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曼帝国——东南欧的海陆大战



攻占贝尔格莱德与罗德岛

苏莱曼大帝执政前期，对欧洲采取积极战略。由于父亲塞利姆一世的征战，奥斯曼帝国的疆域已经从多瑙河流域到幼发拉底河的“本土”扩展到阿拉伯地区，但欧洲一侧也留有很多问题。由于缓冲地带的政治势力已经被驱除殆尽，奥斯曼帝国即将与背后的匈牙利和当时欧洲最大政治力量哈布斯堡家族展开直接对决。

攻占罗德岛

　细密画中安排了不同时间段的场面。军队整列（右）、进军（中）、战斗（左）合并在一幅画中。1558年，托普卡帕宫博物馆藏

决战不久就到来了，经过了巴耶济德二世、塞利姆一世两代苏丹，匈牙利王室雅盖隆家族开始向奥斯曼帝国上缴贡纳金，但1516年即位的拉约什二世拒绝签订新的和约，与奥斯曼帝国进入敌对状态。也许他是看中了新苏丹上任的好机会。在苏莱曼即位时被接见的威尼斯使节，向外界传达出了新苏丹的友善与温和。这样的信息很快在周边国家散布开来。

苏莱曼无法宽恕匈牙利人的反抗，远征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匈牙利王国控制下的贝尔格莱德，经过两个月的包围战，1521年8月29日，易守难攻的多瑙河要塞贝尔格莱德陷落。奥斯曼帝国向多瑙河以北的匈牙利疆土继续进军。

但是，翌年远征的目标不是匈牙利，而是圣约翰骑士团盘踞的罗德岛。巴耶济德二世即位以来，帝国不断增强海军力量，最终由二百三十五艘舰艇组建了庞大的舰队，能进行大规模海上作战。罗德岛在安纳托利亚沿岸，圣约翰骑士团以此为基地在东地中海四处侵扰，甚至袭击前往麦加朝圣的船只，令麦加和麦地那的实际统治者——奥斯曼帝国的苏丹极为恼火。经过五个月的鏖战，1522年12月，罗德岛陷落。1523年1月，骑士团撤离了罗德岛。

号称“征服者”的穆罕默德二世曾进兵贝尔格莱德和罗德岛，但久攻不克。正因如此，其重孙苏莱曼在上述地区的连战连捷极大地提高了声威。这一切都离不开易卜拉欣·帕夏的支持。

匈牙利攻防战——包围维也纳

攻陷了贝尔格莱德的苏莱曼以此为据点，在1526年继续进攻匈牙利。大军越过多瑙河中游的湿地，在莫哈奇平原与匈牙利军队对峙。这场战争的结果对之后的局势产生巨大的影响，但战争本身却极其短暂，匈牙利军队一触即溃，国王拉约什二世战死，奥斯曼军取得绝对的胜利。苏莱曼继续进军，占领了匈牙利首都布达。

拉约什二世没有子嗣，他的死让匈牙利陷入了混乱。拉约什的妹夫、哈布斯堡家族的奥地利国王费迪南宣布领有匈牙利；匈牙利贵族却选择扎颇亚·雅诺什（Zápolya János）作为继承人，奥斯曼帝国也在背后支持他。

费迪南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的弟弟。奥斯曼帝国与哈布斯堡家族围绕匈牙利的矛盾遂变成直接对抗。这一对立促使苏莱曼大帝与查理五世的另一个劲敌——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一世结盟，两国的陆海军实现了协同作战。由此，奥斯曼帝国成为16世纪影响欧洲国际关系的重要因素。

面对瞬息万变的欧洲局势，搜集情报和外交交涉尤为重要。在奥斯曼帝国，易卜拉欣·帕夏在外交事务方面也非常出色。赴奥斯曼帝国的使节归国后称，其对欧洲局势有详细的把握。

为巩固扎颇亚·雅诺什在匈牙利组建的亲奥斯曼政权，苏莱曼大帝于1529年再次远征匈牙利，夺回被费迪南占据的布达，进而包围费迪南政权的政治中心——奥地利首都维也纳。但是，还没有发起总攻，10月14日，奥斯曼军队就解除了包围，班师回朝。

奥斯曼帝国于1532年再次远征维也纳，依然是因为费迪南主张对整个匈牙利王国享有王权。他们攻占了距离维也纳八十公里的南部城镇，并没有攻陷维也纳。但是，已经到达欧洲中心位置的奥斯曼军队，粉碎了哈布斯堡家族进入巴尔干的设想，开辟了双方缔结和约的道路。1533年，双方达成妥协：费迪南领有匈牙利的北部和西部，扎颇亚·雅诺什领有匈牙利的南部和东部，匈牙利一分为二，“两个”匈牙利都向奥斯曼帝国上缴贡纳金。

直接统治匈牙利

巴尔干的局势在以匈牙利为轴心发生变动，但奥斯曼帝国也关注位于匈牙利东侧的属国摩尔多瓦的动态。1538年，苏莱曼似乎与哈布斯堡家族签订密约，在没有哈布斯堡家族干涉的情况下远征摩尔多瓦，直接统治了黑海沿岸。这样一来，摩尔多瓦大公的领地萎缩到内陆。对奥斯曼帝国来说，远征摩尔多瓦，清除了与克里米亚汗国陆路交通面临的威胁。正如前文所述，克里米亚汗国的骑兵，在奥斯曼帝国占领巴尔干半岛的战斗中已经不可或缺。

苏莱曼一世时代的奥斯曼帝国

　地点旁边的数字表示奥斯曼军队远征的时间

1540年，扎颇亚·雅诺什去世。1533年哈布斯堡家族与奥斯曼帝国签订的和约宣告破裂。扎颇亚尚未有孩子（妻子还在怀孕中），费迪南大公主张自己是继承人，占领了布达。苏莱曼再度远征，把特兰西瓦尼亚变成属国，把匈牙利南部改建为布达省，纳入帝国直辖。政府很快就在布达省进行征税调查，并在制定地方法令的基础之上推行蒂玛尔制度。在此后的一个半世纪里，匈牙利的主要地区都在奥斯曼帝国统治之下。

此后，哈布斯堡家族与奥斯曼帝国在陆地与海上依然冲突不断，但1547年，双方签订了为期五年的和约。费迪南大公缴纳每年三万金币的贡纳金。两者相互承认在匈牙利的势力范围。

只是，统治匈牙利使奥斯曼帝国付出了沉重的经济代价。奥斯曼帝国最初并非没有对上缴贡纳金、沦为臣属的匈牙利实行间接统治的理由。缓冲国的消灭，使对奥地利的防卫费骤增。对哈布斯堡家族的远征，即使从军事集结地埃迪尔内出发，到达边境地带通常也需要五十二天。历史记载，1529年的维也纳包围战，天气特别恶劣，光是从伊斯坦布尔到达布达就已经耗时四个月。

对于领土不断扩大的奥斯曼帝国而言，苏丹每年夏天从首都率兵远征极大地增加了财政负担。因此，在16世纪40年代于布达省设立军政官以后，与哈布斯堡家族的军事对抗，更多依靠的是布达省的军政官率领的守备兵和当地的在乡骑士。这样，在苏莱曼执政后期，战术也发生了变化。

巴巴罗萨·海雷丁与普雷韦扎海战

在进军巴尔干的同时，苏莱曼也在东地中海追求霸权。为此，他采取了一个重要措施，即任用以阿尔及尔为据点的海盗集团的领袖、在塞利姆一世在位期间臣属于帝国的巴巴罗萨·海雷丁（Barbarossa Hayreddin）为海军总司令，强化海军力量。

出身于爱琴海莱斯沃斯岛的巴巴罗萨·海雷丁与其兄奥尔切作为地中海海盗集团的领袖非常活跃。1516年以后，他们成为阿尔及利亚的实际领主。当时，以西班牙为首的大国舰队频繁出入地中海。在群雄并起的时代，海雷丁选择支持奥斯曼帝国，1519年正式向帝国称臣。作为回报，塞利姆一世将一支两千人的军队划归他指挥。

1534年，海雷丁就任奥斯曼帝国海军总司令，兼总辖爱琴海诸岛军政官。他致力于革新舰队装备，并且亲自指挥。虽然他一时占领了突尼斯，但第二年就被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他同时担任西班牙国王，称查理五世）重新夺回，不过以法国和奥斯曼帝国的同盟为后盾，海雷丁率领舰队，对意大利本土展开攻势，而且逐步夺取了依然控制在威尼斯手里的爱琴海诸岛。威尼斯和哈布斯堡家族对这样的攻势感到威胁，结成同盟，在安德烈·托利亚的指挥下，组成了威尼斯西班牙联合舰队。1538年，双方舰队在亚得里亚海的普雷韦扎海湾展开决战，奥斯曼海军取得压倒性胜利。威尼斯在1540年被迫与奥斯曼帝国议和。

这样，奥斯曼帝国在从爱琴海到亚得里亚海，再到阿尔及利亚的地中海海域，确立了霸权地位。特别是在东地中海，只有塞浦路斯岛、克利特岛和希俄斯岛不在奥斯曼帝国的掌控之下。长期以来，东地中海的大陆部分由奥斯曼帝国控制，岛屿归威尼斯统辖的那种一分为二的局面一去不复返了。

向西地中海扩张

虽然与威尼斯议和，但与哈布斯堡家族的对立，即围绕匈牙利的争夺却在海洋上持续扩大。1543年，法国与奥斯曼帝国实现了陆海军协同作战。海雷丁率领奥斯曼舰队攻击哈布斯堡家族控制的尼斯；当年冬天，海雷丁率领的舰队停靠在法国的土伦港。但是，奥斯曼军队在法国本土的登场还是引起了法国皇帝弗朗索瓦一世的不安。他与查理五世达成议和。因此，海雷丁没有再度进攻尼斯，第二年春班师回国。尼斯成为奥斯曼军队进攻过的最西的欧洲城市。

以海雷丁效忠奥斯曼帝国为契机，从埃及到现在的阿尔及利亚北非沿海的广大地区也逐渐纳入奥斯曼帝国的版图。查理五世推行“收复失地运动”，不断驱逐伊比利亚半岛的伊斯兰教徒，宣扬向北非进军是宗教使命。为抵御查理五世的攻势，北非本土的政治势力期待着东边的奥斯曼帝国的援助。查理五世为实现称霸北非的野心，在1535年洗劫了突尼斯，在1541年攻打阿尔及尔，但因遭遇飓风而失败。然而，这时的奥斯曼帝国，也没有能力直辖地中海南岸，只是在形式上维持对这一地区的宗主权。地中海南岸实际控制在当地的海盗集团手里。就任奥斯曼帝国海军总司令之前的海雷丁，就是其中之一。

海盗集团在西班牙和意大利沿岸异常活跃，靠战利品维持生存；基督教徒方面，过去在罗德岛的圣约翰骑士团，也将基地转移到马耳他岛，以海盗的身份继续活跃在地中海的国际舞台上。

在此过程中，哈布斯堡家族的西班牙舰队与奥斯曼帝国舰队的主力，都根据欧洲形势的变化，不时在北非地区沿岸出没。突尼斯、阿尔及尔、的黎波里、马耳他这样的主要据点成为大国间争夺的对象。但是，舰队主力一旦返回本国，北非地区就只剩下少数的守军、当地的海盗集团和部落上层集团。西地中海就是在各大势力夹缝之间，接受大国保护的海盗集团活跃的世界。

向红海和印度洋进军

获得东地中海霸权的奥斯曼帝国，在16世纪的大航海时代，已经越过红海，扩张到印度洋。当时，在印度洋上，绕过好望角开辟新航路的葡萄牙人独占着与东方的香料贸易。葡萄牙人在马穆鲁克王朝后期就开始进入红海海域，攻占了吉达等，威胁着埃及。应海军力量薄弱的马穆鲁克王朝请求，1509年，巴耶济德二世送来了大炮和海军指挥官。

在16世纪30年代，征服埃及的奥斯曼帝国在红海一侧的苏伊士开始造船，以新建的七十二艘军舰编成舰队。帝国任命的埃及军政官哈迪姆·苏莱曼·帕夏率领这支庞大的舰队进入了印度洋，于1538年到达印度洋西海岸的古吉拉特地区的迪普。因为当时的古吉拉特地区已经被葡萄牙控制，土著王国向苏莱曼一世求救。

但是，苏莱曼·帕夏到达的时候，当地的国王已经被葡萄牙人杀害，局势发生了逆转。苏莱曼·帕夏在短期的包围战之后，必须在葡萄牙援军到来之前撤走。结果，这次大规模远征无功而返，简直类似于长途游行。但是，在远征途中，奥斯曼军队攻占了红海出口附近的亚丁，在也门建立了一个对抗葡萄牙的据点，随后创立了也门省。但是，建立亚丁这一军事据点，并不能完全阻止葡萄牙船只出入红海。

皮里·雷伊斯的世界地图

　奥斯曼海军的指挥官皮里·雷伊斯绘制的包括美洲大陆在内的世界地图。他在1513年留下了海洋地理的杰作《海洋志》。托普卡帕宫博物馆藏

在征服伊拉克之后，奥斯曼帝国获得了波斯湾沿岸的港口城市巴士拉，并且制订了从巴士拉进入印度洋的计划。但是，波斯湾入口处的要冲霍尔木兹控制在葡萄牙人手中，妨碍了帝国的海上交通。为打破葡萄牙人的封锁，苏莱曼一世从苏伊士派出了舰队，计划攻占霍尔木兹。海战以奥斯曼帝国的失败而告终，指挥官皮里·雷伊斯惨遭处刑。这位海军指挥官就是地图书籍《海洋志》的作者。

海洋战略的放弃

在地中海确立霸权地位的奥斯曼帝国，在波斯湾、红海和印度洋海域却无法与海洋强国葡萄牙抗衡。苏伊士的造船能力有限，奥斯曼苏丹的麾下也很难汇集大批有经验的船员。因此，奥斯曼帝国调整政策，在波斯湾设置了拉弗萨省，在红海沿岸附近设置了也门省和埃塞俄比亚省，在从陆地上牵制葡萄牙的同时，努力确保船只卸货后交易路线的安全。葡萄牙也不得不吞下主要港口被奥斯曼帝国威胁的苦果。16世纪60年代以后，双方在红海沿岸势力均衡，没有赢家。

在海权日益重要的时代，奥斯曼帝国向阿拉伯地区扩张，以确保印度洋的出海口，但代价巨大，最终不得不放弃进一步的海洋战略。就像奥斯曼帝国在东地中海取得霸权主要依靠的是海盗集团一样，向印度洋的扩张面临着人才匮乏与经验不足的问题。

皮里·雷伊斯留下的地图还显示，为奥斯曼帝国服务的人才中包括当时世界一流的技术人员。但是，他们的经验尚未完全发挥就结束了。奥斯曼帝国的海军只能担当陆上作战的后援救护，帝国的统治者更没有考虑以海上贸易引领国家发展。奥斯曼帝国最终只是“陆上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