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生活史——婚礼

婚姻自古为中国人所重视。《礼记·昏义》说：“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正因为婚姻上尊崇祖宗，下对后世又有重要影响，所以人们对此从不简单从事。春秋战国时有一部礼制集成，名叫《仪礼》，其中的《士婚礼》对婚姻的聘娶过程作了详尽的规定，整个过程有几个步骤：“纳采”，即通过媒人向女方通达欲娶之意。女方同意后，男方将彩礼送去，女方纳之。“问名”，即问得女方姓名、生辰，回去占卜吉凶。“纳吉”，即卜得吉兆后，定下婚姻之事。“纳征”，即确定婚姻后，再送上订婚之礼。“请期”，即男家至女家确定迎娶日期。“期初婚”，即迎娶。这六个步骤即古代婚姻的“六礼”，“六礼”皆备，婚姻关系才算确立。

魏晋南北朝时期，战乱频仍，社会动荡，所谓婚姻六礼并未始终存在。曹魏时皇帝纳后未见有六礼记载，西晋武帝太康年间，虽提及诸侯婚礼中纳采、告期、迎亲等，但语焉不详。东晋成帝咸康二年（336年）纳皇后杜氏时，才命太常华恒与博士参定六礼之仪。东晋穆帝升平元年（357年）将要纳皇后何氏，太常王彪之参照华恒所定六礼写成六礼版文：

纳采版文玺书说：“皇帝咨前太尉参军何琦，浑元资始，肇经人伦，爰及夫妇，以奉天地宗庙社稷，谋于公卿，咸以为宜率由旧典。今使使持节太常彪之、宗正综以礼纳采。”何氏从叔何琦答：“皇帝嘉命，访婚陋族，备数采择。臣从祖弟故散骑侍郎准之遗女，未闲教训，衣履若而人，钦承旧章，肃奉典制。前太尉参军都乡侯粪土臣何琦稽首再拜承制诏。”

问名版文说：“皇帝曰，咨某官某姓，两仪配合，承天统物，正位于内，必俟令族，重章旧典。今使使持节太常某、宗正某，以礼问名。”何琦答：“皇帝嘉命，使者某到，重宣中诏，问臣名族。臣族女父母所生先臣故光禄大夫雩娄侯桢之遗玄孙，先臣故豫州刺史关中侯恽之曾孙，先臣故安丰太守关中侯之孙，先臣故散骑侍郎准之遗女。外出自先臣故尚书左丞胄之外曾孙，先臣故侍中关内侯夷之外孙女。年十七。钦承旧章，肃奉典制。”

纳吉版文说：“皇帝曰，咨某官某姓，人谋龟从，佥曰贞吉，敬从典礼。今使持节太常某、宗正某，以礼纳吉。”何琦答：“皇帝嘉命，使者某重宣中诏，太卜元吉。臣陋族卑鄙，忧惧不堪。钦承旧章，肃奉典制。”

纳征版文说：“皇帝曰，咨某官某姓之女，有母仪之德，窈窕之姿，如山如河，宜奉宗庙，永奉天祚。以玄莚皮帛马羊钱璧，以章典礼。今使使持节司徒某、太常某，以礼纳征。”何琦答：“皇帝嘉命，降婚卑陋，崇以上公，宠以典礼，备物典策。钦承旧章，肃奉典制。”

请期版文说：“皇帝曰，咨某官某姓，谋于公卿，大筮元龟，罔有不臧，率遵典礼。今使使持节太常某、宗正某，以礼请期。”何琦答：“皇帝嘉命，使某重宣中诏，吉日惟某可迎。臣钦承旧章，肃奉典制。”

亲迎版文说：“皇帝曰，咨某官某姓，岁吉月令，吉日惟某，率礼以迎。今使使持节太保某、太尉某以迎。”何琦答：“皇帝嘉命，使者某重宣中诏。令月吉辰，备礼以迎。上公宗卿，兼至副介，近臣百两。臣蝝蚁之族，猥承大礼，忧惧战悸，钦承旧章，肃奉典制。”

北朝皇帝婚礼也有遵六礼的。《隋书·礼仪志》载：“后齐皇帝纳后之礼，纳采、问名、纳征讫，告圆丘方泽及庙，如加元服。是日，皇帝临轩，命太尉为使，司徒副之。持节诣皇后行宫，东向，奉玺绶册，以授中常侍。皇后受册于行殿。使者出，与公卿以下皆拜。有司备迎礼。太保太尉，受诏而行。主人公服，迎拜于门。使者入，升自宾阶，东面。主人升自阼阶，西面。礼物陈于庭。设席于两楹间，童子以玺书版升，主人跪受。送使者，拜于大门之外。有司先于昭阳殿两楹间供帐，为同牢之具。皇后服大严绣衣，带绶珮，加幜。女长御引出，升画轮四望车。女侍中负玺陪乘。卤簿如大驾。皇帝服衮冕出，升御座。皇后入门，大卤簿住门外，小卤簿入。到东上阁，施步鄣，降车，席道以入昭阳殿。前至席位，姆去幜，皇后先拜后起，皇帝后拜先起。帝升自西阶，谐同牢坐，与皇后俱坐。各三饭讫，又各二爵一卺。奏礼毕，皇后兴，南面立。皇帝御太极殿，王公已下拜，皇帝兴，入。明日，后展衣，于昭阳殿拜表谢。又明日，以榛栗枣修，见皇太后于昭阳殿。择日，群官上礼。又择日，谒庙，皇帝使太尉，先以太牢告，而后遍见群庙。”

公侯士大夫的婚礼，虽然也有的遵从六礼，但和皇族有所区别。《通典·礼典》十八引东晋王堪《六礼辞》说：“于版上各方书礼文、父名、媒人正版中。纳采，于版左方裹以皂囊，白绳缠之，如封章。某官某君大门下封，某官甲乙白奏，无官言贱子。礼版奉案承之，酒羊雁缯采钱米别版书之，裹以白缯，同著案上。羊则牵之，豕雁以笼盛，缯以笥盛，采以奁盛，米以黄绢囊盛。米称斛数，酒称器，脯腊以斤数。媒人赍礼到女氏门，使人执雁，主人出，相对揖。毕，以雁付主人侍者。媒人进，主人侍者执雁立于堂下，从者以奉案入。媒人退席，当主人前跪曰：‘甲乙使某荐不腆之礼。’主人跪答曰：‘君之辱不敢辞。’事毕还座。从者进奉案主人前，主人侍者以雁退，礼物以次进中庭。主人设酒，媒人跪曰：‘甲乙使某献。’酒却再拜，主人答拜，还座。主人酢媒人，媒人不复答。”上述为东晋时公侯士大夫六礼中的纳采，其仪式与晋穆帝纳后时是有区别的，由此可见六礼区别之一斑。

不仅聘礼仪式有各种不同，聘礼本身的种类及数量多寡也不尽相同。以各个历史时期的区别而言，曹魏时规定，诸侯娶妃以皮马为庭实，加以大璋。王娶妃、公主嫁之礼用绢190匹。而晋代用绢300匹。就地域性差异而言，南方与北方的聘礼也不尽相同。前述东晋王堪《六礼辞》中所说聘礼有酒羊雁缯采钱米等。《隋书·礼仪志》记载北齐聘礼有羔羊、雁、酒黍稷稻米面等。即使在同一时期同一地域，聘礼也因人的地位不同而不同。如北齐规定，聘礼皆用羔羊1口，雁1只，酒黍稷稻米面各1斛，自皇子王以下，至于九品皆同。流外及庶人则减其半。又如北齐纳征之礼，皇子王用玄3匹、莚2匹、束帛10匹、大璋1个、兽皮2张、彩锦60匹、绢200匹、羔羊1只、羊4只、犊2头、酒黍稷稻米面各10斛。百官第一品以下至从三品不用大璋用璧玉，四品以下璋璧皆无。关于兽皮，百官第一品以下至从五品用豹皮2张，六品以下至从九品用鹿皮。关于锦彩，百官一品用40匹，二品30匹，三品20匹，四品杂彩16匹，五品10匹，六、七品5匹。关于绢，百官一品140匹，二品120匹，三品100匹，四品80匹，五品60匹，六、七品50匹，八、九品30匹。关于羊犊酒黍稷稻米面等，百官一品至三品减羊2只，酒黍稷稻米面各减6斛，四、五品减1犊，酒黍稷稻米面各减8斛，六品以下无犊，酒黍稷稻米面各1斛。此外新婚从车，皇子百乘，百官一品50乘，二、三品30乘，四、五品20乘，六、七品10乘，八品以至庶人5乘。

六礼之外，还有共牢合卺之礼。共牢即新婚夫妇共用一个牢盘进食，合卺即将瓠一分为二，夫妻各用其一酌酒。这种仪式在南朝齐时变得繁琐而且奢费，当时尚书令徐孝嗣曾向皇帝进言去奢从俭。他说：“……太古之时，无共牢之礼，三王作之，而用太古之器，重夫妇之始也。今虽以方樏示约，而弥乖昔典。又连卺以，盖出近俗。复别有牢烛，雕费采饰，亦亏曩制。方今圣政日隆，声教惟穆，则古昔以敦风，存饩羊以爱礼，沿袭之规，有切治要，嘉礼实重，以备旧章。谓自今王侯以下，冠毕一酌醴，以遵古之义。醴即用旧文，于事为允。婚亦依古，以卺酌终之酒，并除金银连，自余杂器，悉用埏陶。堂人执烛，足充燎，牢烛华侈，亦宜停者。庶斫雕可期，移俗有渐。”从徐孝嗣奏文中可见，南齐同牢之礼，方樏牢烛，雕费彩饰；合卺之时，金银连，杂器豪华，不合古时质朴之义。所以徐孝嗣要求停用牢烛，废除金银连，以恢复合卺同牢的古朴之俗。

上述婚姻礼仪有两个特点：第一，它是国家规定的礼仪制度，具有繁琐、刻板、权威等特点，尤其是各种等级性差别的规定，不允许任何人违犯或逾越。第二，它以传统的六礼为基础，不离传统礼法轨道，任何细微的改动，都要有充足的礼法依据。对于国家来说它是必须循而蹈之的圣律，是亘古不变的金科。但是由于时代的变化，我们可以看到魏晋南北朝时期，六礼本身已与过去有所区别。即使是这样的六礼，也很难贯穿于整个时代的始末。《通典·礼典》十九说：“有夫妇而后有父子，有父子而后有君臣，则婚姻王化所先，人伦之本。拜时之妇，礼经不载。自东汉魏晋及于东晋，咸有此事。按其仪或时属艰虞，岁遇良吉，急于嫁娶，权为此制。以纱蒙女氏之首而夫氏发之，因拜舅姑，便成妇道。六礼悉舍，合卺复乖，政教之大方，成容易之弊法。”这说明拜时之婚是不按六礼行事的。除此之外，魏晋南北朝时期还出现一些不依古制颇具特色的婚礼之俗。

催妆。《酉阳杂俎续集》引《聘北道记》说：“北方婚礼，必用青布幔为屋，谓之青庐，于此交拜。迎新妇，夫家百余人挟车俱呼曰：‘新妇子，催出来。’其声不绝，登车乃止。今之催妆是也。”

新妇乘鞍。《酉阳杂俎续集》载：“今士夫家昏礼露施帐，谓之入帐。新妇乘鞍，悉北朝余风也。”可见迎娶时新妇乘马鞍是北朝婚礼的一项内容。“鞍”即“安”的谐音，取其平安之意。

谑郎。《酉阳杂俎》载：“北朝婚礼……婿拜阁日，妇家亲宾妇女毕集，各以杖打聓为戏乐，至有大委顿者。”聓，即婿。

却扇。此俗多见于南方婚礼迎娶之时。新妇出嫁时，双手张扇，自遮其面，与丈夫单独见面时才拿掉扇子，谓之却扇。《世说新语·假谲》载：温峤丧妇，其从姑有一女，有姿貌，且聪慧。从姑托温峤为女寻觅夫婿。温峤乃有自娶之意。婚礼之日，交礼时，女以手披纱扇。这种却扇习俗，在南朝的诗文中也有反映，南朝梁何逊《看新婚诗》云：

雾夕莲出水，霞朝日照梁。

何如花烛夜，轻扇掩红妆。

良人以灼灼，席上自生光。

所悲高驾动，环珮出长廊。

南朝陈周弘正《看新婚诗》云：

莫愁年十五，来聘子都家。

婿颜美如玉，妇色胜桃花。

带啼凝暮雨，含笑似朝霞。

暂却轻纨扇，倾城判不赊。

以上我们叙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婚礼的概况。总的来说，在此时期，六礼仍为各封建政权的基本婚礼形式，同时也出现了一些反映时代特点的新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