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的征服——亚历山大与将士的纽带

抓住士兵的心

亚历山大又是怎样对待一般将士的呢？这可以分为两个方面。一方面，他作为优秀的指挥官，牢牢地抓住了士兵的心；另一方面，为维持远征军和王国的秩序，不断激发将士的荣誉心。以下先来分析第一方面。

远征军中，有许多将士在出发前才刚结婚。远征第一年冬天，亚历山大给这些新婚将士假期，把他们送回国。这一充满温情的举措令他人气大增。然而，亚历山大实际的意图是让他们回家生孩子，以确保将来士兵的数量。

在伊苏斯战役开战前，亚历山大骑马在战斗队列前跑过，高呼着各部队长的名字，授予他们相应的美称，激励了他们。在战斗结束后，亚历山大一一慰问了受伤的士兵，听取他们的战绩，给予他们相应的赏赐。

亚历山大有时还慷慨解囊，以赢得士兵们的信赖。公元前324年，在苏萨，亚历山大清偿了士兵们欠下的所有债务，并且非常体谅士兵，只需出示字据即可，可以不用签名。对士兵来说，比起从债务中解脱出来，亚历山大在不知道自己名字的情况下愿意出资相助更令他们感到欣慰。亚历山大赏赐金的总额达到了两万塔兰特，连在欧皮斯退伍归国的老兵也得到了薪金以外每人一塔兰特的赏赐。士兵共有一万人，总额达一万塔兰特。

亚历山大传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幕就是横穿格德罗西亚沙漠时发生的逸闻。大军行走在酷热难当的广阔沙漠上，无一人不感到唇焦口燥。这时，有数名脱离队列的轻装兵在岩石上的坑洼处发现了少量水。他们将水装在头盔里，带回去献给亚历山大。亚历山大收下后向他们致谢，然后在众人面前，将水洒在地面上，表示与将士们同甘共苦。这一举动令士兵备受鼓舞，仿佛是自己把水喝得一干二净一样。

荣誉的分配

亚历山大极善于抓住机会对将士的功绩进行褒奖，促使部下们投入到荣誉的竞争中。在马其顿，上至亚历山大，下至一兵一卒，所有人都热衷于追逐荣誉。对他们来说，在轰轰烈烈的战斗中获胜，留下永存不朽的荣誉，正是他们人生的追求。关于亚历山大自己的荣誉心，将在第八章讲述。亚历山大正是将马其顿人的这种心理充分运用到军队的统率中。这一侧面可以说是远征军的社会心理学。

对于亲信的表彰，规模最大的一次是在苏萨集体婚礼后举行的。当时，亚历山大依据每个人的级别、位次、战功，赏赐他们各种各样的物品。对特别英勇的人赐给黄金之冠，以表彰他们的功绩。其中的代表是朴塞斯塔斯，他曾在印度河流域与马利亚人的战斗中用盾牌保护了亚历山大。此外，指挥官奈阿尔科斯也因航海探险的功绩而得到了金冠。而赫菲斯提昂等亲信近卫官们都被亚历山大论功行赏。

平时，等级与荣誉的差别体现在能够接近国王的范围，即与国王之间的物理距离上。原本马其顿国王与普通士兵的距离是非常近的，国王常在士兵中露脸。但随着远征的推进，亚历山大与外部人员之间逐渐形成了一道隔阂。亚历山大的帐篷外有青年侍从守护着，能自由进入帐篷见到亚历山大的只有亲信护卫官。如果普通的将士想拜见亚历山大，则必须委托亲信护卫官传达。举行公开仪式时的座次也是事先规定好的。如第五章所提及的觐见情形，亚历山大位于帐篷的中心，周围是亲卫兵，然后是马其顿“银盾队”，外围有波斯人的“苹果团”。在苏萨举行的集体婚礼典礼上，帐篷的内侧只有与亚历山大亲近的宾客，他们允许躺在新郎对面的躺椅上。而其他将士和外国使节只能进到中庭。

对于荣誉的竞争，即便在酒宴上也反复展开。马其顿将士的宴会不单纯是饮酒、娱乐的场所。正如亚历山大最先在宴会中尝试推行跪拜礼一样，宴会是亚历山大与亲信们就各种问题各抒己见的地方，是一个“半正式”的政治场所。在宴会上，亚历山大提出新的政策，确认亲信们的反应；而亲信们则纷纷向亚历山大进言，期待得到采纳。正因为所有将士的未来都取决于亚历山大的决断，所以在宴会上，亲信们常为争宠而展开激烈的争论。

像这样，基于亲信和将士强烈追名逐利的心理，亚历山大通过地位、荣誉，游刃有余地操控着他们。

同性恋的纽带

实际上，除了亚历山大这些有意的控制手段外，将士间的同性恋在保持远征军的秩序方面也发挥了很大作用。古代马其顿社会和希腊一样，是由男性间的同性恋维持的。在生死未卜的残酷军旅生活中，同性恋为将士们克服困难提供了重要的精神食粮。不论是战时还是平时，同性恋都培育了他们的友情，激发了竞争意识，帮助他们战胜恐怖心理，提高彼此的荣誉感和勇气。除此之外，同性恋还起到了教育的作用——年长者将年轻人培育成独当一面的战士。在哲学家柏拉图的《对话录》中，生动地描绘了苏格拉底及周围人之间的爱情关系。在以不败著称的底比斯神圣部队中，三百名战士被组编成情人关系，这种关系令他们为两人一同赴死而情绪高涨。

据说亚历山大和赫菲斯提昂是同性恋关系。库尔提乌斯的亚历山大传中这样记载了赫菲斯提昂：“在所有人中，他与国王的关系最亲密，国王向他倾吐所有的秘密。”但是关于两人关系，所有亚历山大传都没有直接的描写，只暗示了两人关系亲密。

这是因为对于马其顿人来说，同性恋极为平常，因此史料中鲜有关于这方面的记载。同性恋只有牵涉到暗杀国王这样的重大事件时，才会引起人们注意。例如，公元前399年杀害阿基劳斯国王的，正是他的同性恋对象。而腓力二世被亲信护卫官帕萨尼亚斯暗杀一事，也是由同性恋三角关系所引起的。

同样，东征中窥探到的同性恋事例与暗杀亚历山大未遂事件有关联。菲罗塔斯受牵连而惨遭处刑的谋反事件是由一名叫蒂姆勒斯的年轻人策划的。他向情人尼科马科斯袒露此事，请求他参加暗杀活动，尼科马科斯并没有答应。正是尼科马科斯对他的兄弟说了此事，才导致密谋败露。在侍从的密谋中，暗杀计划的策划与败露都与侍从的情人关系有关。起初策划此次暗杀的是赫摩劳斯，他先向情人索斯特拉塔斯坦白，而索斯特拉塔斯同意参与，二人再拉拢其他同伙。当计划以未遂告终之后，同伙埃皮米尼斯向情人卡瑞克利斯透露此事，整个阴谋才泄露出来。

骑马的亚历山大像

　罗马时代的青铜像。那不勒斯考古学博物馆藏。出自Stewart， Faces of Power

由以上事例可以看出，同性恋关系有时甚至是酝酿出暗杀国王阴谋的要因。前述同性恋关系之所以被记录下来，是因为这些事件本身是引人注目的异常事件。但事实上，远征军中的同性恋关系极为普通，仿佛是一个能稳定将士们精神的装置。

对战死者的表彰

如何对待战争中的牺牲者，这个重要课题直接关系到远征军的士气。亚历山大的做法是，表彰战死者为士兵的楷模，尽可能厚葬他们的遗体。同时他还不忘照料遗留在本国的死者家属。例如，格拉尼库斯河战役结束后，他把牺牲的八十五名骑兵和约三十名步兵连同武器一起厚葬，并免除了死者父母儿女的地租、服兵役义务和财产税。对于在首次突击中牺牲的二十五名伙伴骑兵，亚历山大给予他们破格的荣誉，命令雕刻家利西波斯为他们制作青铜像，立在马其顿圣地狄翁。在当时，青铜像的价格要比大理石像贵很多。依据斯图尔特的研究：一个青铜人像是0.5塔兰特，一个青铜马像是它的四倍，一个骑马像的价格是2.5塔兰特。再加上亚历山大自己的骑马像，一共要制作二十六座青铜像，总额高达65塔兰特。要知道，远征出发时国库里仅有70塔兰特，可见这是一笔多么高昂的开销。

马其顿圣地狄翁

　得墨忒耳女神的圣域。蕴含马其顿荣华的遗物、供奉品出土于此

此次表彰带有明显的政治意图。第一，向外界声明亚历山大不仅表彰牺牲者的功勋，同时还会关怀其家属。这是考虑到此后牺牲者增多，为了避免遗属陷入厌战情绪而采取的策略。第二，对年轻人起到教育作用，把他们培养成独当一面的士兵。让他们知道轰轰烈烈作战、为祖国争光能获得多么辉煌的荣誉。此次表彰是提高年轻人斗志的极好教材。第三，狄翁是马其顿的圣地，祭祀宙斯的运动会也在此举办，因此安置在狄翁的青铜像是国家官方纪念物，意味着他们的牺牲已经成为国家记忆。这与日本的靖国神社所起的作用完全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马其顿没有把牺牲的将士视为神来供奉的习惯。

当然，战死骑兵的战绩与亚历山大也是密不可分的。在牺牲者的群像中加入自己的铜像，是想说明他们的荣誉归根结底还是拜英勇、强大的亚历山大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