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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开国——清迁都北京

历史大观园 明清光辉 2020-07-15 23:29:16 0


清朝迁都北京,既有其必然性,也有其偶然性。必然性是指清有二十八年的军事、政治、经济和文化的积累;偶然性是指历史提供了一个三百年一逢的机遇。这个历史机遇,就是大明、大顺、大清之间的形势,发生了特有的变局。

(一)形势之变局

时局对清来说,竟然发生了三方面的变化。

其一,清朝顺利完成皇位传承。崇德帝皇太极病逝后,清廷在最高权力交替中,亲王、郡王和贝勒大臣们,没有发生内讧与火并,而是和平过渡,并一致议定:立皇太极第九子六岁的福临继承皇位,由睿亲王多尔衮与郑亲王济尔哈朗共同辅政(摄政)。清帝皇位之传承,虽经激荡风波,却能顺利过渡。这是尔后多尔衮与崇祯帝、李自成相较量的基本条件与取胜保证。

其二,农民军形势发展顺利。农民军走过低谷之后,又进入高峰:李自成先陷承天,继破潼关,又占西安;张献忠先破汉阳,继陷武昌,沉楚王华奎于长江,又陷长沙——李自成与张献忠两农民大军,形成攻明的犄角之势。清多尔衮曾派人入关,致农民军将领书,希望“协谋同力,并取中原” (1) ,未见回音。

其三,明祚处于大厦将倾危局。先是,崇祯十四年即崇德六年(1641年),李自成陷洛阳,杀福王朱常洵;同期,张献忠陷襄阳,杀襄王朱翊铭。襄王之死,故事奇特:张献忠受到明大学士、督师杨嗣昌围堵,形势危殆。但是,张献忠率军从杨嗣昌围堵的隙缺东逸,兵到郧阳。明郧阳抚治 (2) 袁继咸急谋发兵,而张献忠令罗汝才与袁继咸相持,牵制其兵,却自率轻骑,直奔襄阳。史载张献忠巧取襄阳的奇智奇行:

(张献忠)自以轻骑,一日夜驰三百里,杀督师使者于道,取军符。以二月十一日,抵襄阳近郊。用二十八骑,持军符先驰,呼城门督师调兵。守者合符而信,入之。夜半从中起,城遂陷。献忠缚襄王置堂下,属之酒,曰:“吾欲断杨嗣昌头,嗣昌在远。今借王头,俾嗣昌以陷藩伏法,王努力尽此酒。”遂害之。 (3)

《明史·张献忠传》记载略同:

……献忠果东出,令汝才拒郧抚袁继咸兵,自率轻骑,一日夜驰三百里,杀督师使者于道,取军符,绐陷襄阳城。献忠缚襄王翊铭置堂下,属之酒曰:“我欲借王头,使杨嗣昌以陷藩诛,王其努力尽此酒。”遂杀之。 (4)

到崇祯十六年即崇德八年(1643年),明大学士或被杀或被戍或被罢者如:武昌失陷,“在籍大学士贺逢圣等死之”;大学士“范志完、赵光抃弃市,戍吴甡于金齿”;“周延儒有罪赐死” (5) 等。同期,北京自二月至九月,“京师大疫” (6) ;京师雷震,通宵不止,“太庙神主横倒,诸铜器为火所铄,镕而成灰” (7) 。在凤阳,地震、大旱、瘟疫等,虽是偶然灾异,却给人集结了一个总印象:大明气数将尽。

以上是崇德朝和崇祯朝末年的军政大局。到崇祯十七年即顺治元年(1644年),中原政局,骤生巨变。

顺治元年即崇祯十七年(1644年)正月初一日,大明、大清、大顺三方,时政大势,发生变局:

大清,顺治帝祭堂子、祭神后,于笃恭殿(大政殿)接受诸王贝勒、文武群臣、蒙古王公,以及朝鲜国王使臣等的朝贺。顺治朝开局,君臣协和,生机盎然。这表明清朝第三位皇帝顺治朝新纪元的开端。

大顺,李自成在西安称帝。史载:“十七年正月庚寅朔,自成称王于西安,僭国号曰大顺,改元永昌。” (8) 这表明一个新政权的建立。李自成的大顺政权,既要与大明,也要与大清,争夺中央皇权,统一中华天下。

大明,崇祯帝御皇极殿(太和殿),受群臣朝贺。是日,“大风霾,凤阳地震” (9) 。这虽属自然现象,却引发人们联想。崇祯帝临朝时叹曰:“朕非亡国之君,事事皆亡国之象。祖宗栉风沐雨之天下,一朝失之,何面目见于地下!” (10)

明朝这艘行驶了二百七十六年的大船,龙骨腐朽,千隙万孔,风起浪涌,难以抵御。

李自成建立大顺政权之后,二月初七日,攻陷太原,兵锋所向,直指北京。十六日,崇祯帝召集群臣,议京师城守。十八日,李自成军攻畿南。二十日,崇祯帝派高起潜、杜勋等十八位太监前往诸重关要隘处监军。二十五日,李自成军到彰德(今河南安阳),明赵王朱常降。二十八日,崇祯帝诏天下勤王。三月初二日,李自成军攻陷大同,杀明代王朱传,代藩宗室,死亡殆尽。明总兵姜瓖迎降。初三日,大学士李建泰疏请迁都南京。翌日,崇祯帝在平台召见群臣,表示决不迁都:“国君死社稷,朕将焉往?” (11) 初五日,崇祯帝封总兵官吴三桂等俱为伯 (12) 。初七日,李自成陷大同。十一日,李自成到宣府,太监监军杜勋等降。十五日,居庸关守将总兵官唐通、太监杜之秩等迎降,李自成军入居庸关。十六日,李自成陷昌平,寻焚明十二陵享殿。十七日,李自成军围京城,京营兵溃。十八日,李自成驻京师外城彰义门(广宁门) (13) 外。他“遣降贼太监杜勋缒入见帝,求禅位。帝怒,叱之,下诏亲征” (14) 。但是,日暝,太监曹化淳启彰义门,“太监内应,门启” (15) ,北京外城陷。当夜,崇祯帝逼周皇后在坤宁宫自缢死。十九日凌晨,李自成军攻入内城。崇祯帝命鸣钟召集百官,结果无一人至者。崇祯帝朱由检登上煤山(景山),自去冠冕,以发覆面,自缢而死 (16) 。李自成进大明门、承天门(天安门),入明皇宫,登皇极殿 (17) 。明亡。明祚自朱元璋传十六世到朱由检,共二百七十六年。

此期,四月初四日,在关外盛京沈阳,清大学士范文程,审时度势,抓住机会,就事关清朝命运、决定中华历史进程,上书摄政和硕睿亲王多尔衮。原文近六百字,兹全引如下:

乃者有明流寇,踞于西土。水陆诸寇,环于南服。兵民煽乱于北陲,我师燮伐其东鄙。四面受敌,其君若臣,安能相保耶?顾虽天数使然,良由我先皇帝忧勤肇造,诸王大臣祗承先帝成业,夹辅冲主,忠孝格于苍穹,上帝潜为启佑,此正欲摄政诸王建功立业之会也!

窃惟成丕业以垂休万禩者,此时;失机会而贻悔将来者,亦此时!何以言之?中原百姓,蹇罹丧乱,荼苦已极,黔首无依,思择令主,以图乐业。虽间有一二婴城负固者,不过自为身家计,非为君效死也。是则明之受病种种,已不可治。河北一带,定属他人。其土地人民,不患不得,患得而不为我有耳。盖明之劲敌,惟在我国,而流寇复蹂躏中原,正如秦失其鹿,楚汉逐之。我国虽与明争天下,实与流寇角也。

为今日计,我当任贤以抚众,使近悦远来;蠢兹流孽,亦将进而臣属于我。彼明之君,知我规模,非复往昔,言归于好,亦未可知。倘不此之务,是徒劳我国之力,反为流寇驱民也。夫举已成之局而置之,后乃与流寇争,非长策矣!曩者,弃遵化,屠永平,两经深入而返,彼地官民,必以我为无大志,纵来归附,未必抚恤,因怀携贰,盖有之矣。然而,有已服者,有未服宜抚者,是当申严纪律,秋毫勿犯。复宣谕以昔日不守内地之由,及今进取中原之意。而官仍其职,民复其业,录其贤能,恤其无告,将见密迩者绥辑,逖听者风声,自翕然而向顺矣!

夫如是,则大河以北,可传檄而定也。河北一定,可令各城官吏,移其妻子,避患于我军,因以为质。又拔其德誉素著者,置之班行,俾各朝夕献纳,以资辅翼。王于众论中,择善酌行,则闻见可广,而政事有时措之宜矣。

此行,或直趋燕京,或相机攻取,要当于入边之后,山海、长城以西,择一坚城,顿兵而守,以为门户。我师往来,斯为甚便。惟摄政诸王察之。 (18)

这篇五百九十四个字 (19) 的精粹宏文,虽站在清朝利益一方,但就其智慧与谋略而言,确是高屋建瓴,深谋远虑,运筹帷幄,见解精辟:

第一,分析天下大势:“明之劲敌,惟在我国,而流寇复蹂躏中原,正如秦失其鹿,楚汉逐之。我国虽与明争天下,实与流寇角也。”谏言顺治帝要与李自成角逐天下。

第二,抓住历史机会:“此正欲摄政诸王建功立业之会也!”清朝历史大局,逢此百年际会,失此历史机会,将遗千古之憾。

第三,检讨过往教训:“曩者,弃遵化,屠永平,两经深入而返,彼地官民,必以我为无大志,纵来归附,未必抚恤,因怀携贰,盖有之矣。”避免流寇攻略掳掠,夺取中原以定天下。

第四,制定方略大计:“官仍其职,民复其业,录其贤能,恤其无告。”此与李自成拷掠官员、打家劫舍相反,要“官仍其职,民复其业”;也与崇祯帝昏杀功臣、无视民瘼相反,要“录其贤能,恤其无告”。

范文程上书后三天,多尔衮不愧为睿亲王的“睿”字,聪睿英明、果断迅速地采纳范文程的谏议。于此,《清世祖实录》记载:清朝八旗大军,初七日,出师祭告;初九日,“声炮起行” (20) 。于是,同李自成进行山海关大战。

临行前,四月初八日,顺治帝在清宫笃恭殿(大政殿)赐摄政和硕睿亲王多尔衮大将军敕印,并敕曰:

我皇祖肇造丕基,皇考底定宏业,重大之任,付于眇躬。今蒙古、朝鲜,俱已归服。汉人城郭、土地,虽渐攻克,犹多抗拒。念当此创业垂统之时,征讨之举,所关甚重。朕年冲幼,未能亲履戎行,特命尔摄政和硕睿亲王多尔衮代统大军,往定中原,用加殊礼,锡以御用纛盖等物。特授奉命大将军印。一切赏罚,俱便宜从事。至攻取方略,尔王钦承皇考圣训,谅已素谙,其诸王、贝勒、贝子、公、大臣等,事大将军,当如事朕,同心协力,以图进取,庶祖考英灵,为之欣慰矣! (21)

多尔衮经过顺治帝受命,代统八旗大军,合法进行指挥。

多尔衮在进军途中,得报李自成农民军攻占北京。十三日,军至辽河地方,多尔衮以军事咨洪承畴。洪承畴向多尔衮启曰:

我兵之强,天下无敌,将帅同心,步伍整肃,流寇可一战而除,宇内可计日而定矣。今宜先遣官宣布王令,示以此行,特扫除乱逆,期于灭贼,有抗拒者,必加诛戮。不屠人民,不焚庐舍,不掠财物之意。仍布告各府州县,有开门归降者,官则加升,军民秋毫无犯,若抗拒不服者,城下之日,官吏诛,百姓仍予安全。有首倡内应立大功者,则破格封赏,法在必行。此要务也。

况流寇初起时,遇弱则战,遇强则遁。今得京城,财足志骄,已无固志。一旦闻我军至,必焚其宫殿、府库,遁而西行。贼之骡马,不下三十余万。昼夜兼程,可二三百里,及我兵抵京,贼已远去。财物悉空,逆恶不得除,士卒无所获,亦大可惜也。

今宜计道里,限时日,辎重在后,精兵在前,出其不意。从蓟州、密云近京处,疾行而前。贼走,则即行追剿;倘仍坐据京城以拒我,则伐之更易。如此庶逆贼扑灭,而神人之怒可回。更收其财畜,以赏士卒,殊有益也。

初,明之守边者,兵弱马疲,犹可轻入,今恐贼遣精锐,伏于山谷狭处,以步兵扼路。我国骑兵不能履险,宜于骑兵内选作步兵,从高处觇其埋伏,俾步兵在前,骑兵在后,比及入边,则步兵皆骑兵也,孰能御之!若沿边仍复空虚,则接踵而进,不劳余力。抵京之日,我兵连营城外,侦探勿绝,庶可断陕西、宣府、大同、真、保诸路,以备来攻,则马首所至,计日功成矣。

流寇十余年来,用兵已久,虽不能与大军相拒,亦未可以昔日汉兵轻视之也。 (22)

洪承畴与范文程的两封上启,是清军西向入关,进行山海关大战,攻入北京,底定中原,极为重要的文献。多尔衮既采纳范文程的上启,也接纳洪承畴的上启,坚定信心,明确策略,统帅八旗军,挺进山海关。

然而,山海关大战是关系到大明、大顺、大清三方命运,也关系到皇朝、民族、生民命运的一场决战。此战,影响大明、大顺、大清三方局势的一个极为重要因素,就是吴三桂。吴三桂是个川剧变脸式的人物。他在明、清之际,多次变脸,徘徊不定,反复无常。

吴三桂,字长伯,江南高邮人,籍辽东。父襄,明崇祯初官锦州总兵。三桂以武举承父荫,初授都督指挥。襄坐失机下狱,擢三桂总兵,守宁远。洪承畴出督师,合诸镇兵,三桂其一也。师攻松山,三桂战败,夜引兵去。松山破,承畴降,三桂坐镌三秩,收兵仍守宁远。三桂,祖大寿甥也,大寿既降,太宗令张存仁书招三桂,不报。 (23)

《清史稿·吴三桂传》又记载:

顺治元年,李自成自西安东犯,太原、宁武、大同皆陷,又分兵破真定。庄烈帝封三桂平西伯,并起襄提督京营,征三桂入卫。宁远兵号五十万,三桂简阅步骑遣入关,而留精锐自将为殿。三月甲辰,入关。戊申,次丰润。而自成已以乙巳破明都,遣降将唐通、白广恩将兵东攻滦州。三桂击破之,降其兵八千,引兵还保山海关。自成胁襄以书招之,令通以银四万犒师,遣别将率二万人代三桂守关。三桂引兵西,至滦州,闻其妾陈为自成将刘宗敏掠去,怒,还击破自成所遣守关将;遣副将杨珅、游击郭云龙上书睿亲王乞师。王方西征,次翁后,三桂使至,明日,进次西拉塔拉,报三桂书,许之。 (24)

此际,吴三桂的“变脸”行为,表现为三变:

第一变,入关勤王,犹豫观望。崇祯十七年即顺治元年(1644年)初,李自成自西安东进,三路大军,直指京师。崇祯帝感到大明江山危在旦夕,诏天下兵,保卫京师,命府部大臣各条陈战守事宜。先是,吏科都给事中吴麟徵奏言:“弃山海关外宁远、前屯二城,徙吴三桂入关,屯宿近郊,以卫京师。” (25) 三月初四日,明廷封吴三桂为平南伯,随后命他火速领兵入卫北京。吴三桂“被命,迁延不即发,简阅步骑,携挈人民徙五十万众,日行数十里” (26) 。自宁远至山海关二百里路程,正常日行军百里,二日便可到达。可是吴三桂六日启程,十六日才到达山海关,整整行军十一天。

三月十五日,李自成在居庸关,收明降将唐通。李自成以唐通与吴三桂为旧部同僚,便命他带着四万两白银、财物前去招抚吴三桂。唐通“遗书三桂,盛夸新主礼贤,啖以父子封侯”。但是,“三桂不答” (27) 。十九日,明廷盼望的辽军刚离山海关,北京城陷落,崇祯帝自缢。在京居住的吴三桂之父吴襄及爱妾陈圆圆等全家三十多口,都落入闯王李自成之手。二十日,吴三桂率军至丰润一带,惊闻事变,犹豫观望,停止不进,待机而动。在吴三桂得知京师陷落、帝后殉难的消息后,何去何从,犹豫不定。

第二变,背叛明朝,归降大顺。李自成率领农民军攻入北京后,京畿各镇将领,大多投降新主。但李自成认为吴三桂是一员骁将,应当招附。其属下顾君恩指出:南方立藩王皆不足有为,惟山海关外不可不虑。由是,李自成加紧招抚吴三桂,以利用吴三桂遏制清军入关。李自成为招降吴三桂,采取多种办法:一是令诸降将函书招三桂,二是命三桂之父吴襄写信劝子降附,三是派遣巡抚李甲、兵备道陈乙等,持檄招降吴三桂,其条件是:“尔来不失封侯之位”,并犒赏吴军官兵银四万两。吴三桂的态度是:“大喜,忻然受命,入山海关而纳款焉。” (28)

此事,吴三桂立即召开秘密军事会议。吴三桂说:“都城失守,先帝宾天,三桂受国恩,宜以死报国。然非藉将士力,不能以破敌,诸将若之何?”众将态度,“皆默然,三问不敢应”。因为不知吴三桂的意图,不敢表态,只有默然。吴三桂接着说:“闯王势大,唐通、姜瓖皆降,我孤军不能自立。今闯王使至,其斩之乎?抑迎之乎?”众将答道:“今日死生,唯将军命!”众将领知道他的意图,表示愿意听命。于是,“三桂乃报使于自成,卷甲入朝” (29) ,归降大顺。吴三桂将山海关交给已降大顺的原明密云总兵唐通所部驻守,亲率所部,向京进发。沿途大张告示:本镇率所部朝见新主,所过秋毫无犯,尔民不必惊恐。四月初五日,吴三桂行至永平西沙河驿,见到从北京逃出的家人,得知乃父吴襄为闯王部下刑掠,三桂愤怒,但考虑到已与清军结下深仇,归北很难,待到京后再辩明。接着,吴三桂闻知爱妾陈圆圆被刘宗敏抢占,便如吴伟业《圆圆曲》所言:“冲冠一怒为红颜”——改变降李初衷,另寻新的主子。

第三变,反叛大顺,剃发降清。吴三桂剃发降清,有学者分析其原因有二:其一,吴三桂爱妾陈圆圆被李自成大将刘宗敏霸占。所以,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 (30) ,背叛李自成,投降多尔衮。刘健《庭闻录》记载:吴三桂闻讯爱妾被霸占,大怒道:“大丈夫不能保一女子,何面目见人耶!”其二,李自成军在北京大肆拷掠:“遍拿百官,拘系追赃,酷刑拷打,呼号遍地。” (31) 吴三桂之父吴襄也未能免。四月初八日,吴三桂率军返回,进攻山海关。守将唐通所部败逃。李自成得知吴三桂降而复叛,立即派明降将白广恩等率军增援唐通,也被吴三桂全歼。吴三桂重占山海关后,即斩李自成所派使臣李甲,并用李甲的头颅祭旗,还割去陈乙之双耳,然后纵之。吴三桂远近传檄,发表文告,号召士民,讨伐李自成军。吴三桂招兵买马,队伍扩充到五六万人。

十一日,李自成派遣使臣携带吴襄手书和大量金银前往山海关,劝降吴三桂。十三日,李自成统领六万大军,号称十万或二十万,宋献策、刘宗敏、李过等将领从之,并带着吴襄、明朝太子朱慈烺等,出齐化门(朝阳门),直指山海关。李自成打算对吴三桂先劝降,后武攻,以控制山海关,阻断清军南下通道。

此时,吴三桂夹在李自成与多尔衮之间,如何应对?吴三桂作了两方面处理:

一方面,致书多尔衮。四月十五日,多尔衮率领八旗军师抵翁后(今辽宁省阜新市境),遇见明平南伯吴三桂遣副将杨珅、游击郭云龙,自山海关来,递吴三桂给清睿亲王多尔衮书。书曰:

三桂初蒙我先帝拔擢,以蚊负之身,荷辽东总兵重任。王之威望,素所深慕,但《春秋》之义,交不越境,是以未敢通名。人臣之谊,谅王亦知之。今我国以宁远右偏孤立之故,令三桂弃宁远而镇山海。思欲坚守东陲,而巩固京师也。不意流寇逆天犯阙,以彼狗偷乌合之众,何能成事!但京城人心不固,奸党开门纳款,先帝不幸,九庙灰烬。今贼首僭称尊号,掳掠妇女财帛,罪恶已极,诚赤眉、绿林、黄巢、禄山之流,天人共愤,众志已离,其败可立而待也。我国积德累仁,讴思未泯,各省宗室,如晋文公、汉光武之中兴者,容或有之。远近已起义兵,羽檄交驰,山左江北,密如星布。三桂受国厚恩,悯斯民之罹难,拒守边门,欲兴师问罪,以慰人心。奈京东地小,兵力未集,特泣血求助。我国与北朝,通好二百余年。今无故而遭国难,北朝应恻然念之。而乱臣贼子,亦非北朝所宜容也。夫除暴剪恶,大顺也;拯危扶颠,大义也;出民水火,大仁也;兴灭继绝,大名也;取威定霸,大功也。况流寇所聚金帛子女,不可胜数,义兵一至,皆为王有,此又大利也!王以盖世英雄,值此摧枯拉朽之会,诚难再得之时也。乞念亡国孤臣忠义之言,速选精兵,直入中协、西协。三桂自率所部,合兵以抵都门,灭流寇于宫廷,示大义于中国,则我朝之报北朝者,岂惟财帛?将裂地以酬,不敢食言。 (32)

得吴三桂来书后,多尔衮立即征询范文程等人对策。范文程建言曰:

自闯寇猖狂,中原涂炭。近且倾覆京师,戕厥君后,此必讨之贼也。虽拥众百万,横行无惮,揆其败道有三:逼殒其主,天怒矣;刑辱缙绅,拷劫财货,士忿矣;掠民资,淫人妇,火人庐舍,民恨矣。备此三败,行之以骄,可一战破也。我国家上下同心,兵甲选练,诚声罪以临之,恤其士夫,拯厥黎庶,兵以义动,何功不成!

范文程又言:

好生者,天之德也。兵者,圣人不得已而用之。自古未有嗜杀而得天下者。国家止欲帝关东,当攻掠兼施。倘思统一区夏,非乂安百姓不可。 (33)

多尔衮对吴三桂的来书,不同政见,重点有三:

其一,吴三桂是“泣血求助”,而不是归降清朝;

其二,吴三桂要清军“直入中协、西协”,即从长城其他隘口进入,而未许清军从山海关进京;

其三,吴三桂将“裂地以酬”,就是割一块土地相酬谢,而不是受清“封以故土,晋为藩王”。

摄政睿亲王多尔衮,心高气远,胸怀韬略,岂肯答应吴三桂的条件!

然而,多尔衮迅速回应吴三桂。翌日(十六日),多尔衮回书吴三桂。书曰:

向欲与明修好,屡行致书,明国君臣,不计国家丧乱,军民死亡,曾无一言相答,是以我国三次进兵攻略,盖示意于明国官吏军民,欲明国之君,熟筹而通好也。若今日则不复出此,惟有底定国家,与民休息而已。予闻流寇攻陷京师,明主惨亡,不胜发指,用是率仁义之师,沉舟破釜,誓不返旌,期必灭贼,出民水火。及伯遣使致书,深为喜悦,遂统兵前进。夫伯思报主恩,与流贼不共戴天,诚忠臣之义也。伯虽向守辽东,与我为敌,今亦勿因前故,尚复怀疑。昔管仲射桓公中钩,后桓公用为仲父,以成霸业。今伯若率众来归,必封以故土,晋为藩王,一则国仇得报,一则身家可保,世世子孙,长享富贵,如河山之永也。 (34)

多尔衮与吴三桂书信往来之时,先后采取了几项行动:一是派降清汉将一人往山海关,送去给吴三桂的复信,同意出兵;二是提出条件,要吴三桂投降,许诺如率众来归,将封土晋王;三是即遣学士詹霸等驰往锦州,谕汉军赍红衣炮,向山海关进发;四是驿召抱病于盖州汤泉的范文程,扶病随征;五是采纳范文程建议,申严纪律,禁掳掠,戒枉杀;六是改变原拟行军路线,直趋山海关,迫吴三桂投降,以控制山海关。

另一方面,拖住李自成。时在山海关的吴三桂,则两面运筹应对:派走了前往多尔衮请兵的使臣,又对李自成行缓兵之计。当李自成使臣来劝降时,吴三桂表示“愿一见东宫而即降”,以麻痹李自成,争取时间,等待援兵。很快,吴三桂接到了多尔衮的回信,积极进行战前准备。

十九日,吴三桂在演武堂,进行重大活动:“合关、辽两镇诸将并绅衿,誓师拒寇。” (35) 二十日,吴三桂在校场,与诸将歃血同盟,进行布防,祭旗兴兵。

同日,多尔衮率军进至连山(今辽宁省葫芦岛市连山区),会见吴三桂派出的部属郭云龙和孙文焕。吴三桂再次紧急请师:

接王来书,知大军已至宁远,救民伐暴,扶弱除强,义声震天地。其所以相助者,实为我先帝,而三桂之感戴,犹其小也。三桂承王谕,即发精锐于山海以西要处,诱贼速来。今贼亲率党羽,蚁聚永平一带,此乃自投陷阱,而天意从可知矣。今三桂已悉简精锐,以图相机剿灭。幸王速整虎旅,直入山海,首尾夹攻,逆贼可擒,京东西可传檄而定也。又仁义之师,首重安民,所发檄文,最为严切,更祈令大军,秋毫无犯,则民心服而财土亦得,何事不成哉! (36)

吴三桂就归降一事,含糊地表示:“民心服而财土亦得,何事不成哉。”

此事,随军朝鲜世子李在《沈馆录》中记载:

二十日,卯时发行。行三十里许,九王设幕下坐,请世子,言曰:俺当少歇而行,世子先往止宿处。世子先行,至连山驿城东,清兵先阵已围布帐矣。九王追到,世子往见。俄而,吴三桂又遣将官于九王曰:“贼兵已迫,朝夕且急,愿如约促兵以救。”王即发驰行。 (37)

二十一日,大顺军在石河西岸与吴三桂军对阵。之前,李自成行军速度缓慢,从北京到山海关七百里,急行军三四天就可到达,但大顺军整整走了八天。

二十二日,清八旗军“师至山海关。吴三桂率众出迎”。睿亲王很高兴,设仪仗,吹螺号,同吴三桂向天行礼 (38)

有个问题,需要附论。吴三桂降清是真降,还是假降?清史界有不同的看法。一种意见是,吴三桂是真降,从顺治元年(1644年)到康熙十二年(1673年),长达三十年之久,一直死心塌地效忠清朝。另一种意见是,吴三桂是假降,证据是“我朝之报北朝者,岂惟财帛,将裂地以酬” (39) 。后来吴三桂反清,说明他是韬晦,是假降。

吴三桂历史地位之评价,清史界也有不同的看法。一种意见是,肯定吴三桂的历史贡献,主要是为明末清初中国重新统一作出了贡献。另一种意见是,吴三桂官于明而叛明,叛明而降李自成,再叛李而降清,最后到老年又叛乱反清,是一个丧失大节的人。持这种意见者,可见《甲申传信录》中引述的一段话:

自古不子不臣之人,鲜有如吴三桂者。当自成薄城日,假令自成虽迫死君亲,而不图夺其妾,三桂固已卷甲归之矣。徒以嬖妾故,与闯争床笫之私,然后效申胥之泣,乞王师,剿巨寇。彼披发于面,悬首于纛者,曾何足系三桂之心耶?厥后受封于王,又复地僻生恃,鼓浪满池。而论者因仅诛其晚节,而犹称其昔复仇事,以是知三桂之一身,固始终一不忠不孝之人也哉! (40)

我个人则认为:

吴三桂这个人,我在这里不对他作全面评价,就人品而言,仅着重阐明:在明清松锦大战时,身为宁远总兵而率先逃跑的是他,背明朝降李自成的是他,叛李自成降清朝的是他,勒死南明永历帝的是他,身为清平西王而起兵叛清的也是他!吴三桂一生有“三叛”——一叛明朝投降李自成,二叛李自成投降清朝,三叛清朝起兵反乱,反复无常,孑孓小人。吴三桂与我下一节要讲的清初江南士人,如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以及山西傅山等,其人品,其气节,龙蚁之分,天壤之别。清朝人刘健在《庭闻录》中讲了一个故事:吴三桂在辽东的祖茔,风水“一脉三断节”。吴氏一门除吴三桂以疾而终外,都死于非命,吴三桂落得断子绝孙的悲剧结局。这当然是巧合。但吴三桂“一人三叛”,出尔反尔,毫无气节,贰臣叛臣,兼而有之。吴三桂气节之大亏,越千年而为人不齿。 (41)

总之,我们还是从整体上看,李自成农民军、吴三桂关宁军、多尔衮八旗军,汇集于山海关,战云密布,山崩海啸,进行了一场决定大明、大顺、大清之历史命运的山海关大战。

(二)山海关大战

山海关大战前,在山海关内外,主要有三股军事势力——李自成的农民军、多尔衮的八旗军和吴三桂的关宁军。三股势力的分合、激战、谋略、胜败,直接影响当时中国局势的走向,也影响或决定大顺、大明、大清三个政权的最终命运。

三股势力 三股势力分别是:

第一股势力:吴三桂的关宁军。吴三桂在明亡后已经投降李自成。但是,当他知道父亲吴襄被拷掠、爱妾陈圆圆被强占的时候,则对李自成采取了两面策略——明着不同李自成决裂,暗着却另找新的主子。吴三桂于崇祯十七年即顺治元年(1644年)三月二十九日,收到其父吴襄的劝降信后,同李自成决裂的态度变得明朗而坚决,他复信说:“父既不能为忠臣,儿亦安能为孝子乎?儿与父诀,请自今日。父不早图,贼虽置父鼎俎旁以诱,三桂不顾也。” (42) 李自成得知吴三桂坚决不降,令白广恩、王则尧带着犒师银两,星夜赴永平(今河北卢龙),增援唐通并继续招降吴三桂,结果唐通反被吴三桂击溃。吴三桂纵兵大掠而东,顿兵山海关,并观望局势,以图再举。当时,吴三桂约有关宁军五万(一说八万)之众。

第二股势力:李自成的农民军。崇祯十七年即顺治元年(1644年)四月十三日,李自成亲率刘宗敏等将士六万人,号称十万或二十万人,向山海关,开始东征。李自成派明降官去山海关招降吴三桂,但使者被扣留。李自成分析形势,认为成败决于一战,于是令大军连营并进,直逼山海关。七百里路,行军八天,方才到达。这就给吴三桂与多尔衮的联合提供了时间。

第三股势力:多尔衮的八旗军。四月初九日,清摄政睿亲王多尔衮率军十万,向山海关挺进。原想绕过榆关,破墙而入,争夺北京。四月十五日,清军师抵翁后,吴三桂派出副将杨珅、游击郭云龙持吴三桂书前往乞师。吴三桂乞师信称:“欲兴师问罪,以慰人心。奈京东地小,兵力未集,特泣血求助。” (43) 多尔衮遣官持复书到山海关,一则探听虚实,二则要吴三桂降清。多尔衮本想进一步观察吴三桂的真实动机,恰在此时,得报李自成所率大军已离永平,急驰往山海关。为防贻误战机,多尔衮遂命清军星夜前进。从连山到山海关,二百里路程,大军“达夜疾驰,人马饥渴,黄埃涨天,夜色如漆,人莫开眼,咫尺不辨。……过中后所、前屯卫、中前所,至关外十五里许,日已昏黑,屯兵不进,一昼夜之间,行二百里矣” (44)

两军相争,贵在争时。时间就是主动,时间蕴含胜利。《孙子兵法》曰:其疾如风,动如雷震。这正如张预注所引太公曰:“疾雷不及掩耳,迅电不及瞬目。” (45) 多尔衮率领的八旗军,自沈阳至榆关,约八百里路程。所经艰难,史有记载。《西行日记》载述多尔衮军沿途遭遇——黄沙弥天:“军兵车马,骈阗广野,风沙眯目,人莫开睫”;道路难行:“辽河水深盈丈,夫马则卸鞍泅涉,辎重卜物,以船载之,而船只鲜少,未易得济”;雷电风雨:行军中突然雷电大作,风雨交加,“行役之苦,人如鬼形,马无完足,人病者载马而呻吟,马病者弃路而颠仆,其间关跋涉之状,有不忍言者”云云 (46) 。但摄政睿亲王多尔衮,统率大军,行疾如风,日夜兼程,冒雨急进,及时到达,占有主动,进行山海关大战。

这样,李自成的大顺军、多尔衮的八旗军、吴三桂的关宁军,就在山海关交汇,由此引发了一场大战,就是山海关大战。这个大战的战场,集中在山海关门。

关门大战 山海关以关城为中心,四面有四座辅城——东罗城、西罗城、南翼城、北翼城,加上长城、关隘、敌楼、台堡等,形成相互连接、彼此相依的防卫体系。南翼城面向大海,敌军无从通过。西罗城面向关内,前有石河,成为关城的天然屏障,而河西则为开阔地,成为山海关大战的一个重要战场。

清摄政睿亲王多尔衮采纳洪承畴、祖大寿等人的建议,入关之后,未及休整,作出部署,分军为四:以英郡王阿济格率万骑为左翼,入西水关;以豫郡王多铎率万骑为右翼,入东水关;自将三万骑为主力,从正面主攻,其余为预备队。

李自成于四月二十一日清晨到山海关后,也紧急部署:

首先,除南翼城面向大海无法布阵外,将兵力分布在东罗城、西罗城、北翼城,全面包围,分别攻城。

其次,李自成命唐通率兵,由离关城西北三十多里的一片石北出,到关城之外,以防止吴三桂退往辽东,与清军会合。山海关一片石,即九门口,位置冲要,地势险峻,两山之间,夹条大河,河上九个拱门——有水时放水,无水时落闸,凭借水闸,阻断通路。

其三,在西罗城外,从北山到大海,沿着石河走势,布成“一”字形战线,与吴三桂军对阵。

从李自成上述“三点一线一堵”的战术部署来看,是要把吴三桂围而歼之。李自成志在必胜,却在攻城与野战上留下罅隙——围城,分散了兵力;列阵,暴露出弱势。

山海关之役的激战,实际上只有两天——顺治元年即崇祯十七年四月二十一日和二十二日。具体战况,分述如下:

二十一日。清军于二十一日进至欢喜岭后,并未立即投入战斗,而是观变待机,仅于当天派兵击败一片石之唐通部,使李自成从关外打击吴三桂,并企图切断吴军与清军联络的计划未能实现。清官书记载多尔衮给顺治帝的报捷书曰:“臣即星夜前往,于四月二十一日抵山海关。值贼首李自成亲率马步兵二十余万,挟崇祯帝太子、第三子定王、第四子,及宗室晋王、秦王、汉王、郡王等,并三桂父襄与俱来。复遣人招三桂降,三桂不从,贼随围山海关。是晚,即败贼总兵唐通马步兵数百人于一片石,斩百余人,贼兵遂遁。” (47)

一片石之战是山海关大战的前哨战、预热战,规模虽小,却很重要。当然,主战场在山海关城。

于关城,李自成先调集骑兵,强攻西罗城;复集中兵力,攻打北翼城。双方交战,十分激烈。石河一线,极为惨烈。大顺军“鳞次相搏,前者死,后者复进”。吴三桂军东驰西突,企图突围,屡次遭堵,未能成功。至下午,李自成军奋勇攻城,北翼城、西罗城,态势严重,急待援军。

二十二日晨,吴三桂军态势危急,而清军屡请不至。时摄政睿亲王多尔衮,率军来到离关城二里的威远台,“高张旗帜,休息士卒”。同时,多尔衮与吴三桂急切遣使往来:

(多尔衮)遣使往三桂营觇之。三桂复遣使往请,九王(多尔衮)犹未信。请之者三,九王始信,而兵犹未即行。三桂遣使者相望于道,凡往返八次,而全军始至,共十四万骑。 (48)

吴三桂派人“往返八次”请多尔衮,但多尔衮不相信。吴三桂只好带领五名缙绅和二百名亲兵,在炮火掩护下,突围出城,到威远台,往见多尔衮。当时情景,史书记载:

多尔衮问:汝约我来,我来,何用炮击?

吴三桂答:非也,闯兵围关内三面,甚固,又以万骑逾边墙东遏归路,故用炮击之使开,可得间道东出也。

多尔衮曰:是也,然无誓盟,不可信。且闯兵众,关内兵几与闯同,必若兵亦剃发殊异之,则我兵与若俱无惮矣。

吴三桂曰:然。然我固非怯也,徒以兵少止数千。使我有万骑,则内不患寇,外犹可以东制辽沈,我何用借兵于若为?今兵少固然,剃发亦决胜之道也。 (49)

于是,《明季北略》记载:吴三桂与多尔衮达成默契——“共歃血,三桂即髡其首以从”。

多尔衮与吴三桂在欢喜岭威远台,歃血盟誓,吴三桂剃发称臣,双方决定合攻李自成军。

此事,《山海关志》记载:“多尔衮对吴三桂曰:‘汝等欲为故主复仇,大义可嘉,予领兵来成全其美。先帝时事在今日不必言,亦不忍言,但昔为敌国,今为一家。我兵进关若动人一株草、一颗粒,定以军法处死。汝等分谕大小居民,勿得惊慌。’” (50)

这时,忽然得到探报,北翼城部分吴军哗变,投奔李自成军。多尔衮命吴三桂先行,并对他说:“尔回,可令尔兵以白布系肩为号,不然同系汉人,以何为辨,恐致误杀。” (51) 三桂立即返回关城,令全体官兵剃发,来不及剃发者,用白布系肩,以示区别。然后,在关门上竖白旗,率诸将十数员,甲数百骑,出城礼迎。清军三路分别从南水门、北水门、关中门,进入山海关城。多尔衮受拜于军阵中,进兵城里 (52)

李自成知道山海关易守难攻,想诱吴三桂军出关城野战。他令沿石河列阵,自北山横亘至海,成“一”字形阵,包围吴三桂军。吴军则布列于右翼边缘,准备集中兵力,向李自成军突击。时值大风扬尘,咫尺不见,清军隐蔽在关城之下。多尔衮告诫众贝勒大臣说:“吾尝三围彼都,不能遽克,自成一举破之,其智勇必有大过人者。” (53) 因此,谕曰:‘尔等毋得越伍躁进,此兵不可轻击,须各努力破此,则大业成矣。” (54)

多尔衮不肯先同李自成军轻战,而是命吴三桂军为前锋,其目的是:一则观察吴三桂投降的真伪;二则观察李自成军的强弱;三则吴、李交战,两败俱伤,乘势突击取胜,坐收渔人之利。

中午,吴三桂首先出动全部精锐与李自成军交战,陷入包围之中,处境十分困难。吴三桂军与李自成军“死战,自辰至酉,连杀数十余阵”,历十小时,战数十合,互相冲突,异常激烈。据彭孙贻记载:

自成、宗敏知边兵劲,成败决一战,驱众死斗。三桂悉锐鏖战,无不一当百。自成益驱群贼连营进,大呼,伐鼓,震百里。三桂兵左右奋击,杀贼数千。贼鳞次相搏,前者死,后者复进。贼众兵寡,三面围之。自成挟太子登庙观战,关宁兵东西驰突,贼以其旗左萦而右拂之,阵数十交,围开复合。

自成按辔高冈上,见白旂一军,绕出三桂右,万马奔腾,不可止。自成麾后军益进,有僧跪于马前曰:“彼旂白者,非关宁兵也,大王急避之。”白旂所至,风卷潮涌,皆披靡莫能当。自成鞭马下山走。诸贼斗良久,莫敢进退,尘开,见辫而甲者,贼惊呼曰:“满兵至矣。”贼众奔溃,坠戈抛弓矢,自相践数万人。关兵、满兵,分道乘之,杀其将领十五人,夺辎重亡算。自成率精骑数千,疾走入永平。贼帅收散亡归永平,得数万。 (55)

吴军拼命突围,围开复合,死伤惨重。清军按兵不动,静观事态发展。李自成军英勇陷阵,肉搏厮杀。双方死伤惨重,已经精疲力竭。吴三桂已陷入重围,曾多次突围未成,面临全军覆灭的危险。

多尔衮先按兵不动,作壁上观,双方精疲力尽,观察时机已到,决定集中兵力,突破李自成从北山至大海的沿石河“一”字形阵线。睿亲王曰:我军可向海击彼阵尾,鳞次布列,逐层推进;三桂兵可分列右翼之末 (56) 。多尔衮选择关城以南石河口一带为突破口,这里离李自成中军大帐最远,最薄弱,而且这里东南临海,又是开阔地,便于清军发挥骑兵纵横驰突的优势。多尔衮令阿济格、多铎率正白旗、镶白旗军,“以二万骑,自三桂阵右突入,腾跃摧陷” (57) 。八旗满洲白旗两万骑兵为先锋,突袭李自成的阵尾;同时,吴三桂军从阵右(北山附近)切入。李自成军由主动为被动,反而陷于清军和吴三桂军的首尾夹击之中。交织战局,顿生变化。八旗军直冲李自成军主力,“白旗所至,风卷潮涌,皆披靡莫能当”。当时,李自成骑马立于高冈之上,“见白旗一军,绕出三桂右,万马奔腾,不可止。自成麾后军,益进” (58) 。李自成正要准备火速驰援时,据说他身边一僧人告诉他:“此非吴兵,必为东兵也,宜急避之。”就是说,这不是吴三桂的关宁兵,而是多尔衮的八旗兵!李自成虽从未同八旗兵交过锋,但久闻八旗兵的凶猛,于是惊诧道:“此满洲兵也!”策马下冈走,自成兵夺气,奔溃。李自成既没有作预防清军的准备,也没有料到吴三桂可能降清,所以面对清、吴联军的进攻,慌了手脚。

多尔衮军与吴三桂军的联合,把李自成军压向海边,“一食之顷,战场空虚,积尸相枕,弥满大野,骑贼之奔北者,追逐二十里,至城东海口,尽为斩杀之,投水溺死者,亦不知其几矣” (59)

《庭闻录》记载:“是日,战初合,满兵蓄锐不发,苦战至日昧,三桂军几不支,满兵乃分左右翼,鼓勇而前,以逸击劳,遂大克捷。”李自成军以分对合,刘宗敏“亦中流矢,负重伤而回” (60)

朝鲜《沈馆录》作者亲历战阵,也作了记载:

两军酣战于城内 (61) 数里许庙堂前,飞丸乱射于城中……炮声如雷,矢集如雨。清兵三吹角,三呐喊,一时冲突贼阵。发矢数三巡后,剑光闪烁。是时,风势大作,一阵黄埃,自近而远,始知贼之败也。 (62)

此役,清官书作了综合而概括的载述:

己卯(二十二日)。师至山海关,吴三桂率众出迎。王大喜,设仪仗,吹螺,同三桂向天行礼毕,三桂率所属各官谒王。王谓三桂曰:尔回,可令尔兵,各以白布系肩为号,不然同系汉人,以何为辨,恐致误杀。语毕,令之先行,遂入关。时贼首李自成,率马步兵二十余万,自北山横亘至海,列阵以待。是日,大风迅作,尘沙蔽天,咫尺莫辨。我军对贼布阵,不能横列及海。摄政和硕睿亲王集诸王、贝勒、贝子、公及诸大臣等,谓曰:“尔等毋得越伍躁进,此兵不可轻击,须各努力,破此,则大业成矣!我兵可向海,对贼阵尾,鳞次布列。吴三桂兵分列右翼之末。”号令毕,诸军齐列。及进兵令,军士呼噪者再,风遂止,各对阵奋击,大败贼众,追杀至四十里。贼首尾不相顾,遁走燕京。获驼马、缎币无算,俱给赏随征将士。

是日,进吴三桂爵为平西王,赐玉带、蟒袍、貂裘、鞍马、玲珑撒袋、弓矢等物。令山海城内,军人各薙发,以马步兵一万隶平西王,随摄政睿亲王直趋燕京,追杀流贼。又与诸将誓约,随谕众曰:此次出师,所以除暴救民,灭流寇以安天下也!今入关西征,勿杀无辜,勿掠财物,勿焚庐舍;不如约者罪之。仍晓谕官民,示以取残不杀,共享太平之意。谕下,凡百姓逃窜山谷者,莫不大悦,各还乡里,薙发迎降。 (63)

大战刚结束两日即二十四日,多尔衮就山海关战役告捷,奏报说:“我大军直薄山海关,三桂开门迎降,我军遂从南水门、北水门、关中门入。望见贼渠领众,自北山横亘至海列阵。是日,大风扬尘,咫尺不见。我军对贼布阵,不能横列及海。臣随集诸王、贝勒、贝子、公、固山额真、护军统领等,谓:‘尔等毋得越伍躁进,此兵不可轻击,须各努力,破此,则大业可成。我军可向海对贼阵尾,鳞次布列。三桂兵可分列右翼之末。’各号令毕。于是我军齐列。及二次呼噪进兵,风遂止。各对阵奋击,大败贼兵,追杀至四十里,阵获晋王朱审煊,获驼马、缎币无算。此皆仰藉上天眷佑,及皇上洪福所致。臣随统大军,与三桂直捣燕京矣。” (64)

山海关之战,对于清朝在关外同明军作战来说,是继萨尔浒之战、沈辽之战、广宁之战、大凌河之战、松锦之战后,又一次重大的胜利。因此,盛京闻报,八门击鼓,八旗官兵,热烈庆贺。

山海关之战,双方兵力,官私记载,都说李自成军人数多,而吴三桂军和多尔衮军人数少,多尔衮与吴三桂的取胜是“以少击多,以寡胜众”。但是,北京大学著名教授商鸿逵先生在《明清之际山海关战役的真相考察》论文中,引用、分析、考辨相关官私记载之后,认为:“山海关这一战役,不是以少胜多,相反,是以多胜少。” (65)

李自成见败局已定,率骑数千,急促撤退。

进军北京 当日,清摄政和硕睿亲王多尔衮,晋吴三桂爵为平西王,分马步兵一万隶属,并令吴三桂随军前进,追击李自成军。

二十三日,李自成退到永平,命将吴三桂的父亲吴襄斩首示众,然后带领大顺军残部向北京撤退。

二十六日,李自成回到北京,下令屠吴襄家。

这时,北京还有农民军四十万,李自成没有组织军队对抗吴清联军,而是急着操办即位典礼。

二十九日,李自成在北京紫禁城武英殿举行即皇帝位典礼。

三十日,李自成仓促弃京西走 (66)

实际上,在李自成此次征讨吴三桂时,流言蜚语,撒到长安门;匿名飞帖,贴到了皇城 (67) 。大顺军已经表现出士气不足,当时就有人私下里占卜算卦,问李闯王是否有可能成功,问出师会不会被吴三桂打败等。一时“讹言四起”、“人思窃逃” (68) 。有的“马厮、炊丁亦人怀重宝,皆有归志” (69) 。当李自成军临阵突然发现清军时,便惊慌失措,咸惊呼“虏至矣!虏至矣!拉然崩溃” (70)

山海关大战,既是李自成、多尔衮、吴三桂三方军事与政治实力的较量,也是李自成、多尔衮、吴三桂三人智慧与谋略的较量。

——李自成的军队,既有豪气(攻占北京),又有骄气;既有勇气,又有惰气(因胜而懒惰);既有锐气,又有怨气(人怀重赂,各思西归)。李自成的指挥,关内与关外、四面围城、石河列阵,分散兵力,以分对合,这是他犯的一个致命错误。同时,对清军估计不足,没有想到多尔衮会率领军队到山海关,并且和吴三桂联合,共同对付他。更重要的是李自成行军迟缓,丧失了取胜的最佳时机。

——吴三桂当时可有三种选择:闭门死守,如宁远例,但崇祯帝已死,社稷无主;出城迎战,以弱对强,以寡击众,必然失败;联合清军,以合对分,可能胜利。

——多尔衮也有三种选择:孤军深入,攻打北京;两拳并出,双打李、吴;联吴击李,以合对分。显然,后者是上策。

最后,山海关大战就三方指挥来说,多尔衮和吴三桂对李自成,合者胜,分者败。这也是历史的经验。

(三)清迁都北京

清军进京 摄政睿亲王多尔衮率军取得山海关大战胜利后,接着进入山海关内,乘胜前进,“自山海以西,各城堡文武将吏,皆争先率表迎降” (71)

二十五日,进抵抚宁。

二十六日,师次昌黎。

二十七日,到达滦州。

二十八日,军至开平 (72)

二十九日,进抵玉田。

三十日,清军到蓟州。

五月初一日,抵通州。“城中居民,开门迎入”。

五月初二日,到北京。明、清档案记载:“京内官民,开门迎降。” (73) 朝鲜官员目击者记载:“都民处处屯聚,以迎军兵,或持名帖来呈者有之,或门外瓶花焚香以迎者亦有之矣。” (74)

清朝官书,作了记述:

己丑(初二日),师至燕京。故明文武官员,出迎五里外。摄政和硕睿亲王进朝阳门。老幼焚香跪迎,内监以故明卤簿、御辇,陈皇城外,跪迎路左,启王乘辇。……令将卤簿向宫门陈设。王仪仗前列,奏乐,拜天、地,三跪九叩头礼,复望阙行三跪九叩头礼。毕,乘辇入武英殿,升座。故明众官俱拜伏呼万岁。 (75)

这种情形和李自成进北京后大不一样,原因很多。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李自成在北京四十几天,拷掠严重,民怨深重。查继佐《罪惟录》记载,拷掠之人数以千计,这数字可能夸大。点名大学士、六部尚书、侍郎等官员,包括太监,每人要交钱数,不然就拷打;交了说你没交彻底,还要打;一些人被活活打死。史书记载,仅举一例,即崇祯帝的岳父周奎:

嘉定伯周奎从子左都督镜,闻城陷,劝奎殉国,不听。镜遂聚其家百余口,勒之自缢、投井,皆尽,乃自刎。伪制将军李岩据奎第,奎献长公主,并银十万助军,希免祸。岩数其为国至鄙吝不忠,夹足箍脑。奎复输银十万。岩笑曰:“此贼悭,不与杀手,不吐也。”烧烙铁熨其肤,一熨承银一万,累四十熨,遍身焦烂,承四十万。先后追银六十万,珍玩币帛无算。夫人卜氏及子妇,皆拶指笞死。岩更令奎担水执爨以辱之,乃死。 (76)

清大学士范文程曾上疏言:“治天下在得民心。士为秀民,士心得,则民心得矣。” (77) 范文程总结历史,特别是晚明历史的教训,谏言清廷的政策、行政要得民心,要得士心。清初皇太极、多尔衮等,吸纳了范文程这条宝贵建议。

多尔衮比李自成聪明的一点,就是采纳了范文程的八个字政策——“官仍其职,民复其业”。所谓“官仍其职”,就是所有做官的官复原职,吏部尚书做吏部尚书,户部尚书做户部尚书等,各衙门照常办公;所谓“民复其业”,就是士、农、工、商、百姓,该做什么还做什么。这样,就迅速地把北京城秩序,以及中原秩序基本稳定下来。

山海关大战的中心人物吴三桂,并没有随着多尔衮进入北京,而是奉命跟随阿济格,逐李自成至庆都,屡战皆胜。

顺治帝定鼎京师,授吴三桂平西王册印,赐银万两、马三匹。这时,南明福王朱由崧在南京称帝,也遣使封吴三桂为蓟国公,又遣沈廷扬自海道运米十万、银五万犒师,吴三桂不受。这表明吴三桂决心追随清朝。

吴三桂先后率部征战于西北和西南地区,为清朝江山社稷,为中原再造统一,征战大江南北,立下汗马功劳。而他本人也被封为王,镇守云南,成为藩王。他的儿子吴应熊尚公主,为和硕额驸。康熙十二年(1673年),吴三桂又上演了一出“三藩之乱”的闹剧,经过八年,叛乱平息。此是后话。

清军入关,是富有戏剧性的历史一幕。

当农民军风起云涌之时,皇太极曾经积极联络农民军,试图与其共同对付明朝,但是没有得到李自成及其他农民军首领的回应。直到当年的正月二十七日,多尔衮还曾经派人给李自成送过一封信:“兹者致书,欲与诸公协谋同力,并取中原,倘混一区宇,富贵共之矣。不知尊意何如耳?惟速驰书使,倾怀以告,是诚至愿也。” (78) 这封信辗转送到大顺军榆林守将王良智手上,此时李自成已经率领大队人马进军北京了。李自成得知皇太极信的内容后,他对清政权的建议采取了不予理睬的态度。

时局变化,天翻地转。多尔衮见到吴三桂的使者,并同吴三桂歃血为盟,又在吴三桂的引领下进入山海关。而在此之前,后金—清的八旗军先后七次入塞攻明掳掠,即使打到北京城下,却都从来没有进入过山海关城。

当李自成攻下北京之后,他只看到降而复叛的吴三桂,而对吴三桂身后的大清却视而不见,根本没有采取任何防范措施。

大顺军利用明、清对峙,顺利攻占京城,推翻明朝统治。清军则利用吴三桂与李自成的矛盾,顺利入关,夺取大顺果实。在这场三方角逐中,大明和大顺都是输家,大清却是赢家。

山海关大战,是一场决定中国命运的决战,它改变了当时中国政治力量的格局,影响中华历史的进程。清朝大军终于通过山海关,迁鼎北京,一统华夏。后来乾隆帝说:“定鼎燕都,一统之基,实始于石河一战。” (79) 充分肯定了山海关之战对清朝江山社稷的重大意义。

大顺先覆灭大明,大清又覆灭大顺,最后政权落到了清朝的手里。有人问:这是必然的,还是偶然的?我认为是:偶然中有必然,必然中有偶然。说“必然”,就是明朝气数已尽,这是历史必然;但也有偶然,吴三桂若投降了李自成,李与吴联军,山海关一战,则是另外一种局面。结果,吴三桂与多尔衮联合,共同对付李自成,战争又是一种局面。所以,历史发展有其偶然性,也有其必然性,它就是在偶然与必然之间,反复交错,曲折演进。

此后,摄政和硕睿亲王多尔衮与摄政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辅佐顺治皇帝,迁都北京,入主中原,几经波折,统一华夏。从此,开启了二百六十八年的清朝历史。

清军进入北京,面临迁都问题。

迁都之争 清顺治元年即崇祯十七年(1644年)五月,睿亲王多尔衮率清军占领北京。定都问题就成为清朝的一件大事。多尔衮建议迁都北京,但他的胞兄英亲王阿济格表示反对:

初得辽东,不行杀戮,故清人多为辽民所杀。今宜乘此兵威,大肆屠戮,留置诸王,以镇燕都。而大兵则或还守沈阳,或退保海山,可无后患。 (80)

多尔衮以清太宗皇太极遗言回答其胞兄阿济格曰:

先皇帝尝言,若得北京,当即徙都,以图进取。况今人心未定,不可弃而东还。

多尔衮力主迁都北京,诸王、贝勒、大臣、官员等亦皆赞同。于是,奏请顺治帝迁都北京,言:

燕京势踞形胜,乃自古兴王之地,有明建都之所。今既蒙天畀,皇上迁都于此,以定天下,则宅中图治,宇内朝宗,无不通达。可以慰天下仰望之,可以锡四方和恒之福。 (81)

在这个奏文里,多尔衮阐述了九个意思:

第一,“燕京势踞形胜”,就是说燕京“右拥太行,左注沧海,抚中原,正南面,枕居庸,奠朔方” (82) ,地理优越,势踞形胜。

第二,“乃自古兴王之地”,就是历朝在这里建都,如辽、金、元等。

第三,“有明建都之所”,就是明朝在这里建都,有宫殿楼阙。

第四,“今既蒙天畀”,就是上天把燕京——北京赐给了大清,应该接纳。

第五,“迁都于此,以定天下”,就是迁都在北京,可以安定天下。

第六,“宅中图治”,就是北京居天下之中。这个“中”很重要,国都要居中,特别在古代,交通不发达,更要居中,在南北而言,从黑龙江北外兴安岭,到南海曾母暗沙,北京居中。这样一来,便于“宇内朝宗”。

第七,“无不通达”,就是北京四面八方,皆为通达。

第八,“可以慰天下仰望之心”,就是天下人都希望把都城设在北京,阿济格等少数人的意见,要服从天下人的意见。

第九,“可以锡四方和恒之福”,就是这样一来,四面八方和平、安定的福祉局面,就可以得到保障。

多尔衮的意见得到大部分八旗诸王、贝勒、大臣、官员的赞成,正式奏报顺治帝。年方七岁的顺治帝,自然采纳多尔衮迁都的奏请。顺治帝为平定中原、迁都北京而告祭曰:

燕地为历代帝王都会,诸王朝臣,请都其地,臣顺众志,迁都于燕,以抚天畀之民,以建亿万年不拔之业。 (83)

同年十月初一日,顺治帝应在皇极殿(今太和殿)举行登极大典,但皇极殿(今太和殿)被李自成焚毁。何以见得?

朝鲜李朝国王与大臣有一段对话:

上曰:宫室之烧烬几何?

对曰:皇极、文渊两殿,并皆灰烬,唯武英一殿,岿然独存,故九王方在武英列立军卒,作为军门矣。

上曰:万寿山其高几许?而离宫别馆亦无余存耶?

对曰:山在后苑,而不甚高大,山前别馆五六处幸免延烧,如公廨则尚多余存者矣。 (84)

此外,诸多文献记载李自成撤离北京时,放火烧毁紫禁宫殿。如朝鲜《沈馆录》记载目睹者言:“皇城宫阙、宫廨烧毁。”又载:“九王(多尔衮)乘辇舆以入,阙内灰烬之中,只有武英殿存焉。” (85) “太子宫、文渊阁尽为烧毁,唯有前星门存焉” (86) 。明北京皇宫的文渊阁,在午门内、文华殿南,储藏典籍,《有学集》说文渊阁“消沉于闯贼之一炬” (87) 。而与武英殿相对的文华殿,“李闯乱后,殿被焚” (88) 。其旁证之一是,顺治初科臣杨黄上疏言:“今应于文华殿旧基,从新建殿。”得旨:“文华殿著工部于次年遇暇修建。” (89) 重建文华殿依武英殿式样建造,因清初财力不足,直到康熙二十五年(1686年)二月二十五日才告成 (90) 。多尔衮初进明皇宫,也见到宫殿被焚。如《清世祖实录》记载:“三十日,自成焚毁宫阙遁走。” (91) 至于被焚毁宫殿的具体详情,文献不足,档案亦阙,尚需研究。

清廷利用故明宫殿,迁都北京,举行大典。

定鼎北京 顺治元年(1644年)十月初一日,清顺治帝以“定鼎燕京,亲诣南郊,告祭天地,即皇帝位” (92) 。顺治帝迁都北京的登极大典,在皇极门(今太和门)举行。《清世祖实录》记载:设御座于皇极门阶上,陈诸王表文于阶东,诸王及文武各官以次列阶下。顺治帝升辇出宫,众官跪迎。顺治帝升御座,始起。鸣鞭,行三跪九叩头礼,鸣赞,读表文,行三跪九叩头礼毕,三鸣鞭。顺治帝乘辇还宫。众官皆跪,驾过乃退 (93)

在这里“定鼎燕京,亲诣南郊,告祭天地,即皇帝位”十六个字,有两重意义:人界的事是“定鼎燕京,即皇帝位”;神界的事是“亲诣南郊,告祭天地”。自然,其核心意旨是“定鼎燕京,即皇帝位”。“定鼎燕京”是事实,为什么还要“即皇帝位”呢?崇德帝死后,顺治帝已经在盛京举行过即皇帝位大典,为何还要再次举行“即皇帝位”大典呢?因为要向天地宗社告祭:顺治皇帝已经不仅是关外一隅的皇帝,而且是中原臣民的皇帝,是中华天下的共主,是中国继明之后的正统皇帝。因此,“定鼎燕京,亲诣南郊,告祭天地,即皇帝位”标志着清朝开国历史的终结,大清皇朝历史的开启。所以,本书《清朝开国史》的时间断限,起明万历十一年(1583年),迄顺治元年即崇祯十七年(1644年)。

清朝迁都北京是一项历史性的重大决策。中国从秦始皇称皇帝,到清宣统末结束帝制,凡二千一百二十三年。其间皇权政治中心,前一千年主要在西安,后一千年主要在北京。都城变迁呈“十”字形摆动——前一千年,都城变化东西摆动,后一千年则南北摆动。但是,中国大一统王朝的新政权,却要抛弃旧王朝都城与宫殿:周武王灭纣未都朝歌而仍回镐京,秦始皇帝统一六国后仍都咸阳,西汉定都长安,东汉奠都洛阳,隋朝都大兴,唐朝都长安,北宋都汴梁(今开封),蒙古成吉思汗焚毁金中都使“可怜一片繁华地,空见春风长绿蒿”,元朝先在上都、后迁大都,明洪武定都金陵(今南京)、永乐迁都北平(今北京)。纵观中国历史上大一统王朝——商、周、秦、汉、隋、唐、宋、元、明,清朝之前,所有大一统王朝兴国之君,宸居前朝宫殿,史册盖无一例 (94) 。然而,清摄政睿亲王多尔衮却一反历代大一统王朝对前朝宫殿焚、毁、拆、弃的做法,对故明北京紫禁城宫殿,下令加以保护、修缮和利用。经过清代兴建、修葺的皇家宫殿园林等,保存至今的故宫、天坛、先农坛、颐和园、太庙、社稷坛、避暑山庄暨外八庙、沈阳故宫、明十三陵、清五陵(永陵、福陵、昭陵、清东陵、清西陵)等,如今都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还有台北故宫博物院、南京故宫博物院等保存的文物。因此,清朝迁都北京既对文物保护起着重大的作用,也对满、汉文化融合起着积极的作用。

清朝迁都北京,北京成为中华统一多民族国家的政治和文化中心。而北京大体位置居中,这有利于中华的国家统一、民族协和,特别是对北部、西北、东北版图的确定和巩固起了重大的作用。

从明万历十一年(1583年)清太祖努尔哈赤起兵,到清顺治元年(1644年)定鼎北京,其间整整六十年。这六十年的特点是:天崩地坼、皇朝兴替、战争频仍、社会动荡。由于长时间的社会震荡,中原地区,荒野千里,村无狗吠,家无鸡鸣,中国各族人民渴求和平与安定。

清顺治元年(1644年),顺治帝迁都北京,以明朝都城作为清朝都城,以明朝宫殿作为清朝宫殿。作为新王朝的统治者,他们的国策应当是:和平与安定。

清军入关前,北京的明朝皇宫,特别是皇极殿、中极殿、建极殿遭到破坏。清顺治帝入主紫禁城后,先后对故明三大殿进行修缮。顺治二年(1645年),将修建后的皇极殿、中极殿、建极殿,依次改名为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突出一个“和”字。北京明、清皇宫三大殿的名称,先后有三次变更:永乐皇帝建三大殿之初,命名为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特别是奉天殿,突出“天”,就是突出神权。嘉靖重建三大殿后,改名为皇极殿、中极殿、建极殿,突出“极”,就是突出皇权。而顺治重修三大殿后,再改名为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突出“和”,就是突出国家与民族的和谐。这是殿,还有门。

明代皇城的城门,正门为承天门,后门为地载门。顺治八年(1651年),承天门重修竣工,改名为“天安门”,突出一个“安”字。第二年,皇城北门重修竣工,改名为“地安门”,也突出一个“安”字。再加上皇城的东安门、西安门、长安左门、长安右门。这样,皇城的城门都突出“安”字。

清代北京皇城城门的名称突出“安”,皇宫三大殿突出“和”,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清朝的执政者力求国家安定,民族和谐 (95)

顺治帝迁都北京,在有清一代,各民族文化既有冲突,也有融合。中华文化在民族文化交汇过程中融合、丰富、发展和繁荣。

第一,宫殿满洲特色。清初对故明宫殿,既加以利用,又适度改造。如坤宁宫,仿照沈阳清宁宫,宫前设索罗杆子,就是满洲祭神、祭天的杆子。现在这个杆子没有了,沈阳清宁宫前面还有,这是满洲文化一个重要的标志和象征。索罗杆子上有个锡斗,搁上米、骨头等,来祭祀乌鸦。满洲崇拜乌鸦,说乌鸦是神鸟,还传说乌鸦当年救了努尔哈赤,实际上乌鸦是满洲祭祀的一个图腾。这个习俗一直延续到清朝末年。还将坤宁宫的正门东移,宫内建起围炕(俗称卍字炕),砌起萨满祭祀煮肉的大锅、大案,为祭祀杀牲之用。皇宫内设箭亭、文渊阁前碑亭为盔顶。这都是满洲森林文化在宫廷建筑上的表现。清建的皇宫雨华阁,则体现满、藏、蒙、汉文化的特色。

明朝人建的皇宫,体现中原汉族农耕文化的需要。少数民族到北京建立政权,也要将其文化带到北京,带到皇宫。譬如,元大都,宫殿是品字形的,东面大内位置大体相当于现在故宫,西面隆福宫和兴盛宫在现在的北海公园前后,元大都城的中心是太液池,就是现在的南海、中海、北海。所以,我说元大都北京的建筑是以太液为主,宫殿为客。到明朝作了重大改变,主是紫禁城,西苑、中南海、北海是帝后游玩和休憩的地方。其变化的文化原因,因为蒙古是草原文化,以水为主,所以元大都城规划布局,太液为主,宫殿为客。汉族是农耕文化,北京城规划布局,宫殿为主,太液为客。清初满洲有一个苏麻喇姑,蒙古科尔沁人,是庄妃(孝庄太后)的陪嫁女,后她照顾过康熙皇帝。苏麻喇姑有一个习俗,每年腊月三十的洗脚水不倒掉,澄清之后,撇出一碗,喝了下去,说是可以消灾。从文化学、民俗学来看,这个习俗体现的是蒙古对水的重视,因为牛、羊要吃草,草要靠水,水是草原文化的生命。元大都还“移沙漠莎草于丹墀”,阑干也护以青草。这表明蒙古大汗要在紫禁城黄瓦、红墙、青砖、白石之中,抹上草原文化的绿彩。忽必烈兴苑囿太宁宫(今北海公园),其万寿山(万岁山)不仅有绿树、绿水、绿草,而且殿顶覆绿瓦,山石换绿石——“君主并命人以琉璃矿石满盖此山,其色甚碧” (96) ,从而形成山绿、水绿、树绿、草绿、殿绿、石绿,成为一片绿色世界。这是蒙古草原绿色文化在大都宫殿苑林的鲜丽展现。

第二,旗民分城居住。八旗官兵及其眷属到北京后,安排住在内城,汉人等住在外城。内城:两黄旗居北,两白旗居东,两红旗居西,两蓝旗居南。在八旗驻防地如成都、杭州、广州、福州、荆州、绥远、西安、青州等,也都有满城。其实,早在辽阳,就满、汉分城居住:“移辽阳官民于北城,其南城则帝与诸王臣军民居之。” (97) 建辽阳新城后,旧城居汉民,新城则居旗人。这是清朝满、汉分城居住之始。更早则契丹人得辽阳,居住内城,汉人则居住外城,“外城谓之汉城” (98) 。这是少数民族居于统治民族时,其族人住居在以汉人为主体居民城市中的一种文化隔离政策。但两种文化间的交融,是任何城墙都阻隔不了的。

第三,兴建皇家园林。满族的先人女真人的文化为森林文化。顺治帝迁都北京后,满洲贵族为了避暑与狩猎,在北京及其附近地区大建皇家园林。如北京的“三山五园”——万寿山的颐和园(清漪园)、香山的静宜园、玉泉山的静明园和畅春园、圆明园,以及热河的避暑山庄暨外八庙、木兰围场等。清代北京皇家园林,兼取南北、中外园林之长,将中国古典园林艺术推向新的高峰。其中颐和园、避暑山庄暨外八庙等园林坛庙,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

有人说,康熙、雍正、乾隆等皇帝,用人民的血汗修了皇家园林,是历史的罪人。这也有道理;但是从另外的视角看,清朝皇家园林是科学技术人员和人民共同劳动的结晶,我们应该珍视的不是康熙帝、雍正帝、乾隆帝他们个人的事情,是珍视我们国家亿万劳动人民辛勤血汗和聪明智慧的结晶。天坛原来不是蓝瓦,乾隆时候改成蓝瓦,蓝是天的象征,更有气势,也更壮丽,并更具有对上天敬畏的含义。

第四,中华文化融合。应当承认,清军进入北京之后,汉族文化和满族文化有冲突,甚至于有激烈的冲突。据史料记载,有人把孔庙打个洞,来回出入;天安门门前摆放大炮,炮筒上晾晒衣服。科举考试时秩序也不好,有人把砚台、毛笔给抢跑了。但是,总的历史趋势是满、汉各族文化之间的融合。比如,满族的子弟书、岔曲、太平鼓等,成为中华传统文化的一部分。

清朝崇儒重教,满洲人、蒙古人等参加科举考试,满洲麻勒吉、蒙古崇绮成为殿试的状元。皇宫殿额、门额满、汉文合璧书写。《清实录》用满、汉、蒙三种文字缮写。雍和宫的满、汉、蒙、藏四体文碑,还有用满、汉、蒙、藏、维五种文字编修的《五体清文鉴》,以及用满、汉文编修的《清本纪》、《满洲实录》、《玉牒》、《八旗通志》、《皇舆全览图》、《满洲源流考》、《八旗满洲氏族通谱》、《钦定满洲祭神祭天典礼》等,用蒙、满、汉三种文体合缮的《蒙古王公表传》,敕编的《回部王公表传》,都是农耕文化、草原文化、森林文化在北京交汇的明显例证。虽然各自经历痛苦磨难、付出巨大代价,但塞外森林文化在北京给中原农耕文化输入了新血液,中原农耕文化又在北京给塞外草原文化、森林文化补充了新营养。

乾隆帝的时候,他做了一些错事,比如修《四库全书》时毁了一些书。但《四库全书》的历史功绩是很大的。当时把《四库全书》抄成七部,好多书在民间早就找不到了,我们今天从《四库全书》可以查出来。清朝修书之认真那是不得了。我查过一份清朝的档案,叫《无圈点档》,又称《旧满洲档》、《老满文原档》 (99) ,是无圈点老满文档案,乾隆帝为长久保存,命人将其整理裱糊,重新再抄一部,以免散失,非常严格。每天早上,从满本堂把它调出来,都有借书条;每天抄几页有定额,领几页纸也有定额,抄错了要把抄废的纸交回来,换一张新纸;每天抄错几张也有定额,多了要罚俸;晚上要把书退还回库,第二天再出库借抄。每晚都有检查,每抄完一卷后,送乾隆帝亲阅,直至把这个书修成,最后审阅人签名。每一件事情都有严格的档案记载,其工作之严肃,程序之完整,态度之敬畏,令人赞叹,令人敬佩!

清乾隆帝纂修《四库全书》,既要看到其在中华文明史上的贡献,也要看到其影响中国历史的进程。“这时,法国正在编修《百科全书》。狄德罗、伏尔泰、卢梭等一批进步思想家,人称‘百科全书派’。他们传播启蒙思想,反对封建专制,批评经院哲学,形成社会进步动力,为法国大革命做了思想、舆情与理论的准备。而‘四库全书派’集中当时知识精英,埋首故纸堆,抄写古文献,扼杀了他们的聪明和智慧,磨灭了他们的批判与创新精神。结果,中国与西方各自走上不同道路,这很值得人们深思” (100)

清朝入关之后,定都北京,完成了满、汉文化的融合、对西方文化的吸收,这样,北京才成为全国的政治和文化中心。这不仅影响到清代,也不仅影响到民国,而且影响到当今,也将影响到后世。

总之,北京处于中原农耕文化、西北草原文化、东北森林文化和东面海洋文化的交汇点。在元代,实现了农耕文化与草原文化的融合;在明代,实现了农耕文化、草原文化、高原文化和海洋文化的融合;在清代,则实现了中原农耕文化、西北草原文化、东北森林文化、西部高原文化和东部海洋文化的大融合。可以说,在从秦始皇帝到宣统帝共二千一百三十二年的帝制时期,清朝盛时实现中华一千四百万平方公里国土,农耕、草原、森林、高原、海洋五种文化的空前大融合,也实现了中华多民族文化的大统一,而北京则成为中华民族的政治中心和文化中心,也成为国际文化交往的重要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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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明清史料》,丙编,第1本,《致西据明地诸帅书稿》,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刊印,1936年。

(2) 《明史·袁继咸传》载:崇祯十三年“四月,擢右佥都御史,抚治郧阳”。《中文大辞典》“抚治”条诠释:“谓安抚而治之也。明雷礼《列卿纪》:添设都御使提督抚治之。”

(3) 《明史·杨嗣昌传》,第252卷,第6520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4) 《明史·张献忠传》,第309卷,第7973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5) 《明史·庄烈帝本纪二》,第24卷,第332~333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6) 《明史·五行志二》,第29卷,第443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7) 《明史·五行志一》,第28卷,第436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8) 《明史·李自成传》,第309卷,第7963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9) 《明史·庄烈帝本纪二》,第24卷,第334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10) 《明史·李建泰传》,第253卷,第6549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11) 《明史·庄烈帝本纪二》,第24卷,第334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12) 计六奇《明季北略·吴三桂请兵始末》载:崇祯十七年“三月,封三桂平南伯,征兵入援,三桂不即行。”又同书卷20《初四日壬辰》:“诏封各总兵:吴三桂平南伯”。

(13) 广宁门,清为避道光帝旻宁名讳,改其名为广安门。

(14) 《明史·李自成传》,第309卷,第7965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15) 《崇祯长编》,第2卷,第26页,崇祯十七年三月丙午,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6) 《明史·庄烈帝本纪二》,第24卷,第334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17) 彭孙贻:《流寇志》,第10卷,第161页,浙江人民出版社,1983年。

(18) 《清世祖章皇帝实录》,第4卷,第3~4页,顺治元年四月辛酉,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9) 此统计字数,未计标点符号。

(20) 《清世祖章皇帝实录》,第4卷,第6页,顺治元年四月丙寅,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21) 《清世祖章皇帝实录》,第4卷,第5~6页,顺治元年四月乙丑,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22) 《清世祖章皇帝实录》,第4卷,第7~8页,顺治元年四月庚午,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23) 《清史稿·吴三桂传》,第474卷,第12835页,中华书局标点本,1977年。

(24) 《清史稿校注·吴三桂传》,第481卷,第10769页,台湾商务印书馆,1999年。

(25) 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甲申之变》,第4册,第1373页,中华书局,1977年。

(26) 《四王合传·吴三桂传》,第297页,《明代野史丛书》本,北京古籍出版社,2002年。

(27) 彭孙贻:《流寇志》,第11卷,第178页,浙江人民出版社,1983年。

(28) :《甲申传信录》,第8卷,第143页,《中国历史资料丛书》本,上海书店印行,1982年。

(29) 彭孙贻:《流寇志》,第11卷,第177页,浙江人民出版社,1983年。

(30) 此句出自吴伟业《圆圆曲》,其诗句为:鼎湖当日弃人间,破敌收京下玉关。痛哭六军皆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鼎湖”典故,出自《史记·封禅书》,原意是黄帝升天的地方,后世指为帝王死亡。

(31) 张岱:《石匮书·后集》,第63卷,第386页,中华书局,1959年。

(32) 《清世祖章皇帝实录》,第4卷,第9~10页,顺治元年四月壬申,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33) 《钦定八旗通志·初集》),第172卷,第4191页,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85年。

(34) 《清世祖章皇帝实录》,第4卷,第10页,顺治元年四月癸酉,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35) 光绪《临榆县志》,第9卷,光绪四年(1878年)刻本。

(36) 《清世祖章皇帝实录》,第4卷,第10~11页,顺治元年四月丁丑,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37) 《沈馆录》,第7卷,第12页,《辽海丛书》影印本,辽沈书社,1985年。

(38) 《清世祖章皇帝实录》,第4卷,第11页,顺治元年四月己卯,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39) 《清世祖章皇帝实录》,第4卷,第9~10页,顺治元年四月壬申,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40) :《甲申传信录》,第144~145页,《中国历史资料丛书》本,上海书店印行,1982年。

(41) 阎崇年:《康熙大帝》,第62~63页,中华书局,2008年。

(42) 顾公燮:《丹午笔记·三桂绝父书》,《涵芬楼秘笈》本,商务印书馆,1917年。

(43) 《清世祖章皇帝实录》,第4卷,第9页,顺治元年四月壬申,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44) 《沈馆录》,第7卷,第12页,《辽海丛书》影印本,辽沈书社,1985年。

(45) 《十一家注孙子》,第165、171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

(46) 《沈馆录》,第7卷,第10、15页,《辽海丛书》影印本,辽沈书社,1985年。

(47) 《清世祖章皇帝实录》,第4卷,第12页,顺治元年四月辛巳,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48) 计六奇:《明季北略》,第20卷,第495页,中华书局,1984年。

(49) :《甲申传信录》,第8卷,第141页,《中国历史资料丛书》本,上海书店印行,1982年。

(50) 佘一元:《山海关志·兵警》,清钞本。

(51) 《清世祖章皇帝实录》,第4卷,第11页,顺治元年四月己卯,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52) 《沈馆录》,第7卷,第13页,《辽海丛书》影印本,辽沈书社。1985年。

(53) 计六奇:《明季北略》,第20卷,第495页,中华书局,1984年。

(54) 《清世祖章皇帝实录》,第4卷,第11页,顺治元年四月己卯,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55) 彭孙贻:《流寇志》,第12卷,第188页,浙江人民出版社,1983年。

(56) 《清世祖章皇帝实录》,第4卷,第13页,顺治元年四月庚辰,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57) 《清史稿·吴三桂传》,第474卷,第12836页,中华书局标点本,1977年。

(58) 彭孙贻:《流寇志》,第12卷,第188页,浙江人民出版社,1983年。

(59) 《沈馆录》,第7卷,第13页,《辽海丛书》影印本,辽沈书社,1985年。

(60) 冯梦龙:《燕都日记》,莫釐山人增补,《甲申纪事》本。

(61) 此处的“城内”,似应作“城外”。

(62) 《沈馆录》,第7卷,第13页,《辽海丛书》影印本,辽沈书社,1985年。

(63) 《清世祖章皇帝实录》,第4卷,第11~12页,顺治元年四月己卯,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64) 《清世祖章皇帝实录》,第4卷,第12页,顺治元年四月辛巳,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65) 商鸿逵:《明清之际山海关战役的真相考察》,原载《历史研究》,1978年,第3期,收入商鸿逵著:《明清史论著合集》,北京大学出版社,1988年。

(66) 《清世祖章皇帝实录》,第4卷,第14页,顺治元年四月丁亥,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67) 彭孙贻:《平寇志》,第12卷,第187页,浙江人民出版社,1983年。

(68) 计六奇:《明季北略》,第20卷,第487页,中华书局,1984年。

(69) 《甲申纪事》,《崇祯丛书》本。

(70) 谈迁:《国榷》,第101卷,第6076页,中华书局,1958年。

(71) 《清世祖章皇帝实录》,第5卷,第4页,顺治元年五月己亥,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72) 《沈馆录》作“闗(关)平”。《明史·地理志》载:“滦州,南滨海,又南有开平中屯卫。”开平,今河北省唐山市开平区。是知《沈馆录》将“開平”(开平)误作“闗平”(关平)。

(73) 《明清史料》,甲编,第1本,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刊印,1930年。

(74) 《沈馆录》,第7卷,第15页,《辽海丛书》影印本,辽沈书社,1985年。

(75) 《清世祖章皇帝实录》,第5卷,第10页,顺治元年五月己丑,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76) 彭孙贻:《平寇志》,第11卷,174页,浙江人民出版社,1983年。

(77) 《清史稿·范文程传》,第232卷,第9353页,中华书局标点本,1977年。

(78) 《明清史料》,丙编,第1本,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刊印,1936年。

(79) 乾隆《临榆县志·原序》,卷首,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刻本。

(80) 《李朝仁祖大王实录》,第45卷,第45页,二十二年八月戊寅,日本学习院东洋文化研究所刊,1959年。

(81) 《清世祖章皇帝实录》,第5卷,第10~11页,顺治元年六月丁卯,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82) 陶宗仪:《南村辍耕录》,第21卷,第250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59年。

(83) 《清世祖章皇帝实录》,第6卷,第3页,顺治元年七月癸巳,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84) 《李朝仁祖大王实录》,第45卷,第44页,二十二年八月戊寅,日本学习院东洋文化研究所刊,1959年。

(85) 《沈馆录》,第7卷,第15页,《辽海丛书》影印本,辽沈书社,1985年。

(86) 《沈馆录》,第7卷,第16页,《辽海丛书》影印本,辽沈书社,1985年。

(87) 章乃炜等编:《清宫述闻》(初续编合编本),上册,第220页,紫禁城出版社,2009年。

(88) 章乃炜等编:《清宫述闻》(初续编合编本),上册,第208页,紫禁城出版社,2009年。

(89) 《清世祖章皇帝实录》,第64卷,第12页,顺治九年四月乙丑,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90) 《清圣祖仁皇帝实录》,第124卷,第20页,康熙二十五年二月己酉,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91) 《清世祖章皇帝实录》,第5卷,第4页,顺治元年五月己亥,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92) 《清世祖章皇帝实录》,第9卷,第1页,顺治元年十月乙卯朔,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93) 《清世祖章皇帝实录》,第9卷,第4页,顺治元年十月乙卯朔,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94) 阎崇年:《满学论集》,第200页,民族出版社,1999年。

(95) 阎崇年:《大故宫》(1),第34~36页,长江文艺出版社,2012年。

(96) 冯承钧译:《马可波罗行记》,第325页,商务印书馆,1936年。

(97) 《辽史·地理志二》,第38卷,第456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98) 《清太祖武皇帝实录》,第3卷,第40~41页,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广文书局影印本,1970年。

(99) 原档仅一份,现珍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图书文献处。

(100) 阎崇年:《大故宫》(1),第162页,长江文艺出版社,201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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