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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国风云——倒霉不倒霉,看看慕容垂

历史大观园 还原历史 2020-06-23 10:46:38 0


决战枋头

形势的发展真是瞬息万变。

几个月前,前燕还在幸灾乐祸地看着前秦陷入危机,几个月后,它自己却变得岌岌可危!

不同的是,前秦是内乱,而这次前燕却是外患——东晋大司马桓温发动了他生平的第三次北伐,目标正是前燕!

和之前相比,现在桓温在东晋朝中的地位又更进了一步。

在第二次北伐击败姚襄、收复西晋旧都洛阳以后,桓温获得了空前的威望。

随后他多次上表,要求朝廷还都洛阳。

但如今的洛阳早已不是之前那个洛阳,不仅残破不堪,野草比房子还高,野狗比居民还多,而且孤悬敌后,十分危险,在江南过惯了安逸日子的东晋君臣当然不愿意去。可是桓温的提议是那么冠冕堂皇,义正词严,似乎根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

去吧,没人愿意;不去吧,没有理由。

怎么办?

朝廷很为难。

好在朝中毕竟还是有聪明人的,很快就有人看出了桓温的真实意图——他这是在撒娇呢。

桓温要求迁都,也并非他真的想要迁都,也许他只是想要朝廷给他升官。

这样一来,事情自然就好办了。

东晋朝廷一方面下诏,不吝赞美之词地大大表扬了桓温一番;另一方面又不断给他加官晋爵,先后加封其为侍中、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假黄钺、扬州牧。

从此,桓温不仅成了东晋军队名正言顺的最高统帅(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还掌握了最高行政权力(录尚书事),更兼任了首都建康的最高领导(扬州牧),集军政地三方大权于一身,坐镇姑孰(今安徽当涂),遥控朝政,一手遮天,一呼百应,成为当时东晋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愿望得到了满足,权力得到了巩固,迁都的事,桓温当然也就不会再提了——当然,事实上他也没法提了,因为不久之后,洛阳就再次沦陷,落入了前燕手中。

公元368年,桓温又被加殊礼,位在诸侯王之上。

很显然,这时的桓温,距离皇帝宝座只有一步之遥了。

此时听说他最忌惮的慕容恪已经去世,雄心勃勃的桓温决定再次出征,攻打前燕。

公元369年4月,58岁的桓温率领步骑5万,从大本营姑孰出发,开始了他生命中的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北伐。

他的进军路线是,先抵达京口(今江苏镇江),然后坐船过长江走水路,至淮河下游的泗口(今江苏淮安西南)后再沿泗水(淮河的支流)、汴水(古水道)北上,直抵黄河岸边。

途经金城(今江苏句容)时,桓温看到了自己20多岁时任琅琊内史时所种的柳树。

转眼30多年过去了,山还是同样的山,水还是同样的水,地方还是同样的地方,可是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树了——当初纤细柔弱的树苗变成了如今粗达十围(约一米多)的大树,人也已经不再是当年的人了——当初那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变成了如今年过半百的老翁。

时光总是把人抛,粗了柳树,老了少年!

桓温忍不住握着树枝泪如雨下: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随后,他擦干眼泪,继续前行。

越往北,河水越浅,桓温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本来,他之所以选择在4月出兵,就是因为初夏季节水量比较充沛,便于运输,没想到这一年居然大旱,船队到了金乡(今山东金乡),水路竟然断绝了!

好在桓温素来足智多谋,很快就想到了应对之策。

他命人从巨野泽(当时山东境内的大湖泊,现在已不复存在)开凿运河,将汶水(今大汶河)引入清水(即济水,古水道)中,再率部从清水进入黄河。

舰队绵延百里,十分壮观,桓温立于船头,意气风发。

站在他旁边的,是他最信任的心腹谋臣——参军郗超。

郗超对桓温说:这条水道是临时挖掘出来的,恐怕很难一直保证畅通。如果敌人坚守不战,万一水运不畅,粮草供应不上,我军可就危险了。

随后他提出了两个解决方案,供桓温选择。

上策是马上弃船登岸,全军走陆路直趋邺城,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争取速战速决;

中策是屯兵于济水一带,专心运粮,囤积粮草,等到储备充足后在明年夏天再进军,这样虽然迟缓,却可以确保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见桓温始终未置可否,郗超急了:如果舍此二策,继续这样连军北上,那是下策啊。一旦我们不能迅速取胜,拖到秋冬季节,枯水期的到来会让后勤运输更加麻烦,而且北方寒冷,三军将士又缺乏冬装,恐怕到时我们担忧的,就不仅仅是粮草了!

然而,无论他怎么费尽心思磨破嘴皮,桓温始终都没有采纳他的建议。

他之所以不用其上策,其实很容易理解——毕竟这种冒险激进的方式和桓温本人不打无把握之仗的谨慎个性格格不入,就如柴油和汽油发动机一样根本无法兼容。

但他不接受中策的原因就相当令人费解了——这种力求万无一失的作战风格,看起来简直是为桓温量身定做的,匹配度堪比龙虾和十三香,为什么他还是要拒绝呢?

我个人觉得,也许他是在顾忌朝中众多的反对派——他担心自己在外的时间太长,那些人会乘机做手脚,威胁到他在朝中的地位。

他不是不想这么干,他是不能这么干啊。

事实上,这一点连他的对手也非常清楚。

前燕大臣申胤就曾说过:晋室衰弱,桓温专制其国,晋国朝臣中的很多人都不愿看到他得志,不愿看到他北伐成功,一定会在暗中百般阻挠,拖他的后腿。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桓温觉得这个中策太缓,耗时太久,而不得不选择了郗超眼中的下策。

可是,郗超最担心的后勤运输问题,该如何解决呢?

桓温对此早有考虑,除了汶水、清水这条线外,他还安排了另一条备份路线——命豫州刺史袁真从寿春(今安徽寿县)出兵北上,占领谯郡(今安徽亳州)、梁国(今河南商丘),再西进到石门(今河南荥阳北),然后开挖石门,将黄河水引到睢水(古淮河的支流),这样运粮船就可以从睢水直达黄河沿线。

无论如何,多了一个冗余方案,东方不亮西方亮,这边不通那边通,毕竟要稳妥得多了。

就这样,桓温没有听郗超的,继续稳扎稳打向前推进。

他先是派部将檀玄攻克了湖陆(今山东鱼台),生擒前燕守将慕容忠;接着又在黄墟(今河南兰考东)大败前燕下邳王慕容厉,慕容厉全军覆没,只身逃回邺城;随后其部将邓遐、朱序又在林渚(今河南新郑)击溃了前燕将领傅颜。

随着晋军的节节胜利,中原各地也纷纷响应。

前燕高平(今山东巨野)太守徐翻举郡投降;前任兖州刺史孙元则率众起兵,配合晋军作战……

慕容十六国风云——倒霉不倒霉,看看慕容垂闻讯大惊,连忙调集兵马,以其庶兄乐安王慕容臧为统帅,前去阻挡晋军。

但从军事水平上来讲,初出茅庐的慕容臧比起久经战阵的桓温就是小舢板比航母——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的,自然是连战连败,损兵折将。

7月,桓温率军到了枋头(今河南浚县)。

枋头是黄河上的重要渡口,距离前燕国都邺城仅有百余里!

一时间,邺城大震,人心惶惶,皇帝慕容十六国风云——倒霉不倒霉,看看慕容垂和主持朝政的太傅慕容评也如同不会游泳的人突然溺水一样惊慌失措,只能毫无章法地胡乱挣扎。

慌乱之下,两人一面紧急派人到前秦请求支援,一面甚至打算放弃中原,撤回辽东。

力挽狂澜,方显真英雄本色;扭转乾坤,才是大丈夫所为。

危急时刻,此前已赋闲多时的慕容垂站了出来,主动请缨:臣请求率军迎击晋军,如果不胜,陛下再走也不晚。

在慕容十六国风云——倒霉不倒霉,看看慕容垂和慕容评的眼里,慕容垂是个极端危险的人物,如同一剂威力巨大但副作用同样巨大的药品——只能被束之高阁。

不过,在这种危及存亡的时刻,他们当然也顾不上什么副作用了,只好再次起用慕容垂,封他为南讨大都督,让他领兵5万,率范阳王慕容德等人南下御敌。

出征前,慕容垂又请求让司徒左长史申胤、黄门侍郎封孚、尚书郎悉罗腾等人与他一起随军。

事已至此,慕容十六国风云——倒霉不倒霉,看看慕容垂和慕容评当然不可能不准,但心里却颇为不快——他们难免会觉得慕容垂有乘人之危任用私党的嫌疑。

慕容垂出发后,慕容十六国风云——倒霉不倒霉,看看慕容垂觉得还是不踏实,坐立不安心神不宁茶饭不思睡觉不香女人不想,只好又再次派使臣向前秦求救。

为了表示诚意,他还主动提出愿意割让包括洛阳在内的虎牢关(今河南荥阳)以西土地。

要不要去救前燕呢?

苻坚召集群臣商议。

大臣们大多认为不该去:当初桓温第一次北伐打我们的时候,燕国也没有帮我们,这次我们为什么要去帮他?

王猛没有发言,却在会议结束后悄悄找到了苻坚:燕国虽强,但慕容评不是桓温的对手。如果让桓温占了中原,对我们没有好处。我觉得还是应该出兵,帮助燕国一起击退桓温,等桓温退走后,燕国估计也实力大损了,到时我们再趁机攻取它,这不是很好吗?

苻坚连连点头。

就这样,他马上答应了前燕使臣的请求,派大将苟池、邓羌率军两万前去救燕。

但前秦军并没有直接赶赴枋头前线,而是绕到了颍川(今河南禹州),随后就停驻在了那里,坐观成败,准备等前燕和东晋双方拼得两败俱伤时再介入。

此时前线的战局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抵达枋头之后,大概是考虑到进军速度太快,部队有些疲劳,桓温便驻军于此,准备稍作休整后,再北上攻打邺城。

没想到这一休整,他就再也没能前进一步——因为慕容垂已经率军赶到了这里!

两军在枋头隔着黄河对峙。

低手争斗,才会显得热闹纷呈;高手对决,往往是平淡中见杀机。

慕容垂和桓温两人都清楚对方的能力,都不敢贸然大举进攻,只是进行了几次小规模的接触战。

慕容垂率先出手,派奚罗腾率军攻打在晋军担任向导的前燕降将段思,将其擒获。

桓温接着出招,让原后赵降将李述到燕军后方去招徕旧部,开辟敌后战场,没想到李述出师不利,很快就被燕将奚罗腾击斩。

晋军连连受挫,士气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不过,比起这些,更让桓温担心的还是运输问题。

随着秋季的到来,汶水、清水果然如郗超所料那样迅速进入了枯水期,水位急剧下降,难以承担运粮的重任,他只能伸长了脖子翘首期盼,寄望于袁真早日能在石门开辟出另一条路线。

但他注定是会失望的。

因为他的对手不是别人,而是不世出的军事天才慕容垂!

慕容垂绝不可能漏过一点战机。

他一眼看出后勤运输是晋军的关键所在,故而他自己在枋头牵制住桓温的同时,早就派其弟慕容德率一万五千名精锐骑兵赶赴石门,阻止袁真开凿。

当时袁真已经顺利攻克了谯郡、梁国等地,正指挥部下在石门拿着铁锹吭哧吭哧挖河呢,没想到挖到一半,前燕军就来了。

仓促之间,晋军将士根本来不及把铁锹换成长矛,根本来不及从民工模式切换成战士模式,怎么可能是前燕骑兵的对手?

很快,晋军落败,前燕军控制了石门。

这样一来,桓温的计划是彻底落空了。

一个人在外地失去了收入来源,明智的做法肯定是趁自己手头还有些路费的时候尽快回家——再待下去,一旦钱财耗尽买不起车票,他可能就永远回不去了。

晋军如今的情况也与此类似。

离家千里又失去了粮食来源,桓温当然也只得选择尽快撤军——再拖下去,一旦粮草耗尽,他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于是他下令烧毁战舰(由于河道水浅,这些舰船已经无法返回了),丢弃辎重,全军改走陆路,向南撤退。

听说晋军退兵,前燕众将纷纷要求追击。

但慕容垂却不允许:晋军初退时心情紧张,一定会严加戒备,以精兵断后,而且他们没打过什么大仗,并不十分疲惫,此时追击,我们未必会有胜算。不如暂时放过他们。等他们走了很远一段路以后,看到没有追兵,必然会松懈下来,而且那时他们也已经筋疲力尽了,我们再发起攻击,就稳操胜券了。

正如慕容垂所料的那样,在生性谨慎的桓温布置下,晋军在撤军时的阵容还是相当整齐的,即使不是无懈可击,至少也算得上是防备严密了。

由于生怕燕军在河水上游下毒(这一带的河流大都是自北向南流入淮河的),桓温大军不敢喝河水,一路掘井而饮。

就这样,在几天的时间里,他们昼夜兼程,一口气走了700多里,到了襄邑(今河南杞县)。

这个时候他们的状态和刚出发的时候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尽管桓温一直在提醒他们要防备追兵,但就像“狼来了”这个故事所讲的一样——多次说狼来了但狼始终没出现,慢慢地别人就不再相信了,桓温说的次数多了,却始终没见到追兵,慢慢地士兵们也就不再那么警惕了,队形也逐渐松散下来了。

在体力上,他们更是严重透支。

超级紧张的心情,超高强度的行军,超重负荷的挖井施工,把他们累得都快趴下了。

好在,现在他们离东晋的国境线已经不太远了。

终点就在前面!

他们的判断,无疑是对的。

只不过,那将是他们人生的终点!

慕容垂之前早就命慕容德率4000骑兵,从石门赶到了襄邑,埋伏在了附近的山沟里;他自己则亲率8000精锐骑兵,远远地跟在了晋军的后面,数日后再全速追击,并按照其预定的设想,正好在襄邑赶上了晋军。

随后慕容垂下令对晋军发起猛攻。

此时晋军早已疲惫不堪,加上毫无防备,仓促之间根本不知道后面的追兵来了多少人,哪里能组织起什么有效的抵抗?

只能是兵败如山倒,你逃我也逃。

逃不多远,前面又是一声炮响,伏兵四起。

慕容德率军挡住了去路。

这下晋军更是乱做了一团。

逃吧,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哪里还有地方可以逃?

打吧,此时他们连打喷嚏的力气都没有了,哪里还有力气打仗?

很快,5万晋军就被斩首3万余级,只剩下不到两万人侥幸逃出了前燕军的魔爪。

但他们的厄运还没完。

走到谯郡的时候,他们又遇到了前秦军。

原来,一直旁边在观战的苟池、邓羌等人见桓温落败,知道“痛打落水狗”的机会来了,连忙率部出击,在谯郡(今安徽亳州)截住了晋军。

晋军毫无悬念地再次大败,又损失了万余人。

这一战史称“枋头之战”——不过实际上枋头只是对峙,主要的战事发生在襄邑。

枋头之战是桓温一生中遭受的最惨痛的一次失败,此战之后他声名大减,不得不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巩固自己在东晋的地位上,从此再无余力染指中原。

出奔前秦

有人失意,就有人得意。

与失意的桓温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慕容垂。

在国家最危难的时候,他挺身而出,只手擎天,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干脆利落地击败了桓温,一举挽救了覆灭边缘的前燕帝国!

这一战充分展现了他无与伦比的军事天才,让他大放异彩,名满天下,声望如日中天!

有人得意,就有人失意。

与得意的慕容垂形成鲜明对比的,除了桓温,还有慕容评。

在慕容评看来,慕容垂的大显身手,正凸显了他的无所作为,让他黯然失色。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慕容垂的威望本来就高,现在又建了如此大功,声名更盛,对自己的执政地位显然是莫大的威胁。

对这样的危险分子,他当然要拿出慕容垂对付东晋军的劲头来想尽一切办法打压。

慕容垂为他麾下的将士表功,请求封赏。

慕容评却认为他这是拉拢军心,全都一一否决。

眼见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部下竟然得不到朝廷的承认,素来爱兵如子的慕容垂当然不能接受,忍不住与慕容评在朝堂上争辩起来。

见慕容垂竟然不把自己这个太傅当领导,不把自己这个叔叔当长辈,慕容评更加恼火。

是可忍,叔不可忍!

他决心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除掉慕容垂!

事关重大,为了稳妥起见,他又为自己找了个同盟军——太后可足浑氏。

可足浑氏对慕容垂也早就看不惯了,两人当即如榫头和卯眼般一拍即合。

然而,他们不光做人的水平不行,害人的水平也不怎么样,居然还没行动就走漏了消息——被慕容恪之子慕容楷和慕容垂的舅舅兰建知道了。

两人连忙将此事告知了慕容垂,并劝他先发制人:只要除掉慕容评和乐安王慕容臧(慕容十六国风云——倒霉不倒霉,看看慕容垂的庶兄),其他人都不足为虑。

平心而论,凭借慕容垂的威望和实力,如果在此时发动政变,诛除不得人心的慕容评,成功的概率是很大的。

但慕容垂却断然拒绝了:骨肉相残而致国家于动乱,这种事,我就是宁可死,也绝不会做的!

数天后,慕容楷和兰建又再次找到了慕容垂:那边已经下了决心,吴王您再不动手,可就来不及了!

慕容垂还是坚决不同意:如果他们实在是容不下我,我宁可出逃以避开他们,别的做法我是绝不会考虑的!

不过,虽然话说得斩钉截铁,但慕容垂对自己该如何应对并不确定,内心深感忧虑。

尽管这件事他并没有对家中任何一个人讲,但他的心事还是被世子慕容令看出来了。

慕容令是他的长子,他最爱的前妻大段妃所生,不仅聪颖过人,而且极为骁勇果决,深受慕容垂的器重。

他悄悄对父亲说:您最近看起来似乎心事重重,是不是因为您功高望重,越来越被猜忌了吗?

见自己的心思被爱子点破,慕容垂也就不再隐瞒:是啊。我竭尽全力击败了强敌,保全了国家,没想到功成之后,反倒让自己没了容身之处。你既然知道了我的心思,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慕容令回答道:主上暗弱,大权尽在太傅手里,他又嫉贤妒能,我们家的灾祸随时可能发生。我觉得咱们要想保全自己而又不失大义,不如逃到旧都龙城(今辽宁朝阳),然后上书请罪,等待主上明察。如果他能悔悟,那当然是最好;如果不能,只要把守住卢龙塞(今河北迁西喜峰口),我们也足以自保。

这和慕容垂的想法可谓不谋而合,他心中的疑虑顿时如雾霾遭遇劲风一般一扫而空,感觉一切都明朗了,便当即表态:好,就这么办!

公元369年11月,慕容垂假称去郊外打猎,换上便装,悄悄出了邺城。

和他一起出城的,有小段妃和他的几个儿子慕容令、慕容宝、慕容农、慕容隆、慕容麟,还有侄子慕容楷、舅舅兰建等亲信和少量随从,而他那个所谓的正妻——皇后可足浑氏的妹妹则被蒙在了鼓里,留在了家里。

一行人策马扬鞭,一路往北,直奔龙城而去。

没想到刚走不久就出了意外。

问题出在慕容麟身上。

慕容麟是慕容垂当时最小的儿子(不过后来慕容垂又生了好几个儿子,他就不是最小的了),由于他从小就三观不正,节操说碎就碎,尊严想丢就丢,因此向来就不受父亲待见。

此时这个坑爹的孩子居然偷偷溜走,跑回邺城大义灭亲,告发了父亲。

慕容评闻讯大惊,连忙派大将慕容强率精骑前往追赶,很快在范阳(今河北涿州)追上了慕容垂。

慕容垂让慕容令带着随从抵抗。

慕容令向来以勇冠三军而著称,加上当时天色已晚,慕容强不知虚实,也不敢过于迫近。

在对峙了一段时间后,慕容令对父亲说:如今消息已经走漏,东归龙城的计划肯定是无法实施了。听说秦王苻坚宽宏大度,极为爱才,我看咱们还是去投奔他吧。

慕容垂只能苦笑着回答:是啊,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除此以外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趁着夜色的掩护,慕容垂命众人先分散开来,让追兵找不到明确的目标,随后再聚集在一起,昼伏夜出,沿着太行山东麓悄悄往南行进。

一路上,随从纷纷逃散,队伍中的人越来越少,慕容垂的心情也越来越低落。

两个月前,他击败桓温一手拯救了这个国家,而两个月后的今天,他却被迫要离开这里投奔敌国!

命运为何会这样无常?

造化为何会这样弄人?

天很冷,他的心更冷!

冬天的中原大地一片荒凉,他的心更荒凉!

这天,他们正躲藏在显原陵(石虎的陵墓),突然发现周围出现了数百名骑兵,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所在的地方冲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此时的慕容垂已经无路可逃,已经无计可施,已经无能为力,已经无法可想,只好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出乎他意外的是,马蹄声竟然又逐渐远去了!

原来这些人并不是来抓捕他们的,而是来打猎的。就在他们快要发现慕容垂的时候,他们携带的猎鹰发现了另一方向的猎物,指引着他们离开了这里。

慕容垂这才化险为夷!

一行人继续前行,很快到了河阳(今河南孟县)的黄河渡口。

大概是由于缺乏相关手续,渡口官吏不准他们进入。

慕容垂斩杀官吏,强行渡过了黄河。

随后他们继续西行,很快抵达了前秦国境。

前秦主苻坚早就有了平燕之意,只是因忌惮慕容垂的威名而一直未敢付诸行动,现在听说慕容垂来投,他顿时如久旱逢甘霖、饿汉遇大餐一般激动:真乃天助我也!

他亲自到长安郊外来迎接慕容垂,还拉着慕容垂的手,热情洋溢地说:朕当与你共定天下,然后把你的故国还给你,世封幽州,让你离开本国而不失人子之孝,为朕效力而不失对故国的忠心,岂不是一件美事!

慕容垂连忙识趣地表态:流亡在外,能被免罪已是大幸,岂敢奢望世封故国这样的荣耀!

对慕容令、慕容楷等人,苻坚也非常赏识,礼遇甚厚。

但王猛对慕容垂的看法却和苻坚大相径庭。

虽然表面上他对慕容垂也是客气有加,但事后却悄悄对苻坚说:慕容垂父子如同龙虎,桀骜不驯,绝非久居人下之辈。一旦让他们得到机会定会后患无穷,不如尽早除掉他们!

苻坚摆摆手拒绝了他的提议:我正要招揽英雄平定四海,怎么能杀慕容垂这样的人才!再说,我已经诚心接纳了他们,匹夫尚不能食言,何况我是万乘之君呢?

就这样,他不仅没杀慕容垂,还封其为冠军将军、宾途侯,慕容楷也被封为积弩将军。

而在前燕,慕容垂出走后,慕容评的地位自然是更巩固了。

与此同时,所有和慕容垂关系密切的人也全被严肃处理——范阳王慕容德、车骑从事中郎高泰等一大批人都被视为慕容垂的党羽而遭撤职查办。

慕容垂的这次逃亡,对当时的局势影响很大。

前燕不仅损失了慕容垂、慕容德等一批国之栋梁,更重要的是,慕容垂在立下大功挽救了整个国家仅两个月后就被逼出走,让以慕容评为代表的前燕领导层彻底失去了人心!

而之后一手遮天的慕容评也更加贪得无厌,加上太后可足浑氏的愚蠢干政,很快就搞得百姓满腹怨气,官员灰心丧气,整个国家一片乌烟瘴气。

金刀计

这对于一直有志于统一北方的苻坚来说,无疑是个绝佳的机会。

他觉得,如果把前燕帝国比作一幢大厦的话,那么慕容垂的出走就相当于拆掉了支撑大厦最关键的柱子,而慕容评和可足浑氏等人的胡作非为又蛀空了大厦的根基,如今这座看似气派恢宏的大厦其实早已千疮百孔,只需给他施加一定的外力,它就可能彻底崩溃!

苻坚开始在陕城(今河南三门峡)一带积聚粮草,集结部队,准备出兵伐燕。

对前秦的这一动向,前燕国内也有人注意到了。

曾经出使前秦的黄门侍郎梁琛就对慕容评说过:前秦必有吞并我国的图谋,请早作安排。

侍中皇甫真也上书请求在洛阳、晋阳(今山西太原)等地重兵布防,以防备前秦可能发动的进攻。

慕容评对此很是不以为然:秦国国小力弱,很多地方都要仰仗我们才行。而且苻坚总体上还是很友好的。我们根本不必大惊小怪,搞得边境不宁。

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实际上慕容评还是对此做了些准备的。

比如说,他开始大力扩军,很快就把部队扩充到了数十万。

再比如说,不久之后,前秦派使者来访问,慕容评在接待时故意大摆排场,极尽奢华,想借此展示前燕的富庶,吓阻对方可能的入侵。

不过这种做法似乎有点南辕北辙,除了副作用起不了任何作用,除了帮倒忙帮不了任何忙,前燕大臣中就有人认为:现在咱们要显示军力才对,在这个时候表现我们的奢侈,这就相当于鸡对黄鼠狼展示自己的肥美、女人对色狼卖弄自己的性感,岂不是更增加了他们的觊觎之心?

事实上,慕容评犯的错并不只这些——他还给了苻坚一个出兵的绝佳借口。

前面说过,当初桓温北伐时,前燕皇帝慕容十六国风云——倒霉不倒霉,看看慕容垂病急乱投医,为了争取前秦的救援,曾经答应割让虎牢以西的土地。

但现在慕容评却赖账了,作为一个雁过拔毛、过河屁股缝里都要夹水的铁公鸡,他当然不舍得把自己的土地拱手送人。

他根本不承认有这回事,说那只是使者言辞失当,让前秦误解了。

他还义正词严地表示:咱们两国是友好邻邦,有了灾祸互相帮助是理所应当的。

苻坚正愁师出无名呢,得到这个消息后,便马上下令发兵东征。

公元369年12月,他以前燕背信弃义为名,任命王猛为主帅,率大将邓羌、梁成(梁平老之子)和步骑3万伐燕,攻打洛阳。

王猛受命后,一面做出征的准备,一面开始实施一个自己精心策划的计划。

他向苻坚请示让慕容令担任此次出征的向导。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苻坚不假思索就答应了。

按照王猛的安排,慕容令和先头部队先行出发,而他自己则因为要等主力部队集结而晚了几天再走。

临行前,王猛专程去了趟慕容垂的府邸。

天王手下的第一红人来访,慕容垂当然不敢怠慢,连忙安排酒宴,盛情款待。

两人在宴席上纵论天下大势,畅聊古今人物,交谈甚欢,大有惺惺相惜之感。

不知不觉,酒已十巡,夜已三更,王猛必须要走了。

依依惜别之际,王猛紧紧握着慕容垂的手,动情地说:我与兄台真是相见恨晚啊。可惜我马上就要出征了,慕容兄可否赠我一点礼物,让我睹物思人,以解思念之情?

在这样融洽的气氛下,面对这样真挚的请求,慕容垂自然不可能拒绝,当即解下随身携带的金刀相赠:金刀赠知己,天涯若比邻。王兄请务必收下!

不久,王猛抵达了前线,他自己亲率主力攻打洛阳,同时派部将杨猛进驻石门(今河南荥阳北)。

前燕洛阳守将慕容筑急忙向邺城求救。

慕容评派乐安王慕容臧(慕容十六国风云——倒霉不倒霉,看看慕容垂的庶兄)率10万大军前去援救。

凭借兵力上的优势,慕容臧初战告捷,在石门击败了杨猛,随后进占荥阳。

王猛对此立即做出了反应,他派大将梁成、邓羌率万余名精锐,秘密撤围东进,昼夜疾趋,如神兵天降般对前燕军发起突袭。

慕容臧做梦也想不到数百里之外的前秦军居然会这么快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时毫无防备,被前秦军打得大败,伤亡万余人,只得撤出荥阳,退保石门。

秦、燕两军在石门陷入了对峙状态。

而慕容臧兵败的消息也成了压垮洛阳守将慕容筑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迎来援军,终于彻底失去了抵抗的信心,不得不在王猛的劝降下献城投降。

前秦军顺利拿下了洛阳城。

就在此时,前秦军向导慕容令见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此人是他家跟随多年的家臣金熙。

金熙给慕容令带来了慕容垂的金刀和他的口信。

口信里是这么说的:

我们父子到秦国来,本是为了避祸。可是王猛对我视若仇敌,屡次暗地陷害;秦王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对我们还不错,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其真实想法或许根本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如今我们在秦国的处境非常危险,随时都可能大祸临头。如果我们为了逃命却反而送命,岂不是成了天下人的笑柄!我听说最近咱们燕国的形势跟以前大不一样了,皇帝和太后都对他们的行为非常后悔,希望我们能回去。我现在决定返回燕国,所以派金熙来跟你说,你见到他的时候,我已经出发了,希望你找机会迅速回国。因为怕消息走漏,故而不敢用书信,以金刀为凭。

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顿时把慕容令雷得几乎五脏俱焚。

这到底是真是假?

你说它是真的吧,为什么事发如此突然,之前毫无端倪?

你说它是假的吧,为什么送信的是家臣金熙,更重要的是还有这把父亲片刻不离身的金刀为证?

他当然不会知道,金熙已经被王猛重金收买,而金刀也已经被父亲送给了王猛!

纠结了整整一天,慕容令最终还是决定按照口信去做。

因为他觉得,万一这事是真的,他留在秦营肯定是死路一条!

他谎称打猎,带着数名亲信逃到了石门,投奔了慕容臧。

王猛“大为震惊”,连忙向苻坚上书,报告了慕容令叛逃的消息。

当然,他也不会忘了在这之前通过某种私人渠道设法让慕容垂获知此事。

慕容垂闻讯大为恐慌——根据慕容令在投靠前秦不久后就于前线叛逃回前燕的事实,再加上其前燕皇族的身份,傻子也能判断出慕容令是前燕派来卧底的间谍,而作为慕容令的父亲和同伙,慕容垂当然也摆脱不了这样的嫌疑!

现在他就是跳进黄河,恐怕也洗不清了。

无奈,他只得带着家人再次踏上了逃亡路。

然而,此时他的一举一动早就处于王猛的严密监控之下,哪里还可能逃得了?

很快,慕容垂一行就在蓝田(今陕西蓝田)被前秦军悉数抓获,送到了苻坚那里。

这就是史上著名的“金刀计”。

王猛真不愧是“全才”,不仅擅长识人用人,害人的水平也堪称上乘——他的这个陷害策略环环相扣,几乎滴水不漏,轻而易举地把慕容垂推到了“百口莫辩、千夫所指、万劫不复”的绝境!

是啊,现在的慕容垂除了考虑怎样才能死得有尊严一点,哪里还什么别的办法可想呢?

然而,无常的命运有时完全是无法预测的。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慕容垂这次是必死无疑的时候,让人大跌眼镜的事发生了。

前秦主苻坚不仅没杀慕容垂,还安慰他说:你因与燕国掌权者失和,前来投奔我;而你的儿子却不忘本,心怀故国。人各有志,没什么可责怪的。更何况,你们虽然是父子,但他是他,你是你,即使他有罪朕也绝不会搞株连,你又何必因害怕而出走呢?

他下令恢复了慕容垂的爵位,待他依然和之前一样。

但这却害苦了慕容令。

见他叛而复归,而其父慕容垂则依然在前秦备受礼遇,前燕方面当然不可能信任他,于是他被流放到了前燕故都龙城(今辽宁朝阳)东北600余里的沙城。

心怀大志的慕容令当然不甘心就这样终老于边疆,便倾心结交了一批和他一样被流放到此地的士卒,在沙城起兵造反,准备攻打龙城,没想到却再次被其弟慕容麟出卖,最终兵败被杀。

慕容家年轻一代中最有才华的慕容令就这样早早夭折。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慕容垂第三次被陷害了,第一次他失去了最爱的妻子;第二次他被迫亡命他乡;这一次他又失去了自己最喜欢的儿子——唉,老天拨给他的倒霉配额实在是太多了,如果有谁能穿越回那个时代,请帮我在他面前放上一块钱,以表达对他的同情。

而王猛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要害慕容垂,历来众说纷纭。

有人认为王猛是出于嫉妒。

但从史书的记载来看,苻坚虽然待慕容垂不薄,但并未加以重用,在战场上也从未让他担当过主帅,最多只是指挥一下偏师,可见苻坚并不是真正信任慕容垂,王猛似乎根本不必担心自己的地位会受到慕容垂的威胁。

有人认为王猛是出于远见。

他认为慕容垂将来必会叛秦,所以才要除掉他。事实上,如果没有发生淝水之战,慕容垂也许终生都会在苻坚手下恪守臣节,更何况,后来叛秦的并非只有慕容垂一人,最终害死苻坚的是羌人姚苌。王猛如果真的有如此精准的预见,为什么没建议杀姚苌?

北宋史学家司马光则在《资治通鉴》中对王猛这种行为大加谴责:猛何汲汲于杀垂,乃为市井鬻卖之行,有如嫉其宠而谗之者,岂雅德君子所宜为哉!——王猛为什么要一心想着杀慕容垂,竟然干出了市井叫卖者(小生意人躺枪了)的欺骗勾当,就像嫉妒别人得宠进而就用谗言加以诋毁的人一样,这难道是具有高尚道德的君子应该干的事情嘛!

我个人认为,王猛之所以这么干,最重要的也许是因为慕容垂的影响力。

慕容垂威望高,号召力强,又是敌国的皇族,这样的人对前秦帝国来讲,始终是个潜在威胁,所以他为了前秦的国家利益,才必欲除之而后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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