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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变局——天下瞩目之强势集团

历史大观园 制度构成 2020-06-20 14:30:10 0

新政时期是袁世凯集团高度发展并开始左右朝政的时期。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袁世凯升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位列疆吏之首。他以清末新政为契机,彻底接受消化了李鸿章遗留下来的政治、军事与经济力量,延揽国内外大批有用人才,重用回国留学生,将一些新鲜血液注入到本集团的肌体之中,广泛示好封疆大吏与接近朝中权贵,大大扩展了自己的军事官僚集团的势力。在新政中,袁世凯集团将军事、经济、教育、洋务、巡警等事业办得轰轰烈烈,有声有色。大批人才蜂拥至北洋门下,一时至于直隶成为中国的模范省,“各行省咸派员考察,藉为取法之资”[1],“论维新者,莫不奉天津为圭臬焉”[2]。袁世凯集团在此期间高度发展,其集团班底基本上渐趋稳定下来,积累了雄厚的人才、政治、军事与经济资本,并且开始左右朝政。所有这一切,皆为该集团从地方走向中央积累了经验,打下了基础。这是清末中央与地方权力此消彼长的关键。

清末新政是在庚子事变的危机条件下出现的,出发点是为了挽救清王朝的统治危机,达到国家富强自救的目的。在新政浪潮中,丙午、丁未、戊申三年成了官制及法制大调整时期。此时此刻的袁世凯集团,在很多场合和时候,均能窥测时潮的趋向,切合时宜地注重兵农工商方面的实务。袁世凯身为军人,却甚懂政治,有较为丰富的行政经验和实干作风,僚属中也不乏受过西式教育的秘书、顾问及具体操作人。尽管袁世凯本质上是地道的旧派人物,但和顽固派相比,他有时又似乎相当维新。正因为如此,袁世凯集团才会不失时机地借势壮大,并赢得了国内立宪派人士、朝野旧式官僚及其西方列强的好感,不断进取,积累了雄厚的政治资本。在新政这一过程中,袁世凯利用担任直隶总督兼八大臣这些重要职务之便,以直隶为基地,积累了丰富的政治、经济、军事与外交经验,发展和壮大了自己的势力。在积累了一定程度的治理国家的经验与能力的同时,也开始了向中央问鼎的更大权力野心的转变。

(一)振兴经济的措施使袁世凯及其集团赢得了广大工商业者的拥护和支持

新政期间,袁世凯在直隶省率先推行比较完整的振兴经济的措施。他认为富国裕民之道,在“农、工、商务三者”[3]。针对八国联军入侵以后直隶省各地民生凋敝的状况,他认为“宜亟兴商务,以保利权而厚民生”。“官视商为鱼肉,商畏官如虎狼,局所虽多,徒滋纷扰。”[4]将兴商视为刻不容缓的头等大事。袁世凯认识到中国商业不振是因为:“良商畏避官吏几如虎狼,自保弗暇,奚暇远谋。”[5]“如欲切实整顿,必须办理商务者扫除在官习气,使官商一体,情意相通,并在各商萃聚之处,设立商会,分举董事,经纪其间,遇事联络声势,通力合作,以与洋商相角逐。有害则官为除之,有利则官为倡之。其有抑制凌铄者官为保护之,其有财力不逮者官为助成之。办理商务人员,又须常历各口,随时接见诸商,讨论中外商务情形,访询利病,相机兴革。又须与出洋人员,互通声息,协筹合谋,始可日有起色。”[6]为此他屡次申明所属官吏应力任保商之责,消除官场隔膜,上下齐心努力,促进商业发展,并以“滋民扰商”为由撤去十几个地方官吏的官职。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七月天津商务局设立,继之又分立商会。努力做到:“官与商可呼吸相通,商与商可臂指相使。有弊则易以革,有利则易以兴,有限于财力权力者,则为之扶掖以助成之,有受人抑制陵轹者,则为之纠察而保护之。”[7]这样,直隶就形成一个适合商家发展的宽松环境,官商之间有了融洽的关系,商业振兴也就有了希望。

与此同时,袁世凯集团对直隶省的工业、农业和教育的发展也不遗余力。袁世凯认识到:“欧、美、日本以商战立国,而于农业、工艺精艺求精。”[8]袁世凯认为中国应先发展与国计民生有关的纺织业,进而扩展到其他轻工业部门,然后再扩展及重工业和交通运输业。随之直隶率先创办工艺局、考工场和劝工陈列馆研究制订商品制造之法。经过苦心经营,到1907年直隶成为“新政舆兴之地”,“有如旭日之东升,为全国所瞻式”。直隶尤其天津的工商业得到较全国为先的发展,出现了官商合办企业以振兴地方经济的热潮。袁世凯富于灵活性的经济政策大大刺激了直隶全省工商业的发展,与此同时,资本主义近代化生产产生的巨大效益和高额利润反过来又吸引着他发展工商业的热情。他任命自己的亲信周学熙为商务总办,创办一些实力较强的近代化企业,如著名的启新洋灰公司是以官款垫付,分批偿还,周学熙负责经营。这些企业从生产到利润分配都萌生愈来愈明显的资本主义倾向,构成后来袁世凯集团强大实力的经济支柱。

值得注意的是,袁世凯督直期间在维护资产阶级和民族权益方面做过很多的努力。开平煤矿在义和团运动期间被英商以欺骗手段夺取,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初他任命周学熙等人积极筹款,准备设法收回。后来他亲自“诘查数月,辩论多次,几乎舌敝唇焦”,最后代表清廷申明无论如何“亦断不能作为英国公司”[9],并要求清廷对主持出卖的张翼“严加查办”。同时,他还交涉成功“山海关内外铁路,外人同时交还中国管理”。京汉铁路权问题也是在袁世凯的支持下,邮传部断然声明,无论如何评断至如何地位若干时期,均不得因此丝毫阻碍宣统元年正月一号(1909年1月22日)中国收回该路路权。向帝国主义国家表明了以往中国政府从未有过的强硬态度。更值得一提的是他首倡建筑京张铁路并保奏詹天佑主持设计与建筑。这样,中国人自建的第一条铁路遂成于京张群山峻岭之间。在处理这些涉外事件中袁世凯还注意保护正在发展中的民族经济,这也因此赢得了广大工商业者的衷心拥护。

(二)改革政治的主张和措施赢得了国内立宪派的信任和拥护

直隶“新政”取得瞩目经济成就的同时,袁世凯极力推行的地方自治也颇有成效。早在清廷宣布预备立宪之前,他就设立“宪法研究所”来进行法理研究,派天津知府凌福彭、留学生金帮平等拟定自治章程,在全国各督抚中首先创办自治局。袁还要求司法衙署“设官分治”,实行司法独立,培养熟谙法律的人才。更有意义的是,天津创办的地方自治,还进行了中国有史以来第一次普选,凡有资格的居民均可参加选举议员,这次老百姓参政的尝试较之经济发达的上海初办自治时尚不敢试行普选相比,显然更为激进。这些政治改革的尝试得到了国内立宪派的大力支持,袁世凯从中争取了雄厚的政治资本。

袁世凯在直隶的势力扶摇直上之时,清王朝却面临着来自两方面的挑战:一是以孙中山为首的革命党人多次发动武装起义,力图推翻清廷建立民国;二是国内立宪派集团随着自己经济势力的壮大也不再甘心像往日那样生活下去,希望通过比较稳定的手段在清廷内部进行有利于资本主义发展的变革,进而从中获取渴望已久的权力。他们鉴于袁世凯集团在新政中的非凡政绩及其在当时国内政坛上的地位,在立宪浪潮一开始就迫不及待地吁请袁世凯出山,认为他是代表民族资产阶级利益的最合适的疆吏。张謇在光绪三十年(1904年)致袁世凯的一封信中把袁世凯与明治维新时期重臣伊藤博文、板垣等人相提并论,忙不迭声地呼唤他出马。张謇是清末资产阶级工商业中最有影响的人物,他和许多民族工商业者一样,希望袁世凯能代理他们推动比较激进的改革。

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初,张謇急切地告诉袁世凯:“公但执牛耳一呼,各省殆无不响应者。安上全下,不朽盛业,公独无意乎?及时不图,他日他人,构此伟业,公不自惜乎?”[10]既劝且诱。他如此这般费尽口舌,正反映了当时一般工商资产阶级的心态。既想夺权,但又苦于势单力薄,于是只好依靠袁世凯这样有进步倾向的地方实力派来实现自己的愿望。

此时袁世凯审时度势,也感到权力转换的时机已到,他一方面对资产阶级工商业者的拥戴表示接受,另一方面着手问鼎中央政府的权力机构。袁世凯奏请简派权贵赴欧美各大国考察政治,以为立宪的张本。清廷也接受了他的建议,派出以载泽为首的五大臣出游。随后他看到立宪潮流愈来愈高涨,有一发不可收之势,认准这是清廷未来政治发展的基本趋势,可以借此博取各方政治力量更广泛的拥护,同时自身的利益也毫不受损,因此,他要求立宪的决心就更加坚定。但预备立宪的方针确立并不是他的全部目的,他是为了以此为幌子去向清廷索要更多的权益。

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袁世凯主张设立责任内阁,向清廷的君主专制政体发起了攻势。这次改制虽然失败,但袁世凯的责任内阁方案却是代表了立宪派的改革纲领。改制之初,立宪派报纸就竭力怂恿袁世凯进军责任内阁,而改制失败后,国内立宪派首领张謇立即致书袁世凯云:“自七月十三日朝廷宣布立宪之诏流闻海内外,公之功烈,昭然如揭日月而行。而十三日以前,与十三日以后,公之苦心毅力,如水之归壑,万折而必东。下走独心喻之。亿万年宗社之福,四百兆人民之命,系公是赖。小小波折,乃事理所应有。以公忠贞不贰之心,因应无方之智,知必有屈信尽利者。伟哉足以伯仲大久保矣!”[11]将袁世凯比作日本明治维新时期的大久保利通,未免誉之过甚。但从中我们可以看出,袁世凯的所作所为确实得到了国内立宪派的赞许,并被引为同类。也正是从这次改制以后,国内立宪派开始对袁产生好感,倚为柱石。这一点对于宣统年间以至于民国初年的政局走向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在袁世凯的复出与就任内阁总理过程中,张謇等立宪派所起的作用并不亚于徐世昌、那桐;而在民初排孙拥袁活动中,国内立宪派更是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责任内阁之争所引发的以袁世凯集团为代表的地方实力派与中央满洲贵族的争夺权力的斗争,从此贯穿了清末最后几年,而且愈演愈激烈,最终加剧了清末政局的急剧动荡,导致了清王朝的迅速灭亡。

(三)以编练北洋新军为机缘,袁世凯确立了他在清末民初国内军事政坛上的权威地位

前面提到,新政期间,袁世凯利用清廷急于练兵图强的心理,将全国练兵大权抓到自己的手中。清廷视为“执干戈以卫社稷”的镇压人民的军事机器,被袁世凯从中纵横捭阖,将之逐渐训练成忠于他个人的、相对独立的政治、军事力量。北洋六镇的练成及其为袁世凯集团所私有一事表明,袁世凯作为清末军事权威的地位已经不容置疑地固定了下来。

“清末编练陆军,对内动机原起于欲集权中央。”从当时的设施来看,特设练兵处于中央,以亲王总司其事,由练兵处厘定军制,统一全国编制,一扫咸同以来督抚自专兵柄,各省自为风气之弊。其后甚至将道光以来前绿营兵政分寄督抚的旧制亦行废除,而将各镇兵政直接隶属于中央,督抚不得过问。这对权威已经严重下降的清廷来说也不失为一次企图重建中央集权之举。但是,清廷这次雷厉风行集权之举,却是采纳了北洋集团首领袁世凯的建议而发。“清廷采纳袁世凯中央集权的献议,故断然改编新军以收全国的兵权。”

光绪三十年九月十三日(1904年10月21日),《时报》在《论朝局将有变动》一篇社论中阐释其事说:“夫练兵一事,其主动之力,似不在政府,而在政府以外之人。而此人者,其权势魄力转足以驱使政府。又所建之策,极契上意,故悍然以令天下而不疑。所谋之事,与主谋之人,皆俨然与政府不相属矣。与政府不相属,而其所谋之事又必假政府之手,以令天下,则政府之失位可想而知。其事既终不能与政府相离,而关系之巨,头绪之繁,又终不能不与谙此道者谋,递演递推,因果相生,而朝局之波澜必起矣。”又说:“而此时有能办事者出,其声望,其才调,其徒党,皆远出政府上,而其办事之宗旨,又最为朝廷之所乐闻,则其契合之深,倚任之切,驾政府而上,夫何徒言。此权力消长之机,所以至今而盖露也。”这说明,清末编练陆军三十六镇一事,清廷厉行中央集权政策是一个主要原因,但最大得益人却是袁世凯。刘锦藻所说的清廷“行之不善,竟召大祸”[12],即是针对此事而言的。要说明这个问题,就不能不对清末练兵全局作一全盘的观察。事实上,练兵一事倡议于袁世凯而决定于慈禧太后。袁世凯声望才识魄力都足以胜此任。其人因戊戌政变时效忠于慈禧太后,庚子之变、两宫流亡之时对朝廷的良好表现,又为慈禧所深信;而其所陈练兵宗旨更是号准了慈禧的心脉。故慈禧决策委任袁世凯以练兵的事权。但慈禧对袁世凯并不是一无防范的,其练兵处的设立,特以庆亲王奕劻为总理,而以袁世凯为会办、铁良为襄办。这是仿光绪中期创建海军设海军衙门以醇亲王奕譞为总理,李鸿章为会办的前例。不过事例虽同,而实质内容则不同。庆亲王奕劻非奕譞可比,对练兵事一无所知,在袁世凯贿赂和巴结下,任袁意为之;铁良初出茅庐,人微言轻。于是练兵处事权,实际上落在袁世凯一人之手。袁世凯在北洋亲自选将练兵,京师练兵处则广布心腹:练兵处提调的徐世昌就是袁世凯的好友,系他所奏保;军政司正使刘永庆,军令司正使段祺瑞,军学司正使王士珍都是袁世凯的部将,全由他奏派。尚秉和在《德威上将军正定王公行状》一文中记其事说:“时练兵处训练大臣皆王公及宰相兼领,其编定营制,厘订饷章,及军屯要扼,皆公及冯、段诸公主之,王大臣画诺而已。”故练兵处虽是中央特设统筹全国练兵的中枢,实则和袁世凯私人机关无异。当练兵处成立时,御史王乃徴就上疏奏请收回成命,其中有言:

古今中外不闻举国兵柄利权挈而授于一人之理。今练兵之事,旨派庆亲王为总理,袁世凯为会办,兼有铁良襄办矣。顾庆亲王分尊事见,素不典兵,何从识武将一人?何能议军政一事?铁良之才,素无表现,愈益可想。然则大权在握者,固惟独袁世凯耳!观旨派提调三司,如徐世昌等皆该督荐举,素日为其心腹,将来济济师旅感挟纩之恩而指挥唯命者,岂复知有他人?又况督责天下之饷需,欲户部不得过问;举劾天下之将弁,欲兵部不得持权,既历史所未有,亦五洲所不闻。枝重有拨本之嫌,尾大成不掉之势,此其立召祸乱者五也。凡此五者,事至易明,理至易辨。昔宋臣欧阳修著有《为君难论》,引秦符坚听慕容垂之言而代晋,清泰帝听薛文遇之言而移晋祚,谓两君皆力扼群议,专信一人,以致亡国。臣恐今日之事,正有类此。

再,臣闻袁世凯之请派饷练兵也,所谓司马氏之心,路人皆知,岂果奋忠谋以维国势哉……臣观国家二百余年,虽事变不一,从无强臣逼僭之嫌。何则?制驭有法,恩不至竭而生其慢,位不至极而长其骄耳!今该督年甫四十,曾无勋绩足录,而宠任之隆,已为曾国藩、李鸿章所未有满溢之戒。该督既不自知逾分之嫌,朝廷独不加虑乎?夫禁兵卫士自来必用旗籍,今宫廷之前皆列该督练军,是其爪牙布于肘腋也。京卿重秩必于勋旧有功,今杨士琦授参议,徐世昌擢阁学,皆奔走于该督而由所荐举,是其腹心置于朝列也。自来枢要重臣或由廷推或膺特简,而那桐之授外部,荣庆之入军机,人言藉藉,谓由该督托庆亲王保荐,是其党援置于枢要也。臣愚尤所不解者,从前大学士荣禄当国,该督所诌事而固结者,知有荣禄一人而已,其余枢臣尚皆仰该督鼻息。今春荣禄薨逝,闻该督皇皇失势不可终日。是时有天津罢市之事,朝命罢去印花税,不准借端科敛、巧立名目,该督愈益悚惧。何意数月之久,而庆亲王之倚信反有十倍于荣禄者。此次该督练兵筹饷之奏,闻兼拟进谕旨,庆亲王即袖之以入。枢臣如王文韶、鹿传霖等闻虽退有后言,而皆随同画诺。所有旨派提调三司,既由该督荐举,归所统辖,而皆尊以副都统之衔。又闻创立名目,有四科二十余股之称,至于官弁、饷需、军械、征调、度支,欲举吏、户、兵、工四部之权,一人总摄。群情骇异,谓疑于帝制,自为倚信,至斯可谓古无今有。臣窃私心揣测,诚知圣明轸念时艰,固将倚一重臣,以资柱石,而庆亲王之倚信不疑,亦必有冥冥然契合于无间。臣敢谓朝廷待之以赤心,而该督不报之以战栗哉!特是观人者,必究其本原;谋国者,必虑其深远。如该督之不惬于舆论,不信于朝臣,岂皆悠谬不足凭?而北洋两年一切举措若何,人人耳目周知,得失不难立辨。顾复欲假美名以济其私,握重权以便于己,一封朝奏,诏旨立颁,岂忠奸可以不辨、微渐可以不防乎?夫自古元恶大憝,非必先事即著,亦岂必初心所甘?恩极位极,权宠逾溢,而羽翼之攀附,国势之凌夷,复有所积渐而致之、相逼而成之耳!以今日国家兵赋大政悉听一人,专恣如此,即使忠纯如曾国藩、胡林翼、左宗棠,臣抑以为未可,况该督之断断非其人也。[13]

王乃徵可谓有先见之明,但慈禧太后利用袁世凯练兵的计划尚未完成,故上奏后清廷置之不理。于是,练兵处从开始就归袁世凯掌握。袁世凯乃得假中央的权威以行个人掌握兵权之实,征全国的财力,以养北洋六镇的兵。这样,咸同以后督抚专政不过造成国家权力结构内轻外重的局面,而袁世凯则据练兵处挟中央之威以令各省,兵权饷权都操于一人之手,兵将皆为心腹,即禁旅也为其爪牙。至此,清廷中央集权的果实实际上全部落入了以袁世凯为核心的北洋集团的手中。清廷的兵柄尽入北洋集团之囊中,此后,清廷与袁世凯集团在军政权力方面不断发生斗争,最终导致了袁世凯集团的离心与反叛,是导致清末政局严重动荡,辛亥革命发生,清朝灭亡的一个重要原因。

(四)垄断了新政后期的国家外交权力,赢得了列强的信任与支持

在外交方面,袁世凯是很注重取得列强支持的。新政时期,国家外交权力落入袁世凯集团之手,这是清末中央与地方权力消长的一个重要原因。

鸦片战争后,中国与英美法等国条约中明文规定:各国国书应由中国办理外国事务之钦差或总督代奏;尚有不平之事,该领事等官迳赴总理五口大臣处控诉。列强在与南北洋大臣的外交接触中,已深深感到这些握有实权的疆吏督抚对于清廷对外政策的影响。相比之下,主持国家外交事务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则遇事往往流于无人负责相互推诿的状态,反不及与南北洋大臣直接交涉显得便利。故外国公使遇事往往到地方找南北洋大臣交办,马嘉理案件时,英国公使威妥玛就直接到天津直隶总督衙门找李鸿章进行交涉。《中英烟台条约》的会谈签订也是赫德致函李鸿章指名要求他前往的。所以八国联军占领北京后就公然照会,要求清廷将“体制不崇、职责不专,遇事拖延”的总署改为外交部,列于六部之首,并迫使清廷在《和议大纲》第十二条中规定:“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必须革故更新,及诸国钦差大臣觐见中国帝王礼亦应一体更改。其如何变通之处,由诸国酌定,中国照允施行。”其意图昭然若揭。列强的目的主要是想将清廷进一步纳入到近代殖民化的外交轨道上,以便于他们对中国进行更好的侵略。同时,由于清廷的腐败与虚弱,清廷在政治、经济、军事、文化方面遭受列强侵略与控制的同时,又不得不在对内统治和镇压民众反抗等方面依赖洋人的支持,因此对外关系便成为近代清廷施政的主导核心。这样,南北洋大臣掌有外交权力,就无异于分割与侵蚀了中央的对外交涉权力,使他们在经济和军事方面可以直接投靠列强这一“太上皇”,从而巩固与发展自身的权利地位,遂造成中央与地方内轻外重、尾大不掉的局面。从湘军、淮军、北洋军的演变发展历史,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第二次鸦片战争后,几乎所有重大对外妥协卖国条约都为李鸿章包揽了,就因为他是列强所注目的对象。外人曾言,虽然李鸿章有他的许多弱点,但在谈判上他是对我们有利的,他是最能给我们服务的,我们应当尽一切的努力重新树起他的威望。甲午战争中日谈判时,日本侮辱驱逐中国全权议和大臣张荫桓、邵友濂,而指名要李鸿章再往议和,就在于日本认为张、邵“不足担任出卖主权的责任”。鉴于袁世凯的才干和在山东时期对列强的友好表现,李鸿章死后,为了能使袁世凯接替李鸿章以后的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职缺,列强事先大造舆论和进行频繁的外交活动,最终把袁世凯扶上了这一对列强在中国事务中有着重大影响的、权势显赫的职位。

义和团运动粉碎了帝国主义妄图瓜分中国的迷梦,美国提出的“门户开放”政策取得了列强的公认。庚子事变后,为了保证在华利益,帝国主义列强大都企盼袁世凯能做他们利益的赞助人,并在不同程度上皆给袁以支持。这其中以日本最为突出。原来,在镇压义和团以后,日本与英国结成联盟,在列强中逐渐取得了侵华的优势,尤其是日俄战后,它在东亚的霸权地位开始确立,便以“保全主义”为幌子,以遂其蚕食,进而鲸吞中国的野心。它不仅极力把侵略势力渗入中国的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等社会生活的领域内,而且把北洋地区(包括东北和华北)视为侵占中国的前沿基地,表现出极大的“兴趣”。20世纪初年,日本在华顾问教习人数迅速增长,而且在直隶也一直多于其他省份。“1901年,中国聘用的26名日本人中,有13人是在直隶省工作。1904年,在218名日本人中,直隶省占85人。至1908年4月,在550人中,有174人在直隶省工作。”[14]这些都与袁世凯在这一时期对日本的需要有极大的关系。袁世凯扩编北洋军,和他举办的各项新政一样,主要依靠日本势力。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日本参谋次长田村怡与造专程到保定拜访袁世凯,接洽所谓“中日军事合作”。同年九月初七日(10月8日),日本参谋总长大山岩对前来中国的军官发出特别训示,要这些人努力工作,在上层以实力培植侵日势力,并说这是日本对华政策的百年大计,最有希望的事业。不仅如此,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四月,袁世凯还托日本驻华公使聘请日本警视厅警官三浦喜传为警务顾问,“参照东西成法”,在直隶创办巡警。“北洋巡警学堂”以山浦为总教习,和泉正藏、中岛比多吉、河崎武、小川胜猪、葛上德五郎、天野健藏等日本警官为教习。这些事实都说明,袁世凯集团在初期发展过程中和日本帝国主义的关系是非常密切的,它带有明显的半殖民地性质。

袁世凯在直隶总督和北洋大臣任内最重要的外交活动,就是在日俄战争中主持“中立”和主持签订《中日会议东三省事宜》条约的谈判。早在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夏天,袁世凯就与日本前驻华公使青木和日本驻天津领事伊集院吉,就日俄关于争夺东北地区的战争问题,进行了秘密接洽。日俄战争前夕,袁世凯又上奏朝廷,说明“战端难免”,要求清廷“就我现在情形而论,不得不谨守局外”[15]。事实上,袁的所谓“中立”,不过是表面的现象,实际上是倒向日本。袁世凯在光绪三十年十二月初三日(1904年1月19日)给清廷的上奏中就暴露出了这一点。袁认为,“近日情形,日本已许我守局外,各国亦无异言。惟俄人阴鸷性成,未必肯许。纵使迫于各国公议,不得不许,而战在我境,处处得有借口,乘机挑衅,恐所不免。”[16]据坂西回忆,“日俄战争当中乃是日华亲善达到最高峰的时期,其间,坂西为了使日军的军事行动得到方便,而仰仗袁的合作。”[17]

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沙俄战败,与日本签订和约,公然将其在东北南部的特权,包括旅顺、大连租借地,南满铁路及其一切支线并附属财产与煤矿等,私自让给日本。事后,清廷与日本政府根据《朴茨茅斯条约》有关问题,在北京进行谈判,“清廷以袁世凯为全权大臣,与日本全权大臣小村寿太郎订约”,订立了《中日会议东三省事宜条约》及有关附约。为了换取日本从东北撤兵,竟然承认了沙俄让给日本的各项侵略权益。风闻战前袁世凯密谴大员与日本军事长官订有密约,以事平后中日善后事宜互让为条件,“小村回国时日本人民屡有骚动,而吾国外交史上于是役尚为平安过渡,则言者所传不为无因也。”[18]

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秋,袁世凯入京担任军机大臣兼外务部尚书,在与外国列强的交涉中,鉴于他的前任由于“因循延宕,积为外人所厌”,他“乃以爽快出之,故使馆人大感佩”。日俄战争后,由于日本在我国东北侵略步伐加大,与美、俄矛盾日益尖锐,袁世凯一改过去亲日态度,决定联美德制日。他在外务部所进行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企图订立中美德协定以对抗英日俄法对中国的侵略。袁世凯在新政期间的外交活动,赢得了列强的好感与信任,为列强在辛亥革命时期支持他夺取政权奠定了基础。

毋庸讳言,清亡前夕,袁世凯在当时人们心目中已经具有颇高的威望。他与列强驻华使节、立宪派人士、清朝文武官员都有着紧密的联系,得到他们的信任与拥护。同时,他也得到广大社会人士,包括革命党领袖孙中山、黄兴等人一定程度的拥护与信任,可以说,声誉赫赫,人心相向。特别是他控制着中国最精锐、最强大的北洋陆军,还有由他一手培植的具有雄厚实力的北洋官僚集团,他们掌握着军事、经济、内政、外交的关键部门,唯袁氏之命是从。袁已完全成为中国在军事方面公认的权威。正是上述原因,造成他在清末政坛上的举足轻重的地位。

光绪三十四年十二月(1909年1月),摄政王载沣将袁世凯削职回籍。袁被罢官后的时期,恰恰是清廷日益腐朽,陷于灭亡的边缘年代。这时袁的声望不仅不衰,反而形象更加高大,成为中外各方面政治力量最为关注与争取的人物。当时,袁在朝的党羽更是政无大小“必报”,唯袁马首是瞻。总理大臣奕劻、协理大臣那桐、徐世昌曾经联名辞职,推荐袁世凯出山执掌大权。他的党羽和许多大臣异口同声地说,只有袁出山,才能重整朝纲,挽救清王朝濒临灭亡的厄运。列强也纷纷要求清廷起用袁世凯。“谓中国至今日,奈何尚不用袁世凯?”[19]一个落魄赋闲的官僚竟有这么大的影响,不惟有清以来200多年所未见,就是在清季以前的历史上恐怕也是极为罕见。袁世凯削官为民,但仍有猛虎在山之势,这是满族贵族集团始料不及的,究其原因,其中的一大关键恐怕还是军事政治外交权威和半私军性质的军事社会关系从中作怪。由于社会权势的转移,致使专制王权与文官政制衰败,新的权威中心向拥兵自重的“强人”转移,袁世凯成为“时代的宠儿”也就在所难免。到辛亥革命前夕,袁世凯已经成为当时时局的政治重心,各派都在极力地争夺。袁世凯的政治军事权威地位已经使当时社会普遍形成了“非袁莫属”的心理状态。随着时局的日益糜烂,这种心理和影响也随之更加弥漫起来。这就为袁世凯集团趁辛亥革命之机实现从地方走向中央,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1] 甘厚慈编:《北洋公牍类纂续编》序,北洋官报兼印刷局代绛雪斋书局印,宣统二年夏初版,第1页。

[2] 沈祖宪、吴闿生:《容庵弟子记》(卷3),来新夏主编:《北洋军阀》(五),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59页。

[3] 《创设东省商务局拟定试办章程折》,《袁世凯奏议》(上),天津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342页。

[4] 《遵旨敬抒管见上备甄择折》,《袁世凯奏议》(上),天津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275页。

[5] 《创设东省商务局拟定试办章程折》,《袁世凯奏议》(上),天津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343页。

[6] 《遵旨敬抒管见上备甄择折》,《袁世凯奏议》(上),天津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275页。

[7] 《创设东省商务局拟定试办章程折》,《袁世凯奏议》(上),天津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343页。

[8] 《直隶筹办农工诸政情形折》,《袁世凯奏议》(中),天津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852页。

[9] 《英商依据私约侵占开平矿务请饬外务部声明规复折》,《袁世凯奏议》(中),天津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742页。

[10] 《为抵制美货事致袁直督函》,《张謇全集》,江苏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第1卷,第89—90页。

[11] 《为运动立宪致袁直督函》,《张謇全集》,江苏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第1卷,第102—103页。

[12] 罗尔纲著:《晚清兵志·陆军志》,中华书局1997年版,第196、219、220页。

[13] 张国淦:《北洋军阀的起源》,杜春和等编:《北洋军阀史料选辑》(上),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41—43页。

[14] 〔日〕山根幸夫著,周启乾、郭蕴静译:《袁世凯与日本人》,《天津文史资料》第37辑,第79页。

[15] 《密陈遵照传谕统筹布置防守情形折》,《袁世凯奏议》(中),天津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875页。

[16] 《密陈局外应担责任片》,《袁世凯奏议》(中),天津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877—878页。

[17] 〔日〕山根幸夫著,周启乾、郭蕴静译:《袁世凯与日本人》,《天津文史资料》第37辑,第85页。

[18] 张一麟:《古红梅阁笔记》,上海书店出版社1998年版,第46页。

[19] 黄远庸:《袁总统此后巡回之径路》,《远生遗著》卷一,上海商务印书馆1920年版,第4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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