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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开国——松锦大战

历史大观园 明清光辉 2020-07-15 23:28:56 0


(一)战前形势

松锦大战前,明、清军政形势,发生重大变化。

明朝方面,由于后金—清军七次迂道入边残毁,军兵屡败,国力大衰。加之大凌城失陷,祖大寿投降(后逃回),且失去孙承宗、袁崇焕、赵率教、满桂、何可纲等一批重臣武将,辽西关锦防线,防御能力削弱。崇德二年即崇祯十年(1637年),李自成、张献忠等领导的农民军,已发展到川、晋、陕、楚、豫、鲁,明廷陷于内线与外线两面作战的困境。崇祯帝一心想要剿灭农民军,而对清军的进攻则由消极抵抗变为妥协议和。次年,他派兵部尚书杨嗣昌暗中与清议和,企图稳住关锦防线,移用援辽粮饷和兵力,集中剿灭农民军。陈新甲接任兵部尚书后,继续同清议和。后因走漏消息,遭到朝野反对而作罢,陈心甲也作了刀下鬼 (1) 。崇德四年即崇祯十二年(1639年),当西线农民军一时受挫而转入低潮时,明廷便把在内线同农民军作战有功的三边总督洪承畴,升为兵部尚书,总督蓟辽军务,兼筹粮饷,以加强关外军事力量。

先是,后金占领广宁(今辽宁省北镇市)后,同明山海关中间隔着辽西走廊,就是锦州至山海关之间的沿海狭长地带。明朝孙承宗、袁崇焕先后建立起关宁锦防线,关宁锦防线以山海关为后劲,宁远为中坚,锦州为前锋,锦州成为明、清守、攻关宁锦防线的前沿军事重镇。锦州往西南依次为松山、杏山、塔山、连山、宁远,每城间隔约为二十里上下。宁远是锦州的依托,锦州是宁远的屏障。明与后金—清经过长期对峙后,皇太极认识到,要入主中原,必先夺取山海关;要夺占山海关,必先突破关宁锦防线,占领辽西走廊;而要突破关宁锦防线、夺占辽西走廊,必须夺取关外八城;要想夺取关外八城,必先夺占锦州,否则,清军即使迂道进关,也是兵饷无继,进退失据。明廷也很清楚,要保住北京,必须保住山海关;要保住山海关,就必须固守关宁锦防线;因此,坚守关宁锦防线,御守辽西走廊,必须要固守其先锋堡垒——锦州。所以,明与清在辽西走廊的一场大战,必然以围绕攻、守锦州而展开。

明朝军政方面,形势更为不利。清文馆秘书院副理事官张文衡奏报明朝腐败道:“彼文武大小官员,俱是钱买的。文的无谋,武的无勇,管军马者,克军钱;造器械者,减官钱。军士日不聊生,器械不堪实用,兵何心用命?每出征时,反趁勤王,一味抢掠。俗语常云:‘鞑子、流贼是梳子,自家兵马胜如篦子。’兵马如此,虽多何益!况太监专权,好财喜谀,赏罚失人心。在事的好官,也作不的事;未任事的好人,又不肯出头。上下里外,通同扯谎,事事俱坏极了。”又说:“今起五省之兵,逐日征剿,是贼半天下,兵亦半天下。” (2) 所以,明朝政治腐败与军力衰弱,是清军敢于进攻锦州的根本原因。

清朝军政方面,形势更加有利。在北方,皇太极统一黑龙江流域诸部及其活动的广大地域,扩大了兵源、财富和版图。这就使得清初的权力更加巩固,从而稳定了北方,并解除了南攻明朝的后顾之忧。在沿海,皇太极攻取旅顺等辽南城镇,冲破了明军的海上防线,从海上对京、津、登、莱形成威胁。在东翼,皇太极两次发兵征朝鲜,最终使朝鲜臣服,基本断绝其同明朝的关系,归服于清朝政权之下,从而切断了明朝的右臂。在西翼,皇太极进兵蒙古,击败察哈尔部林丹汗,统一了漠南蒙古,并使之为其藩属,从而切断了明朝的左臂。在塞外,皇太极于天聪五年即崇祯四年(1631年)发动了大凌河之战,是役,毁大凌河城,逼降祖大寿。在中原,自大凌河之战以后,皇太极连续发动三次迂道入塞之战,取得重大军事胜利。明朝更加衰落,清朝更为强盛。

于是,明、清的军政形势,发生了根本变化:明军处处被动,清军处处主动;原来明对后金—清朝的弧形包围,倒转过来,变成为后金—清朝对明朝的弧形包围。

因此,整个辽东战略形势,对清朝极为有利。《清太宗实录》记载:“铁骑如云,加以蒙古军士,即取天下,亦有余力。” (3) 这话明显有张饰之意,但是,面对新的形势,皇太极及时总结前四次入塞的经验与教训,在对明战略上,作出重大调整。

先是,皇太极自夺取大凌河城后,在辽西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八旗军仅在锦州以北,义州、右屯之间,游移骚扰,未得进取;或在宁远以南,游击偷袭,未做大举。特别是对锦州,没有重大军事行动。

皇太极先图锦州的谋略,是经过一段实践而形成的。鉴于关宁锦防线,明军守御颇坚固,他曾一度放弃直取宁、锦的兵略,而改从蒙古绕道进关。天聪三年即崇祯二年(1629年),他首次率大军袭击北京,攻占了滦州、迁安、永平、遵化四城。他撤军东归后,留下贝勒阿敏驻守永平,作为尔后进取北京的前哨阵地。但永平等四城很快被明兵夺回,阿敏撤兵,败回沈阳,遭到囚禁,郁闷而死。后乾隆帝论述山海关控扼关内外形势时说:

以当时盛京而论,有此关控扼其中,内外气脉,不能贯注。即由他路入边,而彼终得挠我之后。所以,天聪三年,太宗文皇帝亲统大军征明,进围燕京,仍复释之而去。圣谟深远,未尝不筹虑及此。迨后攻克永平、滦州、遵化,皆留将督兵驻守,或欲藉以为内外夹攻山海关之策。乃代镇之贝勒阿敏,乖张怯懦,竟弃已得之各城而归。太宗愤甚,数其罪而责之,虽贷其死而全亲亲之谊,遂不复躬总六师入边,亦深以山海关中隔为难也。 (4)

此后,清兵多次进关,打了许多胜仗,都是残毁俘掠,运载财物而归。所克山东、河北、山西各城邑,都丢弃不守,“皆由山海关阻隔之故” (5) 。皇太极从历史经验中认识到:要占一城、守一城,得一地、保一地,就必须在山海关外,稳扎稳打,陷城占地。因此,要从根本上打破关宁锦防线,就要对关外八城,逐城攻克,逐城占领。否则,既不能在辽西站稳脚跟,更不能在关内稳住阵脚。皇太极深知,满洲崛起于关外,要定鼎北京,统一中原,必须占锦州、陷宁远、破山海、进北京。

皇太极为打破辽西战场对峙局面,而发动大规模攻坚战。皇太极认为:“大军屡入塞,不得明尺寸地,皆由山海关阻隔。而欲取关,非先取关外四城不可。” (6) 其时关外四城,主要是指宁远以北之锦州、松山、杏山、塔山,锦州则首当其冲。时明、清双方军力对比,已经发生明显变化,清军已有能力攻占锦州等四城,突破关锦防线。因此,皇太极决意沿辽西走廊前进,夺取锦、松、杏、塔四城。其实,早在明军失陷广宁之后,锦州就成为明军关宁锦防线的前哨阵地。

锦州地理位置,尤应值得重视。在锦州东南三十里是松山城,松山城偏西南二十里是杏山城,而杏山城西南约四十里便是塔山城。这三城护卫着锦州城,在其背后西南一百二十里是宁远城,为锦州城之后盾。从袁崇焕经营辽西关宁锦防线,便首筑宁远城,次修锦州城,锦州成为明军战略防御的前沿要塞。袁崇焕死后,继任者也无不重视锦州。明派辽东名将祖大寿驻守此城,防御非常坚固,清兵望而却步。因之,锦州坚城不破,清军难进一步。反之,锦州一破,则松山、杏山、塔山,三城俱下,宁远孤立,山海危机,京师动摇。锦州城是明军关宁锦防线首要环节,打断这个环节,整个关宁锦防线,就会随之瓦解。

皇太极的文馆谋士们,曾多次奏言:集中兵力,围攻锦州。

先是,归顺汉人生员杨名显、杨誉显、杨生辉三人,于天聪八年即崇祯七年(1634年)二月奏称:“扩地屯田,遣兵于宁、锦切近地界处,住扎耕种。时惊之以兵,使彼不得耕种,宁、锦必弃而逃矣。宁、锦一为我有,山海更无所恃!山海归我,出入自便,在我无逾险涉远之苦,在彼有唇亡齿寒之虑。” (7) 但他们提出先图宁锦、后取山海的奏议,没有受到皇太极的重视。

尔后,崇德五年即崇祯十三年(1640年)正月,都察院参政祖可法、张存仁,理事官马国柱、雷兴等人,联名奏言“进取之计”,陈述应采取的进兵战略。其中提出进兵之策:“我兵屯驻广宁,逼临宁锦门户,使彼耕种自废,难以图存。锦州必撤守,而回宁远;宁远必撤守,而回山海。” (8) 祖可法等提出的作战方略,同前述杨名显等三人所见略同,但被又一次否定。皇太极仍然坚持迂道入塞,“残毁”与“掳掠”的作战方略。同年四月十一日,都察院参政、梅勒章京张存仁,根据形势,再次奏言“围困锦州之计”的进取方略。

张存仁奏言:“臣观今日情势,围困锦州之计,实出万全。但略地易以得利,而围城难以见功,必须旷日持久,将士不无苦难懈怠之心。愿皇上鼓励三军之气,坚持围困之策,截彼侦探,禁我逃亡,远不过一岁,近不过数月,自有可乘机会。虽云成事在天,而定谋未始不由于人也。兵法曰‘全城为上’,盖贵得人、得地,不贵得空城之意也。昔元太祖平定沙漠,劳数十余年之力,及取中原,欲屠近河人民,以其隙地牧马。赖耶律楚材画财赋之策,而太祖勉从。太祖之世,虽大业未成,而世祖一统之基,实耶律楚材一语启之也。由是以观,欲成大业者,非人地兼得,未易为也。人地兼得之术,莫若攻心。往年永平被屠,武臣生而缙绅死,文士寒心。今宁远、锦州,既有寒心之文士,掣肘于内;又有贰志之祖帅,首鼠其中。明国见我大军压境,急则议弃锦归宁,再则议弃宁入关,而祖帅跋扈畏罪,岂肯轻离巢穴?事若缓则虑持久,事若急则虑身家。人多以为祖帅背恩失信,无颜再降。臣确知其惟便是图,本无定见。一当危急,束身归命矣。况伊所素恃者蒙古耳,数年以来,蒙古多慕圣化来归,彼必疑而防之,防之严则思离,离则思变。伏愿皇上,以屯种为本。时率精锐,直抵锦城。布命令于蒙古,以为间谍之计。再多擒土人,兵卒广布,招抚敕谕,探祖帅心事以招之,体文士性情以安之,言之透彻,彼心必动,未有不相率来归者。此攻心之策,得人、得地之术也。往者大凌河之降,松山之抗,岂非明效大验!古帝王传檄而定天下者,莫不由此。” (9)

上述陈奏进兵方略,其要点是:

第一,集中兵力,围困锦州。攻城与围城,前者易见成效,后者不易见成效。皇太极曾有大凌河之战的成功经验,也有宁锦之战的失败教训。虽此时清军力量空前强大,但“凭坚城、用大炮”仍为明军所长。所以,张存仁力主对锦州围而不攻,断绝其兵援和粮饷,使之不战而自溃。围困需时持久,少则数月,多则经年,不要怕苦难,不要懈军心。

第二,屯种为本,长久之计。既然对锦州采取长久围困之计,军队的粮饷应尽量就地解决。所以,在锦州城外,义州、广宁、右屯等处,垦地种田,建立基地,应广布兵卒,招抚敕谕,等待时机,攻克锦州。

第三,攻心为上,辅以兵力。鉴于永平屠城的教训,要使生员归降,不要使文士寒心,对锦州城内的儒生文士,要耐心体恤,给以优待,实施感化,使其来归。以元太祖成吉思汗、世祖忽必烈帝为借鉴,动摇锦州文士之心。

第四,巧用心机,招降祖帅。分析祖大寿因有“贰志”,不会入关,也不会死守。特别分析祖大寿“惟便是图,本无定见”的性格,他既私虑身家,又顾及部将,首鼠两端,再次招降,其必定走投无路,“束身归命”。

第五,利用蒙古,策应锦州。招抚、策反锦州城里的蒙古官兵背明降清。其已降附者,可“以为间谍”;未降服者,疑虑祖大寿。总之,借用蒙古力量,以围困与招降两手,瓦解锦州城的坚固防御。

第六,外围内困,乘机双打。清军死围锦州,或锦州守军突围,或关内明军出援,不管前者,抑或后者,都为清军野地争战、骑兵驰突提供可乘、有利之机。促使明军内部瓦解,收到外战而内溃的结果。

张存仁总结以往对明作战的经验与教训之后,对局势作出正确分析、准确判断,提出符合实际的对明作战方略。后来战争胜利的事实,证实了张存仁的预见。

但是,围攻锦州的前沿基地,是设在广宁,还是设在义州?张存仁等曾建议设在广宁。因屯驻广宁,可进逼锦州。皇太极却不选广宁,而选定义州(今辽宁省义县)。这是因为义州比广宁更为有利:其一,历史悠久,历代重镇。义州本秦辽西郡,唐始建城,金改为州,明洪武设义州卫 (10) 。其二,义州距锦州九十里,比广宁更逼临锦州(锦州至广宁一百四十里),为锦州北面门户。其三,义州邻大凌河畔,开阔平坦,土壤肥沃,水源充足,适于耕种。其四,义州供应粮饷路途较近,交通便利,减少长途挽输之苦。其五,义州原有城垣基础,修城较为省力,便于驻兵防守。其六,义州距沈阳不远,便于军队轮换,也便于同后方联络。皇太极选中义州作为围攻锦州的前进基地,实为得策。后张存仁说:“臣先言修广宁而守之者,因与白土厂相近,实为国家辟土地、立城池,渐次前进之计。今大兵住义州,已超出寻常,为臣望外之事。” (11)

其实,明朝中有识之士,早已看出义州对锦州的重要战略价值,奏言朝廷关注。辽东巡抚方一藻指出:“义州为前锋门户,形格势禁,足以制奴西窥”,“揣度辽局,此地在所必争”。他在三年前(崇祯十年),曾亲自到义州相度地势,然后上疏建议,尽速修复义州。囿于艰难时势,无人给予注意,其结果是:“往复商略,驯致迁延,迄今倏逾三载。” (12) 其时,明廷既没有气魄、也不愿意,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勇气修复并坚守义州城。

皇太极采纳张存仁等围困锦州、屯兵耕种的奏议后,积极进行部署与军备。皇太极主要做了几件事情:第一件,筑城屯种。崇德五年即崇祯十三年(1640年)三月,皇太极命郑亲王济尔哈朗、多罗贝勒多铎分任右、左翼军主帅,率“官兵往修义州城,驻扎屯田” (13) 。清军边筑城、边耕种,并骚扰明锦州城外一带,田地不得耕种,庄稼不得收获。皇太极还亲自率诸王贝勒大臣等诣堂子,为济尔哈朗驻屯义州,行礼祭纛,鸣炮送行。一个多月后,清军在义州“修城筑室,俱已完备。义州东西四十里田地,皆已开垦” (14) 。第二件,储备米谷。在尔后一年多的时间内,除当地生产的粮食外,还从朝鲜用船运载米谷一万包 (15) ,限令四月十五日开航,二十五日必运到大、小凌河口,以供军需。第三件,配备火器。赶造红衣大炮六十位,招募“善梯者”一千人。第四件,调买马匹。从蒙古喀喇沁部购买良马一万匹,充实前线战马。第五件,征调军兵。征发蒙古诸部骑兵,以及朝鲜水师五千名 (16) 。第六件,亲自视察。皇太极于三月十八日派济尔哈朗等筑屯义州,五月十五日,亲到义州城:“阅视建造房屋处所。” (17) 又于十七日,往阅锦州城。并贮备了充足的战备物资和兵马。

到崇德六年即崇祯十四年(1641年)三月,驻屯义州,整整一年。据明朝方面的奏报:在义州“所来马步夷兵甚多,每歇宿有三十余处,大营小营,更难细数”,还“亲见车载大红夷(炮)三位,小炮亦难细数,又随带锹镢等项甚多”。由总兵官石廷柱带领,“尽入义州城内”,还有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及蒙古等众,也都来到义州 (18) 。义州成了清军前进战略基地,起着集结军队、屯种粮秣、储存物资和换防休整的作用。

松锦大战,从崇德五年即崇祯十三年(1640年)四月开始,至崇德七年即崇祯十五年(1642年)五月结束。明、清双方各投入十多万大军,共历时两年多。其全部过程,为三个阶段:围困锦州、松山决战和攻占四城。

(二)围困锦州

清派大军,围困锦州,分为四个时期:两翼驻军,严密监视;周防无隙,攻占外城;明军反扑,锦外激战;汉官献策,围锦打援。

清军围困锦州,自崇德五年即崇祯十三年(1640年)四月十一日,到崇德六年即崇祯十四年(1641年)八月十八日,其间一年零四个月。

两翼驻军,密切监视。锦州以其“城西有锦水,故名” (19) 。锦州“枕山而襟海,西则股肱长安,东则咽喉丰沛,内屏畿甸,外控要荒” (20) ,是明朝关锦防线的重镇,也是明军辽西防线的首冲。它地处大、小凌河之间,其南三十里为松山,松山西南二十里为杏山,杏山南四十里为塔山,构成关锦防线宁远以北四城防御体系。锦州地处形胜,位居冲要,屏障宁远,守护山海,远卫京师。清军要沿辽西走廊前进,首要障碍,就是锦州。因此,关外之存亡,北京之安危,决于锦州城,系于祖大寿。攻守锦州,意义重大。皇太极战略重点转移的第一个争战目标就是围困锦州。

崇德五年即崇祯十三年(1640年)三月十八日,皇太极派郑亲王济尔哈朗、多罗贝勒多铎率军前往义州驻扎屯种,拉开了松锦大战的序幕。四月十五日,皇太极得到济尔哈朗已经完成修城筑室的奏报后,二十九日,命“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多罗贝勒多铎,率师围明宁、锦等处,兼屯田义州,修筑城垣” (21) 。这标志着松锦大战的开端。同日,皇太极命和硕睿亲王多尔衮、和硕肃亲王豪格等留守盛京。皇太极作出上述部署后,起行离沈,前往巡察。皇太极正在前往义州途中,济尔哈朗等派军夺取明军“锦北传烽紧地”蔡家楼,拔除其监视清军行动的一个哨站 (22) 。五月十五日,皇太极到达并阅视新建义州城垣、房屋等。当天,皇太极起行,前往锦州方向巡视。十七日,皇太极遥阅锦州城时,得到济尔哈朗的捷报。先是,蒙古多罗特部民原投明朝,时住杏山西五里台,欲改投于清。济尔哈朗等带兵前去搬接,同锦州地区明军遭遇,击败明军,获马匹、甲胄、器械。皇太极很重视该地区蒙古部民叛明投清,特派人回盛京宣谕捷音。二十二日,皇太极自驻跸地叶家堡起行,在济尔哈朗等护卫下,向锦州进发。二十五日,皇太极等到达锦州城外。

皇太极巡视锦州城守与周围形胜,先后采取以下措施:一是命军兵分为左右两翼,围困锦州。二是命汉军携带红衣大炮,在锦州城东布列。三是命军士收割城外东、北、西三面的庄稼。四是命汉军举炮击毁锦州周围的明军台堡,使其成为孤城。五是派兵设伏于锦州城西南乌欣河口,待截城中出来的牲畜 (23) 。六是截杀出城刈草敌兵,不给城中马草、柴薪。七是实行官兵轮流更戍,每期三个月 (24) 。八是调朝鲜舟师一千五百名、精炮一千位备战用,自备粮资、马匹 (25) 。先是,命朝鲜派“兵五千、船一百一十五艘,载为万包”,运至大凌河口三山岛备用。皇太极此行巡视,历时一个月,对于锦州城防,了解更多详情。皇太极向济尔哈朗、多铎等指授方略后,三十日起行,回銮沈阳。后派和硕睿亲王多尔衮、和硕肃亲王豪格等率其属下官兵之半,前往替换济尔哈朗、多铎等,继续在义州筑城屯田。七月初六日,多尔衮等奏报:清军分为左右两翼,围困锦州——“一则断绝敌人往来之路;一则投诚之人,可以乘便而来;一则禾稼成熟之时,我兵易于收获” (26) 。皇太极赞成多尔衮等的奏报,并提出在锦州城西选择山城,储存收获的粮草。

在围困锦州的同时,皇太极向祖大寿之子祖泽远、又命祖泽洪向其弟泽远发出两封劝降书。其后书云:“我皇上亲统大军,见驻于彼,换班耕种,势在必得宁、锦。贤弟若能情词委婉劝父归顺,不但吾弟兄享无穷之富贵,凡我宗族皆被宠渥矣。若漫不为意,一旦大军入城,恐贤弟身名俱丧,而老母及全家眷属,亦难瓦全,悔将何及耶!” (27) 这两封信对祖大寿的军心,起着缓慢瓦解的作用。

皇太极在义州驻屯,引起明廷密切关注。先是,同年三月,清军先遣驻屯军兵刚到义州,明总督洪承畴和代方一藻巡抚辽东的丘民仰,即命前锋总兵祖大寿、团练总兵吴三桂“先扼锦州、松山御之” (28) 。不久,辽东总兵刘肇基奏称:“奴屯义州,几及一月,不进不退,不掠不攻。屡据回乡口称,节凭前锋哨报,谓奴盘旋义土,开垦种田,往来山中,采取木植,一图盖房,一图耕食,其为久踞之计无疑矣。且以哨马特扰松、锦,断我樵薪。又以游骑,尝突海隅,梗我粮道。其为困我之计,又无疑矣。奴一日不去,则辽一日受危。” (29) 四月,明哨兵侦报清兵集结义州:“马步骑约数万,广(宁)、义(州)一带屯堡,贼骑云扰蜂屯,日驱穷夷难民,伐树禾,辟草莱。时以锐骑尝我、扰我,逼处卧榻之侧,肆其豕突狼奔之志。”崇祯帝下旨:“倍加侦备,勿得少有弛懈。” (30) 五月,洪承畴出关督师,令锦州总兵祖大寿、团练总兵吴三桂、分练总兵刘肇基出杏山。辽东巡抚在奏疏中说:“今奴远屯义州,实出下策,千里馈粮,士无宿饱,其失一;志骄意满,力疲马乏,其失二;地届新垦,究同石田,其失三;旷日持久,瑕隙易生,其失四。我第站定脚跟,整兵严阵松(山)、锦(州)之间,合群策群力,始示弱以误之,终逼义以驱之,计未有不踉跄却顾者。批将欲驱狂奴,必须奇正互用。”此为对战局之错误分析,书生论断。最后,他上方略说:以吴三桂率所部疾趋松山,刘肇基率马步官兵疾趋杏山,他本人驰赴中左所,从中勉效决策。丘民仰坐守镇城宁远,用固根本。按兵部所议,前锋总兵祖大寿“相机挠之、惊之、剪之、骄之,逼之。乘其骄惰,三镇出不意,攻奴中坚,用彰声捣” (31)

同时,援锦明兵出关,向锦州、松山缓进。清兵欲将锦州围住,不能不攻击各路援兵,特别是锦州城外的军事据点也必须逐个扫除。在睿亲王多尔衮、肃亲王豪格、饶余贝勒阿巴泰、安平贝勒杜度等替换济尔哈朗后,连续攻克锦州城西九个哨所、小凌河西岸两个哨所,共十一个哨所 (32) ,使锦州城周围,尽为清兵所有。从六月到十二月末,在半年的时间内,双方争战不断。从《清太宗实录》与《崇祯实录》中,记载了对于锦州清军围困与明军反围困的激烈斗争:

五月初三日,据大胜等堡守堡官报:清兵及其家丁在义州城外“四面耕种”,“其精兵达贼,俱在城南下营” (33) 。十八日,总兵吴三桂、刘肇基出杏山,前锋祖大寿以副总兵祖泽远遇清兵松、杏间。“三桂受围,肇基救出之” (34) 。总兵吴三桂却奏报:“与贼血战,大获全胜。” (35) 此战,副总兵程继儒临阵胆怯,被总督洪承畴斩之。六月十五日,明台丁王显明报称:义州房子已盖完,城已补完 (36) 。七月初六日,多尔衮等奏报:清兵收割锦州城西庄稼时,明马步兵自城西北出动,枪炮并施;以护军出战,分作三队冲击,明兵败回城中。七月十四日,多尔衮等又报:八日深夜,明锦州马步兵五百偷袭清兵镶蓝旗营,为哨兵发现,清军杀出,明军溃败。三十日,多尔衮等再报:锦州明兵出动千人,多尔衮与豪格率军迎战,叶克舒坐骑中箭颠蹶而落马;图尔格力救,“身被重伤五处,轻伤十八处,马中伤十九处” (37) ,由此可见战斗激烈。同日,杜度率一军伏于宁远路,遇明兵自关内运米千石往锦州,杀其押车部卒三百九十人,获驼、马、骡、牛、驴七百八十七头。明朝则报:“是月,总兵曹变蛟、左光先、吴三桂,合御清兵于黄土台,凡三战,松山、杏山皆捷。” (38) 八月,明兵曾夜袭义州,伤满、汉军民八十九人。九月十三日,多尔衮再报:初九日,多尔衮与诸将率部往杏山出击,半路得报松山明骑兵出,即率军奔松山,击败明兵;清兵欲还,松山明兵又出动马步兵,复回师还击。十一月初八日,新换防围锦州的郑亲王济尔哈朗等奏:多铎率护军与骑兵一千五百人,乘夜前往锦州西桑噶尔寨堡设伏。次日,发现明骑兵四人,即令追赶。明伏兵齐出,多铎率军迎击,追至塔山,斩明兵八十六人。又有一次,清兵得知明兵乘夜在杏山与塔山间运粮,追斩明兵五十余人,俘虏五十人,获牛、驴百余头。

以上战斗,少者几百人,多者上千人,彼此攻杀,互有伤亡。但清军围困锦州,围而不死,未收实效。

周防无隙,攻占外城。清军两翼围监锦州八个月,成效不大,皇太极决策围锦州,采取“由远渐近,围逼锦州以困之” (39) 的渐进策略,稳扎稳进,围紧围死。先是,崇德五年即崇祯十三年(1640年)十二月,张存仁陈奏围困锦州城不见效果。他奏道:“我兵始困义州,又困锦州,如猛虎之逼犬豕,莫之敢撄矣。至今犹奋螳臂以当车轮,乃思虑所不及也。虽然非彼之智勇,能抗我兵;必我兵围困不严,得偷运糗粮接济,故苟延旦夕耳。”他进而提出围锦的措施:“新春大兵之攻锦州,或挖壕,或炮击,不克不止。臣料城之必得也,必其内蒙古有变,中自溃乱。倘无此事,则城之得也,亦无定期。若欲久困,必绕城筑台,兵围数匝,始可得也。松山、杏山、塔山,乃锦州之羽翼,宁远之咽喉也,此三城不破,宁、锦之胆不丧。三城之中,惟塔山可取。其城在两山之下,若从山上以炮击之,其屋室自坏,不多费力,而城可得矣。城一得,锦州之羽翼折,而宁远之咽喉塞。羽折喉塞,宁、锦之胆自丧。兵法云:‘困坚城者,必留其隙。’今锦州虽不甚坚,正当留山海以为之隙。” (40) 张存仁建议的要点:一是,严围锦州,掘壕筑台,数层围困,辅以炮击。二是,锦州城里,分化蒙古,促之内变,使其自乱。三是,攻取塔山,折其羽翼,使之丧胆,乘机进攻。四是,围困锦州,留其缺隙,逼之外逃,乘机截杀。

张存仁的奏言,尚未引起皇太极的重视。从这时的军事形势来看,明辽西前锋四城——锦州、松山、杏山、塔山,处势危迫,急需增援,储运粮食,尤为重要。明军担心锦州如被围死,必然缺粮,一旦缺粮,定会自溃。因此,抓住空隙,运输粮食,增加兵力,更为急需。时从天津发运的米豆,已运往宁远一带。宁远地区储米猛增至一万石,而前锋三城各仓只存二千石 (41) 。明决定“将宁西粮料,多运松、锦,以防不虞”。时逢崇德六年即崇祯十四年(1641年)正旦,明臣决计“以新年过节,出其不意”,将粮运至锦州。正月初二三两天,明将一万六千石粮食,装载上车,派兵防护,尽速赶运。此行果然躲过清兵监视,于初七日,进锦州城,车载粮食,全部入仓。次日,运粮空车,返回宁远。至初九日,清兵闻讯,出动骑兵共二万余,企图夺粮,至沙河堡,分为四股,进行追击。明兵发炮攻击,清兵一无所得,仍从原路,返回营地。明军数百辆大车,装载万余石粮食,安然进入锦州。这表明清军并没有将锦州城围住,也没有把宁、锦之间交通线切断,围困锦州,并不成功。

清兵围城不严,究其原因,在于松懈。睿亲王多尔衮、肃亲王豪格等统领的围城军队,比前述张存仁疏告的问题更为严重。主要是围城军队离城太远,且在远处牧放马匹,军兵多人轮休回家。多尔衮、豪格、阿巴泰、杜度、罗讬、硕讬、阿山、谭泰等,在执行围城任务时,擅自移军,退到国王碑以东,即在离锦州城三十里处驻营。他们还私自决定每牛录甲兵三人轮流回家一次,后又以每次甲兵五人、每旗章京一员轮流回家。围城士兵,换班之际,或各带很多子弟,或令家人代替,或推病不去,或驻久逃亡,从而导致严重后果:部伍减员,滥竽充数,军心涣散,无心围战。至于锦州城内,军兵百姓,随便出入,运粮车辆,不断进城。锦州城内明兵马匹,在城外草地牧养,出关援锦军队也退回休整、养马。多尔衮统帅的军队,“尔等在外,意图安寝,离城远驻,既求休息,疾速还家,且归安寝” (42) 。明军抓住清军的弱点,将大量粮食运到锦州。皇太极得到上述奏报,勃然大怒。

《清太宗实录》记载:“原令由远渐近围逼锦州以困之。今离城远驻,敌必多运粮草入城,彼此相持,稽延月日,何时能得锦州耶?上怒甚,竟日未解。后值发兵更番之期,因命甲喇章京车尔布等,赍敕往谕多尔衮等曰:‘尔等围困锦州,果能使敌人内不得出,外不得入,周防无隙耶?我围城之兵,尚有余力,故于士卒中,择马匹之疲者遣还耶!若果周防无隙,何以使锦州汉人,出城田猎,车牛挽运军粮,任意往来。如此田猎、挽运非止一人,尔等觉察者安在?” (43) 皇太极命郑亲王济尔哈朗更换多尔衮等,还至辽河,盛怒不息,令全军不许入城,要调查事情原委。多尔衮主动承担责任:“不逼围锦州,遣兵回家,轻违谕旨,致误锦州不得速破。我既总掌兵柄,将所属之兵,议遣还家之时,倡言由我,遣发由我。悖旨之罪甚重,应死。”最后旨定多尔衮降为郡王、罚银万两,豪格降为郡王、罚银八千两,其他贝勒杜度、阿巴泰、罗讬、硕讬等,固山额真阿山、谭泰、叶克书、何洛会、巴特玛、马喇希、准塔等各罚银有差 (44) 。并令“各罚银完纳,始许入城”。于是,王、贝勒、固山额真等缴纳罚银完毕,才入城。此事过后半月,“诸王贝勒大臣,半皆获罪,不许入署”;因而,“各部事务及攻战器械俱误”。到四月初七日,才令其“入署办事,不可怠惰,不许入大清门”。至十七日,方获旨准,“遂进大清门,各入朝办事” (45) 。崇德六年即崇祯十四年(1641年)三月初四日,郑亲王济尔哈朗及阿济格、多铎、阿达礼、罗洛宏率军前往锦州,代睿亲王多尔衮等,对锦州实行严密围困。他采取张存仁的建议,将八旗军将士,进到离城很近,却又为炮火不及之处扎营。“每面立八营,绕营浚深壕,沿壕筑垛口。两旗之间,复浚长壕。近城设罗卒哨探” (46) 。在锦州城四面,每面立营八座,绕营挖掘深壕,沿壕筑砌垛口,在每两旗之间,挖一道长壕,于近城地带,设哨兵巡逻,严密监视锦州城内及宁远以北明兵动静。经过此次番部署,锦州城垣内外,已被八旗军队完全严密包围。据明兵部三月三十日奏报:围锦清兵,马步万余,在城四面,挖掘壕堑,安设大炮四十位。杏山以北,大小山头,清军哨兵,遍布联络。另据锦州前线报称:“奴众此番倾巢困锦,内打栅木,外挑壕堑,水泄不通,人影断绝。松城与锦相隔十八里,奴贼离锦五六里下营,即近在松城左右,今锦城壕栅已成,奴众精骑,尽绕松城,势虽困锦,实乃伺松。” (47)

济尔哈朗在对锦州城外掘壕围困的同时,实施瓦解锦州城内蒙古人的策略。时锦州城里的蒙古人,见清军严整,围城坚决,志在必得,惶恐动摇。锦州东关副总兵、蒙古诺木齐(那木气)塔布囊、吴巴什台吉、绰克讬台吉等十五人,密谋降清。其中一人欲往告祖大寿,被吴巴什发现并幽杀。他们派人从城上缒下,递送降书,约期内应。济尔哈朗会诸王贝勒、固山额真议商并奏报,皇太极览奏后大悦。三月二十四日夜,清军至锦州外城,城上蒙古兵缒绳城下,清军陆续攀绳而上,城上城下,两兵夹击,明兵败退。清军奏捷称:“三月二十四日暮时,闻锦州关内蒙古兵,与城内明兵接战,两白旗营,相去甚近,率兵先登,左右之兵,相继尽登,俱至外城。诺木齐塔布囊、绰克讬台吉、吴巴什台吉等,尽率其官属兵丁以降。” (48) 此战,诺木齐等“降于清,东关陷” (49) 。清军攻陷锦州外城,降副将、都司等官八十六员、男妇六千二百余名口。皇太极闻捷报后,盛京八门,击鼓宣捷。四月初五日,又命恭顺王孔有德、智顺王尚可喜等各率本部将士,前往锦州,协助围城。此前,朝鲜也派总兵柳琳等率军一千五百人、马一千一百五十匹,前来锦州援助清军 (50)

明军反扑,锦外激战。明兵失去锦州外城,朝廷为之惊慌。先是,上年十一月,洪承畴驻宁远,调整兵力部署,筹办粮饷。本年正月,洪承畴至松山视察。他奏请增调宣大总兵王朴、宣府总兵杨国柱及蓟镇总兵唐通、山海总兵马科兵共七万赴援获准。至是,清军攻破锦州外城,明军形势更加不利,祖大寿派人向朝廷告急。崇祯帝急命驻守宁远的洪承畴率王朴、唐通、吴三桂等八总兵及副将以下二百多员、步骑十三万驰援锦州。正月间,蓟辽总督洪承畴率宁远总兵吴三桂、辽东总兵王廷臣、东协总兵曹变蛟、援剿总兵白广恩等到宁远驻兵。洪承畴亲自驰往松山巡视,发现兵力单薄不足防御,便奏请调宣府总兵杨国柱、大同总兵王朴、山海关总兵马科、密云总兵唐通各率所部来援,以备春季清兵可能发动的进攻。四月下旬,洪承畴挥军进至松山与杏山之间,再移军至松山城附近的石门,遂与围城的清兵遭遇。二十五日,双方展开激战。明兵推进到离松山只有数里的地方,自南向北,布列车、骑、步、火器诸营,以马兵张为两翼:在西石门,有吴三桂、王廷臣、杨国柱营兵;在东石门,有曹变蛟、白广恩、马科营兵;王朴的营兵,居东西石门之中,应援左右翼兵。清军郑亲王济尔哈朗也进行部署:“右真王闻援兵大至,以我国炮手四百人为先锋,坚守南山。分其军为二队:一以防塔山之归路,一以遮锦州之来路。作瓦家于阵中,以示久驻之计。” (51)

五月,洪承畴督军进援。十七日 (52) ,明军与清兵于杏山激战。先是,皇太极命郑亲王济尔哈朗、多罗贝勒多铎、多罗郡王阿达礼、多罗贝勒罗洛宏、固山贝子博洛等,率精锐护军一千五百人,前往杏山接应归降的蒙古多罗特部民苏班代、阿巴尔代等三十家共六十人。济尔哈朗等于夜间偷过锦州,在返回时,被明兵侦知,于是,总兵吴三桂、刘肇基、祖大寿等皆出兵,计七千余人,全力堵截清军。清军济尔哈朗等骁勇能战,奋力冲击,将吴三桂围住,幸被刘肇基救出 (53) 。明副总兵程德儒临阵胆怯,后洪承畴以尚方剑斩之。此役明军失亡千人,双方杀伤相当,清军稍得优势 (54) 。清在乳峰山 (55) 部署步兵,在东西石门屯聚精骑约二万,各埋伏于松山周围,列阵待战。明兵七镇劲旅在山下,分为东西,两路进兵。各挑选精锐步兵,携带弓箭、枪炮上山,攻击清步兵。清兵则从山上,居高下击。明兵冒矢石奋进,已抢至近台高处,向山上摇旗放炮。锦州城内听得炮声不断,知道援兵已至,便出南门,摆列营阵,与援兵遥相呼应,形成夹击清兵之势。明援军步兵登山,与清步兵搏斗,山顶为清两红旗和镶蓝等三旗营地,为明兵所夺,人马多死伤。此时,清骑兵自西石门冲出精锐七八千,明各镇将士鼓勇当先,直冲十余合,兵气强劲,清兵受挫。清军原欲以精锐骑兵,将明军阵冲垮。但明马步官兵拒战,清军没有得势。于是,清军推出红衣大炮三十余门,从东西两面,向明马步营,猛射连发炮弹,明兵遭到损失。明兵仍不退缩,坚持战斗,直到酉时,清兵退去。此次战斗,清兵失利。

洪承畴调动七镇进兵松山,总计兵力约六万。据明朝方面记载,清兵约有二万余人。但双方实际投入的战斗兵员并不多,故双方伤亡还不够严重。明前线塘报:斩杀清兵二十五人,其中有将官,还生擒一人。明伤亡颇重,据洪承畴呈报:阵亡七百三十八人,伤者七百九十三人,失毙马、骡六百六十二匹头 (56) 。清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等遣官奏报:“明经略洪承畴,率总兵六员,兵六万人,来援锦州,屯于松山北冈。我军击败之,斩首二千级。” (57) 清军报捷数字,显然有所夸张。战后洪承畴表示:“大敌在前,兵凶战危,解围救锦,时刻难缓,死者方埋,伤者未起,半月之内,即再督决战,用纾锦州之急。” (58) 洪承畴决心解锦州之围。

从五月到八月,明援军屡进,清军亦奋力阻击,双方在松、杏之间,不断发生战斗。明援军锐气正盛,小有胜利。辽抚奏疏称:“乃锦围三月未解,盖以二十年来,未能与逆奴扑砍一阵,所以数月间,多方鼓舞,先作其气,先壮其胆。今有此几番战胜,军声已振,解围有望,目下惟候机缘一凑耳。” (59) 一份佚名的残本奏疏:“前次擒斩奴虏一千五百余级,皆出万死一生,心力颇为竭尽。” (60) 时朝鲜领兵将柳琳率军同明军交战,或放炮不中,或去丸虚放:“星州军金得平放炮不中,李士龙去丸虚放。监胡知之,甚怒,斩士龙,杖得平。” (61) 朝鲜文献也记载:“清人围锦州,数与汉兵交战,而汉兵尚强。九王请济师于汗,汗使八王率骑赴之。”据其得到的情报,“时清人与汉兵相持,自春徂夏,清国大将三人降,二人战死。汗闻之,忧愤呕血” (62)

汉官献策,围锦打援。七月二十三日,汉军固山额真石廷柱上取锦州、破援兵之策:“锦州系辽左首镇也,蜂屯蚁聚,与我国相持。皇上发兵围困,凿重壕,筑高垒,轮流更换,防御严密。誓必灭此叛贼,乃可席卷中原,诚皇上之神机妙算也。第明国京都,倚祖大寿为保障,遭此围困之急,日夜发兵救援。近值八九月间,天气爽凉,度彼必与我国并力一战。乘此时现在围城者,不必更换掣回。仍将应换之兵,挑选精壮,分置各旗屯田之处,秣马驻防,一旦有警,乘夜潜进。各营侦探虚实,如敌人驻定营寨,我兵四面环列,用红衣炮攻击,彼纵有百万之众,安能当我四十炮位之威也。敌营稍动,我军奋力突入。绕过锦州城,直抵松山、杏山等处,敌兵谅不能当。况松、杏环城有壕,彼兵一败,岂能遽入其城?即城上安设火器,彼此混杂,恐其误中己兵,必不敢施放。我军纵横驰击,彼必零落逃窜。如此大创一番,敌兵寒心丧胆,锦州从此失恃,不能固守矣。倘蒙上天垂念,锦城一破,则关外八城,闻风震动。安知当年沈阳得而辽阳随破,沙岭捷而广宁随顺之一大机会也哉!”其条奏,略如下:

一、我国兵马得大败锦州援兵一阵,则各处援辽之局破矣。局一破,一二年难以再举,我皇上无西顾之忧矣。

二、援兵从宁远至松山,带来行粮,不过六七日,若少挫其锋,势必速退,或犹豫数日,亦必托言取讨行粮而去。我军伺其回时,暗伏高桥,择狭隘之处,凿壕截击,仍拨锦州劲兵尾其后,如此前后夹攻,糗粮不给,进退无路,安知彼之援兵,不为我之降众也。

三、我以兵马四面远围,夜则凿壕困守,昼则火炮攻击。彼欲战无路,欲退无门,不一二日间,自生变乱,我可坐待敌人之毙,何必轻生死、亲冒矢石,而甘蹈白刃之危也!

四、洪承畴,书生辈耳!受朝廷重任,总督天下兵马,不能辞避,各处援辽总镇官兵,亦不过旧日亡命之徒,谁不知我国王、贝勒破山东、擒德王、克昌平、斩诸将,战无不胜,攻无不取。今伊被命援锦州,出于万不得已,虽在松山妄张声势,实明国法度逼迫,并非才能出众、踊跃赴义之人也。如祖总兵一失,洪承畴各总兵,俱无所倚恃,纵得逃还,不过东市就诛而已。

最后,石廷柱说:“况明国气运渐衰,旱潦虫灾,种种迭见,流贼叛民,处处啸聚。我皇上乘运奋兴,王、贝勒同心协助,定鼎之谟,在此一举,时不容缓,机不可失!” (63)

石廷柱上述条奏,预见到八九月间,将在松山附近进行一场激战。他明确提出清军围锦打援的兵略,设伏高桥,赢得胜利。皇太极采纳了石廷柱的建议,其作战部署,其具体战术,都在松锦大战中得到印证。

因此,松山大战,即将展开。

(三)松山激战

先是,崇德五年即崇祯十三年(1640年)五月,锦州被围,羽书告急。同月,明蓟辽总督洪承畴出关,驻宁远。十二月,明征调宣府总兵杨国柱、大同总兵王朴、密云总兵唐通、蓟镇总兵白广恩、东协总兵曹变蛟、山海关总兵马科、前屯卫总兵王廷臣、宁远总兵吴三桂,共八镇官兵十万,马四万、骡一万,克期出关 (64) 。崇德六年即崇祯十四年(1641年)春,“锦州被围,填壕毁堑,声援断绝” (65) 。祖大寿派人突围出城,向明廷求援。三月,增调大同王朴、宣府杨国柱、蓟镇唐通、榆林马科等率兵共七万往关外。后崇祯帝得报,命蓟辽总督洪承畴率领王朴、杨国柱、唐通、白广恩、曹变蚊、马科、王廷臣、吴三桂八总兵及副将以下官员二百余名,步骑十三万,火速驰援,解围锦州。七月二十八日,明军到达松山。明朝以倾国精锐,汇聚于辽西一隅,解锦州之围,保关锦防线,护山海关,卫北京城。

蓟辽总督洪承畴密陈作战方略。他认为,“奴屯锦、义之间,将为持久之计”。故“今日筹辽非徒言守,必守而兼战,然后可以成其守;而战又非浪战,必正而出之以奇,然后可以守其战”。兵部肯定洪承畴的方略:“战守双筹,内外兼顾,切中机宜。”请求崇祯帝予以旨准实行。同时,兵部要洪承畴将方略作以调整。第一,抚臣仍居宁远,不宜移驻塔山。此城势低,四面皆高,为受敌之所,如清兵一部出高桥,会切断塔山与松、锦的联系;如出连山,则切断宁远与塔山的联系。第二,督臣不宜驻中后,应暂驻前屯。兵部强调,洪承畴最担心锦州运道中梗,樵采不通;出关兵数量多,关外粮草一时难以供应。崇祯帝旨准洪承畴的方略和兵部的呈奏,命户部速发米豆,运到前线,宁远饷司,不得疏虞 (66)

但是,总督洪承畴,驻军宁远,探窥局势,不敢轻进。五月,洪承畴命总兵杨国柱率领一支精兵,屯松山北冈,被清军发现。济尔哈朗“令右翼兵击之,失利,山顶立寨,两红旗、镶蓝旗三旗驻营之地,为敌所夺”;另外四旗护军等与明军交战,“人马被伤者甚众”。皇大极认为“右翼山营被夺,损伤士卒,皆郑亲王指挥失律之故”。因其“偶误耳,着免议” (67) 。洪承畴选择松山为兵马集结地,进军救援锦州。

洪承畴于崇德六年即崇祯十四年(1641年)七月二十六日,在宁远誓师,援锦州,自率六万兵马先行,余军后继,往松山城集结。二十八日,抵松山,夜见清兵屯乳峰山东。承畴兵登乳峰山西。乳峰与锦州,相距很近,炮石相应。又东西石门并进兵,以分其势。遂立车营,环以木城,部署略定 (68) 。时多尔衮率右翼军驻守乳蜂山东的东石门,豪格率左翼军驻守乳峰山西的西石门,阻止明兵进入锦州。洪承畴决定:“东西二门并进兵,以分其势,遂立车营,环以木城,部署略定,建州兵大骇。” (69) 清军多尔衮见此,“颇劳心焦思,亲自披坚执锐” (70) ,欲与明军大战。

八月初二日,明军出战。祖大寿督兵,从城内杀出,冲闯清兵之围。清兵围匝三重,闯过二重围,被清兵逐回。明援军合力作战,清兵拼死抵御。明朝战报载:此役斩清兵百三十级,杀固山、牛录等官二十余人。明军损失相当,但总兵杨国柱先出陷伏,“突围中矢,坠马卒” (71) ,即以山西总兵李辅明代之。此战,《崇祯实录》记载:“乙巳,合战,战甚力,斩百三十级,获王子及孤山、牛鹿,杀二十余人,阳和总兵官杨国柱阵殁,李辅明代统其兵。祖大寿分步卒三道,欲突围出。兵围三匝,克其二,望外援,犹隔不得达。” (72) 初六日,睿郡王多尔衮、肃郡王豪格已派人向皇太极驰报:“明国会集各省兵,来拒我师。我兵击败其三营,获马五十匹,敌兵来者甚众。” (73) 皇太极命满洲学士额色黑往谕多尔衮:“敌人若来侵犯,王等可相机击之,不来切勿轻动,各当固守汛地。” (74) 初八日,皇太极命固山额真英俄尔岱等率军增援。同日,清军攻击乳峰山西侧明兵营,被击退;再攻击,又被击退。初九日,明兵攻西石门,王朴所部战败,“各将俱沮”。初十日,明兵再战,清兵受挫。时清军主帅多尔衮已深感到明军的顽强,不再出战。明军“数战围不解”,清军亦失利,陷于腹背受敌局面。多尔衮说:“洪军门于南山向北放炮,祖大寿从城头向南放炮,我兵存身无地,神器实为凶险。” (75) 于是清军师退六十里,“分守各隘,上疏请兵” (76) 。同日,洪承畴没有采纳马绍愉、张斗的用兵建议:“马绍愉请洪承畴乘锐出奇击之,可解锦州围,承畴不纳。而长岭山,自塔山迤逦至锦州,地可旁抄。大同监军张斗言,宜驻一军长岭山,防其抄袭我后。承畴亦不纳,且曰:‘我十二年老督师,若书生,何知耶!’” (77) 十一日,多尔衮遣使告急:“敌兵实众”,无法抵敌,请求派郑亲王率兵前来助战。前线求援急报,不断送到沈阳,皇太极急得“忧愤呕血” (78) ,患鼻衄,出血不止,他不顾有病,决定亲征。皇太极“传檄各部军马,星集京师” (79) 。朝鲜文献记载:“锦州卫南朝援兵极盛,故悉发国中兵继援。” (80)

十五日,皇太极亲率大军,自沈阳起行。时皇太极患鼻衄出血不止,以椀盛血,骑马三日,急驰行进。其弟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劝他缓行,皇太极说:“行军制胜,利在神速。朕如有翼可飞,当即飞去,何以徐行也!” (81)

十九日,皇太极率领援军,到达锦州城北五十里的戚家堡(今辽宁省锦县齐家堡)。此时他已有一个作战方案,便派遣大学士刚林往谕多尔衮、豪格等人曰:“朕当即至矣,可令前遣之固山额真宗室拜尹图、多罗额驸英俄尔岱兵,及科尔沁土谢图亲王兵、察哈尔琐诺木卫寨桑等兵,先在高桥驻营,俟朕至时,合围松山、杏山。” (82)

是日,皇太极到达松山后,立即召开作战会议。他“亲率数骑,相视情形,往来指挥,立马黄盖下” (83) 。皇太极登上松山城南山阜,察看明军营垒,见明军以步兵在松山城北和乳峰山之间立七营,以骑兵驻松山东、西、北三面,合步、骑兵,号十三万,部署严整。时皇太极“登其岭,横窥洪阵久之。见大众集前,后队颇弱。猛省曰:‘此阵有前权,而无后守,可破也!’” (84) 于是,将主力部队部署在松山与杏山间,乌欣河南山至海边,“横截大路,绵亘驻营” (85) 。并于锦州至南海角之间,掘三道大壕,各深八尺、宽丈余,包围松山明军,并切断其松山、杏山之间的联系。清军从王宝山、壮镇台、寨儿山、长岭山、刘喜屯、向阴屯、灰窑山至南海口等处下营,各处挖壕,断绝松山要路。又“遣诸贝勒大臣,各以精兵伏于杏山、连山、塔山及沿海诸要路” (86) 。皇太极之作战部署是:围锦打援——将原重点围困锦州的兵力,转移到重点打击援锦明军。这就由松山、锦州明军对清军的包围,转变为清军对明军的反包围,即将洪承畴率领的十三万大军,包围在松山一带,使锦州、松山、宁远,彼此孤立,无法互援。清军由被动转向主动。

明总督洪承畴陷于被动局面,他见清军“环松山而营,大惧。欲战,则力不支;欲守,则粮已竭,遂合谋退遁” (87) 。是夜,洪承畴等欲收缩兵力,“撤其七营步兵,迎松山城而营” (88) ,企图聚兵,突破重围。

二十日,明、清两军,列阵大战。接战良久,矢飞炮鸣,杀伤相当,未分胜负。皇太极先派阿济格率军进攻塔山,夺取了明军在笔架山的十二堆储粮。其时,明军粮食被抢夺,退路被截断,因为无粮秣,而气挫势穷。洪承畴担心明军步、骑兵被分割,将步骑数万之众,收缩在松山城内。

皇太极亲自上阵,张黄盖,率护军,往来布阵,立马指挥。他对明军可能突围西逃,已早有所料,并预作部署。他命两翼八旗护军及骑兵、蒙古兵、前锋兵:“俱比翼排列,直抵海边,各固守汛地。敌兵之遁者,有百人,则以百人追之;千人,则以千人追之;如敌兵众多,则蹑后追击,直抵塔山。” (89) 时明军南逃的海陆两路,皆为清军封堵。在杏山附近,蒙古固山额真库鲁克达尔汉阿赖、察哈尔毛海各率所部蒙古兵伏于此,专候明溃兵。在锦州至塔山大路,有多罗睿郡王多尔衮、贝子罗讬、公屯齐等率四旗护军和科尔沁土谢图亲王兵横截明兵归路。在塔山附近,有正黄旗骑兵镇国将军宗室巴布海、护军统领图赖,各以本部堵击逃入塔山城的明兵。如明兵越塔山南去,可追击至连山。在桑噶尔塞堡,布置博洛一军截击。在小凌河口至海滨,以正黄旗固山额真谭泰率四百骑兵巡守,绝明兵归路。

二十一日,洪承畴见形势严峻,召开会议,共谋对策。他对总兵王朴、李辅明、唐通、白广恩、曹变蛟、马科、王廷臣、吴三桂诸将说:“彼兵新旧叠为攻守,我兵既出,亦利速战。当各敕厉本部,与之力斗。余身执桴鼓以从事,解围制胜,在此一举矣!” (90) 洪承畴拟于次日,与清军死战。但是,诸将意见不一。洪承畴又对诸将说:“往时诸君俱矢报效,今正其会。虽粮尽被围,宜明告吏卒:战亦死,不战亦死,若战或可幸万一,不肖决意孤注,明天望诸君悉力。” (91) 明军面临强敌,又缺乏粮食,多主张“回宁远就食”。洪承畴夸大明军面临“兵”与“粮”两个困难——其一是兵:“奴势重大,终不能闯壕,恐日久根固,此贼尤难剿杀。”其二是粮:“海仓之粮,未及运入,为清所夺。松山中守兵,自有一年之粮,城外列屯,十万援兵,粮道既绝,城中之粮,欲分不足。”监军张若麒赞成回宁远曰:“松山之粮,仅给三日。且今不但锦州困,松山又困,各帅既欲暂回宁远,以图再战,似可允也。” (92) 于是,洪承畴放弃解锦州之围的计划,决定分兵两路突围。他传令大同总兵王朴、蓟州总兵白广恩、密云总兵唐通等三镇马步兵为左路,宁远总兵吴三桂、山海关总兵马科、原任总兵李辅明等三镇马步兵为右路,合二路兵马,于初更时,突围南逃。

当夜,明总兵王朴“怯甚”,尚未到约定突围时间,率领部众,已先逃遁。由此致使明军大乱,唐通、马科、吴三桂、白广恩、李辅明等,马步争驰,自相践踏,弓甲遍野,尸横满地,忽进,忽退,遇伏,大溃。洪承畴等人突围未成,退守松山城。冲杀而出去的明军,在尖山、石灰窑山 (93) 一带,遭到截击,伤亡惨重。总兵吴三桂、王朴等逃入杏山;总兵马科、李辅明等奔入塔山;监军张若麒、马绍愉等由海上乘渔舟逃回宁远;其余残兵败将,奔向海边。当吴三桂、王朴等沿海边逃跑时,清军迎头截击。其他明军,也遭截堵。数万明军,前有大海,后有追兵,盔甲遍野,溃不成军。“明兵窜走,弥山遍野,自杏山迤南沿海至塔山一路,赴海死者,不可胜计” (94) 。仅曹变蛟、王廷臣败入松山,与洪承畴共守松山城。《清太宗实录》记载,明兵得脱者仅二百余人,显系夸大战果。其余明军,逃出重围,奔往杏山、塔山。

二十二日,皇太极扎大营于松山城外,“欲四面浚壕困之”。是夜,洪承畴组织明军分道突围,皆未成功。但驻守乳峰山的总兵曹变蛟,屡战辄胜,“勇冠诸军” (95) ,率马步兵,冲出重围。曹变蛟军先冲击镶黄旗护军鳌拜巴图鲁汛地,又冲击正黄旗宗室巴布海汛地,再突入皇太极御营。朝鲜文献也记载明军“潜入汗阵”。明军突入御营,清“军中大惊” (96) ,双方展开激烈拼杀,结果曹变蛟中创,退入松山。皇太极为此大怒,命将守卫大营“门将,以不捍汉兵,斩杀”,并惩处数百名有关官兵。明兵奔窜一夜,精疲力竭,盔甲、弓箭也多走失。清兵掩击穷追,吴三桂、王朴和六镇残兵拼死闯过清兵堵截,陆续溃入杏山城。侥幸生还的李辅明,奏报其突围的险恶经历说:“本职二十二日早,欲入杏城收兵,岂料贼奴,遍置铁桶,势难入杏,复行中左所,岂贼南北皆营,中路断绝,不能入城,及察各镇将,不识居址何地。本职于二十三日卯时入宁城。”李辅明的奏报,反映了当日明军溃败的惨状。曹变蛟、王廷臣两总兵和辽东巡抚丘民仰撤退到松山,同洪承畴及其万余残卒守城。

此战,《崇祯实录》记载:“辛酉(十八日),清兵以三千骑来援。午刻,据长岭山。声言:‘欲困松山城。’洪承畴不为动。甲子(二十一日),合战。边兵敢战,深入搴其大旗,进斩九级。清兵议旋师,故将孔有德控马止之。遂复进攻松山,掘壕揲土,壕深浚及八尺,绝边人饷道。乳峰故在锦州城外,松山又乳峰外。边军进屯松山,为锦州声援。至是,环壕绝堑,松山亦困。承畴谓其下曰:‘新旧叠为攻守,我兵既出,利在速战,当各敕厉本部,与之力斗。吾身执桴鼓,与诸公从事,解围制胜,在此举矣!’诸将议饷乏,请为宁远就饷。薄暮,张若麒抵承畴书,亦言:‘松山之粮,仅给三日,若复进师,不但困锦,又复困松山。’于是,诸将议论蜂起,各怀去志。承畴怒曰:‘往时诸君,俱矢报效,今正当其会。虽粮尽被围,宜明告吏卒:战亦死,不战亦死,况战或可冀幸万一!麾军一退,不可复止。吾决意孤注,明日望诸(君)悉力。’方起送诸将出,总兵王朴怯甚,先遁。于是各帅争驰,马步自相蹂践,弓甲遍野,遥望火光,谓在不敢前走,还为伏兵所截,大溃。曹变蛟、王廷臣突入松山,巡抚辽东丘明(民)仰,誓与承畴同守。承畴夜留兵三之一婴城,率其复决围冲阵而前,清兵邀之尖山石灰窑,皆力战,清兵暂却,俄而云合,不得入城,移屯海岸。海潮大上,一军尽没。得脱者,仅二百余人。独白广恩还松山,若麒、绍愉得附渔舟,偕诸监军,逃至宁远。” (97)

二十四日,皇太极命内大臣、宗室锡翰等,率领精兵与蒙古兵“一伏于高桥大路,一伏于桑噶尔寨堡(即大兴堡),以杏山逃兵,必由此路出也” (98) 。又命隋荪等率兵从旁助应。清军设伏后,不久有明军约一千人,由杏山遁出南逃,遇伏败走,追至塔山,斩获甚多。

二十六日,先是皇太极判断,逃入杏山的明军,必定再奔宁远。于是又遣军至杏山、宁远之间扼险设伏。至是,逃入杏山城的吴三桂、王朴等,率残部逃出,向宁远奔遁,遭到清军追击,败奔至高桥。清军多铎等“伏兵四起,阻截前路,追兵蹑后。三桂、王朴并士卒,手足无措。欲遁走,伏兵合力进击,敌各路溃窜。我军追击至暮,自海至桑噶尔寨堡,列兵固守,敌兵乘夜遁走者,俱斩之,三桂、王朴,仅以身免” (99) 。清军一举将其歼灭,吴、王二人,仅以身免,逃回宁远。后王朴以“首逃下诏狱,十五年五月伏诛” (100)

二十七日,皇太极命清军“行猎山野,并搜剿逋敌” (101) ,将逃亡和藏匿山野的明军,像行猎一样,全部收降。

二十八日,清军塔瞻等率兵,往高桥设伏,歼灭明两股溃军,共骑步兵一千六百余人。

松山激战,历时十天,明军大败,清军获胜,斩杀明军五万三千七百八十三人,获马七千四百四十四匹、驼六十六峰、甲胄九千三百四十六副。另外“赴海死者,以数万计,浮尸水面,如乘潮雁鹜,与波上下” (102) 。明军投海死者及丢弃马匹、甲胄数以万计 (103)

此时,锦州、松山皆为清军围困,唯有杏山、塔山,未被清军控制,且收容大批败退明兵。清军在获得松山大捷后,同明军展开攻守松山、锦州、塔山、杏山四城的激战。

(四)攻陷四城

清军取得松山大捷之后,乘势对关锦防线北四城即宁远以北四城——松山、锦州、塔山和杏山,分别围困,逐个攻打。是年冬季,“辽东大雪,丈余” (104) ,清军冒着风雪严寒,继续围困,进攻四城。从崇德六年即崇祯十四年(1641年)九月至次年四月,皇太极对松山、锦州、塔山、杏山四城,调派大军,集中兵力,分别包围,逐城攻破。

攻陷松山 松山城(今辽宁省凌海市松山乡)位于锦州东南约三十里地方,“以地有松山而名” (105) 。且相传城北山上以多松树而名山。松山城地势,四周为高缘,中间偏低,状如大锅,城建在锅底部台地之上。今存该城遗址,为一座方城,长、宽各约三百余米。时在关外八城中,“松山系旧城,不甚高厚” (106) 。松山城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它位于锦州城与杏山堡之间,为宁远与锦州的咽喉之地。时人具揭首辅周延儒曰:“相公入朝,愿首以松山为急,国家安危系焉,舍此无可措手矣。” (107) 所以,清军攻破松山,不独使锦州失去犄角、宁远动摇,而且使山海危急、京师震惊。

皇太极早已看到松山城的重要性。他在崇德四年即崇祯十二年(1639年)二月十四日,曾派八旗军,携带红衣大炮,攻松山城。皇太极“倾众犯辽,多载炮火,大攻松山,将欲尽力一举,妄图破克,以摇撼八城” (108) 。清军环城发炮,台堞俱摧,屡登屡却,伤亡惨重。登城失败,分道挖城,清军在松山城南,分道穴城,并且宣布:“此松山城,有能穴地以炮药崩溃之者,城破时,为首效力及运送火药之人,无主者赏而授之以官,奴仆则赏以人、牛,准离其主;其指示督率官员,照先登大城例升赏。协同穴城兵丁,视其出力多少,以次赏赉。” (109) 攻城不下,复加招降,派遣使臣招抚,宣称:“若能察天意,顺时势,速来归命,则不特军民免于死亡,尔等之丰功伟绩,何可限量乎!” (110) 遭到明松山副将金国凤等人的拒绝。金国凤率兵三千,戮力死守,激战四十日,清兵解围而去 (111) 。后皇太极几次冀图攻破松山,都没有成功。此次,皇太极大规模进兵松山,必欲破城,擒洪总督。

松山被围,报传京师,崇祯震动,朝野惊慌。明朝辽军,经此一围,军心已散,无力再战。崇祯帝谕旨,命洪承畴以守为战,以战为守,要竭尽全力,守住松山城。崇祯帝对援救松山不力,严旨责问:“围城望救甚切,已有屡旨剿援,乃至今未发一兵,未通一信,抚镇道将,料理何事?” (112) 明吏科给事中迅速奏称:各衙门及其所属,都“不以力行为尽职,而以题复为尽职,不论是何条奏,但一题复,即为了事,当日具文,而当日已忘之矣。”崇祯朝上下,以谕旨传达谕旨,以题复落实题复,既不想做实事,也不肯做实事。松山城内,两万官兵,“每丁五日,放米二碗”。松山危情,内缺粮薪,外无援助,更加危重。九月初二日,宁前道石凤台奏道:“锦、松、杏孽奴,重重围困,亟不能解,钱粮匮诎,智勇难施,督抚在围,必不能出,必不肯出。” (113) 所以,清军包围,已经一月,援救松山,一筹莫展。

皇太极命加强对松山城攻击,向前移营,缩紧包围,绕城掘壕,四面列炮,断其出入,以困毙之。传谕曰:“所掘壕堑,可周围巡视。其城外薪草,即令我兵割取。” (114) 据从松山城逃出的明参谋官汪镇东目睹:“奴挖地为壕,壕上有桩,桩上有绳,绳上有铃,铃边有犬,其狡已极。”松山城内,虽有“战车二千辆,大炮二千门”;却“言战不能,望援不至” (115) 。明宁前道石凤台塘报:“松山自八月二十一日闯围之后,奴营遍布,水泄不通,督、抚在松许久,音耗寂然,本道屡差探听,无路可入。” (116) 松山城内,缺粮短薪:“米粮有限,主客聚食,三月之后,恐不可支。”明朝兵部认为:松山城内,二万士卒,坚守时间,不能久待——“非饿死,则杀死”。

松山被围,断绝外援,情状危机,明方奏报:“督抚司道,复坐困松山,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封疆诚岌岌危矣!” (117) 但是,总兵曹变蛟,为明骁将,尝转战千里,身不解甲者,二十七昼夜。九月,洪承畴、曹变蛟等尽率城中马步兵,突围失败 (118) 。皇太极粉碎明军突围的计划后,更加紧对松、锦的围困。首先,严密包围。命郡王阿达礼、贝勒多铎等围松山,于城外筑城、掘壕。其次,增强军队。命郑亲王济尔哈朗、贝勒杜度等人,集中兵力,加以围困。再次,防止突围。为阻止松山、锦州明军突围西逃,并防止宁远明军前来增援,命蒙古科尔沁亲王武克善、郡王满珠习礼等人围杏山、高桥。诸种措施,将明军队,加以困死,坐以待毙。十二月,洪承畴以兵六千人,夜冲清军大营,清军还击,斩四百余人,明军退入城内,紧闭城门。关内援兵,竟驻宁远,卷缩城内,不敢前进。洪承畴“欲战则力不支,欲守则粮已竭,欲遁又未敢成队而出” (119) 。松山明军,坐困城中。

崇德七年即崇祯十五年(1642年)初,松山城内,两万士卒,人多粮少,军民饥困,“转调路俱绝,阖城食尽” (120) 。洪承畴派人执密札求援,结果未得粒米寸薪。城中严重缺粮,起初人日发米二碗,不久减至一碗,寻杀马充饥,后至人相食。朝廷先派顺天巡抚杨绳武督师救承畴,但兵不敢出战;又派副将焦埏赴援,出山海关败没。副将杨振请行,至吕洪山遇伏,军没被俘。清军令杨振往松山说降,近城时,杨振就地向南坐,语从官李禄道:“为我告城中人坚守,援军即日至矣!” (121) 杨振、李禄,皆被杀害。时“松山城内,糗粮罄绝,人皆相食” (122) 。松山副将夏成德,遣人密约降清,许为内应,并以其子夏舒为质。二月十八日夜 (123) ,清军应约攻城,由南城墙,登梯而入,“众俱继之,敌兵方觉” (124) ,遂克松山城。

次日晨,夏承德率部生擒洪承畴及巡抚丘民仰,总兵王廷相、曹变蛟、祖大乐,游击祖大名、祖大成,总兵白广恩之子白良弼等。然后进行全城大搜杀,诛斩明巡抚丘民仰及总兵曹变蛟、王廷臣,兵道张斗、姚恭、王之祯,副将江翥、饶勋、朱文德,游击以下官员百余人,兵丁三千零六十三人等。监军、郎中张若麒逃,从海上荡渔舟还。夏承德部因开门投降,其下男妇幼稚三千一百一十三人,获免死。清军获得妇女孩幼一千二百四十九口,甲胄军械一万五千二百六十七件,各种火器三千二百七十三位,金银珠宝一万五千有奇,绸缎衣服等一万五千九百余。皇太极下令把洪承畴及祖大乐等送往沈阳,将松山城“毁如平地”。

洪承畴城破被擒后,被送到沈阳 (125) 。五月初五日,明总督洪承畴等跪大清门外,剃发称臣。但明松山城陷,报总督洪承畴死。其《家主尽节松山奏本》称:“八月,因轻战挠溃,(安)臣家主坐困松城,内乏粮糗,外杳救援,杀战马以饲军,马尽而军多饿毙,军士皆感平日恩信联结,忍饥苦守,以死为期,毫无叛志。乃逆将夏成德,见粮断援绝,开门献城。(安)臣家主被执,义不受辱,骂贼不屈,惟西向庭阙叩头,口称‘天王圣明,臣力已竭,愿为厉鬼杀贼’等语。奴恨数年战守,经碎体而亡。从来死节之惨,就义之正,未有如(安)臣家主者也。” (126) 事闻,崇祯帝甚为惊悼,特降洪承畴“义殉可悯”、“节烈弥笃”之旨,又亲临致祭,以旌忠烈。命在北京为总督洪承畴设坛十六,赐祭哀甚,又命在北京城外,为洪承畴建祠 (127) 。时洪承畴是否“殉节”,辽东“塘报”互异。《明清史料》中的《兵部行〈确察洪承畴等殉节塘报互异〉稿》,可为其时互异“塘报”的史证 (128) 。但是,巡抚丘民仰,城陷死难,“塘报”确实。崇祯帝命为丘民仰设坛、建祠,崇祯帝将亲祭时,“闻承畴降,乃止” (129)

降服锦州 先是,锦州守将祖大寿向明廷报称:“锦城米仅供月余,而豆则末及一月。倘狡虏声警再殷,宁锦气脉中断,则松、杏、锦三城势已危,朝不逾夕矣。” (130) 至是,洪承畴松山战败后,锦州形势,危若悬卵。九月二十二日,皇太极命济尔哈朗等对锦州“所掘壕堑,可周围巡视。其城外薪草,即令我军割取。”清军对锦州不仅断绝其粮食,而且断绝其薪草。十月,皇太极派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等率领属下官兵驻防锦州城外。随之张存仁奏言:“锦州一破,则三边悉动摇矣!”建议皇太极加紧对锦州的围攻。十一月,命多尔衮等驻防锦州城外。十二月,命祖大寿之子泽洪,到锦州领取妻子,并说服其父投降。泽洪等至锦州,竟未能同其父交谈而回。

崇德七年即崇祯十五年(1642年)二月,清军外攻内应,占领松山城。其时的形势,“松山已破,杏山、锦州,指日沦没” (131) ,皇太极仍尽力劝祖大寿投降。他命将祖大名、祖大成二人,纵还锦州。三月初十日,清军围困锦州,掘壕防守,轮番更戍,已历一年。其时锦州城内,“援兵尽绝,城内粮尽,饥民相食”,祖大寿战守计穷,率众出城,到清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多罗睿郡王多尔衮等军前“叩首乞降”。济尔哈朗等派员到盛京具奏。其间,祖泽远遣人欲邀祖泽洪到锦州面谈,回答祖泽洪已回沈阳,祖大寿又要见祖大乐,然后“我即归顺。我若归顺,宁远已可得也”。经诸王大臣商议,令祖大寿来使同祖大乐相见。降而后叛的祖大寿又提出:“王可许与盟誓及有用文移否?如有之,即归顺矣!”经过来回反复,次早“祖大寿率众官诣军前,叩首降” (132) 。清军入城,占领锦州。

皇太极对祖大寿等作了区别处理:第一,对祖大寿以礼相待。祖大寿被送到沈阳,皇太极等待祖大寿已经十年,不改初衷,以礼相待。第二,对其部属妥善安置。将祖大寿部众留养,其祖大弼等及男妇、僧人、喇嘛共四千八百九十四名口,俱免死入册。第三,凡非其部众者屠杀。不属于祖大寿部属者副将以下官员十七人,兵丁八千余人,都遭屠戮。第四,蒙古兵尽遭屠戮。“凡在锦州蒙古人,俱查出处斩”。蒙古兵有数千,以宴会的名义,让他们去掉随身带的弓和剑,驱赶到野外,遂出动满洲“铁蹄蹂之”,皆被惨杀。第五,原在锦州居民商贾,悉于保全 (133) 。第六,斩俘获一万二千四百多人,甲胄军械七千二百多件,各种火器六百多位。第七,百姓财物,“收取一空”。第八,平毁锦州城。

总之,锦州自崇德五年即崇祯十三年(1640年)五月二十五日,至崇德七年即崇祯十五年(1642年)三月初十日,被围近两年,为清军占领。

攻克塔山 塔山城(今辽宁省葫芦岛市连山区)位于松山与连山之间,南距宁远四十里,北距杏山也四十里。先是清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多罗睿郡王多尔衮、多罗肃郡王豪格,率右翼将士,及两翼护军、汉军,运载火器,列红衣炮于塔山城西。崇德七年即崇祯十五年(1642年)四月初八日,清军开始进攻塔山城。四月初九日午时,城崩二十余丈,清兵由城垣崩处,先登入城,遂克其城。城内三营官属兵丁共七千余名,尽被歼灭,俘获城内物资,不计其数 (134) 。塔山堡位重势要,据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引《一统志》所载:“卫境南自北而东南有战歌、安家、庆春、永丰、古城、广积、积粮、长安、镇安、永安、蛇山、海泉、海山、新安、林树、泰新、盐场、三山、塔山、海滨、刘兴、兴安、城南、老军凡二十四堡。”塔山堡之陷,其余各堡,未经弓矢,亦皆尽没。尔后,毁其城垣,进攻杏山。

占领杏山 杏山城(今辽宁省凌海市杏山乡)位于松山与塔山两城之间,南距塔山四十里,北距松山二十里。清军在围困锦州、松山、塔山时,也围困杏山,并于九月十二日,派郡王阿济格等人率军,全力围攻杏山。崇德七年即崇祯十五年(1642年)四月二十一日,清军攻杏山城。先是,清军攻克塔山后,十二日,皇太极遣和讬、钟古等赍《敕谕》,往杏山招抚。谕云:“杏山吕将军及众官军士等,朕以大军,久围松、锦。松山军民粮尽,人相杀而食。副将夏承德,势穷力竭,自分必死,遂质子于军前,接引大军入城。故将夏承德同谋归顺之众,尽宥养之。其祖大乐、祖大成、祖大名等,因系祖大寿之昆弟,俱经惠养。即总督洪承畴,亦赦而养之。其余抗拒者,尽皆诛之。锦州自被围以来,有出城樵采者,既为我兵截击,城中粮尽,又互相残食,军民死伤殆尽。祖大寿势迫,匹马来归。”又说:“今尔杏山,受困日浅。若不劳我士马,敕书到日,即举城投顺,朕当保抚全城,秋毫无犯。汝等不特可全身家,并当叙尔献城之功。”否则“朕命速降而不来降,后或攻或困,城下之日,尽行屠戮,悔无及矣” (135) !杏山城内守将答云:“任汝攻击,我等断然不降!” (136) 拒绝投降,送还《敕谕》。二十一日黎明,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多罗睿郡王多尔衮、多罗饶余贝勒阿巴泰等,命移炮于城北面,先攻取其近城几处墩台。二十二日,济尔哈朗等率军攻城。在杏山城前,列红衣大炮,击毁城垣约二十五丈余。清军将欲登城,城中危急,明军守城副将吕品奇率领众官,开启城门,至清军营,叩首投降。并云:“我等先欲归顺,畏惧军威,所以未降。今或杀或宥,惟命是听。” (137) 济尔哈朗遂令将士入城,立于城上,并拨兵守门。其投降官属兵丁,及人畜牧业物数,俟察明具奏。是战,清军在籍获杏山投降官民及俘获,计获男子二千五百七十六人,妇女幼稚四千二百六十二口,驼二只、马二十二匹、牛五头、骡七头、米谷一百四十四石、甲二千七百四十六副,红衣炮、鸟枪共八百六十有三位。清军攻克杏山,“报至,京师大震” (138)

清军于崇德七年即崇祯十五年(1642年)二月十八日占领松山城后,于三月初十日,占领锦州城。四月初九日,又攻占塔山城。最后,四月二十二日,再夺占杏山城。后将松山、塔山、杏山三城毁之。至此,在两个多月时间,松山、锦州、塔山、杏山四城,均被清军全部占领,明军关宁锦防线北段崩溃。

(五)胜败申论

松锦大战于明、清兴亡,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此役以清军歼灭洪承畴援锦大军与夺占辽西锦州、松山、杏山、塔山四城而告终结,并为尔后入主中原奠定基础。明朝则相反,不仅失掉十余万兵马,以及辽西四城,而且将大明江山堕入危境之中。乾隆帝在萨尔浒树立纪念碑,后嘉庆帝在松山亦树《太宗皇帝大破明师于松山之战书事文》纪念碑。清朝皇帝重视这两次大战,并在原战场树碑纪念,表明这两次大战是明、清在关外的两次战略决战,对清兴明亡具有深远影响。萨尔浒大捷使后金“克辽东,取沈阳,王基开,帝业定”。如乾隆帝所说:“我大清亿万年丕丕基实肇乎此。”松锦大捷使清攻克辽西四城,摧毁关锦防线,亦如乾隆帝所说:“我太宗大破明师十三万,擒洪承畴,式廓皇图,永定帝业。”所以,“太祖一战而王基开,太宗一战而帝业定” (139) 。总之,萨尔浒大战、松锦大战,加上沈辽大战,是清朝开国史上的三块里程碑,反映了清朝开国史三次重大的历史转折。明朝与后金—清自万历四十六年即天命三年(1618年)抚顺第一次交锋,至崇祯十七年即顺治元年(1644年)清军入关前,在近三十年间,曾发生大小百余次争战,但对明、清兴亡产生极其深远影响的主要是三大战役,这就是萨尔浒大战、沈辽大战和松锦大战。萨尔浒大战是明、清重大军事冲突的开端,标志着双方军事态势的转化——明辽军由进攻转为防御,后金军由防御转为进攻;沈辽大战是明、清激烈军事冲突的高潮,标志着双方政治形势的转化——明朝在辽东统治的终结,后金在辽东统治的确立;松锦大战是明、清辽东军事冲突的结束,标志着双方辽西军事僵局的打破——明军顿失关外的军事凭借,清军转入新的战略进攻,为破山海关、定鼎北京、入主中原,准备条件,奠下基础。

松锦大战,明军失败,清军胜利,各有其因。

明军失败,原因复杂。从根本上说,在于明朝腐败,大厦将倾。崇祯帝面对清朝军队和农民军队,受到外线与内线两个战场的双重打击。但是,农民军暂时失利,转入低潮,朝廷将军事重点,转向关外辽西战线。崇德四年即崇祯十二年(1639年)正月,任命三边总督洪承畴为蓟辽总督,负责辽西军务。但崇德五年即崇祯十三年(1640年)四月至翌年八月一年零四个月的时间里,明朝关内形势急剧恶化,李自成已经攻陷河南,福王常洵被杀;张献忠攻陷襄阳,襄王翊铭被杀;中原饥荒,哀鸿遍野:“是年,两京、山东、河南、山西、陕西、浙江,大旱蝗。至冬,大饥,人相食,草木俱尽,道馑相望。” (140) 京师饥民,流亡塞路。

明朝社会危机深重,军事极端腐败,且军中事权不一、文武不协、监军掣肘、将贪兵惰。凡军国大计,皆决于文臣。身任边防之将帅,都由文臣担任,且由内臣监军。号令不一,事权不专。其时,明朝辽东统帅孙承宗、熊廷弼、袁崇焕皆死于辽事;名将杜松、刘、满桂、贺世贤、罗一贵、赵率教、何可纲等皆死于疆场。能协调关外战事、且富有辽事经验的统帅,一个没有;至于武将,只剩下一个祖大寿,既已先降,且被围困。可以说,整个调到辽西关锦防线的明军统帅与将领,没有一个是清军统帅与将领的对手。明军统帅洪承畴是否为清军统帅皇太极的对手呢?事实证明也不是。

明军松山失败的根源,在于腐败的社会机制。但明军在关内、关外战场上,都打过一些胜仗。因之,明军松山之败,还有具体原因。明朝皇帝朱由检、兵部尚书陈新甲、监军郎中张若麒,以及八镇总兵等,都不能辞其咎。明人评论,此役之败,或谓崇祯帝“主意多变”、“性急催战”;或谓“总督和监军互相掣肘”;或谓“张若麒一人误之也”;或谓“陈新甲、张若麒辈,其肉岂足食乎” (141) !时人痛恨陈新甲、张若麒二人,自然不无道理。突围时总兵王朴先逃,各总兵不战自溃,遂使局面不可收拾,他们应各负其咎。明军松山之败,究其具体原因,概括说来,一语破的,皇太极言:“君暗臣蔽。”君暗必臣蔽,臣蔽则君暗。其具体的表现,在于洪承畴与陈新甲的兵略分歧。

解救锦州之策,庙堂存在分歧。两种兵略,“朝议两端” (142) 。一种兵略是以兵部尚书陈新甲为代表,另一种兵略是以蓟辽总督洪承畴为代表。《崇祯实录》记载:“陈新甲奏陈边事:‘欲出兵塔山,趋大胜堡,攻营之西北;出杏山,抄锦、昌,攻其北;出兵松山,渡小凌河,攻其东;又正兵出松山,攻其南。’命下行营议之。洪承畴虽统正兵,仅白广恩、马科、吴三桂敢战,若分三将于三路,虑众寡不敌,且兵既分,则势更弱。洪承畴请且战且守,略曰:‘久持松、杏,转运锦州,守御颇坚,未易撼动。若清再越今秋,不但清穷,即鲜亦穷矣!此可守而后可战之策也!今本兵议战,安敢迁延?但恐转运为艰,鞭长莫及,国体攸关,不若稍待,使彼自困之为得也。’上是之。而新甲执前议,职方郎中张若麒,躁率喜事,见前战松山、石门,皆有斩级,谓围可立解,上密奏。” (143) 兵部尚书陈新甲的作战方略是:分兵四路,解救锦州之围;蓟辽总督洪承畴的作战方略是:守而后战,待彼自困。崇祯帝先赞同洪承畴的意见,又接受陈新甲的建议,他派职方郎中张若麒前往宁远监军,又命原绥德知县马绍谕出关赞划军务。松山败后,或因陈新甲主和议被杀,史书多砭其议。平心而论,如按陈新甲作战方略行事,或可胜利,即便不胜,当不至于全军覆没。当然,作为兵部尚书,松锦之败,负有责任。但主要责任,在于洪承畴。

洪承畴,福建南安人,万历进士。崇祯帝以其知兵,命为兵部尚书、三边总督、督关中军务。洪承畴同农民军作战,屡战辄胜,李自成潼关兵败,仅十八骑走商洛,洪承畴屡立战功,深受兵部和崇祯的赞赏。后清军屯筑义州,围困锦州,明廷命洪承畴为兵部尚书、总督蓟辽,调集八总兵、十三万步骑、四万马匹并足支一年粮料于宁远,以解祖大寿锦州之围。明军与清军展开松锦会战,结果——洪承畴兵败被俘,皇太极获得全胜。明军是役失败的原因,论者或谓“庙堂趣兵速战”,或谓“将领不听调遣”,或谓“营伍纷纭,号令难施,而人心不一” (144) 等,皆轻论洪承畴兵略之失。洪总督议用持久之战,从宁远到锦州建立一条饷道,以救援锦州。有学者概括其兵略为“步步为营,且战且守,待敌自困,一战解围” (145) 。上述兵略,何得何失?看清汉军固山额真石廷柱给皇太极的条奏:“明援兵从宁远至松山,带来行粮,不过六七日,若少挫其锋,势必速退,或犹豫数日,亦必托言取讨行粮而去。我军伺其回时,添兵设伏高桥,择狭隘之处,凿壕截击,仍拨锦州劲兵尾其后,如此前后夹击,糗粮不给,进退无路,安知彼之援兵,不为我之降众也!” (146) 皇太极采纳了石廷柱的建议。洪承畴的兵略,落入皇太极之彀中。洪承畴在松锦会战中,兵略之失,条析如下:

其一,轻进顿师,错失军机。兵贵拙速,不贵巧久。速虽拙,可迅胜;久虽巧,斯生患。洪承畴于崇德四年即崇祯十二年(1639年)正月十九日,受命为蓟辽总督,表明崇祯帝加强辽西战事的关注。翌年五月,洪总督简锐集饷,出山海关。崇祯十四年即崇德六年(1641年)三月二十一日,锦州告急,洪承畴会八镇——宁远总兵吴三桂、大同总兵王朴、宣府总兵李辅明、密云总兵唐通、援辽总兵左光先(后以蓟州总兵白广恩代)、东协总兵曹变蛟、山海总兵马科、辽东总兵刘肇基(后以前屯卫总兵王廷臣代)的兵马于宁远。宁远距锦州,逶迤百余里。洪总督设谋:建立饷道,步步为营,边战边运,济援锦州。但是,时不我待,同月二十四日,清济尔哈朗等克锦州外城。清军又于锦州内城之外,环城而营,深沟高垒,重兵紧围,绝其出入。时锦州内外交困,急待解救,直至七月二十八日,洪承畴援锦之师,才驻营松山。况且,宁远距松山,才百里路程;其间拖宕,四个多月。其时,洪承畴出关,用师年余,宁远会师,亦逾四月,顿兵耗饷,锦围未解。作为崇祯皇帝朱由检、兵部尚书陈新甲,见到锦州求援急报,趣洪进师,当无大错。洪承畴旨在解围,却计设巧久,轻进顿兵,延缓时间,老师糜饷。洪总督将十余万大军,环松山立营,图进解锦州之围,却退无回旋之地——自断与后方杏山、塔山、宁远等城的联络。皇太极观察洪承畴阵势,决定对其掘长壕,断粮道,使之陷于绝境。洪承畴虽处于“孤危之地”,锐气尚盛,例如:乘锐决战,或分兵袭清营,“可以得志”;或退保杏山,“徐图制胜”;或分屯长岭山,可防清兵抄明兵后,并使饷道保持通畅。尤其是大敌当前,不思如何破阵解围,竟“退师就饷”,这是一大失误。退兵时,“不能善后,形见势绌”,此又一失误。“九塞之精锐,中国之粮刍,尽付一掷” (147) 。从一开始,洪承畴就完全陷于被动。

其二,部署失误,决战失机。洪承畴统十三万之众,入孤危之地,首尾全无照应。洪总督亲自率兵六万先进,以诸军居后继之;大军抵松山,却布兵分散:以骑兵绕列松山城之东、西、北三面,步兵在乳峰山至松山道中分屯为七营并卫以长壕。明军到位后,即同清军激战。据《清太宗实录》记载:清军右翼郑亲王济尔哈朗失利,山顶两红、镶蓝三旗驻营之地为明军所夺,“人马被伤者甚众” (148) 。又据《李朝仁祖实录》记载:“九王阵于汉阵之东,直冲汉阵,不利而退。清人兵马,死伤甚多。” (149) 是役,清军失利,几至溃败。宜乘彼困待援之机,鼓锐骑突解锦之围。其时,祖大寿数次督兵突围,洪总督如组织松山军同锦州军南北夹击,战局便会主动。时赞画马绍愉建议:“乘锐出奇”,夺取大胜;兵道张斗也建议:防敌抄后,以免被动。将之智者,机权识变。但洪承畴不通机变,没有采纳,坐失时机;却轻蔑地说:“我十二年老督师,若书生,何知耶!” (150) 朝鲜人评论洪承畴松山兵败的一个原因是:“军门洪承畴年少自用,不听群言,以至于败。” (151) 智者不后时,谋者不留缺。洪承畴在松山会战的关键时刻,“阵有前权,而无后守” (152) ,既后时,又留缺,错过决战机会,留给敌人空缺。

其三,帅才不周,战必隙缺。皇太极在清军松山失利,态势紧急危难之时,以“行军制胜,利在神速”,不顾病患 (153) ,急点兵马,亲率援军,疾驰五日,自沈奔松,立营待战。八月十九日,清军统帅皇太极在松山附近戚家堡驻营后,即举行诸王贝勒大臣会议,共议攻守之策。皇太极的军事重点是:围困锦州,打击松山。其兵略是:围城打援,横堑山海,断彼粮道,隘处设伏,邀其退路,纵骑驰突。翌日,皇太极指挥并完成穿越松、杏通道,直至海角大壕,置明军于包围之中;切断明军粮源,阻隔明军饷道;并在明军从杏山撤往宁远通路之要隘——高桥和桑噶尔寨堡设伏,候其通过,扼险掩杀。洪总督未以己之长,贾锐决战,速解锦围;反以己之短,予彼机会,批亢捣虚。皇太极利用洪承畴的短阙,断其粮食之源,置其死亡之地。

其四,自断粮料,反资于敌。洪总督由宁远进军松山时,先率六万人马前行,其后继部队亦接踵而至,十三万大军所需的粮料,不能及时运至松山,只好准备三天行粮,命将粮料储于塔山附近海中笔架山上,但未设重兵御守,军兵自带行粮,仅够数日食用。他忘记了“赤眉百万众无食,而君臣面缚宜阳”的惨痛历史教训。粮食为军中命脉,切不可等闲视之。愚将,粮资于敌;智将,粮取于敌。清军统帅皇太极,看准洪承畴的致命弱点,决定断其粮道,避免直接决战,躲其锋锐,击其要害,就是采取派军断其粮道、夺其粮仓的釜底抽薪之计。二十日,皇太极派阿济格率军攻塔山,夺取了明军在笔架山存储的粮料十二堆,并令各牛录派甲士运取之。明军储粮,未运去锦州,反资于清军,松山之粮,不足三日。明军储粮被夺,所带行粮将罄,欲野战,则力不支;欲坚守,则粮已竭——全军将士,军心涣散;八镇将领,一片恐慌。严峻缺粮形势,逼迫他们闯围,返回宁远就食。退师就食,岂有此理?此为清军截杀,提供难得机会。严阵以待的清军趁机截杀,一夜之间,方寸之地,十万大军,落得惨败。

其五,事权不专,号令不一。先是,洪承畴就总兵金国凤将兵胜败之事,奏言统帅应“事权专、号令一、人心肃”。史籍记载:“总督洪承畴上言:‘国凤素怀忠勇,前守松山,兵不满三千,乃能力抗强敌,卒保孤城,非其才力优也,以事权专,号令一,而人心肃也。迨擢任大将,兵近万人,反致陨命,非其才力短也,由营伍纷纭,号令难施,而人心不一也。乞自今设连营节制之法,凡遇警守城,及统兵出战,惟总兵官令是听,庶军心齐肃,战守有资,所系于封疆甚大。’帝即允行之。” (154) 但是,清军断粮包围,明军极度惊慌,大敌当前,堑垒困围,岂有退师就食之理?二十一日,洪承畴决定次日突围,诸将不愿拼战。洪氏未能“惟其令是听”,封疆事大,临机果断,事权专,号令一,斩懦将,肃军心;而左顾右盼、计无所出,自乱其军、自去其胜。当夜,总兵王朴先遁,顿时步骑大乱。尔后,吴三桂、唐通、马科、白广恩、李辅明等五总兵带所部沿海迭退。总兵曹变蛟率军直突清军御营,中创遁还松山城,同洪承畴、王廷臣带兵万人困守。冲围的各部明军,遭到清军的追击、截击、伏击和横击。清军纵骑,横扫明军,明军官兵,或被逼涉海,尽没于潮;或遭蹂躏,不可胜计。二十六日,退到杏山的吴三桂和王朴,率余部冲出,欲奔向宁远。退至高桥,中伏,溃败。短短六天,松山一带,十万官兵,败没殆尽。遍野死伤狼藉,海上浮尸蔽涛。所余败兵,部分逃入松山城,部分遁向宁远城。

其六,暗知彼己,敌何自困?洪承畴作为明辽军总统帅,既不料己,内部出现叛将,夏成德密约清军登城,松山城陷;又不料彼,清军后方辽阔,筑城屯田义州,围困锦州经年。锦州外城已陷,内城被围数重。洪承畴何以将清军拖疲、甚至拖垮?明军不去解围,清军不会自困。洪总督所谓“待敌自困,一战解围”之议,大言媚上,自欺欺人。明军松山败后,洪承畴率败兵万余,缩守松山城。松山、锦州、杏山、塔山,四座重城,均被围困,援兵无望,粮食且绝。翌年二月,松山城陷,洪氏降清。三月,锦州守将祖大寿举城投降。四月,杏山与塔山,亦相继失陷。洪承畴的错误兵略,使明军丧失辽左四城,损失约十五万军队 (155) 。松锦之败,这是明朝在辽西损失的最大一支精锐军队,也是明朝在关外损失的最后一支精锐军队,从而,打破双方长达二十年之久的辽西军事僵局,清军开始新的战略进攻。

其七,合兵解围,合而未齐。明末史学家谈迁总结辽东萨尔浒与松山两大决战,明军失败原因时说:“自辽难以来,悬师东指,决十万之众于一战,惟杨镐与洪氏。镐分兵而败,洪氏合之亦败,其失并也。” (156) 杨经略分兵之败,原因在于:兵分四路,彼此分隔,分而未合,各被击破。天命汗则看准明军分兵的致命弱点,采取“凭尔几路来,我自一路去” (157) 的作战方针,取得萨尔浒大捷。同样,洪总督合兵之败,原因在于:兵会八镇,合而不齐,前众后寡,有正无奇。皇太极也抓住明军合兵缺粮的致命弱点,采取断其粮道、退路设伏的策略,取得松山大捷。所以,杨经略分兵而未合,洪总督合兵而未齐,其失败原因,都是一样的。虽有步兵立营、骑兵列阵,但无后援机动、粮秣保障、奇着制胜。两军对垒,兵力相当,布设奇伏,智者之优。前述笔架山粮食被劫,是一例证;吴三桂、王朴率败兵自杏山奔宁远,皇太极先于高桥、桑噶尔寨堡设伏兵,果然吴、王中伏,两员总兵,仅以身免,是又一例证。洪承畴不得不吞下统兵时兵合而不相齐、首尾而不相及和布阵时无奇兵、无后守的毒果。

其八,进退失时,尤怨庙算。洪总督在进军时,兵部尚书陈新甲以“师老财匮”而令其尽速进兵;所派监军、郎中张若麒亦报请“密敕趣战”;崇祯帝密敕“刻期进兵” (158) 。崇祯皇帝朱由检和兵部尚书陈新甲,其别的误失姑且不论。然而,总督出关,老师糜饷,“用师年余,费饷数十万,而锦围未解,内地又困”。况且,洪承畴顿兵宁远达数月之久,却不速解锦州燃眉之急,趣之促之,情理宜然,这不能成为其失败的遁词。兵部尚书、总督蓟辽洪承畴,是松锦战场的统帅,当有权临机决断。《孙子》曰:“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李筌注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者胜,真将军也!”《孙子》又曰:“战道必胜,主曰无战,必战可也;战道不胜,主曰必战,无战可也。”张预注曰:“苟有必胜之道,虽君命不战,可必战也;苟无必胜之道,虽君命必战,可不战也。与其从令而败事,不若违制而成功。” (159) 此役,洪总督并不是“真将军也!”洪承畴谋略不周,轻进顿师,进不能突围,退不能善后,拒纳善谏,兵败疆埸,垂辫降北。

清军胜利,原因复杂。从根本上说,在于满洲新兴。当然,清军也有局部的失败,但总体上赢得此次战役的胜利。

最为突出的是:皇太极长于野战,而短于攻城,在松锦大战中,始终采取围城打援的战术,不仅消灭洪承畴率领的十三万援军,而且困逼松山、锦州、杏山、塔山的明军献城投降,摧毁了明军经营多年的关宁锦防线北段,为进取中原铺平了道路。松锦之捷,是皇太极一生军事艺术中最精彩的杰作,也是中国军事史上围城打援的范例。

清军松锦之战,其取胜之兵略:一是御驾亲征,二是兵略正确,三是围城打援,四是用红衣炮,五是各个围破,六是用间内应。《清太宗实录》记载:“锦州之役,上整旅亲征,击败明援兵十三万,锦州、松山相继归降,又用红衣炮攻克杏山、塔山等处。” (160) 皇太极在松锦大战中的成功兵略,举其大要,列作六点。

第一,御驾亲征。明、清松锦大战,明军变化的特点是:劣势——优势——劣势;清军变化的特点则是:优势——劣势——优势。就是明军由锦州被围的劣势,转化为集中十三万军队于松山的优势,又变为劣势;清军则由围困锦州的优势,转化为面对松山十三万明军的劣势,再变为优势。洪承畴进兵松山后,同清军交锋。清军接战,损失惨重。多尔衮遣官奏报,请派援军,协力拒敌。朝鲜文献记载:沈阳官民,得知“军兵大半见败,大将数人,亦为致毙。行街之人,多有惶惶不乐之色。城外远处,则坊曲之间,哭声彻天” (161) 。前方急报,驰至盛京,清军统率皇太极不顾患病,决定亲征,昼夜急行,奔赴前线。皇太极疾驰到松山,立即观察地理形势,举行贝勒大臣会议,针对明军部署,共议攻围之策。皇太极作出明确判断,及时调整战术,重新进行部署,化被动为主动,经过一夜,各赴汛地。明军见皇太极“亲率大军,环松山而营,大惧,欲战则力不支,欲守则粮已竭,遂合谋退遁”。皇太极在松山决战中,大路掘壕,断敌粮道,横击掩杀,高桥设伏等,正如清人总结道:激战过程,“悉如睿算”。皇太极御驾亲征,振奋军心,临机决策,调整战术,对扭转战局,起关键作用。相反,明朝最高决策者,或庙堂,或兵部,远在京师,塘报迟缓,不了解实情,凭主观臆断。洪承畴虽临阵指挥,却没有最高决策权。因此,清军取得松锦大捷,崇德帝皇太极御驾亲征,前线指挥,临机决断,对于扭转战局,取得战役胜利,实是一大关键。

第二,兵略正确。继天命汗宁远之败后,又遭宁锦之败,皇太极进行战略调整。东面两次兵败朝鲜;西面打败林丹汗,统一漠南蒙古;北面远征黑龙江地域,绥服索伦部;南面则先后四次迂道入塞,残毁掳掠。正如章京盛忠所言:“年来我兵内入,累次破城获捷,而不得坐守其地者,皆因关门阻隔,首尾难顾,是以得其城而不能保。” (162) 时明、清军政形势,双方力量对比,发生有利于清、不利于明的变化。“定鼎之谟,在此一举,时不容缓,机不可失” (163) !皇太极能依据彼此态势,掌握作战时机,转移主攻方向,选择战略目标,制定作战方略,临阵正确指挥,表现出卓越的军事才能。清军驻屯义州,为着松锦大战,做了充分准备。皇太极对明军守城兵力、援军数量、经过道路、粮秣储存、作战方略及逃遁线路等,都有清晰了解与准确判断,因此能掌握整体松锦战场的主动权。

第三,围锦打援。皇太极在关内施行残毁掠夺的方针,激起中原广大民众的反抗。清军几次入关,寸土未得,实因“关门未开,盖以关外之八城未得耳” (164) 。皇太极总结多次破墙入塞的历史,既汲取两次攻打宁远的教训,也接受攻陷大凌城的经验,因而首先围攻关宁锦防线的先锋要塞锦州。而在围攻锦州时,先于城外挖壕筑垒,切断城内明军与外界的联系,实行长围久困,迫使对方陷于饥境,而急待救援。然后在预先设好的战场上,埋伏精兵。在松山、塔山、杏山三城,也是如此。皇太极将“围城”、“攻坚”、“隔离”、“堵截”、“设伏”、“打援”、“追击”、“诱降”等战法,有机结合,巧妙运作,利用优势,一举取胜。

第四,用红衣炮。红衣大炮原是明军对付八旗军的法宝,而今成为清军攻坚打援的强大武器。皇太极除令左右翼八旗携带火器外,又命善用大炮的孔、耿、尚及汉军参战,还征发朝鲜火炮手随军。在围困锦州时,清军发红衣大炮毁其外城,缩紧包围;在塔山攻坚战中,清军发红衣炮,轰城崩塌二十余丈,然后“由崩处先登,遂克其城”;同样,杏山城之攻克,亦是“列红衣炮击毁城垣”,促成清军之胜利 (165)

第五,各个击破。明军总督洪承畴统帅八总兵、十三万兵马,集结松山,占有优势。其时,清军从义州到塔山,战线过长,兵力分散,长期露宿,处于劣势。但是,皇太极的高明之处在于,将明军辽西的十五万兵马,逼于四处——锦州、松山、杏山、塔山,加以分割,进行围困,使之孤立,逐个攻破。先是,杨镐在萨尔浒大战中,兵分四路,分进合击;但是,兵分四路,分而未合,被天命汗努尔哈赤集中兵力,逐路击破。至是,洪承畴同杨镐一样,在松锦大战中,合兵一路,并力解围;但是,兵合一路,合而为分,被皇太极集中兵力,逐个击破。洪承畴与杨镐相同的是,兵力一分为四,而被逐个攻破。洪承畴与杨镐不同的是,杨镐主动地将兵力分为四路,被各个击破;洪承畴却被动地使兵力分割为四,遭各个击破。皇太极与努尔哈赤相同的是,集中八旗精锐,逐个击败敌军。皇太极与努尔哈赤不同的是,努尔哈赤利用明军已经分为四路的布局,集中兵力,逐个击破;皇太极却巧妙地将洪承畴的军队,强行分割为四,然后逐个击破。集中优势,各个击破——这是兵家之常理。然而,杨镐与洪承畴都犯下兵家所忌的同样错误,努尔哈赤与皇太极都聪明地实践了这个兵家之常理。

第六,劝降策反。皇太极劝降与策反,极其用心,屡奏成效。他曾派人潜入锦州,策反明军中的蒙古将士。果然,城内蒙古诺木齐塔布囊等约降,与清军里应外合,清军攻取锦州东关外城。松山副将夏成德献城降清,也是清军劝降的结果。在长期围困战中,先后敕谕蓟辽总督洪承畴、锦州守将祖大寿,对松山、锦州、塔山、杏山守城官兵多次进行劝降。后来洪承畴被擒降清,皇太极亲自到洪馆看望与劝说,对洪承畴剃发降清起着重大作用。至于祖大寿,更是采取多种方法,通过各种渠道,晓以利害,反复诱劝。祖大寿终在绝境中,再次献城降清。

第七,断敌粮道。明军与清军,在数量上,明军多而清军少;在后方上,明军近而清军远——清军如何转不利为有利?这就要以彼之长为彼之短,而以己之短为己之长。皇太极在这个有利与不利、彼长与己短的关系上,抓住了一个关键的点,这就是粮食。明军的粮食,重要储存地在锦州和松山附近的笔架山。笔架山在海中,山与岸之间的通道,海水涨潮则通道隐,退潮则通道显。明军以为清军骑兵不会着力海上,而清军恰恰在海水退潮时,突击抢了明军在笔架山的粮食,不仅“因粮于敌”,而且“扰乱敌魂”。果然,明军因缺粮而军魂散、心骚动,因之有“回宁远就食”之举。这成为松山洪承畴十三万大军溃败的一个溃堤的蚁穴。《清史稿·左宗棠传》说:“行军之法,必避长围,防后路。”洪承畴在松山之战中,既未避长围,又未防后路,给皇太极以可乘之机。

第八,设伏截击。皇太极到松山前线之后,一个重要的决策是:高桥设伏,截击明军。高桥在松山与宁远之间,西临山,东濒海,为从松山往来宁远必经的咽喉之处。皇太极预先在高桥埋设伏兵,等待截击从松山回宁远的明军。果然,王朴、吴三桂率领败兵狂奔宁远。这群惊魂未定的溃兵,刚到高桥,正中其计。明军逃命,惊恐,饥饿,疲惫;清军静待,镇定,饱满,有备——两军相遇,明军惨败,明总兵王朴、吴三桂仅以身免,逃回宁远。这是因为明军统帅预想不周,而清军统帅设计周全。《孙子兵法·计篇》说:“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吾以此观之,胜负见矣。”在这里,仅借用“算”,计算也。少算不胜,何况无算呢!皇太极算了高桥设伏,洪承畴没有算及于此。可以说,整个松锦大战,清军多算,明军少算,这是两军胜败的重要原因。

总之,明、清辽西松锦大战,明军统帅为洪承畴;清军统帅为皇太极。此战谋略集中表现于双方军事统帅的争战谋划及其实施。

清崇德帝皇太极统帅的八旗军,在十年之间,曾七次入塞,虽予关内明军以重大杀伤,但对关外辽西明军未做决战。后乾隆帝总结历史教训时曰:“山海关,京东天险。明代重兵守此,以防我朝。而大军每从喜峰、居庸间道内袭,如入无人之境。然终有山海关控扼其间,则内外声势不接;即入其他口,而彼挠我后路。故贝勒阿敏弃滦、永、遵、迁四城而归。太宗虽怒谴之,而自此不亲统大军入口。所克山东、直隶郡邑,辄不守而去,皆由山海关阻隔之故。” (166) 其实,早已有智者疏谏,先取山海关、后夺北京城的兵略,皇太极未撷取其合理的内核,而以“未协军机” (167) 拒之。至是,十年时间,锦州未下,宁远未破,榆关未攻,从军事地理说,可谓寸土未进。事实又回到十年之前:只有夺取锦州、兵叩关门,才能问鼎北京、入主中原。于是,皇太极决定围困辽左北端首镇锦州。锦州总兵祖大寿告急,明廷派洪承畴率军解围,这就爆发了明、清松锦大战。

明军总督洪承畴与清军统帅皇太极,在松锦会战的军事舞台上,各以其兵略奇正,导致各自的胜败。

由上可见,明、清松锦大战,明朝方面——总督成擒,全军败没;清朝方面——松山大胜,连克四镇。就兵略而言,其关键在于明军统帅洪承畴兵略之错误,清军统帅皇太极兵略之正确。一次独立战役的胜败,主帅的谋略是争战否泰演化的枢轴。所以,洪承畴作为松锦之役明军的统帅,其兵略之错误,是不容辞其咎的。所谓松锦兵败“主要并非洪承畴的过失”和“败是正常的,不败是不可能的”之论断,颇有商榷余地。洪承畴在《明史》中无传,在《清国史》中也无传,在《清史列传》中才有传。清人在其传记中多有讳饰,论者或多忽视对其错误兵略作理性的批评。

明、清辽西争局中,明军统帅熊廷弼、洪承畴,后金—清军统帅努尔哈赤、皇太极,历史表明,都有缺失:熊廷弼在广宁之战中的“三方布置策”,是一个空泛的兵略,是导致明军广宁之败的重要因素。努尔哈赤在宁远之战中的“硬拼蛮冲”,是一个鲁莽的兵略,造成了天命汗的宁远兵败、病发身死。皇太极在入口诸战中的“远袭掳掠”,是一个野蛮的兵略,使崇德帝失去中原民心、错过北京登极机会,铸成其终生之憾。洪承畴在松锦大战中的“轻进顿师”,是一个愚蠢的兵略,从而导致明军松锦兵败。由是,可以得到历史的启示:在帝制时代,一个军队,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其胜败,其荣辱,其盛衰,虽然原因复杂,但是并不多极。一个军队的兵略,一个民族的政略,一个国家的方略,对这个军队的胜败,对这个民族的荣辱,对这个国家的盛衰,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但是,军队的兵略、民族的政略、国家的方略,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个军队的统帅、这个民族的领袖、这个国家的君主。因此,要取得军事的胜利,就要有一个优秀的统帅及其好的兵略;要取得民族的繁荣,就要有一个杰出的领袖及其好的政略;要取得国家的强盛,就要有一个英明的君主及其好的方略。在这里,民众巨大力量不容忽视,但需要有一定条件;这个历史条件,本文不及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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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明史·陈新甲传》,第257卷,第6639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2) 《张文衡请勿失时机奏》,《天聪朝臣工奏议》,卷下,第89页,辽宁大学历史系铅印本,1980年。

(3)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0卷,第14页,崇德五年正月壬申,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4) 《清高宗纯皇帝实录》,第1066卷,第1~2页,乾隆四十三年九月丁亥朔,中华书局影印本,1986年。

(5) 魏源:《圣武记》,第1卷,第32页,中华书局,1984年。

(6) 魏源:《圣武记》,第1卷,第29页,中华书局,1984年。

(7) 《杨名显等谨陈四款奏》,《天聪朝臣工奏议》,卷下,第93页,辽宁大学历史系铅印本,1980年。

(8)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0卷,第16页,崇德五年正月壬申,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9)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1卷,第18~19页,崇德五年四月壬戌,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0) 《大明一统志》,第25卷,第27页,明天顺五年(1461年)刻本。

(11)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3卷,第24页,崇德五年十二月辛未,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2) “兵部为遵旨深筹等事”,《明档》,第960号,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

(13)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1卷,第12页,崇德五年三月己亥,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4)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1卷,第20页,崇德五年四月丙寅,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5)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2卷,第2页,崇德五年六月戊辰,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6)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1卷,第14页,崇德五年三月辛丑,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7)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1卷,第29页,崇德五年五月乙未,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8) 李光涛:《洪承畴背明始末》,《明清档案论文集》,第634页,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86年。

(19) 高士奇:《扈从东巡日录》,卷上,第8页,《辽海丛书》影印本,辽海书社,1985年。

(20) 康熙《锦州府志》,第1卷,第3页,《辽海丛书》影印本,辽海书社,1985年。

(21)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1卷,第24页,崇德五年四月庚辰,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22) 《明档》,第16号卷,第5号,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

(23)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2卷,第18页,崇德五年七月辛丑,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24)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2卷,第1页,崇德五年六月乙丑,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25)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2卷,第20页,崇德五年七月丙午,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26)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2卷,第13页,崇德五年七月乙酉,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27)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2卷,第15~16页,崇德五年七月丁亥,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28) 《崇祯实录》,第13卷,第2页,崇祯十三年三月丁亥,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29) 《兵部为辽东署总兵刘肇基奏报战守机宜事行稿》,《历史档案》,1985年,第1期。

(30) 《明档》,第85号卷,第9号,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

(31) 《明档》,第153号卷,第4号,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

(32)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2卷,第13页,崇德五年七月乙酉,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33) 《明档》,第86号卷,第2号,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

(34) 《崇祯实录》,第13卷,第5页,崇祯十三年五月戊戌,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35) 《明档》,第16号卷,第7号,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

(36) 《明档》,第88号卷,第7号,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

(37)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3卷,第9页,崇德五年十月壬申,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38) 《崇祯实录》,第13卷,第8页,崇祯十三年七月,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39)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5卷,第4页,崇德六年三月丁酉,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40)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3卷,第22~23页,崇德五年十二月辛未,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41) 《明档》,第87号卷,第5号,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

(42)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5卷,第13页,崇德六年三月戊戌,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43)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5卷,第4~5页,崇德六年三月丁酉,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44) 蒋良骐:《东华录》,第3卷,第16叶,清刻本。

(45)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5卷,第27页,崇德六年四月壬戌,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46)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5卷,第15页,崇德六年三月辛丑,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47) 《明清史料》,乙编,第3本,第296页,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刊印,1936年。

(48)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5卷,第18页,崇德六年三月壬寅,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49) 《崇祯实录》,第14卷,第4页,崇祯十四年四月壬子,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50)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5卷,第13页,崇德六年三月己亥,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51) 《李朝仁祖大王实录》,第42卷,第28页,十九年七月丙戌,日本学习院东洋文化研究所,1959年。

(52) 《崇祯实录》第13卷第5页和《国榷》第97卷第5865页均记为戊戌,即十八日;《清太宗实录》第51卷第30页记为丁酉,即十七日。从后说。

(53) 《崇祯实录》,第13卷,第5页,崇祯十三年五月戊戌,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54)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1卷,第29页,崇德五年五月丁酉,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55) 康熙《锦州府志》第1卷第4叶:“乳峰山,在城东南十五里。”

(56) 《明清史料》,乙编,第4本,第310~311页,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刊印,1936年。

(57)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5卷,第29页,崇德六年五月丁丑,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58) 《明清史料》,乙编,第4本,第312页,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刊印,1936年。

(59) 《明清史料》,乙编,第4本,第362页,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刊印,1936年。

(60) 《明清史料》,丁编,第7本,第674页,上海商务印书馆,1951年。

(61) 《李朝仁祖大王实录》,第42卷,第16页,十九年五月戊寅,日本学习院东洋文化研究所,1959年。

(62) 《李朝仁祖大王实录》,第42卷,第32页,十九年九月庚辰,日本学习院东洋文化研究所,1959年。

(63)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6卷,第26页,崇德六年七月丁酉,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64) 《崇祯实录》,第13卷,第11页,崇祯十三年十二月,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65) 《明史·丘民仰传》,第261卷,第6769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66) 《明档》,第153号卷,第2号,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

(67)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6卷,第15页,崇德六年七月乙酉,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68) 《崇祯实录》,第14卷,第7页,崇祯十四年七月庚子,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69) 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锦宁战守》,第4册,第1482页,中华书局,1977年。

(70) 《多尔衮摄政日记》,闰六月十二日,抄本。

(71) 《明史·杨国柱传》,第272卷,第6975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72) 《崇祯实录》,第14卷,第7页,崇祯十四年七月乙巳,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73)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7卷,第17页,崇德六年八月丁巳,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74)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7卷,第17页,崇德六年八月丁巳,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75) 《多尔衮摄政日记》,闰六月初七日,抄本。

(76) 计六奇:《明季北略》,第18卷,第12页,光绪十三年(1887年)刻本。

(77) 《崇祯实录》,第14卷,第8页,崇祯十四年八月癸丑,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78) 《李朝仁祖大王实录》,第42卷,第32页,十九年九月庚辰,日本学习院东洋文化研究所,1959年。

(79)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7卷,18页,崇德六年八月丁巳,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80) 《沈阳状启》,第278页,辽宁大学历史系校印本,1983年。

(81)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7卷,第19页,崇德六年八月壬戌,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82)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7卷,第19页,崇德六年八月壬戌,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83) 高士奇:《扈从东巡日录》,卷上,第8页,《辽海丛书》影印本,辽沈书社,1985年。

(84) 计六奇:《明季北略》,第18卷,第12页,光绪十三年(1887年)刻本。

(85)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7卷,第21页,崇德六年八月壬戌,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86) 高士奇:《扈从东巡日录》,卷上,第8页,《辽海丛书》影印本,辽沈书社,1985年。

(87)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7卷,第21页,崇德六年八月壬戌,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88) 蒋良骐:《东华录》,第3卷,第18叶,清刻本。

(89)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7卷,第22页,崇德六年八月甲子,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90) 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锦宁战守》,第4册,第1483页,中华书局,1977年。

(91) 谈迁:《国榷》,第97卷,第5904页,中华书局,1958年。

(92) 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锦宁战守》,第4册,第1483页,中华书局,1977年。

(93) 康熙《锦州府志》第1卷第4叶:“石灰窑山,在城南二十五里。”

(94)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7卷,第25页,崇德六年八月甲子,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95) 《明史·曹变蛟传》,第272卷,第6975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96)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7卷,第27页,崇德六年八月乙丑,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97) 《崇祯实录》,第14卷,第8~9页,崇祯十四年八月辛酉,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98)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7卷,第27页,崇德六年八月丁卯,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99)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7卷,第28~29页,崇德六年八月己巳,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00) 《明史·王朴传》,第272卷,第6980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101)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7卷,第29页,崇德六年八月庚午,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02) 高士奇:《扈从东巡日录》,卷上,第8页,《辽海丛书》影印本,辽沈书社,1985年。

(103) 明军兵力,共十三万,各书记载,相差不多。《清太宗实录》、《清史稿》、《明季北略》、《明史》等记为十三万,《李朝实录》记为十二万,《国榷》等记为十万。清军兵力,官书未载,《明季北略》记为二十四万,显系夸大。时八旗满洲、八旗蒙古、八旗汉军,总兵力约十二万。此次出师,皇太极“悉索沈中之丁”,实为清军之总动员,还调外藩蒙古诸部兵马,征发朝鲜出兵助战,合其兵力总数,或与明军相当。

(104) 《崇祯实录》,第14卷,第11页,崇祯十四年十一月辛卯,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05) 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第37卷,第36页,上海书店出版社影印本,1998年。

(106) 《明档》,第229号卷,第6号,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

(107) 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锦宁战守》,第4册,第1484页,中华书局,1977年。

(108) 《兵部呈为高起潜题松山防卫获胜事本》,《历史档案》,1984年,第2期。

(109)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45卷,崇德四年三月辛酉,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按:《清史稿·太宗本纪二》此事系于“己未(初二日)”,《清太宗实录》则系于“辛酉”(初四日)。

(110)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45卷,23页,崇德四年三月丁卯,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11) 《明史·金国凤传》,第272卷,第6973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112) 《明清史料》,乙编,第4本,第336页,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1936年。

(113) 《明清史料》,乙编,第4本,第328页,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1936年。

(114) 蒋良骐:《东华录》,第3卷,第21叶,清刻本。

(115) 《明清史料》,乙编,第4本,第322页,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刊印,1936年。

(116) 《明清史料》,乙编,第4本,第331页,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刊印,1936年。

(117) 《明清史料》,乙编,第4本,第327页,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刊印,1936年。

(118) 《明史·曹变蛟传》,第272卷,第6979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119) 蒋良骐:《东华录》,第3卷,第22页,清刻本。

(120) 夏燮:《明通鉴》,第88卷,第3276页,中华书局,1959年。

(121) 《明史·杨振传》,第272卷,第6974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122)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60卷,第20页,崇德七年五月癸酉,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23) 松山破城时间:《清太宗实录》、《清史稿·太宗本纪》俱载为二月十八日,《崇祯实录》、《国榷》等均载为三月十八日,后者当为接到奏报时间。

(124)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9卷,第7页,崇德七年二月辛酉,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25) 昭梿:《啸亭杂录·用洪文襄》:“松山既破,擒洪文襄归。洪感明帝之遇,誓死不屈,日夜蓬头跣足,骂詈不休。文皇命诸文臣劝勉,洪不答一语。上乃亲至洪馆,解貂裘与之服,徐曰:‘先生得无冷乎?’洪茫然视上,久之,叹曰:‘真命世之主也!’因叩头请降。”

(126) 李光涛:《洪承畴背明始末》,《明清档案论文集》,第631页,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86年。

(127) 刘献廷《广阳杂记》第2卷第104页:“北都正阳门,西月城中有关壮缪庙,东月城有观音大士庙。其观音庙,崇祯中敕建,以祀经略洪承畴,而配祀关壮缪者也。后知洪生降,改祠大士焉。”

(128) 《明清史料》,乙编,第4本,第398页,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刊印,1936年。

(129) 《明史·丘民仰传》,第261卷,第6769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130) 《兵部为总兵官祖大寿题御敌之等事行稿》,《历史档案》,1985年,第2期。

(131)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9卷,第9页,崇德七年二月甲子,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32)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9卷,第11页,崇德七年三月己卯,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33)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9卷,第17页,崇德七年三月壬午,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34)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60卷,第13页,崇德七年四月辛亥,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35)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60卷,第15页,崇德七年四月辛亥,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36)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60卷,第17页,崇德七年四月甲子,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37)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60卷,第17页,崇德七年四月甲子,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38) 《崇祯实录》,第15卷,第4页,崇祯十五年三月丁亥,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39) 颙琰:《太宗皇帝大破明师于松山之战书事文》,清武英殿刻本。

(140) 《崇祯实录》,第13卷,第12页,崇祯十三年十二月,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41) 谈迁:《国榷》,第97卷,第5905页,中华书局,1958年。

(142) 《明史·丘民仰传》,第261卷,第6769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143) 《崇祯实录》,第14卷,第5~6页,崇祯十四年六月乙巳,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44) 《明史·金国凤传》,第272卷,第6974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145) 李新达:《洪承畴传》,王思治主编:《清代人物传稿》,上编,第2卷,第300页,中华书局,1986年。

(146)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6卷,第25页,崇德六年六月丁酉,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47) 谈迁:《国榷》,第97卷,第5905页,中华书局,1958年。

(148)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6卷,第14页,崇德六年七月乙酉,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49) 《李朝仁祖大王实录》,第42卷,第34页,十九年十月庚戌,日本学习院东洋文化研究所,1959年。

(150) 《崇祯实录》,第14卷,第8页,崇祯十四年八月癸丑,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

(151) 《李朝仁祖大王实录》,第42卷,第33页,十九年九月甲午,日本学习院东洋文化研究所,1959年。

(152) 计六奇:《明季北略》,第38卷,第12页,光绪十三年(1887年)刻本。

(153)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7卷崇德六年八月壬戌:“上行急,鼻衄不止,承以椀,行三日,衄方止。”

(154) 《明史·金国凤传》,第272卷,第6974页,中华书局校点本,1974年。

(155) 明军八镇总兵数十三万余人,被困在锦州的约二万余人,总计约十五万人。

(156) 谈迁:《国榷》,第97卷,第5904~5905页,中华书局,1958年。

(157) 夏允彝:《幸存录·东人大略》,下卷,第10页,商务印书馆,1912年。

(158) 谈迁:《国榷》,第97卷,第5899页,中华书局,1958年。

(159) 《孙子·谋攻》、《孙子·地形》,上海广益书局,1922年。

(160)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61卷,第16页,崇德七年六月癸亥,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61) 《沈阳状启》,仁祖十八年四月二十二日,辽宁大学历史系铅印本,1983年。

(162) 《盛忠奏陈攻取山海关外八城策略事本》,《历史档案》,1982年,第2期。

(163)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56卷,第26页,崇德六年七月丁酉,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64) 《段学孔奏陈攻取关外八城方略事本》,见《历史档案》,1982年,第2期。

(165)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60卷,第17页,崇德七年四月甲子,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166) 魏源:《圣武记》,第1卷,第32页,中华书局,1984年。

(167) 《清太宗文皇帝实录》,第18卷,第16页,天聪八年五月丙申,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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