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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史——晚清文学,1895—1911年

历史大观园 近代岁月 2020-07-15 10:39:40 0


中国的现代文学,可以上溯到晚清时期。特别是自1895年至1911年的16年的这段时间里,一些“现代”的特征变得越来越为明显。因此,我们首先要研究这一阶段的文学史概况。

文学报刊的发展

晚清文学的出现——特别是小说,是报刊的副产品,也是从一连串的政治危机的社会反应中演化而来的。1894—1895年甲午战争失败的耻辱,终于惊醒了中国知识分子的精英们,促使其投入于行动;其对改革的要求,到1898年变法的失败,算达到了顶峰。对这次自上而下的改革幻想破灭之后,有志改革的文人学士,便抛开无能的清政府,成了中国社会激进的代言人,努力集中于动员“舆论”,对清政府施加压力,遂发现了条约口岸的报纸是达到这个目的的有效手段。

早在19世纪后半期,非官方的报纸即已出现,主要是由西方传教士资助兴办的;但其迅速增多,则是立志改革的知识分子精英们倡导的结果。梁启超办的《强学报》和《时务报》,是作为康有为改革派的机关报,分别于1895年和1896年创刊。1898年,变法失败后,梁启超亡命日本,又创刊《清议报》(1898—1901年)和《新民丛报》(1902—1907年),以继续其新闻事业,两报很快成为权威性报刊。严复仿照梁启超的榜样,协助创办《国闻报》(1897—1898年),狄楚青则创办了《时报》(1904—1939年)。革命派也很快创办自己的报纸,加入到新闻界的行列,其中最著名的有章炳麟的《苏报》(1896—1903年)、《国民日日报》(1903—1904年)。到1906年,据统计,在上海的报社共66家,而在这个时期出版的报纸,总数达239种。

为了宣传自己的事业,这些报纸通常发表一些笔锋犀利的新闻条目,也包括娱乐性的诗歌和散文,后来这类诗文都登在专门的“副刊”里。由于对这种副刊的需求日增,于是就扩充另出独立的杂志,文学刊物就是这样诞生的。这些文学刊物的编辑们,是一群记者—文学家,也懂得一些西方文学和外国语,对中国传统文学的根基很深厚。这些出版物发表了大量伪称为翻译的译文、诗歌、散文以及连载的小说,声称意在唤醒民众的社会觉悟与政治觉悟,也是为了大众的娱乐。到了这个时期的末尾,在上海文学报刊占居首位的只有4家,即梁启超创办的《新小说》(1902—1906年),李宝嘉编辑的《绣像小说》(1903—1906年),吴沃尧和周桂笙编辑的《月月小说》(1906—1909年),黄摩西编辑的《小说林》(1907—1908年)。

在1917年“文学革命”之前,至少已有20年,都市文学刊物——半现代化的“民众文学”,已经为日后新文学的作家们建立了市场读者。这些杂志的编辑和作者赶着写作预定时限的作品,以写作大量赚钱;其勤奋努力的结果,创造了一种新的职业,作品所获得的商业成功,证明文学能够成为独立且能赚钱的职业。然而,这种工作直到其“五四”继承者,才赋予新职业以崇高的社会威信。

晚清文学刊物的一个显著的特点,是以“小说”占主导地位,无论是杂志的命名或作为文学的体裁,小说都占首要位置。“小说”一词仍然如传统一样,包罗典雅的散文和诗歌以外的各种文学形式。按晚清作家们的理解,“小说”包括形形色色民间流行的各种叙事文学——古典故事、长篇小说、弹词,甚至戏剧。在所有这些形式中,连载的长篇小说,无疑是晚清文学中最主要的文学形式。这要归因于梁启超和其他文学精英所作的开创性努力,把新思想的活力和政治意义,灌注到传统上“被贬低的”文学体裁之中。

“新小说”理论

有三篇重要的文章表达了小说与社会之间的重要关系——小说的社会—政治功能。在天津《国闻报》第一期上,严复和夏曾佑写了一篇题为《本馆附印说部缘起》的文章,阐述了小说过去在民众中的影响,借以强调小说在现在所具有的潜在教育作用。但是,严复又以传统文人盛气凌人的口吻警告说,中国传统的小说是充满毒素的;“浅学之人,沦胥若此,盖天下不胜其说部之毒,而其益难言矣”。因此,中国民众需要通过崭新的小说受再教育;这种小说在西方和日本已经产生了奇迹。

梁启超发表于1898年的《译印度政治小说序》一文中,基本上持着与上述相同的观点,同意严复关于小说具有潜在教育作用的看法,但对传统的文学作品更加蔑视。梁启超指摘大多数的中国小说,都是模仿《水浒传》或《红楼梦》,因其诲淫诲盗而遭到学者的谴责;当务之急是要进行一次“小说界革命”,把公众的兴趣引向“政治小说”。由于受到日本小说的启发(这篇序言,是梁启超为译柴四郎的《佳人之奇遇》所写的导言),梁启超对外国的政治小说的产生和声望,作了虽是想像但却强有力的描述:

昔欧洲各国变革之际,其魁儒硕学,仁人志士,往往以其身之所经历,及胸中所怀,政治之议论,一寄之于小说。于是彼中辍学之子,黉塾之暇,手之口之,下而兵丁,而市侩,而农氓,而工匠,而车夫马卒,而妇女,而童孺,靡不手之口之。往往一书出,而全国之议论为之一变。彼美、英、德、法、奥、意、日本各国政界之日进,则政治小说为功甚高焉。

经常被人引用的晚清政治小说的观点,见于梁启超1902年发表在《新小说》上的著名论文《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引用外国的例子,力主革新小说为革新一个国家民众之关键;创造一种新小说,可以在国民生活的一切方面——道德、宗教、习惯、风俗、知识和艺术,甚至民众性格,都会发生决定性的影响。除了列举小说对社会的广泛影响之外,梁启超还在文章中集中指出小说的四种基本感化力量,即对读者的“熏”、“浸”、“刺”和“提”的作用。梁氏特别强调“提”的意义,即将读者提高到小说主人翁的水平,并向其学习。但这些值得中国人学习的英雄,却不能从中国历史中寻求,必须从西方历史中去寻求。对中国人来说,真正具有民族美德的完人,是华盛顿、拿破仑、马志尼、加里波的,以及其他许多现代爱国者、革命家和政治家。梁氏曾为这些人物写过传记。

严格地说,严复和梁启超都不能看做是文学家。在严、梁二人看来,文学——特别是小说要为其他的目的服务,就是唤醒民众。梁启超着手写过几部小说,但一部也没有写完。严、梁等人对文学功能的看法,不能算做文学评论,只能看做是社会文化史方面的文献。

尽管严复和梁启超都深受中国“伟大传统”的影响,但都反对这个传统在近代的衰朽状况。八股文是清朝中晚期所盛行的,守着固定程式化没有意义的散文写作方法,其中充满了高谈阔论的治国平天下之道,但仔细一看,只是一些浅薄的老生常谈。由于文化“高雅”形式的僵化,“低级的”通俗而具有活力的文体,随即应运而生。不过,在普及的领域里,严复的贡献远不及梁启超。严复仍用典雅博学的文言体散文,来翻译斯宾塞、赫胥黎和J.S.穆勒的著作;虽然提倡小说,却不愿对“民众的欣赏力”作任何让步。梁启超却能汲取民间和外国词语,写的文章也是给广大读者看的。因此,梁启超的著作在改良派精英——如康有为、谭嗣同和严复等人和市民之间起了桥梁作用。没有梁启超在大众传播方面的开拓作用,严复的翻译和一般的维新思想,就不可能有那么广泛的影响。

梁启超极力提倡小说,还表现出其政治背景的巨大转变。百日维新失败以后,梁氏几乎把注意力完全转向中国社会,试图设计一种新的社会集体(群)的蓝图,由此以构成现代化的中华民族。梁启超著名的“新民”概念,虽然是和精英主义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其本质上却是群众性的,目的在于改造整个中华民族。按照这一新的思路,无论梁启超是否借鉴了日本明治维新时期的经验,其鼓吹小说的力量是很自然的,也是必然的。梁启超与后来的胡适不同,对语言问题本身并不感兴趣,而是关心对读者的影响。他所说的小说四个特征,和小说的作者无关,也和文学本身的特点无关,而仅仅是关系于读者。

在使小说成为重要的媒介方面,梁启超是有大贡献的,但其和晚清小说的文学质量却没有多大关系。在这方面,这个贡献应归功于条约口岸的文学家。这些作家虽受的教养较少,但都是一些富有才能的报刊工作者。

新小说的实践

晚清的文学界可以分为主要两种流行的小说类型,即社会小说,或用鲁迅的说法“谴责小说”和“言情小说”;后者的重点放在人的情感上。

胡适认为,晚清的社会小说,都是模仿一部先驱的著作——18世纪的小说《儒林外史》。由于梁启超和严复提倡“新小说”的社会政治方向的巨大影响,作者们自然而然地将《儒林外史》当做社会小说的光辉先例。不过,19世纪末的中国社会,比起吴敬梓小说中所描写的18世纪的中国社会,充满了更多的危机。因此,除了在形式上和内容上与吴敬梓的小说有明显的相似之处外,晚清小说则散发更为紧迫尖刻的语调,显出阴暗灾难临头的情绪。这种紧迫感常以漫画的手法表现出来;而是对吴敬梓温文尔雅的讽刺却走向极端。在吴沃尧的《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里,所揭露出轻松的幽默和令人震撼的荒唐事物纠缠在一起,不只是令人忍俊不禁,而且使人痛加感伤。李宝嘉的《官场现形记》,夸大了生活中冷酷与阴暗的一面,也许是作者身受肺结核的磨难无意中的流露。《官场现形记》中大量戏谑和被扭曲的情节,似乎表明作者对其周围发生的一切极端地僧恶。小说中充满了反面人物——全都是贪得无厌,野心勃勃,满脑子只想升官发财,热衷于行贿受贿的肮脏人物。甚至连计划改革和有志于改革的官吏,也没有逃脱作者犀利文笔的冷嘲热讽,这些从作者的《文明小史》中表现得更为突出。普鲁舍克教授认为,这是作者人生观的反应,本质上是倾泻一个人愤世嫉俗的愤懑之情;言外之意,在这样一个充满愚昧和绝望的国家,很难看到还有什么希望。

为了表达这近乎绝望的情绪,吴沃尧和李宝嘉常使用一些引人注意的生动外号。《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的作者自称“九死一生”,说自己“所遇见的只有三种东西:第一种是蛇虫鼠蚁,第二种是豺狼虎豹,第三种是魑魅魍魉”。著名的《孽海花》作者曾朴使用的笔名是“东亚病夫”。另外两位作家的笔名分别是“天下第一伤心人”和“汉国厌世者”。也许可算是晚清最优秀的小说《老残游记》的作者刘鹗(铁云),给自己取了一个含有悲痛隐喻的“老残”笔名,在一场失败的棋局中作最后的挣扎。书名《痛史》、《恨海》、《劫余灰》、《苦社会》等小说,赋予晚清小说前所未有的忧郁和悲愤情感。这些小说的不安情绪与深沉的《儒林外史》是不能相比的。

尽管晚清的社会小说得益于《儒林外史》甚多,但仍不应忽视其所独有的特点:外国的词语、思想,常和本地的场景和人物融合在一起。《官场现形记》中提到卢梭的《民约论》和孟德斯鸠的《法意》。在《孽海花》里,甚至还有外国人约翰·弗赖尔、托马斯·韦德——一位俄国的无政府主义者和一位德国将军(瓦德西),而且小说的部分情节发生在欧洲。晚清小说中还谈论“洋务”,描述外国风气涌入中国的情况。虽然大多数作者都热心汲取外国的意识,西方著作的译本也与日俱增,但却显然无意学习西方的文学技巧。这些作者所模仿西方文学的范围,只限于小说中的男女主人公。柯南·道尔的歇洛克·福尔摩斯成了极受欢迎的人物,引出了一系列对其模仿的中国侦探英雄。侦探小说的盛行,既是社会小说通俗化的扩展,也是西方影响的结果。

政治幻想是晚清小说的又一特征,可能这是受到梁启超的未完成的小说《新中国未来记》的启发。这部小说的故事,始于中华乌托邦共和国建立之后50年。另一部流行的小说,是旅生写的《痴人说梦记》,以一场梦来结尾。梦中的上海不再有外国人、外国巡捕,建筑物上也没有外国招牌,也没有外债,到处是中国人建筑的大量的铁路和学校。陈天华的小说《狮子吼》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名叫“楚山”的海岛上。明代遗民将该岛建成为一个政治乐园。岛上有一个“民权村”,有礼堂、医院、邮局、公园、图书馆、体育馆,还有三家工厂、一家轮船公司和许多现代化的学校,全都办得井井有条,为岛上大约3000个家庭谋福利。显然,这些小说源于中国传统文学中的描述幻境手法,但其对未来的憧憬和现代化的内容,却表现出对社会加速改革的盼望。这些描述未来中国的乌托邦,为作者,也为读者,提供了热情洋溢的政治梦想——对中国命运的关注之情,在想像中的满足;同时,还提供了对现实问题的浪漫主义的逃避处所。

关于中国命运的各式各样的乌托邦,都指出改革的迫切性,但改良却成了没有精神内容和政治意义的陈词滥调。正如李宝嘉、吴沃尧和曾朴等人的著作中所描述的,改良思潮已经成为“洋务专家”鹦鹉学舌的老生常谈。这些洋务派是各地努力“自强”的产物,不过是一批在上海、广州、天津的纨绔子弟,和一些在条约口岸买办“洋场”中游手好闲的机灵之辈。晚清小说中,充满着一批游荡于中西文化交口处阴暗区里的人物,其中五花八门,有欲壑难填的商人,有觊觎地位的暴发户,有移居城里寻欢作乐、腐朽已极的地主遗少。读了这些讽刺作品——阴暗图景中较轻松的一面,读者会感觉出作者们的自嘲与矛盾的心理。作为评论家的报刊工作者—文学家们,对如此的现实社会真是伤心之至,只能靠这些所讽刺的人过活。实际上这些作者和文学家们,也可以被看做是“洋务”与“维新”的间接产儿;也正是其所厌恶的时髦维新思潮,才使其著作受到社会的欢迎。因此,尽管这些人过着寄生生活,但却很少有人赞成彻底革命,因为革命会将他们虽然反对但却又习惯了的世界摧毁。

虽然晚清小说的主题是社会讽刺,但对社会与政治的批判,也和作者的个人主观感情交织在一起。社会和感情两种因素常互相结合,以达到情绪的高度,来证实作者的目的的严肃性。开创“言情小说”《恨海》的作者吴沃尧,在《新小说》上发表了一篇题为《社会与言情小说之关系》的文章中宣称:

我素常立过一个议论,说人之有情,系与生俱来……要知俗人说的情,单知道儿女私情。我说那与生俱来的情,是说先天种在心里,将来长大,没有一处用不着这个情字……对于君国施展起来便是忠,对于父母施展起来便是孝,对于子女施展起来便是慈,对于朋友施展起来便是义。可见忠孝大节,无不是从情字生出来的。至于那儿女之情,只可叫痴。更有那不必用情,不应用情,他却浪用其情的,那只可叫做魔……许多写情小说,竟然不是写情,是在那里写魔……

在这篇陈义崇高的声明中,吴沃尧希望给主观感情以广阔的社会与伦理基础。翻译家林纾想从伦理的观点,来为感情辩护与之如出一辙。但吴沃尧这篇宣言的儒家框架,并没有定出晚清言情小说的真正内容。事实上,绝大多数这些小说,写的都是男女之间的“痴”情,或者是“中了魔似的”伤感情感。林纾也逐渐认识到,个人的情感假如表达得纯正,不论其是否反映公认的伦理准则,都可能成为一个人的主导的人生观。特别是通俗言情小说的作者们发现描写感情,尤其是以“痴”或“魔”的形式表现出来,会受到读者热烈欢迎的时候,所谓严肃性就更加淡化了。所以这种言情小说,一直是被中国文学史家们视为晚清小说中的末流作品。虽然这类作品是以伟大文学作品《红楼梦》为榜样,但大多数更像19世纪的“才子佳人”小说,如《六才子》和《花月痕》之类。实际上最受欢迎的,是那些以色欲为中心兴趣的书;其中才子们迷恋的佳人,又无例外的都是妓女,以致被称为“妓院指南”。胡适挑选其中的《海上繁华梦》和《九尾龟》两本,特别加以谴责,称其缺乏理智的洞察力和文学价值。因此,“言情小说”中的低劣作品,似乎只是亵渎感情——据文学史家阿英的看法,这类作品很快为“鸳鸯蝴蝶派”打开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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