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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天祥传——面斥敌酋 陷身虎口

历史大观园 文人墨客 2020-07-06 01:58:39 0

德祐二年(1276)正月二十,文天祥与左丞相吴坚、同知枢密谢堂、安抚使贾余庆、中贵官邓惟善,来到设在皋亭山因明寺的元军大营。但他不是来洽降,而是来谈判的。

穿过刀枪森列的卫兵,文天祥气宇轩昂地径直走到堂中坐下。

待众人坐定,元朝右丞相伯颜向文天祥发问:“丞相是来谈投降之事的吧?”

看着坐在虎皮椅上的伯颜,文天祥辞色慷慨地说:“此事乃前丞相经办,非予所与知。今太皇太后以予为相,予不敢拜,先来军前商量。”

文天祥此时的身份颇微妙。谢太后在一天之内任他为枢密使,又任右丞相兼枢密使,是想叫他替代陈宜中到元营洽降。文天祥看透了谢太后的私心。他想起朱熹说的:天下者,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私有者。他不接受所授官职,也决不接受洽降的任务。

既如此,他还是想到元营来一趟,因为“国事至此,予不得爱身,且意北尚可以口舌动”,劝其撤军,否则“三宫九庙,百万生灵,立有鱼肉之忧”,同时也想“欲一觇北,归而求救国之策”。既要来谈,又不能作为伯颜指定的“当国”来洽降,文天祥便辞右丞相不拜,而以旧职端明殿学士的身份前来。这是他个人的决定,在谢太后和伯颜眼里,他还是右丞相。文天祥被称为文丞相,也是由此开始的。在文天祥内心,他也未必不把自己看作丞相,他自称丞相,也是由此开始的。

听了文天祥的这番话,伯颜一时有些困惑,便敷衍道:“丞相来商量大事,说得是。”

现在由文天祥来发问了:“本朝承帝王正统,衣冠礼乐之所在。北朝欲以为国欤,欲毁其社稷欤?”

宋朝是国家合法的朝廷,而你元朝前身蒙古汗国祖先,曾是中原政权的地方官,现在却大举兴兵侵宋,理所不容。何况忽必烈的攻宋诏书中,只以贾似道拘留使节郝经违背和约为由,也并没有说要消灭宋朝。文天祥的质问有理有据。

伯颜想的当然是灭宋,但只得按忽必烈诏书上的话应付道:“社稷必不动,百姓必不杀。”

文天祥抓住伯颜的破绽,提出了自己的主张:“尔前后约吾使多失信,今两国丞相亲订盟好,宜退兵平江或嘉兴,俟和议情况奏议北朝,看区处如何?”

伯颜沉不住气了。今天叫你来是谈投降事宜的,怎么反要被你牵着鼻子走,落入你的缓兵之计呢?于是面露骄横之色,连威胁带狡辩地与文天祥争论起来。

文天祥毫不示弱地坚持自己的主张,甚至说:“能如予说,两国成好,幸甚!不然,南北兵祸不已,非尔利也!”

伯颜被激怒了。文天祥的强硬态度令他惊愕,他还从未见过宋朝的哪一个使臣敢这样对他说话,他不相信眼前这个一身书生气的对手真能扛到底,于是出语凶狠,甚至以死恐吓。

岂料文天祥没有一丝恐惧,反冷笑道:“吾南朝状元宰相,但欠一死报国,刀锯鼎镬,非所惧也!”

面对一腔正气的文天祥,理屈词穷的伯颜无计可施,只得收敛怒容不说话了。

文天祥就这样把洽降变成了据理抗辩。

与文天祥同来的几个人,吴坚是个胆小怕事的老儒,谢堂遇事一向唯唯诺诺,贾余庆更是个私念缠绕的卑鄙小人。他们在文天祥与伯颜舌战时不知所措、惶恐猥琐的神态,更反衬出文天祥大义凛然的气概,在场的元军将领无不为文天祥相顾动容,为之叹服,称文天祥是大丈夫。文天祥有诗《纪事》记录下了这一幕:“单骑堂堂诣虏营,古今祸福了如陈。北方相顾称男子,似谓江南尚有人。”

目的没达到,还碰了一鼻子灰,伯颜的气恼可想而知。过后经与诸元将商议,决定以降表中仍称小皇帝“宋国主”及未称臣为由,放吴坚等四人带回去更改后再送来,并派宋朝降臣程鹏飞随往,办理一干受降事宜。但没让文天祥回去,独独将他扣留在了元营。

这些勾当都是瞒着文天祥干的。当晚,当文天祥发现吴坚等人返回临安,独把自己拘留在元营时,得到的解释是:北朝的决定,都是向南朝大臣面呈圣旨;而南朝每传圣旨,北朝使者却从未到过廷前,今派程鹏飞面奏太皇,亲听处分。等他回来后,再与丞相商量,大事定下来,丞相便可返回。

意思很明白,就是你文天祥此番来洽降,并没有按圣旨办,而是肆意妄为另搞一套,所以要把你扣下来,以免你回去后再从中捣乱。

文天祥闻之大怒,直奔伯颜帐前,怒目厉声地斥责道:“我此来为两国大事,彼皆遣归,何独留我?”

伯颜语气平和地答道:“勿怒。汝为宋氏大臣,责任非轻,今日之事,你我还要商量,愿能暂留几日。”

文天祥哪里肯信,仍坚决要求放归,“辞色甚厉,不复顾死。译者再四失辞。予迫之益急,大酋怒且愧,诸酋群起呵斥。予益自奋。文焕辈劝予去,虏之左右,皆唶唶嗟叹,称男子心”。又有诗曰:

狼心那顾歃铜盘,舌在纵横击可汗。

自分身为虀粉碎,虏中方作丈夫看。

凭你再怎么说,他也是不会放虎归山的。当晚,伯颜派万户忙古歹、安抚唆都做“馆伴”,即下榻馆所的陪伴,看着文天祥,还在他的住处周围布置了重兵把守,将他软禁起来。

吴坚等人带着降表回临安后,谢太后按伯颜的要求做了改动,第二天又由贾余庆、吴坚、谢堂等带到了元营,并带来了谢太后令南宋各州降附元朝的手诏及三省、枢密院的檄文。

伯颜接受了降表,宣告南宋正式投降。

文天祥被引进大营时,仪式已结束,贾余庆等人正要离去。落座后,当得知昨日还是安抚使的贾余庆已顶替自己当上了右丞相,并领头向元朝呈降表献国土,顿时勃然大怒。他腾地站起,大骂贾余庆卖国偷生,奴颜婢膝,不齿丑类。

在文天祥的骂声中,贾余庆等人匆匆出门登车返回。文天祥也要走,却被卫兵拦住。文天祥异常愤慨,质问伯颜何以如此,何以失信。伯颜无语。文天祥痛斥伯颜身为丞相,却是卑鄙小人龌龊行径,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越骂越凶。伯颜面露愠色却无言以对,只得闷不作声。

这时吕文焕上前来劝解说:“丞相息怒,稍候一二日即可回阙。”

吕文焕一边劝,一边把文天祥往一旁拉。这简直就是火上浇油。你个叛将!你是想讨好伯颜吧?昨天在大营与你相邻而坐,我都没拿正眼看你,你有什么脸来劝我。文天祥一把将他的手甩开,用极鄙夷的口吻斥骂他是叛逆遗孽,当用诛乱贼法处之。

吕文焕也恼了,顶嘴说:“丞相何故骂文焕是乱贼?”

文天祥斥道:“你身为大将,以城降敌,国家不幸至今日,汝为罪魁祸首,汝非乱贼而谁?三尺童子皆骂汝,何独我哉!”

吕文焕心有不服,辩解说:“襄阳苦守六年,粮尽援绝,朝廷不救,我自奈何?”

文天祥即予驳斥:“力穷援绝,死以报国,可也。汝爱身惜妻,既负国又辱没家声,而今合族为逆,万世之贼臣也!”

见骂到了自己身上,在一旁的吕师孟忍不住横插进来,指着自己的鼻子挖苦说:“丞相上疏欲见杀,何为不杀取师孟?”

又跳出一个不要脸的!去平江前曾乞斩鼓吹投降的此贼,此时只恨手无“击贼笏”,文天祥怒目喝道:“汝叔侄皆降北,不灭汝族,是本朝之失刑也,更敢有面皮来做朝士?予实恨不杀汝叔侄!汝叔侄若能杀我,我为大宋忠臣,正是汝叔侄周全我,我又不怕!”

吕师孟自找没趣,再不敢多嘴。在场的元军将领皆噤声敛气,神情凝肃。

文天祥这一通痛骂,一骂贾余庆卖国偷生,二骂伯颜卑鄙无信,三骂吕氏叔侄乱贼叛逆,骂得大义凛然,一身正气,连敌人也叫好。伯颜暗地里也吐舌赞道:“文丞相心直口快,男子心!”唆都后来在与文天祥闲聊时也说:“丞相骂得吕家好!”

以上内容的史料,均取自文天祥《指南录·纪事》的序文。这里要特别说一下,《指南录》是文天祥诗歌创作的一个分水岭。他此前的诗,虽也可见感时忧怀的上品,但由于生活相对安定,内心跌宕起伏不大,大多显得安逸平淡,且不痛不痒的酬唱甚至游戏之作居多,论其平庸也不无根据。而自德祐勤王慨然奋起之后,他将自己对人格理想的追求与抗元救国的壮举和磨难相激相冲,在诗中抒发饱经丧乱的忧愤情思和惨戚感慨,用以作为铸炼理想人格的手段,诗风一变而为沉郁怆凉、雄放悲壮,写下了一首首惊天地泣鬼神的黄钟之作。《指南录》之后的诗还有一个显著特点,即追仿杜甫“以咏歌之辞,寓记载之实”的纪事手法,自觉地写志存史,诗前多有小序,诗序结合,并经他亲手编订成《指南录》、《指南后录》,为后人研究他的心灵史及其背景留下了翔实的资料。

其他人都回临安去了,独文天祥被拘元营,这未必不是谢道清想要的结果。她派文天祥来洽降,难道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不怕他把事情搞砸吗?但换个角度,遍数满朝大臣,还有谁比他更适合充当与伯颜讨价还价的棋子呢,有谁能像他那样敢在悍敌面前伸张道义呢?就是最终将他抛弃了,还可在伯颜那里得一筹码,又借伯颜之手除去了身边的一个绊脚石,这难道不是一个高招吗?对这样的结果,文天祥也不是没有料到,行前杜浒也认为断不可来,竭力劝阻。但“予不得爱身”,他太想以自己的口舌对局势有所干预了,退一步讲,即使自己的努力不达目的,至少也能窥探元营的虚实,回去好研究对策。明知有危险,又要自投陷阱,不能不说是文天祥无法避开的命运。现在真的被扣元营,不能阻止朝中投降派的耻辱勾当,更不能带领勤王军以武力抗争,文天祥还是痛悔不已,他的诗里充满了自责之意。

貔貅十万众,日夜望南辕。

老马翻迷路,羝羊竟触藩。

武夫伤铁错,达士笑金昏。

单骑见回纥,汾阳岂易言。

正当他惦着自己的勤王军,为自己的失算铸成大错而伤感时,又传来了令他更为痛心的消息。正月二十五,伯颜命镇抚唐古歹、宋官赵兴祖,把他的这支勤王军给遣散了,包括杜浒在临安招募的四千人,都发给文书,令他们各归故里。这个打击来得太大,致使他伤心得痛哭流涕。他写下了一首首诗。他责备自己,“誓为天出力,疑有鬼迷魂”,“但知慷慨称男子,不料蹉跎愧故人”;他思念战友,“如虎如熊今固在,将军何处上金台?”“恨我飞无翼,思君济有航。麒麟还共处,熊虎已何乡?”他思之深,“思我故人兮怀我亲,怀我亲兮思故人”;怀之切,“怀哉怀哉,不可忍兮,不如速死!”

方兴将军、朱华将军,你们在哪里?陈继周、陈逢父你们父子两人在哪里?邹㵯、张汴,我的豪杰义士在哪里?我的同乡好友刘沐、刘子俊在哪里?我的妹夫彭震龙,我的诗友肖敬夫、肖焘夫兄弟,你们在哪里?武进士刘伯文、同乡将领张云你们在哪里?肝胆相照的战友们,你们在哪里呀?“南国应无恙,中兴事会长”,无论你们在哪里,相信你们都不会甘心放下武器,都会为复国中兴继续战斗。

伯颜却难度文天祥的内心。几经交道,他深为钦佩文天祥的气节和品格,认为这样的人能为己所用,对征服南宋民心,收拾江南残局,将大有助益。你是个硬骨头不假,但现在宋廷投降了,勤王军也解散了,你就是再大丈夫,再大英雄,恐怕也要万念俱灰,没必要再扛着了吧?于是便指使唆都来试探。

唆都与文天祥聊天来了。聊着聊着,话头一转说:“大元将兴学校,立科举,丞相在大宋是状元宰相,无疑也能当大元宰相。丞相常说国存与存,国亡与亡,说这是男子心,但现在天下一统,你要是做上大元宰相,那又是怎样风光!丞相啊,听我一声劝,以后就别再提国亡与亡了。”文天祥当然明白唆都的用意,当即严辞拒绝,说着说着竟悲从中来,忍不住痛哭失声。回到住处仍觉块垒在胸,又写诗以记:“虎牌毡笠号公卿,不直人间一唾轻。但愿扶桑红日上,江南匹士死犹荣。”

我心里想的是扶桑红日重新升起,就是死了,也不会佩虎牌戴毡帽做你的什么公卿。

又一次,唆都、忙古歹问度宗有几个儿子,帝 是第几子。文天祥说度宗有三子,帝 是第二子。又问第一子、第三子是否封王,今在何处。答曰一封吉王,一封信王,在大臣护送下出临安而去。唆都和忙古歹显出惊讶的样子,追问究竟是去了哪里。文天祥坦然地说:“非闽即广,宋疆土万里,尽有世界在。”唆都像是满不在乎地说:“既是一家,何必远去?”文天祥冷笑道:“何为怎地说?宗庙社稷所关,岂是细事?”虽然朝廷投降了,但南方大地上众多的军民并没有屈服,鹿死谁手还待时日。也许唆都是想提醒说:连二王都跑得没影了,你何苦再撑持呢。文天祥却以诗作答:“一马渡江开晋土,五龙夹日复唐天。内家苗裔真隆准,虏运从来无百年。”

古有司马睿将军渡江建立东晋,有人面龙身神扶日匡复江山,今日其谁?是二王,还是一种不灭的信念?

再一次,唆都问文天祥为何离开平江,文天祥说因奉诏入卫。又问他有多少兵,回说有兵五万。唆都喟然叹道:“天也!若使丞相在,平江必不降。”文天祥反问说你怎么知道?唆都说:“相公气概,如何肯降?但累及城内百姓。”不管唆都是真话还是假意,文天祥斩钉截铁地说:“果厮打,亦未见输赢!”也许唆都是想调侃他,让他想想自己的兵能否与强大的元军对抗,而他却借机表达了自己的心志。仍作诗以记:“气概如虹俺得知,留吴那肯竖降旗。北人不解欺心语,正恐南人作浅窥。”

唆都诱降的试探,试出的是不屈的志节气概,得到的回答仍是热血抗辞。

见诱降无望,唆都就派手下的一个属官来陪伴或者说监管文天祥,自己忙别的重要的事去了。

新派来的人叫信世昌,字云父,东平府(今属山东)人,曾任元朝太常丞。两下里一聊,文天祥得知此人自认北宋遗民,对宋仍有眷眷之情,且是个知古今、识道理的儒士,便心生好感,与他挺聊得来。信世昌能作诗,常向文天祥讨教诗法。有一首赠给文天祥的诗这样写道:“东风吹落花,残英犹恋枝。莫怨东风恶,花有再开时。”文天祥说:你是喻我不忘王室,而王室之必能中兴呀。由此可见,他们的交往对文天祥是个慰藉。文天祥很感激他,在写给他的诗里口吻非常亲切:“我爱信陵冠带意,任教句法问何如。”

唆都忙什么去了呢?除了查封临安的府库,收缴宋廷各部门的印章文件,撤销各官府机构和禁卫军一干要事外,他还要忙于受降的善后事宜。

二月初五,伯颜导演了一场宋朝降元的受降仪式。

六岁的小皇帝赵 率领百官,拜表祥曦殿,宣布退位,向元朝乞为藩辅。

作为这个仪式的一部分,伯颜又命南宋右丞相兼枢密使贾余庆、左丞相吴坚、同知枢密院事谢堂、同签书枢密院事刘岊和家铉翁等五人,以“祈请使”身份,捧着降表去大都(今北京),上给元世祖忽必烈。

二月初八,贾余庆、谢堂、家铉翁和刘岊四人在北新桥上了北去的船。吴坚此前以老病求免,得到伯颜批准。

船要开动之时,伯颜突然决定要文天祥、吴坚也一同北上。

伯颜为什么要叫自己去,文天祥当然知道。祈请使的使命实际上就是让最高权威确认受降的合法性,同时裁夺赵氏宗室在交出江山后乞求保住谢太后等人性命的要价。文天祥岂肯被逼着作为这样一个使团的附庸去大都?于是他写好家书,安排好后事,打算以死殉国。

但是到了最后时刻,他又改变主意答应随行北上。这是怎么回事?

对于跟随“祈请使”北上,文天祥写了九首《使北》表达自己的感受和想法,其中一首写道:

初修降表我无名,不是随班拜舞人。

谁遣附庸祈请使,要教索虏识忠臣!

我文天祥与赶修降表、随班拜舞的贾、刘之辈绝不是一路人,你叫我跟随他们北去,我倒是要叫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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