避其所短,有谋略的做谋士,有文才的掌枢密,有操守的理财政,逻辑强的管司法,口才好的干外交,学问高的则担任祭酒,负责教育下一代……

总之,他给每一个前来投奔的士人都搭建了一个让他们充分施展才能的平台,真正做到了人尽其才,才尽其用。

公元317年西晋灭亡后,在谋士们的建议下,慕容廆又继续尊奉江东的司马睿,还专门遣使渡海去江东劝进。

作为回报,司马睿又加封他为龙骧将军、大单于、昌黎公。

在众多汉族士人的鼎力帮助下,慕容廆把国内治理得欣欣向荣,实力蒸蒸日上。

然而,丑小鸭突然变成白天鹅,肯定会引来鸭群里其他鸭子的妒忌;原先在鲜卑诸部中最弱小的慕容部突然变得如此强大,当然也会引起周边国家的不安。

除了段部、宇文部、高句丽等邻国,西晋朝廷任命的平州刺史崔毖对慕容廆也极为不爽。

平州下辖辽东(今辽宁辽阳)、昌黎(今辽宁义县)、玄菟(今辽宁沈阳)、乐浪(今朝鲜平壤)、带方(今朝鲜黄海北道)等5郡,因此崔毖可以说是晋朝在整个东北地区的最高行政长官。

当然,这只是名义上的,就像西装口袋一样象征意义多于实际意义,事实上,这五郡的很多地盘都被鲜卑各部和高句丽所占,他真正能有效控制的地方不过是辽东一地而已。

崔毖出身于河北大族清河崔氏,是曹魏名臣崔琰的曾孙,王浚的小舅子。

和王浚一样,他也是个有野心的人,一心想在乱世割据一方,便打出旗号大力延揽流亡士人。

他本以为凭自己高贵的身份,尊荣的职务,那些士人们应该对自己趋之若鹜才对,没想到人才居然全都跑到慕容廆那里去了。

这让崔毖非常忌恨——难道自己一个浑身贵族范的中原名门,竟不如一个满身羊膻味的少数民族!

于是他暗中联络了段部、宇文部和高句丽,撺掇他们一起去攻打慕容廆,约定事成后共同瓜分慕容部的地盘。

公元319年年底,3国同时出兵,在棘城郊外会合,声势极为浩大。

尽管形势异常严峻,但慕容廆却依然镇定自若,胸有成竹:这些人不过是受了崔毖的挑唆,为了各自的私利而来,3方各不相属,矛盾重重,没什么好怕的。如今他们刚到,士气正盛,我们应坚守城池,时间长了,他们之间必然会互相猜忌,人心离散。

他一面闭门死守,一面派使者不断地给宇文部送去各种好吃的好喝的。

宇文部的首领宇文吸毒官——对不起,是宇文悉独官,虽然对慕容廆的举动觉得很奇怪,但考虑到不拿白不拿,他还是毫不客气地笑纳了——这家伙如果生活在现在这个社会,肯定是个腐败分子。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到了段部和高句丽那里。

两国首领都怀疑宇文部和慕容廆之间有勾结——要是他们联手对付自己,可就麻烦了!

他们越想越怕,干脆都退兵回去了。

这样一来,3国联军只剩下了宇文部一家。

但宇文部的实力也是3家之中最强的——宇文悉独官这次几乎是倾国而来,带来的人马有数十万之多!

因此宇文悉独官依然底气十足:他们两国回去了,我正好可以独自兼并慕容氏!

他率部进逼,在城下连营30里,看上去几乎一眼望不到头。

考虑到敌军人多,慕容廆便派人去徒河(今辽宁锦州)征召在那里驻守的长子慕容翰,让他速来与自己会合。

但慕容翰却不赞成这样做,派使者向父亲说明了自己的想法:敌众我寡,只能智取,不可力敌。我请求在外作为奇兵,伺机攻击,到时我们里应外合,定能取胜。如果让我进入城内,反而让敌军可以毫无顾虑地攻城,这不是破敌之策啊。

事实很快就证明了慕容翰的判断。

宇文悉独官对不在棘城且骁勇善战的慕容翰颇为忌讳,总担心他会在背后捅刀子,便分兵去打徒河。

然而这支部队的动向早已被慕容翰所掌握,他一面在途中设下了埋伏,一面派人前去迎接宇文军,谎称自己是段部鲜卑的使者,段部的军队已经到了徒河,正等着和宇文军一起去打慕容翰。

听说来了段部的帮手,这支宇文军自然很开心,便立即在所谓“段部使者”的精准导航下痛痛快快地走进了慕容翰所布下的包围圈,痛痛快快地全军覆没。

随后慕容翰乘胜向棘城进发,同时遣人告诉父亲。

慕容廆当即下令以三子慕容皝率精锐骑兵为前锋,自己亲率大军继之,打开城门,向城外的宇文军猛扑过去。

宇文悉独官很意外,情不自禁地抬头看了下天空:今天的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啊?癞蛤蟆是不是都长出翅膀飞起来了啊?要不,慕容廆这个缩头乌龟,这会儿怎么突然雄起了呢?这,这,这不科学啊!

他完全没有料到对方会在此时发动进攻,因此毫无防备,但在那种紧急的情形下当然也来不及思考什么了,只得带着一片空白的头脑,梦游一般地仓促领兵出去迎战。

他刚刚出营,还没和敌军交上手,慕容翰就已经从后边杀到,一把大火将宇文军的营帐和辎重全部烧掉。

看见后院起火,宇文军顿时军心大乱,斗志全失。

在慕容翰和慕容皝等人内外夹击下,宇文军很快就溃不成军,一败涂地,数十万人马大多成了俘虏,宇文悉独官仅以身免。

这一战的胜利让慕容廆的威名传遍了辽东大地。

高句丽、段部、宇文部都遣使向慕容廆求和。

始作俑者崔毖更是心虚无比,不过他还以为慕容廆对自己的阴谋并不知情,便假惺惺地派侄子崔焘前去慕容部祝贺。

没想到在慕容廆面前,崔焘正好碰上了三国的使者,三国使者都把责任推到了崔毖的身上,让崔焘好不尴尬。

慕容廆把崔焘带到了城外的战场上,指着堆积如山的尸体,厉声对崔焘说:你叔叔教三国来灭我,现在却又假意来祝贺我?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干了坏事还想不负责,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崔焘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下求饶。

慕容廆让他给崔毖带话:降是上策,走为下策。

崔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下策,带着数十骑投奔了高句丽。

慕容廆则乘机进军,吞并了崔毖的部队,占领了其所管辖的辽东全境。

战后,为让东晋朝廷承认自己对辽东的统治权,慕容廆专门派裴嶷出使建康。

在海上漂流了3个多月后,裴嶷终于到达了建康,见到了晋元帝司马睿。

就像在某些台湾人的眼里,大陆人穷得根本吃不起茶叶蛋一样,在晋人的心目中,僻处塞外的慕容鲜卑似乎还是生活在石器时代的茹毛饮血的野蛮人。

为了改变这个根深蒂固的偏见,裴嶷不遗余力地在东晋朝臣中奔走,反复宣扬慕容廆的品貌才干和对晋室的忠义,让司马睿和大臣们对慕容部的看法大为改观。

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裴嶷像《三国演义》中赤壁之战前出使东吴的诸葛亮一样,凭借其出众的口才圆满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打算返回棘城。

司马睿对他非常欣赏,很想收为己用,便竭力挽留他:爱卿你本是中朝名臣,就留在我这里吧。朕再另下一道旨意,让龙骧将军(即慕容廆)把你的家属送来。

裴嶷却婉言谢绝了:陛下如此厚爱,对臣个人来说自然是万分荣幸的。只是如今中原沦陷,虽名臣宿将,莫能雪耻,唯有慕容将军尽忠王室,志除凶逆,所以才让臣不远万里前来归附。如果臣来而不返,他必然会以为朝廷因其偏远而抛弃他,这难免会伤了他的忠义之心,臣不能因私废公啊。

这番话说得既有理有据又有情有义,让人根本就无法反驳。

无奈司马睿只得苦笑着说:你说得对。

裴嶷这才得以回到了棘城,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司马睿的圣旨——慕容廆被封为安北将军、平州刺史,不久又加封为使持节、车骑将军、平州牧、都督幽州东夷诸军事,晋爵辽东郡公;几年后又被加封为侍中。

人怕出名猪怕壮,慕容部的快速崛起也引起了后赵国主石勒的注意。

他派人出使辽东,向慕容廆递出了橄榄枝。

慕容廆不仅严词拒绝,还将其使者送到了建康。

石勒不由得大怒——既然你慕容廆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不过考虑到辽东偏远,加上当时他的主要对手还是西边的刘曜,所以他并没有直接出兵,而是派人联络宇文鲜卑首领宇文乞得龟(宇文悉独官之子),让他去攻打慕容廆。

宇文乞得龟和他爹有两个共同点,一是都很乐于助人,喜欢给人当枪使,二是战斗力都很渣。

他毫不犹豫就出兵了,也毫不费力就失败了,败得很惨——被慕容廆的儿子慕容皝(huàng)、慕容仁等人率军打得落花流水,连国都一度都丢了。

经此一役,宇文部元气大伤,慕容廆也彻底奠定了自己在东北亚的霸主地位。

接下来,雄心勃勃的慕容廆又有了新的追求。

公元331年,他写信给东晋太尉陶侃,请求由他率军攻打后赵,与自己南北夹击,共取中原,言辞极为慷慨。

不过,这完全就不切实际——慕容部和后赵之间隔着段部鲜卑,根本就不接壤;而东晋之前刚经历了苏峻之乱,自顾不暇,当然更是无力北伐。

很显然,这就和某些男人在求爱前总是要信誓旦旦地说一些不着边际的漂亮话一样——丝毫当不得真,后面的才是他的重点。

慕容廆授意他的下属联名给陶侃上书,说慕容廆的职位有点低,“不足以震华夷”,要求晋廷封慕容廆为燕王。

陶侃也是个老狐狸,对慕容廆的用意心知肚明,他祭出的应对策略是在官场上屡试不爽的拖字诀。

他在回信中,先是把慕容廆给大大地表扬了一番,随后说老慕啊,你先不要着急,我已经把你的上书上报给了皇帝,等他决定后我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就和招聘单位对应聘者说“录用了我一定会通知你”一样,这个通知自然是遥遥无期。

慕容皝踏冰渡海

公元333年5月,慕容廆去世,享年65岁。

继承他职位的是37岁的慕容皝。

慕容皝是慕容廆的正妻段氏所生,虽然在兄弟中仅排行第三,却是嫡长子,根正苗红,因此很早就被立为世子。

和父亲一样,慕容皝也是个玉树临风的大帅哥。

他不仅雄健刚毅,而且和父亲相比,他自幼受到了更好的教育,经学造诣也颇高,可谓文武双全,这些年他在父亲的指挥下东征西讨,建了不少功勋。

但正所谓强中更有强中手,在英杰辈出的慕容家族中,有一个人的表现似乎比他更耀眼——他的庶兄慕容翰。

慕容翰不仅能征惯战,而且很得人心,在军中的威望极高。

一山不容二虎,慕容皝在上位后对他极为忌惮,经常给他脸色看,经常给他小鞋穿。

慕容翰知道自己不容于这个弟弟,不由得长叹道:我受到先父的信任,不敢不尽力,却被人认为是雄才难制,我怎能坐以待祸!

要避祸,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造反,要么逃亡。

他此时正镇守辽东首府襄平,手握重兵,以他的才干和威信,放手一搏,举兵造反,未必没有成功的可能。

但这不是他的风格。

他的字典里根本没有“造反”这两个字,就像某些人的脑海里根本没有“廉耻”两个字一样。

他不愿兄弟阋墙,他宁可远走他乡!

最终他带着儿子逃亡到了鲜卑段部。

此时段部的首领是段疾陆眷的孙子段辽,他对声威卓著的慕容翰非常看重,非常敬重,非常倚重,将他视为知己。

慕容翰的出走在慕容部内部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慕容皝的同母弟慕容仁和慕容昭也感受到了危机。

慕容仁自从公元321年起一直驻守辽东南部的重镇平郭(今辽宁盖州),多次击败宇文部和高句丽的攻击,在当地根基很深,威名颇盛。

慕容昭时任广武将军,慕容廆在世时也很受宠爱。

借着回棘城奔丧的机会,慕容仁对慕容昭说:我们当年对老三多有无礼之处,我看他为人严苛,心眼比针眼还小,咱们以后恐怕没有好果子吃。

慕容昭早就有了自己的打算:咱们也是嫡子,照理国家也有我们的份。干脆咱们反了吧,你在辽东向来得军心,我在内部暂时也没受到怀疑,你回去后就偷偷起兵,我在这边相机行事,里应外合,除掉慕容皝并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咱们以辽河为界,平分国土,岂不痛快!

慕容仁对他的提议深表赞同:是啊,像老大(慕容翰)那样偷生异域,实在不值得效仿。我们又不是通缉犯,躲躲藏藏干什么?遇见不平一声吼,该造反时就造反,世上哪有什么好坏忠奸之分,只有成事和不成事之分。男子汉做事,不成功,便成仁(可惜他名字里就有仁),没什么可犹豫的!

他马上起身返回平郭,随后集结所部,杀向辽西。

没想到在棘城的慕容昭做事不密,这事很快就被人告发到了慕容皝那里。

起先慕容皝对此还有点半信半疑,便派使者去平郭查验。

使者走到半途,正好碰到了慕容仁的部队。

慕容仁知道自己的阴谋已经败露,便杀了使者,率军退回了平郭。

消息传来,慕容皝大为震惊,便立即下令将慕容昭赐死,同时派慕容幼、慕容稚、慕容军(3人都是慕容皝的庶弟)等人率军前去讨伐慕容仁。

在身经百战的慕容仁面前,慕容幼、慕容稚等人的表现真是人如其名——实在是太幼稚了,根本就不堪一击,最终全军覆没,慕容幼、慕容稚、慕容军3兄弟都被俘虏,归降了慕容仁。

此战之后,慕容仁军气势大盛,辽东各地守将或逃或降,很快他就占领了包括襄平在内的辽东全境。

刚继位不久的慕容皝内外交困,焦头烂额。

屋漏偏逢连夜雨,段部鲜卑也来趁火打劫。

公元334年2月,段辽派其弟段兰和慕容翰两人率军北上,攻打慕容部所属的柳城(今辽宁凌源),遭到了柳城守将的顽强抵抗,不得不退兵。

段辽大怒,对段兰大发雷霆。

段兰卷土重来,攻势自然更为猛烈。

一时间柳城岌岌可危,守将急忙向慕容皝求援。

柳城是棘城的门户,不容有失。

慕容皝派其弟慕容汗和司马封奕率军前去救援,临走时他再三叮嘱慕容汗,说敌军锐气正盛,千万不要轻率冒进,一定要等大部队都到了列好阵才能与敌人交战。

慕容汗年轻气盛,根本就没把慕容皝的话当一回事。

求胜心切的他不顾封奕的再三劝阻,率1000多骑兵为前锋,直扑柳城。

然而现实狠狠地给他上了一课,他在途中正好遇到了段兰的主力,被打得大败,幸亏封奕带着后续部队赶到,整阵力战,才没有全军覆没。

段兰打算乘胜进军,直捣慕容部的国都棘城。

慕容翰连忙劝阻:作为将领,最忌冒进。何况我们击败的只是一支偏师,并非敌军主力。慕容皝狡诈多谋,很可能会率主力在前面设下埋伏,我军孤军深入,会很危险……

段兰当即打断了他的话:你是怕我灭亡你的故国吧。放心,如果灭了慕容皝,我肯定会拥立慕容仁继位,不会让你们慕容氏的宗庙绝祀的。

这番话准确无误地说中了慕容翰的所思所想。

是的,他虽然被迫离开了慕容部,但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故国。

多少个没人的夜晚,他都曾流下了思乡的泪水;多少个难眠的凌晨,他都在心中默默吟唱:河山只在我梦萦,祖国已多日未亲近,可是不管怎样也改变不了,我的慕容心……

但是在这个时候,当着段兰的面,他当然不可能承认。

他只能装出一副被无端冤枉后愤愤不平的样子,厉声对段兰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从投身你们段部的时候开始,就和慕容部没有了任何关系。它的存亡,与我何干!我所说的都是为了贵国的大局考虑,你却说出这样的话!

随后他马上命令自己所部撤军。

缺少了慕容翰这个向导,段兰也不敢单独深入敌境,只好悻悻地跟着退兵。

慕容皝这才逃过了一劫。

段部退走后,他终于得以腾出手来,全力对付慕容仁。

公元334年11月,慕容皝亲率大军东征,很快就克复了襄平、新昌(今辽宁鞍山)等辽东北部各郡县。

辽东南部是慕容仁的老巢,根基深厚,防备严密,慕容皝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

接下来的一年多时间,战局陷入了僵持。

转机出现在公元336年正月。

司马高诩对慕容皝说:慕容仁这个分裂主义分子可谓人神共愤,此前辽东湾的海水从不结冰。但自从慕容仁反叛以来,海水已经连续3年结冰,这大概是上天指示我们从冰上跨海去袭击他吧。

慕容皝闻言大喜,有一种便秘了很久突然通畅的感觉:此计甚妙!慕容仁专门防备我们从陆路进攻,一定不会想到我们会走这条路!

可是大臣们却对此多持反对意见——万一海上哪个地方结得不太严实,承受不住,咔嚓一声,裂开一块,那我们岂不是都要去海底喂鱼!不行,这实在是太冒险了。

反对无效。

慕容皝早已下定了决心,他先是对大臣们说:昔日汉光武帝刘秀就是踏冰过滹沱河才成就大业的。难道我就不能这么做?

接着他又斩钉截铁地亮明了自己的态度:人活着,就该冒险!安稳?那是给死人留的。我意已决,敢阻拦者斩首!

他亲率三军从昌黎郡东面(今辽宁锦州一带)出发,顶着凛冽的寒风,忍着刺骨的寒冷,在冰面上行走了300多里,穿过了辽东湾,在历林口(今辽宁营口)登陆,随后舍弃辎重,倍道兼行,以最快的速度向平郭挺进。

这一切可谓神不知鬼不觉,慕容仁当然更是做梦也没有想到慕容皝会来这么一手。

等他接到侦察兵报告的时候,慕容皝的大军距离平郭只有7里了!

慕容仁闻讯大惊——此时,他的部队主力大多在北面的陆路边境布防,平郭城里的兵马并不多。

这可如何是好?

但时间已经不容许他再做任何思考了,无奈,他只得硬着头皮,强打着精神,怀着侥幸心理,狼狈率军应战。

然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和人多势众的慕容皝相比,他不仅实力不如,而且准备不足,就和兔子搏狮子一样毫无胜算。

两军还未交手,之前投靠他的弟弟慕容军就率部在阵前倒戈,投降了慕容皝。

这让慕容仁的军队本已十分低落的士气一下子降到了负值,慕容皝乘机纵兵猛攻,很快就把慕容仁所部打得全军崩溃,四散奔逃。

见势不妙,慕容仁拨转马头想要逃跑。

但哪里还逃得了?

其帐下部属纷纷反叛,将其擒住,作为自己的投名状,送给了慕容皝。

对这个一母同胞的兄弟,慕容皝心情复杂,他先是将其手下叛变的部属悉数斩杀,算是为慕容仁出了口气,然后又把他赐死。

时隔两年多后,慕容皝终于再次统一了慕容部。

现在,再也没有人能挑战他的权威了。

和其父一样,他也开始有了称王之心;

但和其父不一样的是,他更加敢作敢为,根本就不需要东晋朝廷的任命。

公元337年9月,慕容皝在棘城自立为燕王,设置百官,十六国之一的前燕政权自此建立。

冉闵、慕容恪双雄初会

鉴于这几年段辽曾多次率军侵犯自己的边境,为了彻底解决这个心腹大患,慕容皝在称王后不久就派人出使后赵,表示自己愿意向其称藩,请求后赵出兵,与他共讨段辽。

石虎早就有意向东北扩张,因此欣然答应,并与慕容皝约定了出师日期。

公元338年正月,石虎命大将桃豹等人率水军10万,从漂渝津(今天津东)出发;支雄、姚弋仲率步骑7万为前锋,自己亲统大军为后继,水陆并进,讨伐段辽。

桃豹、支雄都是后赵宿将,石勒起家时的“十八骑”之一;姚弋仲是羌人首领,名高望重,能力也不可小觑;而石虎更是御驾亲征,由此可见,他对此次战事的重视程度。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慕容皝也率部南下,攻入了段部鲜卑的北线国境,在其国都令支(今河北迁安)以北诸城大肆劫掠。

一时间,段辽成了被南北两大势力夹击的夹心饼干,处境极为艰难。

先对付慕容皝还是石虎?

段辽犯了难。

段兰提议先去打慕容皝。

慕容翰连忙劝阻:我们兵力有限,南面的赵军来势凶猛,我们必须全力抵御,不应该再与慕容皝多纠缠……

没等他说完,段兰的脸立刻拉了下来:这个世界上有人姓段,有人姓慕容,但谁也不姓傻!你不要再糊弄我了。上次我就是误听了你的话,没能灭了慕容皝,才有了今日之患。这次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他立即点起兵马向北杀去,没想到却中了慕容皝的埋伏,伤亡大半,大败而回。

之后慕容皝见好就收,掳掠了5000余户民众以及数以万计的畜产返回了棘城。

显然,他的如意算盘是,后赵地处中原,对辽西鞭长莫及,在攻下令支、灭掉段部回军后,很难对段部的旧地实行有效的控制,到时他可以轻松夺取后赵的胜利果实。

而就在北线慕容皝退军的同时,南线的石虎大军也在高歌猛进,先后攻下了蓟城(今天津蓟县)、上谷(今河北怀来)、渔阳(今北京密云)、代郡(今河北蔚县)等40余座城池,其前锋距离令支只有百余里!

见此情景,段辽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便拉着慕容翰的手,哭泣着说:不用卿言,自取败亡。这是我咎由自取,怨不了别人,只是连累你失去了安身之处,深感惭愧。

慕容翰只有苦笑。

之后,段辽带着妻子宗族和千余户部众,放弃令支,逃进了密云山中;而慕容翰则北上投奔了宇文部。

石虎因此得以兵不血刃就进入了令支城,随后派大将麻秋等人率两万轻骑兵前去追袭段辽,抓获了其母亲和妻子。

段辽和少数亲随躲入了深山之中。

战事的顺利让石虎的自信心极度膨胀,他决心乘胜继续进军,攻打前燕,占领辽东。

此前慕容皝曾与石虎约定,自己会亲率部众,会同后赵军一起攻打令支。

现在石虎到了令支,却根本就没发现慕容皝的身影,一打听才知道,慕容皝居然把令支以北全部抢掠一空了。

这正好给了石虎出兵的理由。

他当即决定以慕容皝违约为借口,宣布讨伐前燕。

公元338年5月,石虎亲率数十万大军,从令支出发,浩浩荡荡杀向棘城,同时沿途四处遣使招降。

为后赵军的声势所震慑,很快前燕就有36个城池望风而降。

随着后赵大军的步步逼近,棘城内部人心大乱。

显然,无论是兵力还是国力,后赵都占有压倒性的优势。

众寡悬殊,强弱分明,就连一向无所畏惧的慕容皝也开始感到心里没底,一度甚至想要放弃棘城以避敌锋芒。

危难之际,大将慕舆根挺身而出,劝谏他说:大王一旦离开棘城,赵人的气势就更盛了,而且如果让他们占有了我们的土地和国民,兵强粮足,我们要想再打回来,谈何容易?不如固守坚城,伺机出击。万一真的守不下去,再走也来得及。千万不能现在就放弃棘城,这不是避敌锋芒,这是自取灭亡!

但慕容皝还在犹豫。

玄菟太守刘佩主动请缨:如今形势已万分危急,臣请出城击之,即使不能大胜,也能安定人心!

他率数百精锐骑兵出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后赵军。

后赵军根本想不到对方居然敢摸老虎屁股,一时猝不及防,被打蒙了,刘佩所向披靡,颇有斩获。

这一战的胜利,仿佛茫茫沙漠中突然出现的一湾清泉,仿佛寒冷冬日中突然升起的一轮暖阳,让城内的军民感受到了些许生机,些许温暖。

趁此机会,国相封奕、内史高诩等谋臣也对慕容皝说:后赵军人数虽多,但分属多个部族,矛盾重重,时间长了,他们内部必然会产生变乱。我们只需坚守等待即可。

慕容皝这才下定了决心。

当然,世界总是丰富多彩的,正如动物界既有猛虎也有山羊一样,棘城内既有慕舆根、刘佩等勇士,也有一些被吓破胆的孬种。

有人劝慕容皝投降后赵,慕容皝掷地有声地说道:孤方取天下,何乃降人乎!——我正要夺取天下,怎么可能投降别人!

他的坚决态度大大鼓舞了士气。

城内军民在慕舆根等将领的指挥下,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挡住了后赵军一波又一波的攻势。转眼十几天过去了。

棘城依然毫发无伤,牢牢地掌握在慕容皝的手里;

后赵军依然毫无进展,疯狂的进攻换来的只是自己满地的尸体。

这天凌晨,封奕预料中的情况真的发生了。

后赵军居然解除了对棘城的包围,主动撤退了!

后赵军之所以退兵的原因,史书上并未记载,不过细想一下,却很容易理解。

数十万大军深入敌境,每天消耗的粮草是惊人的,后勤保障是个极大的难题。而石虎的这次行动是到了令支后才临时决定的,事先并没有经过精心的准备,这个时候很可能军粮已尽,他不得不退兵。

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猜测,信不信由你。

但无论如何,后赵军确实是不战而逃了。

慕容皝在城楼上惊喜地看到了城外发生的一切,善抓战机的他当然不会让后赵军就这样白白走了。

他决定派人前去追袭。

主将的人选,他出人意料地选择了18岁的慕容恪。

慕容恪是慕容皝的第四子,由于他的母亲高氏不被宠爱,子以母贱,加上他为人又比较低调内敛,故幼年时他并不受慕容皝的待见。

不过,是钻石总会发光的,是桂花总会芬芳的,慕容恪15岁的时候,在一次偶然接触中,慕容皝发现他言谈不俗,分析问题每每直指要害,不由得大为惊奇。

慕容皝这才对他刮目相看,此后便经常让他领兵跟随自己作战。

这次慕容恪的表现果然没让他的父亲失望。

他率领2000骑兵追击后赵军,竟一下子就把庞大的后赵军团冲击得溃不成军。

当时正值清晨,天光尚未大亮,能见度不高,疲惫不堪的后赵军在慌乱和朦胧之中根本不知道对方来了多少人,居然全都弃甲而逃,乱作一团。

慕容恪趁势掩杀,斩首3万余级,凯旋而归。

而后赵军大多损失惨重,唯有游击将军石闵所部依然全军而退,阵容齐整。

石闵是石虎的养孙,其父石瞻,本姓冉,魏郡内黄(今河南内黄)人,本来是河南乞活军首领陈午麾下的一员骁将,12岁时就以勇冠三军而闻名,后在与石勒作战时被俘,石勒对他极为欣赏,授意石虎将其收为养子。

之后石瞻成为石虎手下的一员大将,曾多次率军攻打东晋,战果累累,因功被封为左积射将军、西华侯,公元328年在与前赵作战时不幸阵亡。

石虎对石闵这个烈士的后代非常关照,将其视为自己的亲孙子。

长大后的石闵身高8尺,勇力绝伦,刚猛果决,这次他首次参战就一鸣惊人,让石虎对他更为重视。

这一战是石闵和慕容恪两位盖世名将的成名之战,也是他们的第一次交手,两人都是初出茅庐,但表现都堪称出色。

不过,这并不是他们的最后一次交手,14年后他们还将会有一次更激烈更大规模的对抗。

燕赵棘城之战后不久,两国之间又发生了第二次战事。

这次的导火索还是段辽。

公元338年12月,在密云山中过了大半年野人生活的段辽终于忍受不住冬季的寒冷,遣使向后赵投降,并请求派兵接应。

石虎派大将麻秋率军3万前去迎降。

没想到此时段辽却又改变了主意,转而降了慕容皝,并把后赵军的动向全都告诉了他。

慕容皝派慕容恪率军七千埋伏在距离密云山数十里的三藏口(今河北承德),再次大败后赵军,麻秋本人弃马而逃,靠徒步钻入山中才侥幸逃脱。

慕容翰

连续两次战胜中原霸主后赵,慕容皝如今可谓春风得意。

作战顺利,做事顺手,做梦顺意,做爱顺心,生命中的一切都感觉那么美好。

对于曾经的死敌段辽,他起初尚以礼相待,但明眼人都知道,依照慕容皝的个性,拉手只是暂时的,下毒手才是必然的——果然,仅仅几个月后他就以谋反罪将段辽处死。

称雄辽西数十年的段部鲜卑就此彻底灰飞烟灭。

接下来,雄心勃勃的慕容皝又把矛头对准了另一个老对手宇文部,但却苦于不了解宇文部的内部情况,一时未敢轻举妄动。

他像流水寻找岩石缝隙一样仔细地寻找着一切可能的线索。

突然,他想起了一个人——身在宇文部的兄长慕容翰。

于是,他派使者伪装成去宇文部经商的商人,偷偷打探慕容翰的情况。

慕容翰的境况非常悲惨,与当初在段部被奉为上宾相比完全是天壤之别。

宇文部此时的首领是宇文逸豆归,此人心胸比指缝还窄,肚量比芝麻还小,对来自敌国且威名远扬的慕容翰非常不放心,生怕他会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举动,因此不仅没有加以重用,还派人严密监视,打算一旦发现他有什么可疑行为就干掉他。

为了自保,慕容翰不得不使出了之前很多人都用过的招数——装疯。

装疯这个东西说起来不难,难的是装得逼真,装得让人相信;装一天不难,难的是天天装,时时装,多年如一日地装。

这不仅是意志活,更是个技术活;不仅要不顾身体,不要脸皮,更重要的是要不露破绽。

慕容翰做到了。

如果装疯界也有奥斯卡评选的话,我觉得他至少应该能获得影帝的提名。

他有时终日酣饮烂醉如泥,有时披散着头发大呼小叫,有时跪在地上向人们乞讨,有时躺在地上大小便弄得浑身臭不可闻,有时用手蘸着排泄物粪笔疾书,发粪涂墙……

开始的时候,宇文逸豆归对此还有些怀疑,但时间长了,尤其是多次看到慕容翰泡在粪堆里比泡在美女堆里还享受的样子,他也就逐渐相信了——得了精神病,看起来就是精神啊。显然,这家伙受不了刺激,是真的疯了。

此后,他对慕容翰慢慢放松了监视。

慕容翰得以来去自由,便借着乞讨的机会,把宇文部国内的山川形势全都考察了一遍,默记于心。

就在他一边痛苦地装疯一边苦苦地思考脱身之策的时候,慕容皝的使者来了。

见了使者后,慕容翰一言不发,只是微微点头,同时用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使者不明所以,只好回去后慕容皝汇报。

知兄莫如弟,慕容皝一下子就明白了慕容翰的用意:看来他是想回来了。

不过,前燕和宇文部是势不两立的敌国,要让慕容翰回国,外交手段是不行的,只能采取非常手段。

为此,慕容皝专门为慕容翰制作了称手的弓箭——慕容翰膂力过人,射术精湛,他常使的是拉力达三石多的特制硬弓,箭也比普通的要长大很多。

使者把弓箭埋在路边,并将其方位偷偷告诉了慕容翰。

公元340年2月,经过精心策划后,慕容翰寻机盗得宇文逸豆归的名马,再从路边取出了自己的弓箭,随后策马扬鞭,奔向故国。

宇文逸豆归得知后大惊,连忙派百余骁勇骑兵前去追赶。

眼看追兵逼近,慕容翰厉声喝道:我既然上了马,就不可能再回去了。之前我只是假装疯癫而已,其实我武功犹在,你们不要逼我!

然而追兵们依仗人多,根本不听他的话,依然继续逼近。

慕容翰知道自己不露一手是不行了,便对着为首的那位将领说道:我在贵国住了很长时间,对贵国人民多少有点感情,所以不忍心杀你。这样吧,你在离我一百步的地方把你的刀插在地上,我如果一箭射不中刀环,立马束手就擒,不过,如果我射中了,你们就请回,不要再来送死了!

这名将领将信将疑地解下佩刀,退后百步,把它插于地上。

慕容翰瞄都不瞄,随手就是一箭。

没等大家看清怎么回事,箭已经以雷霆万钧之势射中了刀环。

追兵们都看傻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随后一哄而散,再也不敢追赶。

慕容翰这才得以安然回到了阔别七年之久的故国。

岁月是把杀猪刀,刀刀催人变老;时光是个魔术师,时时充满变数。

如今的形势和7年前已经完全不同了。

慕容翰早已不是7年前那个手握重兵的慕容翰,慕容皝更不是7年前那个初登大位的慕容皝。

现在他在慕容部的地位,已经比原子核在原子中的地位还稳定,对流亡归来的大哥慕容翰当然也就没有之前那么顾忌,加上以后要对付宇文部这个劲敌,还需要慕容翰的帮助,便摆出一副欢迎的姿态,对其热情有加,礼遇甚厚。

慕容翰深受感动。

两人尽弃前嫌,重归于好。

除了慕容翰的归来,这段时间令慕容皝开心的事还有很多。

公元341年2月,他派去出使建康的使臣不辱使命地回来了,为他带来了晋成帝的诏书,他被正式册封为使持节、侍中、大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大单于、燕王,这意味着他在自立为王3年多后,终于得到了东晋政府的承认。

第二年,他命人在柳城以北择地新建的都城竣工了,望己成龙的慕容皝特意将其命名为龙城(今辽宁朝阳),随后迁都于此。

龙城的条件比起旧都棘城自然要好很多,但志向高远的慕容皝知道目前还不是享乐的时候,他的目标是入主中原,在这之前当然先要彻底解决自己后方的两个敌人——宇文部和高句丽。

先打哪一个呢?

慕容皝一时有些拿不准,便问慕容翰:君从宇文来,应知宇文事。对这个问题,你有什么高见?

慕容翰分析说:凭我对宇文部的了解,咱们现在去打他们,绝无不胜之理。但高句丽很可能会乘虚而入,骚扰我们后方。所以我认为应该先打高句丽,宇文逸豆归见识庸暗,性情保守,不过是自守之虏,一定不会去救他们。之后再打宇文部,便易如反掌了。二国既平,无后顾之忧,然后可图中原。

仿佛挡着自己视线的窗帘一下子被拉开了,慕容皝顿时感觉豁然开朗。

但接下来还有个问题。

从前燕通往高句丽有两条道路——北路平整宽阔,南路则不仅狭窄而且非常险要,甚至可以说根本就不是路,经常需要跋山涉水。

该走哪条路呢?

众将大都认为理所当然该走北路——是去打仗的,又不是追求刺激的驴友,走那么险的南路干什么?

慕容翰却力排众议:敌人以常情度之,必重兵防守北道。我认为咱们的主力部队应该走南路,出其不意,直取高句丽都城丸都(今吉林集安)。另以偏师出北路,以为疑兵。

慕容皝采纳了他的意见。

公元542年10月,慕容皝亲率精兵4万从南路出兵征讨高句丽。

被任命为先锋的,除了宿将慕容翰,还有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年——慕容霸。

慕容霸是慕容皝的第五子,这时年仅17岁,他从小就聪慧过人,气度不凡,深得父亲喜爱,故而给他起了这么一个霸气十足的名字。

慕容霸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13岁时就开始率军冲锋陷阵,勇冠三军,这次又被委以重任。

不过这一战,慕容霸并没怎么发挥,因为胜利来得实在是太容易了。

慕容翰料事如神,高句丽王高钊的兵力部署和他预判的完全一样——在北路派了5万大军镇守,南路却只是象征性地布置了些老弱残兵。

这些人怎么可能是慕容翰和慕容霸的对手?

很快,前燕大军就将其击溃,随后乘虚而入,长驱直入,一举攻克了丸都。

高钊狼狈逃走,其母亲和妻子都被慕容皝俘获。

不过,慕容皝对这块贫瘠的土地并不感兴趣,他要的只是高钊的臣服。

为此,他使了一个阴招——派人掘开了高钊父亲的坟墓,将骨骸装车,连同其母亲和掳掠的5万百姓一起运回了前燕。

高钊被逼无奈,只好遣使进贡大量珍宝,向前燕称臣,这才要回了其父的尸体,但其母却依然被慕容皝扣留作为人质。

有的人是不打不相识,有的人是不打不识相,高钊显然是后一种。

这次被打残后,他就彻底老实了。

接下来自然轮到了宇文部。

公元344年正月,慕容皝又一次亲率大军踏上了征途,他以慕容翰为前锋将军,慕容恪、慕容霸、慕容军、慕舆根等兵分3路继之。

宇文逸豆归命大将涉夜干率军迎战,精锐尽出。

慕容皝得知消息后,连忙遣使告知在前面的慕容翰:涉夜干向来以勇猛而闻名,不可小觑,应稍微避让一下,切勿和他硬拼。

但慕容翰却不同意:逸豆归把国内的精兵几乎都给了涉夜干,而且涉夜干在其国民中被誉为战神,只要杀了他,整个宇文部就不战自溃了。我对涉夜干非常了解,此人虽然有些名气,但实际上却是和气球一样——全是吹出来的,根本就名不副实,并不难对付。我认为不宜避之。

他对慕容皝的命令置若罔闻,马上集中全部兵力向涉夜干所在的中军发起猛攻,自己则身先士卒,冲在了最前面。

涉夜干根本没想到燕军的攻势会如此凌厉,一时有些措手不及,但他仗着自己人多,还是逐步稳住了阵脚。

正在两军杀得难解难分之际,慕容霸率军赶到,与慕容翰合力夹击,一阵激战后,终于斩杀了涉夜干。

涉夜干这个旗帜性人物死了,宇文军顿时失去了主心骨,很快就溃不成军,落花流水。

随后燕军在慕容翰的指挥下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攻下了其都城,宇文逸豆归逃亡漠北并最终死在那里。

曾经兴盛一时的宇文部就此灭亡。

其余众一部分被慕容皝迁到辽西——南北朝北周的奠基者宇文泰就是其后人,另一部分则随逸豆归到了漠北,据说后来演变成了奚、契丹等民族。

此战之后,前燕吞并了宇文部的全部土地和资财,将领土拓展了1000余里,国力大大增强,成为无可争议的东北亚霸主。

但慕容翰却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在激战中被流矢射中,身受重伤,只得长期在家卧床养病。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他的病情终于好转了一些,便在院子里试着练习骑马。

没想到这一幕被人看到,告诉了慕容皝。

这顿时触动了慕容皝最敏感的神经——你不是病了吗,怎么还能骑马?难不成你是假意称病,暗中图谋不轨?

想到慕容翰在回归后的两次战役中都立下了头功,想到他在攻打宇文部时公然违背自己的命令,想到他说话时总是那副不容置疑的老大派头,想到一直盘旋在自己心头的“雄才难制”这几个字,慕容皝坐不住了。

他当即动了杀机,下令将慕容翰赐死。

面对慕容皝送来的毒酒,慕容翰仰天长叹道:我当初负罪出奔,罪不容诛,今日死也怪不了别人。只是如今羯贼跨据神州,中原未靖,我曾经发誓要为国家荡平海内,上成先王遗旨,下谢山海之责。现在看来这个志向是不能实现了,只能带着遗憾走了,奈何这就是命啊!

说完,他饮酒而死,饮恨而亡。

慕容翰的一生,是悲剧的一生。

心比天高却命比纸薄,才气不凡却时运不济,辗转鲜卑三部却始终无容身之地,可谓是360度全方位无死角的悲剧!

但慕容翰的一生,也是光辉的一生。

退三国,守辽东,降高丽,灭宇文,对慕容部的发展和壮大,他居功至伟!

他的所作所为,对得起他的兄弟,对得起他的祖国!

尽管一生坎坷,命途多舛,但我觉得,无论如何,慕容翰这个悲情英雄都值得敬重!

慕容翰死后4年多,慕容皝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他死于一起交通事故。

公元348年9月,慕容皝在野外打猎时看见一只白兔,连忙拍马去追。

可能是速度过快转向过猛加上当时没有ESP,那马突然失控打滑,跌倒在地,由于没系安全带,他被惯性甩了出去,摔成了重伤,回宫后不久就死了,时年52岁。

慕容皝如今的名气并不大,他的知名度仿佛更多的是来源于他那几个星光熠熠的儿子们:

慕容俊(前燕景昭帝),慕容恪(号称十六国第一名将),慕容垂(原名慕容霸,十六国之一的后燕开国皇帝),慕容德(十六国之一的南燕开国皇帝)……

不过,我个人认为,慕容皝其实是慕容部得以迅速崛起的关键人物。

他在位的15年称得上是大有作为。

这些年中,他曾经顺风顺水、高歌猛进,也曾多次遇到惊涛骇浪甚至灭顶之灾,但每次他都能凭借超人的胆识、过人的智慧、强人的意志、用人的能力以及各种阴险狠辣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力挽狂澜,转危为安。

这些年中,他内平叛乱,外抗强敌,一统东部鲜卑诸部,慕容部在他的手里就像初升旭日一样冲破了重重阻力,冉冉向上,势不可当。

遗憾的是,就在这轮红日即将光芒四射、照耀整个中原大地的时候,他的生命却突然急刹,戛然而止。

我相信,如果能多活几年,他必然能亲手实现自己入主中原的夙愿,这就和一加一等于二一样,完全是确定无疑的。

因为,在他死的时候,后赵国主石虎的生命也进入了倒计时,后赵政权也即将彻底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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