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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文化简史——画笔下传承的盎然气韵(上)

历史大观园 古代文化 2020-06-16 15:49:34 0


丹青历程

在中国绘画史上,明代画风迭变,画派繁兴。在绘画的门类、题材方面,传统的人物画、山水画、花鸟画盛行,文人戏墨画的梅、兰、竹及杂画等也相当发达;在艺术流派方面,涌现出众多以地区为中心,或以风格相区别的绘画派系;在师承方面,主要有师承南宋院体风格的宫廷绘画和浙派,以及发展文人画传统的吴门派、松江派和苏松派等两大派系;在画法方面,水墨山水和写意花鸟勃兴,成就显著,人物画也出现了变形人物、没骨敷彩肖像等独特的新面貌。另外,民间绘画,尤其是版画,至明末呈现繁盛局面。大致说来,明代绘画可以分为如下几个 阶段:

早期绘画阶段,从洪武至弘治年间(1368~1505)。明代宫廷绘画与浙派盛行于画坛,形成了以继承和发扬南宋院体画风为主的时代风尚。明代宫廷绘画承袭宋制,但未设专门的画院机构,朝廷征召的许多画家,皆隶属于内府管理,多授以锦衣卫武职。画史上称他们为画院画家,实际上是宫廷画家。洪武和永乐(1403~1424)两朝属初创时期,机构未臻完备,风格也多沿续元代旧貌。至宣德(1426~1435)、成化(1465~1487)、弘治(1488~1505)年间浙江与福建两地继承南宋院体画风的画家,陆续应召入宫,遂使明代宫廷绘画一时呈现出取法南宋院体画的面貌,宫廷绘画创作达到鼎盛时期。正德(1506~1521)以后,吴门派崛起,宫廷绘画逐渐被取而代之。

明文化简史——画笔下传承的盎然气韵(上)

《皇都积胜图》

明代宫廷绘画以山水、花鸟画为盛,人物画取材比较狭窄,以描绘帝后的肖像和行乐生活、皇室的文治武功、君王的礼贤下士为主。如商喜《明宣宗行乐图》、谢环《杏园雅集图》、倪端《聘庞图》、刘俊《雪夜访普图》等。山水画主要宗法南宋马远、夏圭,也兼学郭熙,著名画家有李在、王谔、朱端等人。李在仿郭熙几乎可以乱真,王谔被称为“明代马远”。花鸟画呈现多种面貌,代表画家有擅长工笔重彩的边景昭,承袭南宋院体传统,妍丽典雅而又富有生意。孙隆从北宋徐崇嗣脱胎而出,专攻没骨法。林良以水墨写意花鸟著称,笔墨洗练奔放,造型准确生动。吕纪工写结合,花鸟精丽,水石粗健,自成一派。明代宫廷绘画虽未取得像宋代院画那样划时代的成就,但在某些方面也有新的开拓。

浙派以戴进和吴伟为代表,活动于宣德至正德年间(1426~1505)。因创始人戴进为浙江人,故有“浙派”之称。继起者吴伟为湖北江夏人,画史亦称他为“江夏派”,实属浙派支流。戴、吴二人都曾进过宫廷,画风亦源自南宋院体,故浙派与宫廷院画有密切的关系。戴进、吴伟作为职业画家,画艺精湛,技法全面,山水、人物都很擅长,山水画成就尤为突出。但二人风格又有所区别,戴进变南宋的浑厚沉郁而为健拔劲锐之体,但仍不失谨严精微;吴伟以简括奔放、气势磅礴见胜。论者谓他“源出于文进(戴进),笔法更逸,重峦叠嶂,非其所长,片石一树,粗简者,在文进之上”。戴进、吴伟前后踵接,影响了一大批院内外画家。追随者有张路、蒋嵩、汪肇、李著、张乾等人。张路的山水画水墨淋漓,人物画则以挺秀、洒脱见长。蒋嵩善用焦墨,笔法简率。汪肇作品多动荡之势。李著学吴伟笔法,遂成江夏一派。

浙派后期一味追求粗简草率,积习成弊,正德后遂见衰微。明代后期的蓝瑛,有人称之为“浙派殿军”,但从师承、画风看,实与浙派无涉。明代早期,江南地区还有一批继承元代水墨画传统的文人画家,如徐贲、王绂、刘珏、杜琼、姚绶等人。徐贲山水承董源、巨然,笔法苍劲秀润。王绂喜用披麻兼折带皴作山水,繁复似王蒙。墨竹挺秀潇洒,被称为明代“开山手”。刘珏山水取景幽深,笔墨浓郁,近王蒙、吴镇。杜琼善水墨浅绛山水,多用干笔皴染。姚绶主要师法吴镇、王蒙,风格苍厚。他们的画风堪称吴门派先驱。还有一些画家,虽未归宗立派,亦各有建树。如初宗马远、夏圭,后师法自然以画《华山图》著名的王履,被称为院派;给唐寅、仇英以较大影响的周臣;擅长水墨写意人物和山水的郭诩、史忠;以白描人物著称的杜堇等人。

中期绘画阶段,约自正德前后至万历年间(1506~1620)在苏州地区崛起。以沈周、文征明为代表的吴门派,主要继承宋元文人画的传统,波澜日壮,成为画坛主流。明代中期,作为纺织业中心的苏州,随着工商业的发展,逐渐成为江南富庶的大都市。经济的发达促进了文化的繁荣,一时文人荟萃,名家辈出。文人名士经常雅集宴饮、诗文唱和,很多优游山林的文人士大夫也以画自娱,相互推崇。他们继承和发展了崇尚笔墨意趣和“士气”“逸格”的元人绘画传统,其间以沈周、文征明、唐寅、仇英最负盛名,画史称为“吴门四家”。他们开创的画派,被称为“吴门派”或“吴派”。

吴门诸公往往书画兼通,沈周和文征明是吴门派画风的主要代表。他们二人都淡于仕进,属于诗、书、画三绝的当地名士,主要继承了宋元文人画传统,兼能几种画科,但主要以山水画见长。作品多描写江南风景和文人生活,抒写宁静幽雅的情怀,注重笔情墨趣,讲究诗、书、画的有机结合。两人渊源、画趣相近,但也各有擅长和特点。沈周的山水以粗笔的水墨和浅绛画法为主,恬静平和中具苍润雄浑气概,花卉、木石亦以水墨写意画法见长,其作品主要是以气势取胜;文征明以细笔山水居多,善用青绿重色,风格缜密秀雅,更多抒情意趣,兰竹也潇洒清润。唐寅和仇英有别于沈周、文征明,代表了吴门派中另外的类型。唐寅由文人变为以卖画为生的职业画家,仇英为职业画家,在创作上则受文人画的一定影响,技法全面,功力精湛,题材和趣味较适应城市民众的要求。他们二人同师周臣,画法渊源于李唐、刘松年,又兼受沈周、文征明和北宋、元人的影响,描绘物象精细真实,也重视意境的创造和笔墨的蕴藉,具有雅俗共赏的艺术效果。唐寅的山水画多为水墨,有两种路数:一是以李唐和刘松年为宗,风格雄峻刚健;二是为细笔画,风格圆润雅秀。人物画则时工时写,工笔重彩。仕女承唐宋传统,细劲秀丽,水墨淡彩。人物学周臣,简劲放逸。仇英从临摹前人名迹处得益,精谨清雅,擅长着色,以青绿山水和工笔人物著称。

“吴门四家”杰出的艺术成就,在当时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从学者甚众。宗法沈周的有王纶、陈焕、陈铎、杜冀龙、谢时臣等人。王纶为沈周的入室弟子,陈焕较为粗重苍老,杜冀龙稍变沈周之法,谢时臣以气势纵横、境界宏伟见胜;追随文征明的不下二三十人,著名的有文嘉、文伯仁、陆治、陈淳、陆师道、周天球等。文嘉山水疏简,文伯仁缜密,陆治劲峭,陈淳放笔写意,陆师道细笔勾染,周天球兼善兰石,诸家各具特色。吴门派诸家中陆治、陈淳、周之冕在花鸟画领域中尤有新创。陆治是文征明的学生,花鸟画兼取徐熙、黄筌两派之长,创文人画的工笔花鸟新格,笔墨细秀,设色淡雅,有妍丽派之称。陈淳亦出文征明门下,花鸟画受沈周影响,继承水墨写意技法,在造型的洗练、笔墨的放逸、情致的跌宕等方面有所发展,开启了徐渭的大写意画派,与徐渭并称。周之冕受吴门派影响,融会陆治、陈淳两家之长,另创一兼工带写的小写意画法,被称为“勾花点叶体”。吴门派发展到明末,因循守旧,徒仿形貌,其地位被另辟蹊径、重倡文人画的董其昌及其流派所取代。

后期绘画,约自万历至崇祯年间(1573~1644),绘画领域出现新的转机。陈洪绶、崔子忠、丁云鹏等开创了变形人物画法。明代中后期的人物画,承浙派者流于粗陋简率,效唐寅、仇英者日趋柔弱靡丽,陈洪绶异军突起,一扫弊习。他糅合传统艺术和民间版画之长,在浙、吴两派之外,别树一帜。赋予所取题材以一定寓意,表达了作者鲜明的爱憎。人物形象夸张甚至变形,气势伟岸,格调高古,线条刚柔相济,富有装饰性和金石味;设色浓重,以俗为雅,他的画风对后世影响深远。其子陈宇、弟子严湛、魏湘等直承其法,清末“四任”(任熊、任颐、任薰、任预)更进一步发展了他的传统。此外,陈洪绶也涉猎木刻插图,造诣尤高,对版画艺术的发展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崔子忠擅长白描人物,与陈洪绶并称“南陈北崔”。丁云鹏善画道释人物,两人的画风虽与陈洪绶不同,但同样都反映了明末清初书画艺术上的一股“宁拙勿巧、宁丑勿媚”的时代风尚。明代肖像画在人物画中较为发达,民间画工中尤多写真能手,至明代后期更有发展,曾鲸为其中富于创新精神的代表画家。他的肖像画重没骨,即在用淡线勾出轮廓五官和以淡墨渲染出明暗凹凸后,再以色彩烘染数十层,必穷匠心而后止。这种画法较富立体感,可能已受到当时新传入的西洋画法的一定影响,学者甚众,遂形成波臣派,影响直至清代。

明代后期山水画,继吴门派而起的代表画家董其昌另辟蹊径,形成了许多支派。前文我们已经提到董其昌的书法作品,而他的绘画作品和绘画理论,更是值得称道。他的绘画艺术与吴门派有密切关系,为矫正吴门派末流之弊,他重倡文人画,强调摹古,注重笔墨,追求“士气”,并提出了南北宗论。由于他官至礼部尚书的显赫地位和在画坛上的声望,遂成为画坛盟主,所创立的松江派遂取代了吴门派的统治地位。他提出的绘画理论,尤其是南北宗论,对明末清初的绘画产生了重大影响,一时之间苏松地区形成了许多山水画支派。这些画派在观点、主旨、方法、意趣等方面,与董其昌基本一致,所不同的只是在模仿某家和笔墨运用上各有侧重。较著名的画家有莫是龙,与他共创南北宗论,陈继儒与他为至交,赵左亦常为其代笔,他们都是松江派主将;顾正谊创华亭派,董其昌早年曾受其启导,宋旭亦属华亭派巨子,沈士充受业于宋懋晋,兼师赵左,也为董其昌代笔,世称云间派。另外,受吴门派影响的晚期画家还有程嘉燧、李流芳、卞文瑜、邵弥等人。程嘉燧的山水枯简疏放,李流芳爽朗清秀,卞文瑜细秀,邵弥简逸。除苏松地区外,晚明时期还出现了不少地区性的山水画派,如浙江钱塘的蓝瑛创武林派,安徽芜湖的萧云从创姑熟派,浙江嘉兴的项元汴、项圣谟创嘉兴派,江苏武进邹子麟、恽向创武进派等,这些派别大多影响不大。明末清初,虽然形成名目繁多、关系复杂的山水画派别,但大多受吴门派和董其昌影响,统属于文人画的系统。

徐渭是继陈淳以后,从根本上完成水墨写意花鸟画变革的一代大家,其画风有力地推进了后世写意花鸟画的发展,画史上称为“青藤画派”。他的画风对清代的朱耷、石涛、“扬州八怪”、海派乃至现代的齐白石等都产生了深远影响。

从来不见梅花谱,信手拈来自有神——徐渭

明代画坛高手林立,其中最富创意的水墨花鸟画大师当推徐渭。他纵横奔放的水墨写意画,更是影响深远,开启了明清以来水墨写意法的新途径。

徐渭(1521~1593),浙江绍兴人,初字文清,后改文长。他处在一个文人步履维艰的明代后期,终生未能得志于“功名”,还屡遭厄运,常因他事而使清名被辱,以致精神几乎失常。后因误杀妻子而下狱服刑,出狱时已年逾五十。饱经沧桑的生涯形成了他吟诗作画的狂放性格,给后世留下许多趣闻,但多半属于附会,未必真实。由于他长期贫困潦倒,极易与下层人民接近,在画坛的确与众不同。

如上文所说,徐渭的诗、书、画、文全面发展,对书法颇多自负,他认为自己的写意花鸟得之于书法修养,曾说:“迨草书盛行乃始有写意画。”艺术上更显泼辣,“不求形似求生韵”,虽狂涂乱抹却横生意趣。喜作水墨葡萄、牡丹,以隐喻自己怀才不遇,借物抒情、以物喻人,为后来不少名画家所效法。徐渭曾自称“吾书第一,诗二,文三,画四”,但后人并不同意他对自己的评价,如周亮工在《赖古堂画跋》中说:“青藤自言书第一,画次,文第一,诗次,此欺人耳。吾以为《四声猿》与草书花卉俱无第二。”推崇其诗者认为其诗一扫近代芜秽之习,推崇其戏曲的汤显祖则谓“《四声猿》乃词坛飞将”,推崇其文的唐顺之、茅坤则谓“此文殆吾辈”。可见其文章、诗歌、戏曲、绘画、书法在当时都算得是一流。

徐渭对画的主张,虽没有系统的画论流传下来,但从散落在其诗及其画的题跋上可见端倪。有题画诗云:“莫把丹青等闲看,无声诗里颂千秋。”这句话既可以看作是其绘画创作思想的核心,也是其绘画艺术的一个重要特点,强调绘画乃是一种用来抒发作者思想感情的工具。徐渭一生热衷于用世,但命运多舛、颠沛落魄,造成其精神的苦闷和对朝廷腐败的不满,时常发诸笔端,以泄胸中 意气。

他画牡丹,不用色彩,仅以泼墨为之,并题《墨牡丹》云:“牡丹为富贵花,主光彩夺目,故昔人多以钩染烘托见长。今以泼墨为之,虽有生意,终不是此花真面目。盖余本窭人,性与梅竹宜,至荣华富丽,若风马牛弗相似也。”又有题《墨牡丹》诗云:“五十八年贫贱身,何曾妄念洛阳春?不然岂少胭脂在,富贵花将墨写神。”画家沈周、陈淳都画过墨牡丹,但无论从布局到笔墨都远不及徐渭的泼辣、豪放和气势逼人,这与他五十八年贫贱身,连续多次科举不中是分不开的。在封建社会,科举是知识分子发迹进入仕途的唯一途径,尽管徐渭满腹经纶,名满天下,但因没有功名、没有地位,以致一贫如洗,竟至有人用两碟野鸭肉、牛肉和三卮酒就能换到他的一幅梅花。题诗云:“凫牛两碟酒三卮,索写梅花四句诗。想见元章(指王冕)愁米日,不知几斗换冰枝?”又云:“曾闻饿倒王元章,米换梅花照绢量。花手虽低贫过尔,绢量今到老文长。”他所画的墨梅,一如狂草,一气呵成,笔墨间有一种磊落、激愤之情。

从他的诗文题跋上还可看出他对前代和当时画家的不同看法和评论。如《题夏圭山林卷》:“观夏圭此画,苍洁旷迥,令人舍形而悦影。”《书倪元镇画》:“一幅淡烟光,云林笔有霜。峰头横片石,天际渺长苍。虽赝须金换,如真胜璧藏。扁舟归去景,入画亦茫茫。”《唐伯虎古松水壁阁中人待客过画》:“南京解元唐伯虎,小涂大抹俱高古。壁松水阁坐何人?若论游鱼历历数。”还有对苏轼、黄公望、王冕、吴镇等的精彩评述。他和与他同时或稍前一点的画家,如陈淳、谢时臣,同乡陈鹤、刘世儒,杭州的沈仕,宁波的沈明臣等人不但有往来,且受他们的影响颇大。

徐渭对古代画家不但有过研究,且对苏轼、夏圭、黄公望、倪瓒、吴镇、王冕、沈周、唐寅等人的画十分推崇,对与他同时的前辈画家陈淳、陈鹤、谢时臣等人亦很佩服。他是融会各种画法以后,终于以他自己特有的风格出现在明代晚期的画坛上。他作品中的“文人画”气质,受上述这些文人画家的影响较多。他的作品重气韵,不求形似,但不是毫无道理地横涂乱抹。他的画,无论花卉、山水、人物、走兽、鱼虫瓜果等无一不能,无一不工。除前文提及的葡萄、竹石之外,他画得最好的花卉是《杂花图》(卷),画中有牡丹、石榴、荷花、梧桐、菊花、南瓜、扁豆、紫薇、葡萄、芭蕉、梅花、水仙、竹子共十三种,组成长卷,连题跋在内有十多米长。运用泼墨、破墨、积墨等多种技法,挥洒淋漓,气势奔放,一气呵成。这是徐渭水墨大写意花卉的代表作。尽管他提倡“不求形似”,但并不等于要把现实的事物敷衍过去,恰恰相反,由于他对写生的对象曾有过认真的观察和深刻的体会,并亲自种竹、修整葡萄,因此,又与那些脱离现实生活的一味狂涂乱抹者不同,他是用简单明快的笔墨,把形象概括、简约地表现出来。

从技法上看,用水墨来画花卉,在徐渭以前不算罕见,至于山水、人物、竹石,更是不足为奇。如果我们把时间推得更远一点,苏轼即曾提到汴人尹白能以墨画花,宋代画家梁楷亦早就用减笔水墨来画人物树石了。徐渭虽是从继承前人的绘画传统上学习,却又不为前人拘束。如果说他学陈淳、林良,那么徐渭的笔墨要比他们更为放纵,特别是他那大刀阔斧、纵横睥睨的写生画法,真可以“推倒一世之豪杰,开拓万古之心胸”。这种风格,经过石涛、朱耷(八大山人)、郑板桥、吴昌硕等人的发展和丰富,终于打开了近代大写意这一流派。他喜用水墨作画,在他的文集里有一段议论说:“奇峰绝壁,大水悬流,怪石苍松,幽人羽客,大抵以墨汁淋漓,烟岚满纸,旷如无天,密如无地为上。”“百丛媚萼,一干枯枝,墨则雨润,彩则露鲜,飞鸣栖息,动静如生,悦性弄情,工而人逸,斯为妙品。”他利用泼墨写山水的确发挥了墨汁淋漓、烟岚满纸的效果。

对于山水、人物画他赞赏沈周、谢时臣的粗笔,尤其对夏圭、倪瓒的冷逸特色大为赞赏。所以他的山水、人物画往往多用粗笔,乘兴涂抹,神游于物象之外,以豁胸中之气。如他的《人物山水花卉》(册)分别作写意山水人物、写生花卉,颇具南宋画家梁楷的减笔风格。笔墨简括豪放,随意自然。《莲舟观音图》(轴)上方一大半位置为草书题跋,下方一小半画观音像,人物寥寥几笔,然神韵俱佳。

徐渭的写意画,不管花鸟、山水、人物,其布局都灵活善变,视题材、主题和画幅形式的要求出奇制胜,达到了“旷如无天,密如无地”“能如造化绝安排”的艺术境地。他深得用墨三昧,善于用水用墨,大泼墨、大破墨尤见功力,淡破浓、浓破淡,极尽墨法之变化,淋漓润活,生意盎然。徐渭的水墨画技法全面,充分体现了他纵横奔放的才华,把中国写意画推向又一个高峰。明代许多名家中,能如徐渭于绘事兼长各科,挥洒自如、情景交融的,可谓屈指可数。他的作品带给人们的艺术享受是隽永的。

徐渭的水墨大写意画法,对后世的影响至为强烈。他习画较晚,真正成为一个画家应在他出狱之后。也许是因为戏曲、诗词不足尽其胸中郁积,才转而以绘画来发泄,而正是绘画使他的诗文、歌赋得到声、形在抒发心情上的统一。他以纵横不可一世的画法出现在明代后期的画坛上,令人耳目为之一新。

徐渭画风对后世的影响极为深远。就近代画坛所景仰的大画家八大山人、石涛、“扬州八怪”而论,都是从此画法脱胎而出。郑板桥对徐渭佩服得五体投地,曾刻了一枚“青藤门下走狗”的印章,用来钤于画上,并在《题画兰竹》中说:“郑所南、陈古白两先生善画兰竹,燮未尝学之;徐文长、高且园(凤翰)两先生不甚画兰竹,而燮时时学之弗辍,盖师其意不在迹象间也。文长、且园才横而笔豪,而燮亦有倔强不驯之气,所以不谋而合。彼陈、郑二公,仙肌仙骨,藐姑冰雪,燮何足以学之哉!”近代的吴昌硕题徐渭的书画册亦说:“青藤画中圣,书法逾鲁公(颜真卿)。”齐白石对徐渭更是倾慕备至,他曾说:“青藤、雪个、大涤子之画,能纵横涂抹,余心极服之。恨不生三百年前,为诸君磨墨理纸。诸君不纳,余于门外饿而不去,亦快事也。”又题诗曰:“青藤雪个远凡胎,缶老(吴昌硕)衰年别有才;我欲九原为走狗,三家门下转轮来。”再如戴熙曾提到他看到徐渭的一套三十六幅册页时的情形,有“此册开视,心目为快,家人在旁,亦复齐声拍手,喷喷称妙”。在浙江民间,有关徐文长的传说至今不衰,可见他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

有的艺术家认为,徐渭是明清大写意画派的开山大师,他的绘画艺术是我国文人画发展到明代的一个新的突破。中国文人画产生在晋代,它是伴随着儒、道、佛三位一体化的玄学兴起和文人诗歌、书法艺术的发展而兴起的绘画艺术。在创作思想上它摆脱了政教的束缚,走上了纯文艺的道路。超然物外,寄情山水,借物抒情乃是文人画产生的思想基础。文人画的“以形写神”“气韵生动”和“怡悦情生”的理论被唐代张彦远肯定并加以宣扬之后,经五代荆浩,到北宋而得到进一步发挥。此际文人名流辈出,对宋代和后世文人画发展产生了极大影响。凡诗、书、画皆以尚意为高,强调主观心意的重要性,使绘画艺术从重在表现客观而转向表现主观心灵。

艺术流派的兴衰背后都有其深刻的思想背景。明代大写意画的勃兴还与明中叶以后王阳明、李贽的哲学思想有关。徐渭在哲学上深受王阳明心学的影响,在文艺观上主张以本色为宗,在绘画上以表现心灵为重,强调“万物贵取影”“不求形似求生韵”“根拨皆吾五指栽”。他使文人画的理论和实践从“形神皆备”的主客观兼顾而转向了“意在象外”的重主观、次客观的大写意画发展阶段,这是文人画发展史上一个更高阶段的标志。

徐渭擅长狂草,以草书之意和草书之法入画,来实践他的艺术观。他的大写意画风,是从自觉地研究和总结前人的理论和创作成果中来的,加上他全面、深厚的学识修养,一生不得志的惨痛遭遇,形成了他狂傲不驯的性格以及他的忧国忧民之心,因此他创立的大写意画风具有不同流俗的格调。与梁楷的冷逸、陈淳的潇洒相比较,徐渭那种热烈、豪放、沉雄而带霸悍的大写意风格更能激动人心,显得痛快淋漓。八大山人在更多方面继承的是他的绘画艺术,只是在笔墨上消去了粗豪霸悍一面,使大写意画的风格走向成熟、高雅,形成了写意花鸟画独特的语言。八大山人的贡献是把徐渭创造的大写意画风推向又一高峰,再经石涛、“扬州八怪”的发展变化,大写意流派,从晚明、清代以至近现代,几乎漫衍于整个画坛。

明文化简史——画笔下传承的盎然气韵(上)

徐渭《菊竹图》

如前文所说,徐渭的艺术才能是多方面的。他自称“吾书第一”,虽然对这个说法,后人以为不当,但由此亦可见他对自己的书法艺术是很有自信的。明代晚期公安派首领袁宏道曾评论徐渭书法:“不论书法而论书神,诚八法之散圣,字林之侠客也。”晚明张岱说:“青藤之书,书中有画;青藤之画,画中有书。”他的书法特点是寓姿媚于朴拙,寓霸悍于沉雄,笔画圆润遒劲,结体跌宕善变,章法纵横潇洒。在他的作品里,诗、书、画、印已经很完美地结合为一体。读徐渭的画,其用笔、点画又似草书飞动,布局潇洒纵恣,亦如其书之章法。徐渭的绘画确实得力于书法的功力,他的画,尤其是花卉画,往往能将各种不同物象综合于一卷之中,笔墨泼辣、随心所欲,真如草书飞舞,比林良、吕纪、沈周、唐寅、陈淳的写意花鸟画更为粗豪蓬勃、沉雄健拔。徐渭一生的作为极富个性,他对客观世界充满激情,在艺术风格上因而也常流露一种桀骜不驯的个性。那些吐露心声的诗句、放纵而动人的墨谑,使正直的人为他的激情所鼓舞,产生了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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