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明正史——什翼犍　李暠　秃发傉檀　乞伏炽磐



什翼犍（318—376）　鲜卑族拓跋部人，拓跋力微的五世孙。

鲜卑族拓跋部最初活动于大兴安岭北端东麓一带，过着游牧生活。其后逐渐走出高山深谷，辗转迁徙到了匈奴活动的故地。至三国时期，拓跋力微成了部落首领，统一了各部，加强了与中原的交往，发展明显加快。曹魏景元二年（261），力微派长子沙漠汗住在洛阳为人质，自此与魏晋通好，往来不绝。晋怀帝永嘉元年（307），力微的孙子猗卢继为首领，统率各部，有骑士四十余万。猗卢与西晋并州刺史刘琨结盟，帮助抗击刘聪、石勒，于晋愍帝建兴三年（315）被封为代王。但由于猗卢频繁征发，严刑峻法，激起部民的不满，在次年被其子六修杀死。从此，部落四散，拓跋部又陷于纷扰之中。

经过一段动乱之后，什翼犍开始崭露头角。东晋咸和四年（329），什翼犍的哥哥拓跋翳槐被各部拥立为代王。当时，北方最强大的是石勒建立的后赵。翳槐为与后赵结好，把什翼犍派往后赵作人质。什翼犍在襄国（今河北邢台西南）作人质整整十年，使他有机会更多地了解和接受汉族文化，对他日后的活动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东晋咸康四年（338），拓跋翳槐病危。临终前，他嘱咐把在后赵作人质的什翼犍迎接回来，立为代王。可是拓跋各部首领却认为什翼犍未必回得来，而且远在后赵，即使能回来，只怕还未赶到，已经生出变乱，不如另立他人。于是，什翼犍的弟弟拓跋孤便被推戴为代王。然而拓跋孤却坚持要拥立什翼犍，并且亲自前往后赵的都城，向石虎表示愿意代替什翼犍为人质，让什翼犍回去。石虎被拓跋孤的义气所动，让他们兄弟一同回去。

什翼犍顺利回到自己的部落，即代王位于繁畤（今山西浑源西南）北，改元为建国。为了对弟弟拓跋孤的义举表示感谢，还把拓跋部落的一半分给他，让他统领。

什翼犍继立为代王之后，果然不负众望。他宽仁大度，雄勇有智略，喜怒不形于色。即代王位的次年，什翼犍就按照他在后赵时了解的中原制度，着手设置文武百官，分掌政务。他任用燕凤、许谦等人，制订了法律，一改以往杂乱无章的状况，做到号令明白，政事清简，得到了百姓的欢迎，纷纷前来归附，部众一下子达到了数十万人。一度衰落的代国重又呈现出逐渐强盛的气象。

接着，什翼犍又采取了一系列振兴代国的举措。他向前燕慕容皝请求联姻，娶慕容皝的妹妹为妻，密切了与前燕的关系；又在建国三年迁都云中盛乐宫（今内蒙古和林格尔西北），在故城南面修筑了新的盛乐城；建国四年，什翼犍派军队大破前来袭扰的匈奴首领刘虎，并在刘虎死后，把女儿嫁给刘虎的儿子务桓，实现了与匈奴的和解。

经过几年的经营，什翼犍稳固了自己对拓跋各部的统治，便开始对外用兵。

建国十四年，什翼犍见后赵自石虎死后，内部纷争不已，骨肉自相残杀，冉闵乘机僭立，认为用兵时机已到，踌躇满志地对手下人说：“石赵衰灭，冉闵肆逆，中原纷乱，无人能够匡救。我将亲率六军，平定四海。”随即号令各部，各率所统领的军队，等待一同出发。可是各部首领纷纷劝阻说：“如今中原大乱，确实应该进取，不过听说豪强们先后而起，难以一举扫平。如若受阻，历年不成，恐怕不仅不会有一劳永逸之利，还会有亏损之忧。”什翼犍用兵的计划遭到反对，他不得已而中止了乘机出击的行动，然而内心里仍未放弃对外用兵的想法。

建国十九年正月，匈奴首领刘务桓病死，其弟阏头继立，暗中谋划反叛。什翼犍获悉，当即采取了两项对策：一方面，他把在自己手下的悉勿祈兄弟十二人全部遣返回去。悉勿祈是阏头的侄子，什翼犍遣返他们兄弟，就是要利用他们搅乱阏头的内部，引起自相猜疑；另一方面，什翼犍又亲自率军西巡，迫使阏头畏惧而投降。什翼犍颇有心机的这两个举措都取得了成效。阏头见什翼犍大兵压境，只得乖乖地请降。两年后，阏头部属又发生内乱，部众全都归附了悉勿祈。后来悉勿祈病死，其弟刘卫辰继立，什翼犍又把女儿嫁给卫辰，借此笼络和控制了刘卫辰。

建国二十六年，什翼犍亲自统率军队征伐高车，大获全胜，不仅俘获了人口一万多，而且还掳掠了马、牛、羊一百多万头。

为了壮大自己的实力，什翼犍频繁地对外发动战争，勇猛异常。但他对待自己的部属却很宽厚。郎中令许谦偷盗了官府二匹绢，按律罪在不赦，可是什翼犍却对燕凤说：“我不忍心看到许谦，卿千万不要泄漏出去，如果许谦因为惭愧而自杀，就是我因为财富而诛杀士人了。”什翼犍曾经率军讨伐西部背叛者，被流矢射中了眼睛。后来射箭者被擒获，群臣都恨不得剐了他，什翼犍又阻止说：“他也是为自己的主子战斗，有什么罪呢？”下令释放了他。

什翼犍不仅有勇，而且有谋，很懂得审时度势。建国二十八年，刘卫辰反叛，遭什翼犍痛击而逃遁。什翼犍痛恨刘卫辰的反复无常，遂于建国三十年十月主动出击，讨伐刘卫辰。其时虽已入冬，但黄河尚未全部结冰。什翼犍便命部下用芦苇搓成粗绳，拦截浮于水面的流冰，很快就使河面的冰合拢了，不过冰一下子还不坚固。什翼犍又吩咐把苇草散洒在冰上，冰与草相连结，犹如浮桥，军队顺利地过了河。刘卫辰没有料到代国军队突然到来，仓皇西逃，什翼犍收降了刘卫辰部落的十之六七，凯旋而归。

对反复无常的刘卫辰，什翼犍坚决打击；但对日渐强盛的前秦，什翼犍则采取了通使求和的策略。他先后多次派遣使臣至前秦，向苻坚进贡，希望双方能友好相处。什翼犍的努力没有白费，在将近十年的时间里，代国与前秦之间得以相安无事，没有发生过正面冲突。

但是随着前秦的日益强大，什翼犍再想相安无事已不可能了。建国三十九年十月，遭到代国逼迫的刘卫辰，向前秦苻坚求救。苻坚正想灭掉代国，便派出步骑兵二十万，以刘卫辰为向导，向代国发动了大举进攻。什翼犍先后派部将迎战，均遭到惨败。此时的什翼犍已经病重，无法亲率军队作战，只得率领着部属逃奔阴山之北。原先被征服的高车诸部乘机反叛，什翼犍难以立足，只得又转至漠南。直到得知前秦已经退兵，才在十二月返回云中。

然而，喘息未定的什翼犍，还来不及重整旗鼓，便被自己的庶长子寔君所杀，时年五十七岁。

前秦军队闻讯，再次直逼云中。拓跋各部闻风逃溃，国中大乱。苻坚接受燕凤的建议，把代民分作二部，命刘卫辰、刘库仁分别统领。由什翼犍重建的代国，在存在了三十九年之后，被前秦灭亡。直到十年之后，什翼犍的孙子拓跋珪再称代王，鲜卑族拓跋部才重新崛起，并逐渐成为当时北方最强大的势力。

李　暠（351—417）　字玄盛，小字长生，陇西成纪（今甘肃秦安北）人。出身凉州大族，为西汉名将李广的十六世孙。自汉至晋，李氏家族累世为太守。其父李昶，初有盛名，早卒，李暠是他的遗腹子。

李暠好学，幼时即受到良好的教育，通涉经史，尤善文义。年纪稍长，又颇习武艺，诵读孙武兵法。他喜欢结交名士，与郭黁及异父同母兄弟宋繇志同道合。

吕光末年，后凉失政，段业、沮渠蒙逊及秃发乌孤等纷纷起兵反叛，李暠也与郭黁、宋繇等响应段业。后凉龙飞二年（397），段业自称凉州牧及建康公以后，即以敦煌太守孟敏为沙州刺史，李暠则被任命为效谷（今甘肃敦煌西）县令。不到一年，孟敏死去，敦煌护军郭谦等人推举李暠为宁朔将军、敦煌太守。李暠起初竭力推辞，在宋繇的再三劝说下，才接受了郭谦、宋繇等人的意见。次年，李暠进号冠军将军，接受段业的委署，任为安西将军、敦煌太守、领护西胡校尉。

东晋隆安三年（399）二月，段业自称凉王，是为北凉的开始。但段业并不是善于用人的君主。右卫将军索嗣是敦煌人，图谋取代李暠而担任敦煌太守，便在段业面前竭力进行构陷。而段业自己也怀疑李暠有异志，便同意由索嗣取代李暠。隆安四年四月，索嗣率五百骑兵，从张掖赶往敦煌赴任。在离城二十里处，得意洋洋的索嗣竟致书李暠，让他前来迎接。李暠又惊又疑，准备出迎时，被宋繇和效谷令张邈劝止。他们认为段业弱，正是英豪奋发有为之时，将军既已据有敦煌之地，岂可轻易拱手送人。李暠本来担心自己虽系陇西大族，但毕竟不是敦煌当地人，吃不准敦煌著姓豪门的态度究竟如何？如今见宋繇、张邈等敦煌士人领袖和著姓人物明确地支持自己，顿时信心倍增，兴奋地说：“我向来没有叱咤风云之志，因受委派而来此为官。想不到竟受到此郡人士的拥戴。出迎并不是我的心愿，当初准备出迎，实在是因为不知道士大夫们的心意而已。”

于是，李暠在宋繇、张邈等人的支持下，乘索嗣没有防备，派兵击败了索嗣。索嗣狼狈逃回张掖后，李暠又上书段业，历数索嗣的罪状。颇受段业器重的权臣沮渠男成也与索嗣有隙，乘机怂恿段业除掉索嗣。毫无主见的段业不仅杀了索嗣，而且还派使臣向李暠表示慰问，提拔李暠为都督凉兴以西诸军事、镇西将军、领护西夷校尉。李暠所控制的地盘更加扩大，地位也更加巩固了。

隆安四年十一月，北凉的晋昌太守唐瑶背叛段业而支持李暠，传檄敦煌、酒泉等六郡，推举李暠为大都督、大将军、凉公、领秦凉二州牧、护羌校尉。这一次李暠没有推辞，他下令大赦境内，改元为庚子，并大事册封拥戴有功之臣。这标志着从北凉之地又分出了一个西凉。

与同时期的后凉、南凉、北凉等诸凉政权不同，李暠创建的西凉是汉族官僚为主体的政权，因而有着与其他少数族建立的诸凉政权不同的特色。

李暠称凉公后，选用的文武大臣是清一色的河陇著姓，尤其是敦煌大族和名门之后。其中，唐瑶为征东将军，郭谦为军谘祭酒，索仙为左长史，张邈为右长史，尹建兴为左司马，张体顺为右司马。李暠的用意，是要借此招怀汉族上层士大夫，争取他们的支持。

西凉立国于敦煌，虽名为一郡，最初实际上只有敦煌和安西二县之地，地狭民稀，缺乏实力。为了改变这种局面，李暠积极地偃文修武，扩充地盘。在立国的当年，他就派遣宋繇等人向东西两翼进取。在拥有东起凉兴（治今甘肃敦煌东）、西至玉门关和阳关之间的地盘后，李暠即蓄养兵力，在玉门关及阳关一带实行屯田，广田积谷，作为进一步扩张的资本。

庚子三年（402），李暠在敦煌南门外党河岸边建筑堂舍，取名靖恭堂，用以议朝政，阅武事，兼为教化群臣之所。靖恭堂建成后，李暠命人图赞自古圣帝、明王、忠臣、孝子、烈士、贞女，亲自写了序颂，申明鉴戒之义。

庚子五年正月，李暠又在敦煌兴办了学校，招收高门学生五百人。为了表示奖掖人才和招贤纳士，他又在后园建了嘉纳堂。

李暠尊重士人，尊重文化。他重用宋繇，不仅是因为宋繇是他的异父同母兄弟和西凉建国过程中的功勋，也因为宋繇是当时的著名学者。他对出身儒学世家的刘昞更是礼遇甚厚，把与刘昞的关系比作当年的刘备与孔明。正因为李暠雅好典籍，重视文化，所以李暠治理下的西凉文治之风昌盛，在诸凉政权中是独树一帜的。

在经过四五年的积蓄国力之后，李暠开始实施他的东进战略。

庚子六年正月，李暠改元建初，派遣舍人黄始和梁兴前往建康（今江苏南京）给晋安帝司马德宗上表。表章洋洋数千言，从汉末讲到三国，再说到西晋统一和分裂，历述了前凉张轨以来的河西形势，表露了自己欲依窦融故事全制一方的心愿，宣告他要依托东晋，保据河西。

上表之后，李暠即决意从敦煌迁都酒泉。迁都前，他向臣僚们宣布了迁都的意图，认为如今只有沮渠蒙逊鸱跱一城，自张掖以东，晋之遗民虽为戎虏所制，但向义思风之心，超过了殷人盼望西伯。迁都的目的，就是要渐逼寇穴，待机攻击北凉。

李暠的迁都之举，仅有长史张邈一人表示赞同。而李暠决心既定，便执意迁都。但如此一来，西凉与沮渠蒙逊的北凉之间的冲突加剧了。只是由于沮渠蒙逊首先要将南凉作为主要对手来予以应付，不得不暂缓对西凉的进攻，才使得李暠的东伐取得了一些小胜。不过，迁都酒泉后，形势开始对西凉不利。

在与北凉的较量中，西凉明显处于下风，因而李暠不敢轻举妄动。沮渠蒙逊每年侵扰不止，李暠实行闭门不战的策略，而嘴上却说“待其锐气已竭，徐而击之”。对于东伐无功，李暠的内心很苦闷，写下了《述志赋》感叹说：“暠当吕氏之末，为群雄推奉，遂起霸图。兵不血刃，坐定千里之地，原以为张氏之业指日而成，河西十郡一年即可统一。谁知秃发傉檀进据姑臧，沮渠蒙逊地盘渐广，于是慨然而写下述志赋。”字里行间充满了壮志难酬的惆怅。

建初十三年正月，李暠病重，向宋繇托付后事说：“我自幼遭遇荼毒，百艰备尝，于丧乱之际，被此地士人所推奉，只因才弱智浅，未能统一河西。如今气力俱衰，看来要一病不起了。死是人生必然，我不悲伤，只恨平生志向未能实现。身居元首之位的人，应该以危殆之机为戒。我死之后，世子就像你的儿子，请你善相辅导，向他说明我平生之志，不要让他居人之上，专骄自任，不要使筹略乖戾，失成败之要。”

李暠在位共十八年，死后，臣僚上书谥其为武昭王。

李暠死后，其子李歆继位。但他一反李暠的方针，不顾国计民生，穷兵黩武，频繁地发动战争，如此年复一年，将西凉仅有的一点实力消耗殆尽。李歆又生性暴戾刚愎，用刑严酷，终于在嘉兴四年（420）沮渠蒙逊的凌厉攻击下兵败被杀。接着，沮渠蒙逊又乘胜追击，彻底摧毁了西凉的残余势力。西凉自李暠创立起，至李歆被杀止，仅存在了二十一年。

秃发傉檀（365—415）　鲜卑族。其先祖是鲜卑族拓跋部的一支，原居塞北。自其八世祖匹孤率部迁往河西（今甘肃西部一带）之后，就世代生活在河西。传说其七世祖寿阗生于被中，鲜卑语称被子为“秃发”，因而便以秃发为姓氏。

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到秃发乌孤成为部落首领的时候，秃发氏已发展为河西地区一支不容忽视的势力。后凉麟嘉六年（394），凉主吕光策封乌孤为冠军大将军、河西鲜卑大都统。乌孤明白吕光此举的目的是要笼络、羁縻自己，但考虑到自己的实力尚不足以与吕光相抗衡，所以还是接受了吕光的官爵。但在此同时，乌孤又进一步加紧了强兵立国的活动。三年后，乌孤的实力渐强、地盘渐广，遂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西平王，建元太初。这是他宣告脱离后凉控制、行将立国的标志。不久，乌孤又改称武威王。

太初三年（399）正月，乌孤徙治乐都（今属青海），授官任职，其弟利鹿孤为骠骑大将军、西平公，镇守安夷（今青海西宁东）；另一个弟弟傉檀则为车骑大将军、广武公，镇守西平（今青海西宁）。不久，又征召傉檀至乐都，总理军国大事。不过，乌孤还来不及施展自己的抱负，就在当年八月因酒醉坠马而死。按照南凉兄终弟及的制度，利鹿孤继立，改元建和，把都城从乐都再迁到西平，开始实行乌孤所确立的内政外交方略。

利鹿孤在位期间，对外修结邻好，与北凉结盟；对内兴理内政，由以武兴邦向文武兼修过渡，取得了一些成效。但这一时期真正执掌南凉大权的，则是其弟傉檀。傉檀担任都督中外诸军事、凉州牧、录尚书事，利鹿孤把军国大事都委托他办理。傉檀自幼机警，有才略，确实比两个哥哥更有治国的才能。南凉立国后的大政方针，实际上都是在他主持下制定的。

建和三年（402）三月，利鹿孤病死，傉檀即位，改称凉王，改元弘昌，又将都城迁回乐都，南凉政治开始进入一个新的发展时期。

傉檀即位时，河西形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后凉、南凉、西凉、北凉四国并立的局面业已形成；同时，后秦重兵压境，后凉政权危在旦夕。此时，南凉面对的主要敌人已由后凉吕隆转变为北凉主沮渠蒙逊。傉檀要在河西立足，就必须适应形势的变化，调整自己的对外战略。于是，结好后秦，争取西秦，抗衡北凉，便成了傉檀的基本对策。

弘昌元年（402），原来羁押在南凉的西秦乞伏炽磐，从西平逃回苑川（今甘肃榆中），傉檀乘此机会，把同被扣押的乞伏炽磐妻子儿女送归，做出了一种和解的姿态。

同一年，后秦的姚兴遣使臣拜傉檀为车骑将军、广武公，傉檀也不加拒绝地接受了。傉檀这样做的意图非常清楚，其时南凉和北凉围绕姑臧（今甘肃武威）的角逐正在日渐升级，傉檀必须结好后秦，使自己处于比较有利的地位。

弘昌二年秋，傉檀和沮渠蒙逊又各自出兵争夺姑臧。然而日益强盛的后秦却乘南北二凉互不相让之机，出兵灭亡了后凉，占据了姑臧。

后秦灭后凉后，虽使傉檀以武力夺取姑臧的图谋化为泡影，但他也知道后秦不会长期占据姑臧。因此，极力与后秦结好，设法从后秦手中得到姑臧，就成了傉檀努力的目标。

弘昌三年二月，傉檀宣布去除年号，罢废尚书丞郎官，又派使臣前往后秦，向后秦主姚兴表示臣服，承认后秦是自己的宗主国。在消除了姚兴的疑虑之后，傉檀便上表请求姚兴任命自己为凉州刺史。姚兴虽然没有批准，但却给傉檀加官散骑常侍，增加食邑二千户。

后秦弘始八年（406）六月，傉檀又以贿赂手段，献给姚兴马三千匹、羊三万头。姚兴果然以为傉檀忠诚，任命他为都督河右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凉州刺史，镇守姑臧，而把原任凉州刺史召回长安。傉檀接到任命，立即率步骑三万前去姑臧，与原凉州刺史作了交接。待到姚兴后悔时，业已变为既成事实，姚兴也只得作罢。这样，秃发傉檀略施小技，便兵不血刃地占据了河西重镇姑臧。

傉檀进入姑臧后，宴群臣于宣德堂，感叹地说：“古人说过：‘作者不居，居者不作’，确有道理。”前昌松太守孟祎乘机进言道：“昔日张骏始筑此宣德堂，至今百年，历经十二主，唯有信顺才可以久安，仁义才可以永固，愿大王勉之。”傉檀欣然说道：“若不是你，我不可能听到这番诤言。”不过，傉檀虽然接受孟祎等人要他实行仁德之政的劝告，但他在实践中并未遵照执行。

傉檀定都姑臧后，更加激化了与北凉的矛盾。从弘始九年起，傉檀与沮渠蒙逊相互攻伐，战争越来越频繁。更让他感到穷于应付的，是新崛起于高平川（今宁夏固原境）的夏主赫连勃勃，也乘他因北凉攻击而无暇他顾时，频频向南凉发起挑衅。赫连勃勃先向傉檀提出联姻，随后又以傉檀不许为借口，率军二万进攻姑臧，在从杨非（今甘肃庄浪西）到支阳（今甘肃会宁）三百余里的地区处处打击南凉军，使南凉死伤万余人，被掳人口二万七千多，牛、马、羊四十余万。在撤兵时，赫连勃勃又设计引诱傉檀追击，在阳武下峡（今甘肃兰州东黄河峡口）埋下伏兵。急于报复的傉檀中了埋伏，又损失军队数万，折损将领十余人。

阳武峡一役惨败，令南凉朝野极为震动。心有余悸的傉檀不敢再恃勇轻出，但反过来又因害怕东西两面受敌，把三百里内的百姓尽数迁入姑臧。结果，姑臧及周围数百里的百姓受到骚扰，既惊恐又怨恨，由此引发了屠各胡人成七儿率部民三百余人的起事，一时响应者达数千人。

军事上的失利和百姓的怨愤，又导致了南凉一些官僚的不满。军谘祭酒梁裒、辅国司马边宪等人谋反，虽然全都被傉檀诛杀，但南凉的国势自此更趋衰弱了。

傉檀统治下的南凉内部矛盾重重，日益衰弱，周围的列强更乘机蜂拥而至。后秦主姚兴见傉檀内外多难，又痛恨傉檀反复无常，便在弘始十年先派尚书郎韦宗到姑臧去探察虚实。韦宗返回长安后，认为河西有山河之固，傉檀有惊世之才，劝姚兴不要对南凉用兵。但姚兴不予理睬，派姚弼等将领率军进攻南凉。为了麻痹傉檀，还事先致信，佯称出兵是为防止赫连勃勃西逃。傉檀信以为真，不作任何防备。因此，后秦军队很快到达姑臧城下，驻屯西苑。

此时，姑臧城内骚乱再起，州人王钟、王俄等密谋策应秦军。事情泄露后，傉檀竟残忍地杀了五千多人。虽然后秦军未能攻入姑臧，南凉渡过了一次危机，但人心惶惶如惊弓之鸟的情形，却越来越严重了。

这一年十一月，秃发傉檀在取消年号四年之后，重新又称凉王，改元嘉平。

嘉平三年（410），傉檀亲率五万骑兵攻伐沮渠蒙逊，结果遭到惨败，傉檀单骑逃回。沮渠蒙逊乘胜进围姑臧，城中百姓悉皆惊散，投降者万余户。傉檀不得不以司隶校尉敬归及其子佗为人质，向北凉请和。蒙逊退兵后，傉檀已不敢再待在姑臧，而把都城迁至乐都。

傉檀屡遭惨败，退至乐都，仍不肯放弃穷兵黩武的政策。嘉平四年，他又不听部将劝告，兵分五路进攻北凉，又被击败。沮渠蒙逊发动反击，包围了乐都。傉檀以儿子染干作人质求和，才让蒙逊解围退兵。

嘉平六年四月，不甘服输的傉檀又一次出兵攻伐沮渠蒙逊，却连连失败，再次被围困于乐都。傉檀以太尉俱延为人质，再一次极不体面地解了围。

傉檀一而再、再而三地与北凉交战并连连失败，也给在一旁坐观虎斗的西秦提供了乘虚而动的良机。嘉平七年五月，西秦主乞伏炽磐乘傉檀远征乙弗部，率军攻占了南凉都城乐都。傉檀闻讯，遣散了手下将士，自己则向乞伏炽磐投降。乞伏炽磐虽待之以上宾之礼，但一年之后便将傉檀毒死。傉檀在位十三年，便因穷兵黩武而导致了南凉的灭亡。

乞伏炽磐（？—428）　鲜卑族。其先祖原居漠北，后迁居河西一带。至其六世祖祈邻时，部众渐盛。前秦苻坚时，其伯父司繁、国仁相继为都督讨西胡诸军事、镇西将军，镇守勇士川（今甘肃兰州东北）。

前秦建元十九年（383），苻坚兴兵攻伐东晋，征召乞伏国仁为前将军。恰在此时，国仁的叔父步在陇西叛秦，苻坚命国仁返军征讨。国仁乘此良机，招集部众，并在苻坚死后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建年号为建义，揭开了西秦历史的序幕。

乞伏国仁在位四年病死，其弟乾归继立，改元太初，并迁都于金城（今甘肃兰州西北）。乾归雄武勇猛，沉雅有度量，他在自立为大单于、河南王的同时，也和其兄一样，接受前秦苻登先后所封金城王、河南王、梁王的名号，借此避免树敌过多，争取时机发展壮大自己。

太初七年（394）七月，前秦苻登被后秦姚兴攻杀，乾归认为时机已经成熟，驱逐了苻登的儿子苻崇，击败了陇西王杨定，占据了整个秦州（治今甘肃天水），随即于当年十二月自称秦王。自此以后，乞伏乾归的政权便被称为西秦，以区别于苻氏前秦和姚氏后秦。

乾归称秦王以后，仿照魏、晋故事设置了文武百官，以太子乞伏炽磐领尚书令，开始了与后秦、南凉等对手间的角逐。但其实力明显不敌日渐强盛的后秦，故在太初十三年七月被后秦姚兴打得大败，不得不率数百骑兵投降了南凉。不久，又因害怕被杀，把太子炽磐母子留在南凉作人质，自己则奔向长安，投降了后秦。

炽磐虽留在南凉为质，但也不甘心久居该地，在两年后也从西平逃往长安，投奔了姚兴。不久，炽磐被委任为建武将军、行西夷校尉，受命回到部落统领其众。不过姚兴也对炽磐父子存有戒心，他只放炽磐回去，而把乾归留在了长安。

炽磐为人勇猛英毅，临机能断，且权略过人。他把返归苑川（今甘肃榆中大营川）视作重整旗鼓、东山再起的契机。他眼见后秦国力日渐衰弱，便在弘始十年（408）十月，招集诸部二万余人，在苑川西南的嵻山修筑城堡，作为自己攻守的据点。

次年二月，炽磐率部攻克了枹罕（今甘肃临夏东北），随即派人秘密向其父乾归通报。乾归闻讯大喜，乘隙从后秦逃回，重新称秦王，并改元更始。西秦在消失九年之后，又再次崛起。

乾归重登王位，很大程度上得力于炽磐。所以他不仅仍以炽磐为太子，而且仍然让炽磐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军政大务均委托他办理。在随后的几年中，西秦东征西讨，在与后秦、南凉、吐谷浑等对手的较量中连连获胜，国势逐渐强盛起来。

可是，更始四年（412）六月，西秦国内出现了动荡。乞伏乾归被侄子乞伏公府所杀。乞伏炽磐怒不可遏，当即派兵讨杀了乞伏公府，自称大将军、河南王，改元永康，成了西秦国主。

乞伏炽磐继立后，派出军队四处攻讨，在攻城掠地的同时，掳掠了吐谷浑、休官等部的大批人畜，在征伐中大大提高了自己的声望。

永康三年（414）五月，日趋衰微的南凉主秃发傉檀不听臣下劝谏，执意远征背叛的乙弗部，只留下太子虎台镇守乐都。炽磐闻讯，认为向南凉复仇的时机已到，决定攻袭乐都。可是群臣都认为不可，只有太府主簿焦袭赞同说：“傉檀不顾近患而贪图远利，我们现在攻伐，断其西路，使傉檀不能回救，则虎台独守孤城，只有束手就擒。这是天亡南凉之时，千万不可错失。”炽磐听得高兴，投剑而起，说道：“可以实行了。”当即率领步骑二万奔袭乐都，很快就破城而入，擒获了虎台及文武百姓万余户。

傉檀得知乐都失陷，自知已无路可走，只得遣散部众，投降了炽磐。

炽磐吞灭南凉之后，兵强地广，踌躇满志，于当年十月重新改称秦王，选置文武百官，立妻秃发氏为王后。随即又向沮渠蒙逊的北凉频频发起攻击。沮渠蒙逊也不甘示弱，双方你来我往，岁岁交兵，只是谁都无法一下子征服对方。战事延续了两年多，才以结为和亲而暂告结束。

永康五年，东晋太尉刘裕亲率大军北伐后秦，所向披靡，后秦守将望风归附。乞伏炽磐目睹此情，当即派出使臣去见刘裕，请求协助晋军攻打后秦。刘裕欣然允诺，拜炽磐为平西将军、河南公。

后秦被东晋灭亡以后，河西形势发生了变化，乞伏炽磐与沮渠蒙逊为争夺对河西的控制，又开始了相互攻伐。

永康七年十月，向乞伏炽磐称臣的原后秦将领姚艾，又转而叛降沮渠蒙逊。蒙逊亲自率军前往迎接。可是姚艾的叔父姚俊却对众人说：“秦王宽仁有雅度，自可安心事奉，为什么要随北凉主西迁呢？”众人都以为言之有理，便联合驱逐了姚艾，推举姚俊为首，派人向炽磐请降。炽磐大为喜悦，委任姚俊为侍中、中书监、征南将军。在与沮渠蒙逊争夺人心的角逐中，乞伏炽磐又取得了一个回合的胜利。

东晋永初元年（420）正月，乞伏炽磐立其子乞伏暮末为太子，领抚军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并改年号为建弘。此时，无论是江南还是中原，都孕育着重大变化。在江南，刘裕取东晋而代之的迹象已昭然若揭；在中原，经过多年的割据混战，鲜卑拓跋氏所建立的北魏迅速崛起，已经成为中原最强大的势力。乞伏炽磐清醒地看到了这一形势。他在建弘四年（423）四月召集群臣宣布说：“现今刘宋虽然据有江南，赫连勃勃的夏国雄踞关中，但都不值得与之交往。唯独魏主英武盖世，天下贤能之士均乐意为他所用，况且谶语有言：‘恒代之北当有真人’，我已决定举国臣服于魏主。”他派遣使臣前往北魏，贡献黄金二百斤，并陈述了攻伐夏国的方略。

乞伏炽磐决意向北魏朝贡，可是他身边却有人决意要谋杀他。原来，炽磐的皇后秃发氏是南凉主秃发傉檀的女儿、南凉太子秃发虎台的妹妹。秃发傉檀被炽磐毒死之后，沮渠蒙逊曾派人引诱虎台，许诺给他二郡之地，并借兵给他，让他攻伐西秦，为父报仇并收复故地。虎台本已暗中答应，后因事机泄露而作罢。乞伏炽磐倒也大度，不予追究，仍像以前一样对待秃发皇后。可是秃发皇后却与虎台密谋替父报仇，并与武卫将军越质洛城密谋刺杀炽磐。不料皇后的妹妹获悉密谋后，却向炽磐告发，结果，参与密谋的秃发皇后及秃发虎台等十余人被杀。

此事对炽磐的刺激不小，他虽侥幸逃过劫难，但对沮渠蒙逊等敌手更加痛恨，对外征伐的行动也因此而更加频繁了。建弘五年四月，炽磐派镇南将军等率步骑一万，南伐白苟、车孚等生羌部落；同年七月，又派太子暮末率步骑三万攻河西临松郡等地，掠民二万余口；建弘六年四月，派遣平远将军等攻袭并擒获北凉镇南将军沮渠白蹄，七月，又派兵南击黑水羌。

尤其是建弘七年八月，炽磐亲伐北凉，进至廉川（今青海民和西北），又派太子暮末率步骑三万出击。面对炽磐咄咄逼人的攻势，沮渠蒙逊一面发兵抵御，一面派使者游说夏主赫连昌乘虚偷袭枹罕。炽磐未料到会遭北凉与夏的前后夹击，只得撤军返回。这是炽磐历年征战中难得的一次无功而返，预示着西秦的国力已盛极而衰。

建弘九年五月，乞伏炽磐病死，前后在位十六年。太子暮末继立后，滥施刑罚，大肆屠戮，弄得众叛亲离，在位仅四年，便被夏主赫连定攻杀。西秦自乞伏国仁于东晋太元十年（385）称单于始，至暮末于刘宋元嘉八年（431）正月被杀止，存在了四十七年而灭亡。

评：什翼犍有勇有谋，在中原汉族文化的影响下，置官立制，为鲜卑拓跋部的崛起作出了重要贡献。他在征伐刘卫辰时表现出的机智以及与前秦通好所体现的审时度势，均表明他确是一位颇有才干的政治家。

李暠是十六国时期五凉政权中为数不多的汉族统治者。他所受到的汉族传统文化教育，使他在治理西凉时以文武兼治而独树一帜。但他的军事才干显然不及其他诸凉政权的统治者。西凉占据的地盘最小，在激烈角逐中留下的印记最少，无疑与此密切相关。在血与火的较量中，军事斗争毕竟是决定一个政权存亡兴衰的最重要因素。

秃发傉檀则恰恰相反，他所奉行的基本上是穷兵黩武政策，在位期间，除了不断地对外征伐之外，便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而反复无常的伎俩，在内政治理方面几无任何政绩可言。这样的统治者，自然无法在群雄角逐中取胜，也是不可能做到长治久安的。

比较而言，乞伏炽磐是十六国时期较为出色的政治家之一。他勇猛坚毅，临机能断，不因一时挫折而气馁，也不因一时胜利而陶醉，尤其是他对形势的清醒认识以及当机立断的气度，显然是李暠和秃发傉檀等人都无法与之相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