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明正史——金哀宗

金哀宗完颜守绪（1198—1234）　初名守礼，女真名宁甲速，是宣宗第三子。生母汉人王氏，后赐姓温敦氏，是仁圣皇后的姐姐。守绪承安三年（1198）八月二十三日生。泰和中授金紫光禄大夫。宣宗即位后，进封为遂王，授秘书监，又改授枢密使。

宣宗即位前，正妃生太子守忠。后有王氏姐妹二人一同被选入宫，而且大受恩宠。宣宗即位后，守忠被立为太子，其母被立为皇后，但因不受宠而出家为尼。贞祐三年（1215）庄献太子守忠死后，宣宗曾立其子铿为皇太孙，但不久以后皇太孙亦死。在这种情况下，金王朝在覆亡前夕，又出现了一次皇位危机。宣宗第二子守纯，甚得宠爱。贞祐元年（1213）封濮王，二年为殿前都点检兼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权都元帅，后又出任枢密使，拜平章政事。但是，他身居相位，却“惟饮酒耽乐，公事漫不加省”。他本人虽无强烈的权势欲，然而，其母贵妃庞氏却野心勃勃，认为庄献太子死后，守纯最为年长，当立为继承人。宗法制度有两条原则：“立子以贵不以长，立贵以长不以贤。”守礼是宣宗第三子，如果依“立贵以长不以贤”的原则，在诸庶子中选立继承人，自然当立守纯而不该立守礼。但是，当时王氏妹有宠，并已被立为皇后。她未生子，故将其姐姐所生子守礼养为己子，这样，守礼即成为宣宗嫡子，因此得以在贞祐四年（1216）正月被立为皇太子。同年四月，根据太子少保张行信建言，更其名为守绪。

元光二年（1223）十二月二十二日，宣宗病故。在其临终的前一天晚间，近臣皆已出宫，只有一位老年的前朝资明夫人郑氏陪伴着这位行将就木的皇帝。宣宗知道郑氏可靠，故将后事托付给她，让她“速召皇太子主后事”，言罢气绝。郑氏果然不负重托，为摆脱这场覆亡前夕的皇位危机，她决定暂时秘不发丧。当天夜里，皇后及庞贵妃又来看望宣宗。郑氏知庞贵妃狡诈阴险，为防止她与其子守纯趁机生事，当即借故宣宗正在“方便”，将她们让到另一房间等候，随后，郑氏就将庞贵妃进入的那间屋门锁闭。这时，她才紧急召见大臣，传遗诏立皇太子。待一切部署既定，才放出庞贵妃，为宣宗发丧。守纯闻讯，先于皇太子守绪入宫。太子害怕有变，分遣枢密院及东宫亲卫军官在东华门街上集合军队三万多，并且命护卫四人将守纯监护起来，然后始宣告即位。

哀宗即位之初，正遇上蒙军统帅木华黎病死，而成吉思汗尚未结束在西域的战事，可以说，金朝又得到了一个喘息的机会。正大二年（1225），已降蒙古的恒山公武仙杀掉蒙军将领史天倪，重新以真定来归，一时间，河北许多州县又都纷纷背蒙附金。尽管山东州县多已落入李全、彭义斌等领导的红袄军控制之下，但汴京受到的威胁的确有所减轻。同年，金与西夏修好，次年又与南宋议和。这样，金朝面临的危机似乎已经不那么严重了。

正大初年，哀宗新即大位，经略四方，的确想要有所作为。不过他的志向仅限于“述先帝之遗意”，然而，宣宗作为金朝历史上一步步把国家引上绝路的统治者，其“遗意”又能有何高明之处呢？所以，没过多久，哀宗也变得同其父一样的消沉和腐败了。这种情况使老百姓对金朝的统治进一步丧失信心。正大元年（1224）正月二十一日，开封城内狂风大作，端门门楼上的瓦片都被吹落了。当时有一男子身着麻衣，对着承天门又笑又哭。有人问他为何如此疯疯癫癫，他回答说：“吾笑，笑将相无人；吾哭，哭金国将亡。”

金哀宗腐败无能。宣宗王皇后还有一个姐姐，被封为郕国夫人。哀宗时，郕国夫人“奢侈尤甚，权势熏天”，许多官员都贿赂这位夫人以取媚。她积资如山，而且随便出入宫掖，号“自在夫人”，“干预政事，声迹甚恶”，就连她的奴仆也狂妄到敢于藐视金朝太庙的程度。一次，她的车行经御路，从太庙前通过，“驭者乘马，二婢坐车中，俱不下”。户部侍郎权尚书曹温之女被选入宫廷，曹温的亲戚与故旧也“干预权利”。皇族白撒，目不识丁，但却诡计多端，哀宗时任宰相。他在汴京西城建造一所宅第，其中婢妾数百，皆衣缕金绮绣如宫人。

当统治集团挥金如土之时，京城因受蒙古围困，一升米的售价竟高达白银二两。百姓粮尽，京城到处是饿死者的尸体。正大八年（1231），蒙古大军兵分三路向金朝发起攻击。拖雷的右路军通过宋境于天兴元年（1232）初与金军在钧州（今河南禹县）三峰山相遇，金朝名将完颜陈和尚也成了刀下鬼。武仙则只剩下四十人，逃到密县（今属河南）。自是，金朝兵不复振。哀宗在汴京宫中只是与后妃聚在一起痛哭。他甚至想偷偷地用一根绳索结束自己的生命，但被宫女救下了。后又企图跳楼，也被救免。当时有人对他说：“今日之事皆出陛下当断不断，将相怯懦，若因循不决，一旦无如之何，恐君臣相对涕泣而已。”实际上金朝的统治早就到了“无如之何”的地步了。

同年三月，蒙军攻克中京洛阳，并遣使至汴京敦促哀宗投降。哀宗以亲王为质向蒙古乞降，不获应允。当时天气渐热，汴京城内由于大批难民拥入，人口膨胀，疫病流行。据文献载，五月以来，在五十多天的时间里，各个城门运出的死尸就有九十多万具。十一月，刘安国与众僧奴欲从徐州入援汴京，但途中却被国用安劫杀。这位被金朝封为“国公”的国用安不久就公开投降了蒙古。至此，金哀宗再也没有什么办法了。十二月，他也同当年宣宗逃离中都一样，让太后、皇后、诸妃暂留汴京，借以稳定人心，自己与扈从出城。先是向西逃，但听说京西三百里之内无井灶，于是又渡河拟取卫州（今河南汲县）。攻卫不克，又遇蒙军由河南来追，金军惨败，哀宗夜弃六军，带着身边六七个人折回河南，于天兴二年（1233）正月逃到归德（今河南商丘）。

到了归德之后，由于城中存粮不多，知府石盏女鲁欢建议令河北来归的溃军及亲卫军都出城到徐、宿、陈三州就粮。哀宗虽不得不从，但私下里却挑拨忠孝军首领蒲察官奴说：“女鲁欢尽散卫兵，卿当小心。”

诸军出城就食之后，归德城内只剩下蒲察官奴率领的忠孝军450人及马用军700人。忠孝军成分非常复杂，内多回纥、乃蛮、羌、浑诸部族人及中原被蒙古俘掠后又来归者，“鸷狠凌突号难制”，其月给为其他军三倍，并且授以官马。忠孝军与它军的矛盾早就相当严重了，经哀宗一挑拨，更是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蒲察官奴在哀宗从汴京逃出、败于卫州附近时前去救助，因此当即被拜为元帅。马用原为果毅都尉，到归德以后亦升为元帅。官奴目中无马用，而哀宗却偏背着官奴找马用计事，这样就更激化了他们之间的矛盾。三月二十四日，宰相设宴调解马用与官奴的矛盾。事后，马用以为矛盾已经和缓，故未加防备。而官奴却于当天晚间率忠孝军作乱，马用被杀，所部溃散，这样，官奴就完全控制了归德。紧接着，官奴又杀了尚书左丞李蹊、参知政事石盏女鲁欢、点检徒单长乐及从官、右丞以下三百多人，然后提兵入见哀宗，声称女鲁欢等人谋反，已被他除掉了。这时，哀宗已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不敢不顺从官奴，于是下诏暴扬女鲁欢罪状，而以官奴权参知政事、枢密副使。

蒲察官奴要控制局面，亦很困难。其母当河北金军溃败时为蒙古所俘获，哀宗让他借其母问题向蒙古施计。于是官奴秘密遣使告蒙军统帅说，他欲劫持哀宗投降。蒙古人信以为真，即将其母放回，并派来二十余名使者。这些来使都是女真人和契丹人，蒲察官奴通过他们详细了解了蒙军大营的情况及其大将住所的方位，并据此制定了偷袭计划。由于偷袭计划是绝对保密的，而忠孝军只知道官奴欲劫持哀宗投降，对于这一点，他们感到非常恐慌，因为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被蒙古俘获后逃出来的，绝对不愿意再自投罗网。在这种情况下，150多名忠孝军官兵在一张姓都统带领下，把官奴的住宅围了起来。官奴向大家保证绝不与蒙古交通，并表示愿以其母交给官兵作人质，这场风波才算平息下来。五月五日，官奴率忠孝军450人，持火枪突入蒙军大营，蒙古大军招架不住，溺水而死者达3500余人，金军将其营帐焚毁后撤回。

不过，这次胜利并未使金朝廷摆脱其困境，反而使哀宗与官奴之间日成水火。哀宗以官奴袭击蒙军之功，拜他为参知政事兼左副元帅，官奴却让哀宗住进了照碧堂，禁近诸臣无人敢向他奏对，如同囚徒一般。他对此悲不自胜，哭着对几个近侍说：“自古无不亡之国、不死之君，但恨朕不知用人，致为此奴所囚耳。”他与近侍密谋，要杀掉官奴。

蒲察官奴击退归德城外的蒙军以后，曾密谋与兖王国用安一起胁迫哀宗传位，然后恢复山东。事若不成，则将哀宗献于宋朝，以此赎用安反复之罪。官奴的计划已定，就亲往亳州（今安徽亳县），可能是设法与用安取得联系。此时哀宗已设计欲杀掉官奴之后逃往蔡州（今河南汝南）。蒙军因久攻归德不下，损失惨重，再加上疫病流行，大量士兵病死。在这种情况下，金朝当权者如处置得当，形势本可进一步和缓。然而决定迁往蔡州，实是一个错误。蔡州临近宋境，金哀宗逃到那里，正便于宋、蒙夹攻。

六月间，哀宗将官奴从亳州召回，告以准备迁蔡之事，官奴竭力反对，这样就更加坚定了哀宗要杀掉他的决心。于是，哀宗借故召宰相议事，预先设下埋伏，官奴来后即被杀掉。

除掉了官奴后，天兴二年（1233）六月十九日，哀宗从归德启程赴蔡州，途中正遇滂沱大雨，扈从人员徒步在泥泞中跋涉，没有粮食，只能采摘青枣充饥，一路上忍饥挨饿，艰苦备尝。次日抵亳州（今安徽亳县），僧道父老在道旁迎候，只见皇帝仪卫不过是以青黄旗两面为前导，黄伞拥后，从者仅二三百人，马不过五十匹，其萧条如此。在亳州停留一日，次日进抵亳州南六十里，在双沟寺避雨。哀宗举目四望，只见遍地蒿艾，没有人迹，于是感叹道：“生灵尽矣。”尽管如此，亳州节度使王进等却还要为哀宗一行征调民丁运送铁甲、糗粮，哀宗不仅不反对，而且以权参知政事张天纲留在亳州监督办理。这种做法激怒了身陷绝境的亳州军民，镇防军崔复哥杀了守臣王宾等人。张天纲看到大势不妙，于是将计就计，授复哥为节度使，并且宣布不再征调丁夫运送铁甲、糗粮，事态才得以平息下来。幸好这时有人从息州（今河南息县）前来迎接并送来两百匹马，这支逃难的队伍始得以在当月底到达蔡州。

当时，防守蔡州的是乌古论镐，门禁甚严，男女出城樵采，都须以墨涂面为标志，无此标志不得入城。此外，还向出城者勒索钱财。哀宗到达蔡州之后解除了门禁。同时，由于宋、蒙联合攻金的谈判一时尚无结果，所以这一时期也比较平静。城内又有了商贩，人们以为皇帝的到来，使他们又可以过太平日子了，于是，高兴得把储存多年的好酒都拿了出来，一下子喝了个精光。哀宗也忘记了自己是在逃难之中，刚刚在蔡州安顿下来就大兴土木，修“见山亭”，以为游憩之所。七月六日，右丞完颜仲德为此事进谏说：“蔡之公廨固不及宫阙万分之一，方之野处露宿则有余，况车驾将行之时已尝劳民治之，今兹不辍，恐人心解弛，不足以济大事。”哀宗听了这番劝告，算是把工程停下来了，但几天后，他又派遣内侍会同乌古论镐夫人私下为他“选室女备后宫”。不过这件事情也很快就被仲德知道了，因此他又指责哀宗“驻跸以来不闻远略而求处女，以示久居，臣愚以为民愚而神不可不畏”。既然哀宗本人是这样不图远略，那些扈从他来蔡州的人，更是“幸即汝阳之安，皆娶妻营业不愿迁徙”。

但是，严酷的现实，很快就使在蔡州城里“安享太平”的这些人的美梦破灭了。八月初二日，蒙古派去与南宋谈判的使节已由宋军护送返回，表明宋、蒙双方已经达成了协议。这件事使金哀宗感到非常恐惧。不久，宋军与蒙军相配合，在唐州和息州等地发动攻击，打破了哀宗联宋抗蒙的梦想。哀宗曾向宋朝指出，金亡以后必及于宋，“唇亡齿寒，自然之理”。但南宋统治者却以为复仇时机已到，根本不考虑金灭亡以后会轮到他们自己。

五月间蔡州城内的粮荒已经非常严重，朝廷下令“括粟”，限制百姓存粮不得超过定额，违者处死。再加上财政困难，金朝滥发纸币，至使“物价腾踊，钱币不行”，城内秩序无法维持。十一月初，宋派遣江海和孟珙率兵万人并献粮三十万石帮助蒙军攻打蔡州。十二月，宋蒙联军对蔡州城展开猛烈攻击。天兴三年（1234）正月初十日，哀宗眼看城破在即，下诏传位给东面总帅承麟，希望他能冲出城去，以后再图恢复。此时宋蒙联军已冲进城内，哀宗自缢而亡。承麟率部巷战，为乱兵所杀。“悬瓠月落城上墙，天子死不为降王”，数百名将士也同哀宗和承麟一道慷慨赴死。

评：金王朝的统治延续了九代，凡120年，最后覆亡，责任固不完全在哀宗，但他即位以来不勤远略，唯求苟安，是非不辨，疏忌忠臣，凡此种种，足以加速覆亡。直至逃到蔡州以后，他还一味听信从官近侍的谗毁，使得对他忠心耿耿的乌古伦镐等人都郁郁不得志。然而，他却至死也没有半点反躬自责的意思。他最后对侍臣说：“我为金紫十年，太子十年，人主十年，自知无大过恶，死无恨矣。”他在位十年，使国家一步步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还自认为“无大过恶”，有他这样的皇帝，金朝岂能不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