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中国历史 > 魏晋风度

南北悲歌——谢安出东山

历史大观园 魏晋风度 2020-07-08 15:34:05 0


在这种朝不保夕的精神折磨下,简文帝司马昱在位不到两年,便病倒了。

弥留之际,一日一夜连发四道急诏,召桓温入朝辅政。

桓温在外掌兵,根本不可能放弃军队而来。

无奈,简文帝强撑病体,亲自写信给桓温,让他效仿周公代理朝政,这还不算,为保自己司马家族的性命,还加了一句:“少子可辅者辅之,如不可,君自取之。”语气哀婉,几近让国。

侍中王坦之看了,悲愤莫名,在简文帝床前将信撕碎。

简文帝司马昱知他一片忠心,却也不免泫然泪下,说:“晋室天下,乃是交了好运而意外获得,你又如何对这个决定不满呢!”

王坦之慨然答道:“天下乃宣帝、元帝之天下,岂是陛下您想给谁就给谁的?”

简文帝司马昱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就让王坦之把诏书内容改为如下:“家国事一禀大司马,如诸葛武侯、王导丞相故事。”嘱托完毕,于当日病逝,时年五十三岁。

简文帝司马昱虽已辞世,但没有得到桓温的明确指示之前,朝内群臣还不敢马上拥立太子司马曜为新帝,大家都想等桓温还朝后再做决定。

关键时刻,是王导的堂侄、尚书左仆射王彪之站了出来,正色地说道:“君崩,太子代立,干大司马何事?他又得有何异语!你等若要等他指示,必反被其责。”临危决断,迅速拥立了年幼的司马曜为帝,是为孝武帝。

褚太后还傻傻地下了命桓温行周公居摄故事的诏书,也被王彪之谏阻了。

他说:“这是非比寻常的大事,大司马一定会再三推让,如此一来,不免使万机停滞,稽废山陵,未敢奉令。谨具封还内,请停。”

桓温一直在梦想着简文帝临死会把皇位主动禅让给他,最不济,也会以周公之礼居摄朝政。

可是,读了简文帝遗诏,知二者都落空了,不由大怒。认定是王坦之、谢安等人从中捣鬼,咬牙切齿,愤愤不平。

晋孝武帝宁康元年(公元373年)三月,桓温带着军队入朝建康,说是要祭奠简文帝。

都城人情汹汹,为之震惊,盛传桓温要入京诛尽王、谢两族,并移晋鼎,取而代之。

种种传闻,让王坦之惊惧异常,谢安却泰然自若。

晋廷下诏,命百官聚齐于新亭郊迎桓温。

王坦之吓得直打摆子,连连向谢安征询对策。

谢安摇摇手,说:“什么也不要多问,晋祚存亡,在此一行。”

到了新亭,桓温大陈兵卫,百官拜于道侧。

众人战栗变色,王坦之更流汗沾衣,连手中的朝板拿颠倒了都不知道。

只有谢安气定神闲,口里高声吟诵嵇康的“浩浩洪流”诗句,从容就席。并不冷不热地问了桓温一句:“谢安听说诸侯有道,守在四邻。明公您何须在周围安排这么多张弓露刃的甲士呢!”

俗话说,邪不胜正,在这种强大的气场下,桓温立时矮了一头,悻悻笑道:“现状使我不得不这样!”

王坦之素与谢安齐名,时至今日,人们才知,他比谢安差远了。

时人有语云:关中良相唯王猛,天下苍生赖谢安。

谢安,字安石,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陈郡谢氏乃是名门望族,风流名士辈出,谢安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桓温的父亲桓彝第一次见到谢安,谢安才四岁,桓彝已经忍不住大赞特赞了。他说:“此儿风神秀彻,后当不减王东海。”(王东海,指东晋初年名士王承)

及长成翩翩少年,神态稳健,反应灵敏,风宇条畅,就连写字,都写得那么漂亮,北宋大书法家米芾就赞他的书法是“山林妙寄,岩廊英举,不繇不羲,自发淡古”。

他去拜访另一个大名士王濛,两人清谈多时,略无疲色,王濛之子王修等他告辞出门,悄悄问老爷子:“刚才谈话的客人是什么来头?”王老爷子说:“此客勤勉不倦,日后定将咄咄逼人。”

谢安就这样,年少就负有了盛名。

宰相王导也很器重青年时代的谢安,征召他入司徒府,后又任命他为佐著作郎,但都被他拒绝了。

无官一身轻的谢安隐居会稽的东山,与王羲之、许询、支道林等名士名僧一起吟颂风月,啸傲江湖,出则渔弋山水,入则吟咏属文,挟妓乐优游山林,快乐无比。

扬州刺史庾冰仰慕他的名声,曾多次命郡县官吏催逼,谢安不得已,应付式地挂了一个多月的职,又挂冠遁去。

他的名声就更加大了。

朝廷就更加迫切要征召他了。

但无数次的征召无果,终于激怒了群臣,一致上疏指责谢安。

朝廷由是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禁锢谢安终身。

但时过不久,又下诏赦免。

无论是禁锢还是赦免,谢安根本不屑一顾,我行我素,放浪于东部名胜之地。

他攀上临安山,枯坐于石洞,面临深渊,怡然自得,说:“此等情致与伯夷有何不同!”

又与友人泛舟汪洋,遨游大海,每当风起浪涌,众人十分惊惧不安,谢安却吟啸自若。船夫以为谢安殊无惧意,更驾舟往天际而行,而风浪更大,咆哮沸腾。

谢安仍是一脸的安闲,微笑着问船夫:“你觉得风浪已经这么大了,我们还要不要返还了呢?我们还要不要命呢?”

船夫一听,明白了,原来谢安也是害怕的。看来,谢安并非无知无畏,也知道趋吉避凶,珍爱生命,只不过,他的勇气能克服恐惧,他的气度永远从容镇定,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由是,对他更加钦佩。

谢安虽然纵情于山水,但每次游赏,身边总携带有一大群妓女。时为宰相的司马昱不无艳羡地说:“谢安石既能与人同乐,也必能与人同忧。”

谢安的确是一个可以与朋友同乐同忧的人。

隐居期间,有位同乡在中宿县做官被免,景况凄凉,回乡后,来看望谢安。谢安关心地问他:“回乡带回了多少积蓄?”同乡面色羞涩,答道:“止有蒲葵扇五万把。”谢安便索了一把,片刻不离,握在手里。喜欢追星的京城士大夫与平民百姓遂争着购买这种蒲葵扇,使得扇价一升再升,同乡顺利卖掉了扇子,度过了难关。

谢安有严重的鼻炎,声音低沉浑浊,并不好听,但名流雅士仰慕名士风范,偏偏喜欢效仿他朗诵诗文,为了达到鼻炎的效果,人们不得不用手捏住鼻子以求相近。

谢安就这样被人们追捧和仰慕着。

谢安在东山隐居期间,兄弟谢奕、谢据、谢万等人的子女都归他教养。

他善于教育,经常以身作则,谆谆善诱,将谢家的一群小字辈培养成杰出的人才。

对这一大家子的谢氏儿女,宋朝大词人辛弃疾曾不无羡慕地填词赞叹称:

看爽气朝来三数峰,似谢家子弟,衣冠磊落,相如庭户,车骑雍容。

我觉其间,雄深雅健,如对文章太史公。

新堤路,问偃湖何日,烟雨蒙蒙。

谢道韫、谢玄姐弟最为出色,最得谢安所爱。

谢安曾问子侄们,说:“子弟亦何豫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这个问题挺难回答的。一帮小孩子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

最后,是谢玄答:“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阶庭耳。”

谢安颔首赞同。

谢玄虚荣心强,喜欢佩带紫罗香囊,谢安想帮他改正这一缺点,又不想就此伤害到谢玄那颗幼小的心灵,便采用比赛吟诗的方式,赢了他的香囊,当着他的面焚毁,以此来教育谢玄:这样浮华的东西其实不过焦炭飞灰,不值得追求。

谢玄也因此戒掉了这一嗜好。

谢安曾问孩子们最喜欢《诗经》中的哪一句诗,谢玄说: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谢道韫则答:“吉甫作颂,穆如清风。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

谢安点点头,说“吉甫作颂,穆如清风”与自己喜欢的“訏谟定命,远猷辰告”都同样包含着高雅人的情致。

隆冬,谢安和孩子们谈诗论文,外面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鹅毛大雪,谢安笑呵呵地问:“这纷纷扬扬的大雪像什么呢?”

谢朗答道:“撒盐空中差可拟。”

谢道韫则说:“未若柳絮因风起。”

此语一出,谢安连声叫好。

谢道韫便因这精妙的比喻被称为“咏絮之才”,跻身于中国古代才女之列。

谢朗是谢据的儿子。

谢据年轻时喜欢上房屋顶熏老鼠,但死得早,谢朗听人家说过熏老鼠的典故,但不知道是自己父亲的杰作,别人蒙他,说只有猪才会做这样的事。谢朗也是觉得只有猪才会干这种事,于是经常拿这事来取乐。

谢安听了,哭笑不得,但又不忍心说破,就对谢朗说,干这种事其实也没什么,那啥,当年我就曾干过,还是和你爹一起干的。

谢朗一听,悔恨了好久,以后再也不狂妄取笑别人了。

谢安平日接见名士贤达,从不让孩子们回避,并鼓励他们参与讨论。

某次聚会,谢安问名士李充:“你伯父平阳和乐令相比,怎么样?”

李充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说:“当年赵王叛逆篡位时,乐令亲自奉献玺绶;我伯父平阳公为人正直,耻于在叛逆的朝廷中做官,仰药自尽。两人恐怕难以相比!”

谢安于是趁机教育孩子们:“有识之士的行为总是能与人们的期望相同。”

还有一次,高僧支道林来了。谢朗年纪小,大病刚好,身体还经不起折腾,但也兴致勃勃地和支道林一起研讨、辩论玄理,结果高僧支道林糗大了,竟然辩不过小屁孩子,两人只好鸡生蛋、蛋生鸡地循环互辩,一同陷入困辱的地步。

谢朗母亲王夫人在隔壁房中听见,心疼孩子,一再派人催谢朗回房睡觉,可是谢安觉得谢朗说得太精彩了,不舍得放他走。王夫人就只好亲自出来,埋怨着说:“我早年寡居,一辈子的希望就寄托在这孩子身上了。”流着泪将谢朗抱了回去。

谢安看着嫂子的身影,颇有同感地对客人们说:“家嫂辞情慷慨,值得颂扬,惜乎朝廷分管官员未能听见!”

王夫人虽没被朝廷官员所记,但经谢安这么一说,也因此名传千载。

对于谢安不愿出山入仕之事,时人无不引为憾事,悲叹道:“谢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

当年,人们以为殷浩是救世圣人,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渊源不出,当如苍生何!”(渊源,殷浩字)现在,又把这话用到谢安身上了。

谢安的夫人是名士刘琰(取笑桓温是个赌圣的那位)的妹妹,眼看谢氏家族中的谢尚、谢奕、谢万等人一个个都飞黄腾达,只有谢安躲在深山老林过穷日子,也不无遗憾地对谢安说:“夫君难道不应当像他们一样吗?”谢安掩鼻答道:“只怕难免了。”

谢万是谢安的弟弟,于晋升平二年(公元358年)任西中郎将,监司、豫、冀、并四州诸军事,兼任豫州刺史。次年十月受命北伐,大败而归,不久被罢免为庶人。

而谢安的哥哥谢奕已经病死,谢安再不出山,谢氏家族的权势就会像流水一样流逝了。

于是,晋升平四年(公元360年),谢安毅然出山。

此事传出,朝野震动,成了特大号新闻。

他最先是到征西大将军桓温的帐下任司马。

在他动身前往江陵的时候,许多朝臣都赶来相送,两岸人海如潮,百姓都来争睹大名士风采。

中丞高崧戏谑他说:“卿屡次违背朝廷旨意,高卧东山,人们时常说:‘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如今安石已出,苍生又将如卿何!”谢安听了,面有愧色。

谢安刚刚拜见桓温,正好有人送给桓温草药,中有远志一味。

桓温见物起意,问谢安说:“此味药亦称为小草,为何一物有两种称呼?”

谢安沉吟不语。

侍坐在旁的另一位名士郝隆语带双关地说:“这个容易解释,隐在山中名叫远志,出来就叫小草。”

谢安听了,知郝隆在讥讽自己隐东山谋远志的名声,最终出仕不过一个小小的司马。

其实,郝隆也就一酸文人,他任桓温南蛮校尉府的参军。曾在三月三日的诗会上作不出诗,要罚喝三升酒。他喝完酒,灵感这才来,却只写得一句:“娵隅跃清池。”大家都读不懂,傻了眼。桓温问他:“娵隅是什么?”郝隆回答说:“南蛮称鱼为娵隅。”桓温说:“作诗为何偏用蛮语?”郝隆说:“我从千里之外来投奔,不过得南蛮校尉府的参军一职,哪能不说蛮语呢!”

所以,谢安只是淡淡一笑,不以为意。

而桓温得了谢安也显得十分幸福,安置好谢安,顾盼自雄地对手下人说道:“你等此前见过这样的客人吗?”

谢安在江陵住下,桓温还专门去谢安的住处,看看他住不住得惯。

谢安原本在房内慢条斯理地整理头发,知道桓温来了,赶紧使侍从取头巾。桓温制止道:“让司马戴好帽子再相见。”对谢安的器重和敬爱乃是非同寻常。

所以,虽说现在桓温疑心谢安在背后捣鬼,坏了自己的好事,但在新亭会面,面对谢安,还是言笑晏晏,交谈甚欢。

一场刀光剑影在不知不觉中化为了无形。

桓温还拿起了谢安写给简文帝的谥议展示给座下诸将观看,说:“此即为安石碎金也。”

桓温在建康停留了十四天,旧疾复发,只得率军匆匆返回姑孰。

随着病情加剧,他不停派人示意朝廷给他加九锡,想在临死前过一把皇帝瘾。

谢安、王坦之两人没有直接回绝,便命袁宏起草为桓温加九锡的诏命。

袁宏写好了,王坦之在一旁说:“卿文采斐然,但这道诏书,怎么可以让其面世!”谢安则一字不说,只管动手修改,这一改,改了十多天还未改好。

袁宏看出不对,就密问王坦之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坦之说:“桓温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挺不了多久,九锡之诏,能拖就拖。”

在谢安等人镇定从容的应对之下,桓温终于等不到 “九锡”了,宁康元年(公元373年)七月乙亥日,病死姑孰,时年六十二。

免责声明

本站部分内容来自于网络或者相关专家观点,本站发表仅供历史爱好者学习参考,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本文地址:/zgls/wjfd/20935.html

  • 手机访问

站点声明:

历史学习笔记,本站内容整理自网络,原作无法考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仅供学习参考。

Copyright © http://www.historyhots.com All Rights Reserved. 备案号:粤ICP备20055648号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