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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梦华——书生写作的甘苦冷暖

历史大观园 还原历史 2020-06-21 23:44:54 0


写到本章内容时,在下的心情五味杂陈。何也?在下也是一介书生,无功名傍身,与本章节标题一般无二,乃是个鬻文为业的书生!说到写作之甘苦冷暖,不说明朝,单是在下的经历,写来也是好几把辛酸泪。

那么写作究竟辛苦不辛苦,容易不容易呢?在下以为,辛苦且不容易。鬻文所得多是不多呢?客观地讲,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不对的。有人曾对历史上的稿酬做了个总结,在下不妨摘录部分,以供列位看官鉴定。

司马相如给陈阿娇写《长门赋》,六百个字,得铜一百斤;杜牧给韦丹写《韦公遗爱碑》,五百个字,得绢三百匹;韩愈给韩宏写《平淮西碑》,一千五百个字,得绢五百匹;皇甫湜给裴度写《福先寺碑》,三千个字,得绢一万八千匹;白居易给元稹写《河南元公墓志铭》,一千四百个字,得铜钱七十万;王禹偁给李继迁草拟委任状,三百个字,得马五十匹。到了本朝,徐渭给人写了篇《镇海楼记》,得纹银二百二十两。

列位看官,汝等阅后,是否震惊?前文中在下曾提到,普通百姓一年之收入,不过二十两银子,这些文人,一篇短文所得乃普通人十数年之血汗,委实让人瞠目结舌。按照这么算来,这些文人之收入,简直无不为巨富也!

鬻文为生端的是如此容易赚得银子吗?非也。列位看官倘若不信,在下便将以上这些文人的巨额稿酬一一推翻了,何如?

细阅这段文字的话,能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文中所列,无一例外皆是应景之作,要么受雇于民间填碑,要么受官府所托颂德,并无一篇他们笔下的文学名篇。换言之,没有一篇作品是发自文人肺腑的,这些所谓的作品,不过是文人们充当刀笔吏所作,而后官府拿官家的银子给予打赏。此等打赏,有人情成分,也有拿官家的钱挥霍的成分,若是按上文里的数据算每字多少银子,就大错特错了。

非行内的看官也许会问,既然给官家或富豪当刀笔吏银子来得如此容易,何乐而不为呢?这是一个十分正常之问题,有银子可以赚,如果不赚的话,那简直比傻子还傻十分。但是,这又是一个十分荒谬之问题,此等荒谬,乃是正常人与非正常人的思维不同造成的。

莫非文人不是正常之人?在绝大多数普通人看来,文人还真的不是什么正常人。

所谓文人,是指真正有理想有抱负,不受任何拘束,且欲通过写文流芳于世者。在世人看来,他们是一群重名而不重利的傻子,是傲世而不受世间俗事约束、游来荡去、无所事事的疯子。在文人看来银子不过阿堵物罢了。而真正甘愿当刀笔吏的皆非真文人也。

将白花花的银子视作阿堵物,你道是正常不正常?不说远的,单以区区在下为例,也曾充当过四年的刀笔吏,某一日,突觉聊而无趣,弃职远行,至今仍以鬻文为生。

那么以上罗列的司马相如、杜牧、白居易、徐渭,莫非皆不是真文人?自然是,如这般行为,不过偶尔为之罢了。不信的话,来看一下以一篇《镇海楼记》得纹银二百二十两的徐渭,其有一首诗如此言道:“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这一首诗道出了徐渭晚年生活的窘况,凄苦。然需要注意的是,这般的窘迫,一半是由于环境使然,志不能伸张,另一半则是性情所致,非是笔底明珠无处卖,很多时候,对于如徐渭这般疏狂的文人而言,宁饿死亦不想卖笔底之明珠。

徐渭,字文长,绍兴府山阴人氏,乃明朝著名的文学家、戏曲家、书画家,与解缙、杨慎并称“明朝三大才子”,是青藤画派、泼墨大写意画派之鼻祖,有许多作品流传后世,价值连城。

就是如此一位才学横溢的大文人,其一生之际遇,教人唏嘘。嘉靖十九年,徐渭考得秀才,是年,他二十岁,正是意兴遄飞的年纪。然此后数十年,八次乡试,无一次中举,其间家产为富绅所占,妻子离世,端的是苍天捉弄,命运多舛。此后又曾应试,想捞个功名以糊口,兀然未中举,可见应试制度有时害人不浅。

后受南直隶总督胡宗宪赏识,入其幕僚,助胡宗宪抗倭,擒徐海、诱汪直,立下许多功勋,因后世也将之列入军事家之列。严嵩倒台,胡宗宪被查,徐渭离开徐府,又流落江湖,其生命中真正的苦难亦从此开始了。

胡宗宪与徐渭表面上是上下级,实则如同挚友。胡宗宪因赏识徐渭,故对其疏狂之行为视而不见。曾有多次,胡宗宪找徐渭写公文或有要事相商,命人去寻,要么寻不见,要么寻见时,已烂醉如泥,人事不省。另有数次,皂隶寻到徐渭,趁其未醉,便催说胡部堂相请,早些赶回去。徐渭喝酒不曾尽兴,斥道:“聒噪什么,没见我喝酒吗?”皂隶无奈,只得在一边等着,等其喝完酒,连路都不会走了。

在徐渭的生命中,也许只有胡宗宪肯容他这般张狂。离开胡府后,礼部尚书李春芳托人找到徐渭,并以六十两纹银相赠,望其能赴京入幕。李春芳也是反对严党之人,徐渭觉得此人正直,可交,便欣然往京师。

可李春芳是何许人也,乃是个娴静的书生,为人恭敬、谨慎,举止有度,与徐渭的性格截然不同,一年后,渐看不惯徐渭散漫之行为。而徐渭也难以忍受李府的各种规矩,况且李府之幕僚不只他徐渭一个,因而得不到重视,只觉在这府上待着,犹如置身牢狱,便辞归回乡。

后徐渭又应好友张元忭之邀,往京师任书记。然那张元忭也是个拘谨的文士,时时以礼法约束徐渭,端的是将徐渭惹恼了,斥道:“纵死不过颈上一刀,汝竟要剁我如糜肉!”与友人闹翻后,扬长而去。

后张元忭亡故,徐渭虽至灵前抚棺悲恸,但在张元忭有生之年两人却无交往。

其间,胡宗宪案被重新翻起,许多相关人员俱入狱,徐渭便越发痛恨官场,居于乡野,概不纳客,虽时常忍饥月下徘徊,亦不与权贵交往。有一县令,路过徐渭居处,大约想求字画,前往相见。于一般人而言,虽家徒四壁,炊而无米,有贵人上门,自应开门纳客,徐渭则一人一狗留于屋中,县令敲门时,大喊:“徐渭不在!”堂而皇之地拒于门外!

万历二十一年,徐渭去世,床无一席,缸无一米,身无一文,唯一犬耳。

以徐渭之才学,但凡能够忍着些性子屈就,虽不至于富贵,但图个温饱绰绰有余,争奈文人随性,特别是才高者,性情孤僻,胡宗宪后,徐渭再无知己,方才一生潦倒。

如徐渭者,便是在下于前文所说的,世人眼中之傻子、疯子,只有在知己眼里,才是至情至性的正常人。

又有些文人,不求才不求名,只为完成心中之夙愿,潦倒一生,生前未曾享受丝毫富贵,死后却为后人留下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财富。前文提到的徐霞客便是典型的例子,因其生平在下已详细录之,不再赘述,不妨再说一人。

李言闻乃成化至正德年间知名的大夫,时大夫是不入流的行业,因此李言闻希望其子李时珍能考取功名,步入仕途,若端的能谋得一官半职,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争奈小儿之习好秉性,往往受父亲影响,那李时珍虽也好读好学,却无意功名,只求随父悬壶济世。嘉靖六年,在李言闻的逼迫下,李时珍才往黄州府应试,不想竟然一考得中,得了个秀才!

李言闻欢喜不已,越发相信此儿是个为官之材,不求封侯拜相,一级一级考将上去,将来放榜之日,中个进士总是不成问题的,因此不让李时珍去干采药治病之事,只读书即可。

李时珍是怎样性子之人?毕生不求名、无意利,哪会因谋个官职而浪费半生的时间读那些无甚用的八股文章?为了不违背父亲,他阳奉阴违,一边研习医学,一边装模作样地看些四书五经。其后,李时珍曾三次去武昌应试,结果可想而知,均落第。

李言闻见他实在无意功名,只得作罢,由是带在身边学医。每人都有独特的天赋,但凡能投其所好,往往一点即透,李时珍从医之后,医名日盛,到了嘉靖三十年,因治好了富顺王朱厚焜之子,名声大噪。此后,平步青云,先是入楚王府,后又入太医院,任太医院判。

莫要看太医院判不过是个六品的衔,但是靠手艺为生的与那些当官的有本质的区别,能入太医院并任些职位的,属于举国知名的大夫了,顶着个太医的头衔,无论走到何处皆受尊重。可就是这么个受人敬重的头衔,李时珍居然弃而辞之,丢了那太医的名头,回乡开堂问诊去了。

这是一个常人无法理解的举动,吃的是皇粮,顶的是太医的光环,莫非还不如回乡当个赤脚的大夫好吗?

如果只想混个名头,求个安稳的日子,在太医院任职确实再理想不过了,可李时珍非等闲人,在太医院三年,阅尽各类医书,品尽各种药材,越发觉得自个儿眼光短浅,有许多疑难需要求证。另嘉靖帝只好求道求长生,无心发展医学,在他的眼里根本没有太医,那么留在太医院难免碌碌无为,终身尸位素餐,衣食倒是无忧了,可心呢,一片荒芜。

返乡后,李时珍开创东璧堂,一边开堂问诊,一边研究医学,期间多次离家,足迹踏遍湖广、江西及南直隶各地,阅览八百余部医书,慢慢弄清楚了许多疑问。流传于后世的《本草纲目》,便是在一次又一次求证和游历中记录下来的。

李时珍穷二十七年之功,又经十余年修订,历四十年,耗尽毕生之心血,方才著成《本草纲目》这本光耀后世的巨作!

按照惯有之思维,如此一本穷毕生心血之医书,该有书商争抢着来购买文稿,李时珍晚年,靠着该书之稿酬,理应衣食无忧才是。可谁又能想到,居然无人问津,时已七十余岁的李时珍,亲往应天府向各大书商推销自己的文稿,希望能刊行问世,那些书商无不婉言谢绝,把他打发了回来。

其实也难怪书坊主们,时正流行通俗小说,哪个会潜下心去读这般难懂的医书?既是没人读,出版了也是赔本,哪个愿意干赔本的买卖?

从南京失望而归,大概是李时珍生命中被打击最严重的一次,他可以不要名、不要利,然毕生之心血不被承认,却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无奈之下,李时珍将书稿交给儿子李建元,对他说道:“这一部书,乃是我毕生行医之结果,想来我有生之年,难见其成书了。然若得以刊行于世,必惠及于民,你将它交给朝廷吧,借朝廷之力,将之推行全国,也是好的。”

李建元谨记父亲临终遗言,带着《本草纲目》书稿去湖北布政司,望官司出资,完成父亲遗愿。哪料这部书稿不只民间书商不愿刊印,连官府亦无意接收。

直至三年之后,南京有位叫黄承龙者,觉得有商机,找到李家子孙,购下书稿,才得以问世。倘若李时珍泉下有知,见耗尽毕生心血之书畅销于全国,并渐渐受到官方承认,奉为医学经典,该含笑九泉了!

无论是书画名家徐渭,还是医学名家李时珍,皆是不愿苟且,不愿依附权贵的真文人,他们以真情真性活于世间,可惜真正有才学之人皆是傲世孤立之辈,为世人所不容,终是潦倒一生。

凡真书生者皆命运多舛,自古皆然,那么一般的文人又是如何生存的呢?

无论古今,文人想要以撰稿鬻文为生,须入世;跳出俗世,游然方外的,必不能生活。以冯梦龙来说,其一生所编撰之著作颇多,所编者又多是世情小说,最为重要的是,他与书坊主交好,交友广泛,属于通世情之文人,因而即便鬻文为业,在晚明这个商业发达的时代,亦可衣食无忧。

又如凌濛初,除去小说家的身份,他自己同时亦做刻版之事,乃是刻书名家,在其手底下刻印问世的有《孟浩然诗集》《孟东野集》《西厢记》《琵琶记》《红拂记》《虬髯客传》《东坡书传》等,其创作的《拍案惊奇》,即《初刻拍案惊奇》《二刻拍案惊奇》两书,亦风靡于世。

可惜的是,大明朝的文化在凌濛初、冯梦龙这一代而终,其同时期的侯峒曾、黄淳耀、黄道周、吴应箕、夏允彝、祁彪佳、刘宗周等文人,大多死于战乱,是时,西方之文艺复兴正如火如荼,而中国式的文艺复兴,则在大明王朝轰然倾覆之后,亦埋没在历史的烟尘之中。

闲话表过,书归正传,有人云“自古文人遭际,有穷达之不同”,那些在小地方又不知名的文人,是如何生存的呢?

约在万历年间,有一书生,唤作杨尔曾,字圣鲁,号雉衡山人,乃浙江钱塘人氏,好游历,足迹踏遍三山五岳,闲时也写些通俗小说。其名下之著作有《韩湘子全传》《东西晋演义》两部。不过,这两部著作充其量是跟风之作,不足一提,真正使他留名于史册并成为畅销书作者的,是一部叫《海内奇观》的书。

乍看书名,仿佛神魔小说,实则不然。因杨尔曾好游,便在游历过程中将旅途之路线、风景、饮食等记录下来,最后汇集成册,《海内奇观》实是一部集实用性与文学性于一体的游记。由于上至士大夫下至平民皆好旅游,书坊主也是聪明,将此书稿收购之后,另请画师,将杨尔曾所记录的重要之处画将下来,以图文之形式刊行于世。

如此一本居家旅行必备之书籍,别开生面、填补了市场空白,若是不畅销,真正是天理不容。

其后,如《天下水路陆程》《客商一览醒迷》等旅游书问世,可见文人写作,若肯钻研,别出心裁,也并非没有出路。

当然,如杨尔曾之辈,算是幸运的,靠着一己之爱好,在旅游之余,著文为生。而许多文人,一生无非蝇营狗苟,以卖字得些小利,前文中亦曾略有涉及,比如予人代写书信,时街上就有设摊专门代写者。又有予人写碑文的,百姓生活富裕后,无论生前还是死后,都要装点些门庭,而装点门庭无非便是请文人写字画、书碑文。大文人写碑文自有大价钱,不知名者写一篇碑文,虽无赠金送银之厚禄,但供半月或一月之资倒还是有的。只不过遇上无信之人,偶尔也有讨不着银子或长期赖着不给的状况,只能自认倒霉了。

除此之外,在下于前文讲到,还可受雇于书坊主写通俗小说。按体裁定制,仿写时下流行的《三国演义》《水浒传》,以及后来的《西游记》等,虽不至于富贵,但糊口却不成问题。

这大概便是明朝靠写作为生的文人之生活状态,除去徐渭、徐霞客、李时珍等特殊之人,一般的文人,在商业发达的时代,若是守得住寂寞和清贫,凭着自个儿手中之秃笔,总不至于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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