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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万年简史——秦汉时代的工商文明:“千人大工厂”的出现

历史大观园 秦汉精神 2020-07-11 23:47:53 0


本节我们来谈一下秦汉时代的工商文明。中国的秦汉时代,就有千人的大工厂,这种周流天下的商业活动,是战国以来的工商传统,它呈现出的是繁荣的商品经济。秦汉时代的中国,由于战国以来不同地域间的贸易,形成了地域化的生产中心和周流天下的大市场。可以说,从事手工生产的工人,以及促进商品流通的商人之间的分工与互动,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活跃的市场经济的国家。我们甚至会不自觉产生这样一种怀疑:古代的中国曾经有一条通往工商文明的道路,可是,我们最终没有选择它,仍然选择了农耕帝国。首先,战国到秦汉时代,是一个自然经济与商品经济大比拼的时代。自然经济的理想社会,是一个小国寡民的、自给自足的、一种区域化、封闭的经济形态。老子在《道德经》里这样说:“至治之极,邻国相望,鸡狗之声相闻,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业,至老死不相往来。”老子的意思就是说,一个真正好的社会,邻国之间的老百姓都互相能够看得见,鸡叫了,狗叫了,相互都能听得到。人们乐于待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穿着自己的衣服,吃着自己的食品,安享着自己的风俗,从事着自己的职业,老死也不相往来。可以说,这是一种理想化的、小农经济的自给自足的经济形态。

到了汉代,司马迁就说,老子这种理想在汉代根本是不可能实现的。由于人们对物质有着某种欲望,这种欲望刺激着生产和流通。司马迁这样形容,说人啊,嘴里想吃小猪和鲜嫩肥美的蔬菜,耳朵想听美好的音乐,眼睛想看美好的事物,而内心又希望能够获得荣誉感,正是这些欲望刺激着生产,刺激着流通。老百姓已经浸染于这种大规模的市场活动很久了,哪怕你去一家一户轮流劝说他们,让他们回到小国寡民的时代,老百姓也是不乐意的。

所以我们可以说,秦汉的国家统一给市场的广泛流通带来了某种可能。而由于汉朝初年“清静无为”的政策——从上到下,官员们都存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在维护一般的社会稳定的基础之上,官员们不太去干涉民间的行为,这使得民间自发的商业活动越来越多。

汉代,全国性的流动已经出现了。比如说,在今天的东北地区、靠近朝鲜这一带,这个地方是汉代的辽东四郡(所谓辽东四郡,即在辽河以东,汉代设置了四个郡一级的地方单位,包括乐浪郡、玄菟郡、真番郡和临屯郡)。在辽东四郡有一些汉代的墓葬,在这些墓葬里面,就出土了西工官所制造的黄金扣器和白银扣器。什么叫漆器?就是汉代人使用的碗、盘子、杯子,为了清洁雅致,尤其是轻便,他们用麻、竹、木做胎,外面大量地髹漆。另外,为了让它的使用期尽可能延长,还在这个漆器的边沿,用薄薄的金皮或者是银皮把它包边,这种漆器被称为扣器。一个四川生产的漆器扣器,最终出现在了东北地区鸭绿江的两岸,可见汉代的这种经济活动是多么发达。

经济活动的发达也带来了经济思想的开放。司马迁在《货殖列传》里面就这样提到,说汉代的西部地区(主要是指关中地区)多树木、竹、牛毛、玉石;而汉代的东部地区,主要是今天的山东和黄河中下游平原,多的是鱼、盐、生丝、漆器,以及能够为人们提供娱乐的声色(声是声音,色是表演);而江南地区,多出产一些基本的金、锡、丹砂等矿产资源,犀牛角、玳瑁、珠玑之类的珠宝,以及一些姜、桂之类的基本调料;而龙门、碣石以北的北方地区,主要是山西、河北这些地区,多马、牛、羊、筋角。

所以可以说,各地不同的物产,都是人们所需要的生活必需品。它们通过生产、商业流通实现了共享。司马迁相信,经济有其内在的规律,所以他在《货殖列传》里面表达了对经济的一个重要的态度,他说:“善者因之,其次利导之,其次教诲之,其次整齐之,最下与之争。”司马迁认为,经济活动有其内在的客观规律,这种规律下,它有自发的运转原则。统治者对于经济的最好的态度应该是根据经济的客观规律而行动;其次一等,是用引导的方式来对待经济规律;再差一点的态度,就是用一种教育的态度扭曲经济规律;再差一点的是用行政命令干预经济;最差的态度是统治者直接利用强权干涉经济活动,与民争利。可以说,汉代的经济思想已经是非常开放了。

在汉代,追求财富是否能够得到认可呢?我们一直认为,在中国古代的主流思想当中,追求财富,获得美满的生活,是一个可以做但是不可以说的事。我们知道很多古代的商人,尽管拥资巨万,可是他们对商人这个身份却不认同,而更想把自己看作是一个读书人,或者是一个官僚。他们更认可的是一种道德的文化,而不是商业这种追求利益的文化。

可是我们知道,在汉代,人们是认可这种追求财富的倾向的,认为生活的富足是建立道德文化的基础。司马迁引用《管子》的话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认为人的精神建设要植根于深厚的物质基础之上。他说礼仪这种东西,是在人们有了富足的生活之后才开始讲究的;生活如果不富足,人们就会变得穷困潦倒;穷困潦倒的人,哪还有心思讲究礼仪呢?所以在汉代,人们认为贫困是值得羞耻的事情,而没有本事让自己致富,则被人们看不起。

在汉代,一度很多人都来追求财富,用各种办法致富。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看到汉代形成了很多区域性的中心城市。而这些城市当中,商业文明是非常发达的。比如关中地区。关中地区是西汉和秦的王畿,就是中央政权所在地。司马迁在《货殖列传》里就说,关中之地“于天下三分之一,而人众不过什三”。关中这个地方,它的人口只占全国的30%,土地也只占全国的1/3,可是关中地区聚集了天下60%的财富,所以关中地区是富商、大贾云集的地方。

在汉代出现了很多中心城市,像邯郸(今河北邯郸)、燕(今北京)、洛阳(今河南洛阳)、临淄(今山东淄博)、睢阳(今河南商丘)、彭城(今湖北荆州)、寿春(今安徽淮南)等。这些地方在汉代都是中心城市。这些中心城市的存在都有赖于商业文明和手工业生产。

这种中心城市周围,还有着地域化的农业生产中心,比如在山西的西南部安邑就有大量的枣树;在关中和河北就有栗树;在蜀汉、江陵,也就是在今天的四川和湖北的西部,种着橘树——汉代专门设置了负责收购和转运橘子的“橘官”,屈原也曾经写过《橘颂》。可以想见,橘在汉代人们的生活消费当中是十分重要的水果。再比如,在河南的南部有漆树,通过漆树生产生漆;在齐鲁有桑树和麻,这个主要是保障人们的穿衣;在关中的南部,在渭川平原上有竹,汉代的人们用竹子做一些日常生活中使用的手工制品,比如说竹筐、箧(就是小箱子),以及书写用的简牍,等等。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这种地域化的农业生产中心,反过来支持着大都会的商业活动。同时,汉代还有规模性的手工业生产。比如说在这些大的都市当中,有酿酒、制造酱、制造浆(浆就是饮料)、制造皮革的作坊;同时,有粮食、生活日用的柴、竹器、马、铜器、木器、铁器的贩运;还有僮,也就是我们今天讲的劳动力市场等。这种规模性的手工业生产,不仅可以生产出大量的手工业制品,同时也激发了对于劳动力市场的需求。

我们举几个汉代典型人物的例子。

汉代有一家人姓卓。卓氏本来是赵地人,秦灭六国之后,被强行迁入蜀地。夫妻两个到了迁徙地,结果发现这个地方矿产资源丰富,而且劳动力比较便宜。于是他们就到了临邛(今天四川的邛崃这一带),靠着这一带的矿石冶铁,成为四川地区远近闻名的冶铁致富的手工业大业主。《史记》里面记载说卓氏“用铁冶富”,他们是依靠铸铁炼铁致富的,“富至僮千人”,他们这个家族控制着上千手工业生产的工人;说他们家“田池射猎之乐,拟于人君”,也就是说,他们有了钱之后修筑一些园林,从事一些娱乐活动,比一些封建君主还要奢侈。

再比如河南南阳的宛县(今南阳市)有一户姓孔的人家,他们同样也是靠冶铁致富的。他们致富之后,说“家致富数千金”,他们家致富之后资产有数千金。汉代一金相当于一万铜钱,数千金就是有数千万的家产。坐拥如此家产,他们就引领了河南南阳这一带的社会流行文化。说当时“行贾尽法孔氏之雍容”,当时这些做生意的人,连生活方式都模仿这个宛县孔家。所以我们可以想见,汉代这种大规模的手工业生产已经有点现代“千人工厂”的味道,也正是因为这些大规模的手工业生产和商品经济,催生了汉代原始的金融业。

我们只知道,明清时代有所谓的钱庄、票号、当铺。但其实在汉代,也有了这种通过炒作资本而形成的金融行业。汉代把这种行业叫作“子钱家”(把钱作为“母亲”,用钱来生钱)。汉代中央政府规定,子钱家最高的利润,不得超过20%,也就是说汉代的放贷,它的利息不能超过20%。但是在一些关键的节点上,人们需要钱的时候,在子钱家里借贷,有的时候付给的利息可能是100%、200%,甚至300%,所以汉代也有专门用金融业致富的人家。

《史记》当中就记载了这样一个关于子钱家的小故事。在汉景帝时期,吴楚“七国之乱”的时候,长安当中这些列侯是以军功封的侯爵,国家一旦遇到大的战争的时候,他们都是军官,要去带兵打仗。“七国之乱”爆发,战争打起来了,这些列侯准备出征了,他们要准备一些衣装、行具,还有一些川资,包括自己的口粮。可是仓促之间哪有这么多钱呢?他们就跑去子钱家里,相当于我们讲的可以贷款的人家里去借钱。汉代有很多子钱家在关中,因为这些列侯的封地都在关东,而七国之乱的战场恰恰是在关东,所以这些子钱家都不敢把钱借给列侯们,生怕这一仗打输了,他们还不上。

这时候有一个叫无盐氏的子钱家,他把自己的钱拿出来借给这些列侯,要求获得10倍于政府规定的利息。我们知道汉代规定利息最高不超过20%, 10倍就是200%的利息。所以三四个月之后,“七国之乱”平息了,无盐氏的千金一下子变成了三千金,成为关中的首富。这是汉代利用资本致富的情况。

我们可以说,在汉代,尤其是在西汉时代,追求致富是当时一般民众的社会心理。那么人们如何致富,以及致富之后如何保持这种财产的升值呢?

汉代的致富,有所谓的“本末”,所谓的“本”就相当于我们今天的第一产业、第二产业,比如说农业或者是手工业;而“末”呢,是从事一些比较卑贱或者是流通领域的行业。“本”是树干,“末”相当于树梢。

汉代有一种说法叫“用末致富”。司马迁说“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绣文不如倚市门”,你从事农业生产致富,不如从事手工业生产;从事手工业生产致富,不如从事商业的流通;你在家里老老实实地刺绣,不如站在市场上去叫卖货品。

可是致富之后,如何使这些资产保值和稳固地升值呢?汉代人又说,“以末致富,以本守之”。所谓的“本”就是通过购置农田、购置田产,让这些资产获得保值和增值。而汉代,对于致富,人们又有着一个精神,就是所谓的“诚一之道”。只要你专注地、一心一意地做一件事情,这样就可以让自己富起来。

司马迁在《货殖列传》的结尾,列举了各种致富的形式,他说有的人靠农耕致富;有的人靠博戏(就是开赌场)这种很恶劣的行业致富;有的人靠挑着货郎担子行贾致富;有的人靠贩脂(贩猪油)来致富;有的人靠卖浆(卖酒水卖饮料)致富;有的人靠做竹器来致富;有的人靠做胃脯(就是我们今天讲的做卤菜)来致富;有的人靠做马医致富,这个马医不是我们今天的兽医,有点像专门维修汽车的4S店。司马迁说,致富的方法有许许多多,只要你能在一个行当里面做到极致,都可以富起来,而富起来的根本缘由就是你专注、诚一。

司马迁又说,致富是没有可以复制和模仿的方式的。他说:“富无经业,(则)货无常主,能者辐辏,不肖者瓦解。”富,没有一个统一的模范、统一的渠道。而这些货品又没有一个固定的主人,你只有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和专注才能获得财富。同时,也有一些人因为自己的能力差而丢失财富。有了财富的人,获得和封建君主一样富足的生活,这在汉代被称为“素封”。

我们曾经拥有如此活跃的大市场、大流通的时代。可是这样一个时代,在中国历史上存在的时间比较短,大概就是从战国的早中期开始,到西汉中期就被消灭掉了;我们也曾经有机会走工商文明的路径,甚至我们都有了工商文明的这种理念,可是最终,我们这个民族还是选择了农耕文明。为什么会有这种转向?原因就在于汉帝国对经济利益的争夺和管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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