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明正史——宋孝武帝

宋孝武帝刘骏（430—464）　字休龙，小字道人，文帝的第三个儿子。六岁时，被立为武陵王；十岁为湘州刺史；十五岁为雍州刺史，领大军镇守长江中游军事重镇襄阳，后又接任江州刺史。

元嘉三十年（453），太子刘劭因害怕失去皇位继承权，谋杀了文帝。当时刘骏正带领江、豫、荆、雍四州的军队攻打大别山以南的五水蛮，听说京城政变，就利用这支武装，传檄州镇，声讨刘劭。五月，刘骏至建康城外新亭（今江苏南京西）即皇帝位，时年二十四岁。历史上称他为孝武帝。

孝武帝自幼爱文习武，颇为干练。即位新亭后，改新亭名中兴亭，表达要做一个中兴之主的愿望。及入京杀死刘劭之后，着手进行了一系列政治变革。

南方拥有广阔的湖川山泽，具有极高的开发价值。自东晋以来，占据山湖川泽常常成为大族、平民百姓及朝廷三者之间利益冲突的焦点。皇亲贵戚及世家大族利用特权广占山林川泽，使国家资源流失，也使得小民百姓失去了生存的依托，屡屡激化社会矛盾。朝廷屡下诏令，禁止封山占水，违者以强盗罪论处，武帝刘裕还为此杀了几位犯令大族以示儆尤，但禁者自禁，占者自占。孝武帝认为这些禁令虽然严峻苛刻，但难以遵守，应该修改旧的章程。在他继位后的三个月，即下诏弛山川之禁，甚至连皇家林苑也予以开放，对大族占山封水，改严禁为限制。大明年间，他又采纳尚书左丞羊希的建议，颁布了“占山格”，规定百官占山的限额，并依据限额载入资产簿册，向国家纳税。这一措施的效果是明显的：一是使山川湖泽得到更多的开发；二是将世家大族霸占山川所得的利益在一定程度上转移到国家手中。

为了维护朝廷收入，孝武帝开始罢黜侨户免税特权。孝建元年（454），孝武帝下令征收南徐州侨民的租税。当时，南徐州是北来侨民最集中的地方，据统计，南徐州侨户有二十二万，超过土籍人口二万多，而侨民中的普通百姓大多成为世家大族的依附者，对朝廷不承担义务。由于武帝刘裕起家于京口，功臣武将多居南徐州，所以孝武帝之前，这儿有不在土断之列的优待。因此，孝武帝对侨户课税，意味着向高门世族的利益开刀。与此同时，他还支持王玄谟在另一个北来世族的势力中心雍州厉行土断，从经济方面向大族政治冲击。而对当时为人所不齿的兵户、贱户则放免为郡县编户，让他们从各种层次的依附关系中解脱出来，成为国家编户民。

自武帝以来，宋朝皇帝有一个去华林园听讼的传统，孝武帝比他的前辈做得更好。他不仅在华林园听讼，还跑到溧阳、永世等县府参加审讯囚犯。同时，他对审讯制度作了改进：一是规定凡是判处死刑的案件，郡太守必须亲自过问，最大限度内保证死者不怨，生者不恨；二是非临军作战，不得专杀。魏晋以来，刺史、太守都带军职，他们往往跋扈一方，借口执行军法任意杀人，不顾刑律。孝武帝对症下药，虽然目的是为了削减地方官的权力，但在人命如草芥的时代里起码显示出一种少有的审慎态度。另外，孝武帝还在削弱地方军权和收掌铨选权力等方面颁布了不少措施。

孝武帝是一位虔诚的佛教信徒，在位期间建造了不少寺庙宝刹，如新安寺、中兴寺等等。由于社会动荡，佛教在当时非常风靡，但佛教教义对“忠”、“孝”大为排斥，如慧远等名僧高谈“沙门不敬王者论”，妨碍了统治集团对佛教的利用，许多正统的儒者也因此对佛教抱有反感。孝武帝规定凡沙门必须致敬皇帝，并设立僧官以管理僧众。

这些明显带有孝武帝个人特性的政策，主要倾向是削弱高门大族势力以扩张皇权。江左自立国以来，还没有一个皇帝，包括声名赫赫的武帝刘裕，把这么多的实权集中在自己手中。然而单凭皇帝个人力量是难以运作的，需要属下帮助和代理，孝武帝设立了典签和制局监，派亲信作典签官，代镇将掌实权或分掌实权，并监视镇将的行动。典签和制局监这一赋予寒人执政意义的机构的设置，给政坛带来了新的变化。

“遥望建康城，小江逆流萦，前见子杀父，后见弟杀兄。”这是一首讽刺皇室骨肉相残的民谣，当时在京城四处流传。大意是说，建康城里江水倒流，事情违背常理；子杀父、弟杀兄的事层出不穷。骨肉相残之事在文帝时已经开始了，孝武帝杀得更凶。

早在讨伐刘劭时，文帝第四子南平王刘铄归附最迟。他本想耍骑墙之术，坐山观虎斗，待刘劭大势已去，才投依孝武帝，因此遭到了忌恨。新主继位，刘铄的一举一动受到了监视。有一次上朝，孝武帝把刘铄叫到跟前，笑吟吟地说：“你愿不愿意坐这个位置？”说着，就将刘铄往御座上拉，吓得刘铄慌忙挣脱，退到殿下不住地发抖，孝武帝敛了笑容，面露凶色，说：“皇位、脑袋，哪个要紧？不要脑袋，尽管来坐！”从此日起，南平王整日忧心忡忡，坐卧不安。晚上睡觉，时常惊起；与人闲聊，多怪异之语。有一天，他借酒消愁，酒未喝上几口，便倒地而亡。当时京城传出议论，说南平王是孝武帝毒死的。

不久，荆州刺史、谯王刘义宣受孝武帝猜忌而起兵，兵败被杀，孝武帝一连杀掉他的十六个儿子。从孝建元年到大明八年这十年间，孝武帝还杀了他的几个弟弟，如武昌王刘浑、竟陵王刘诞、海陵王刘休茂等等。

与武帝、文帝崇尚简朴生活不同，孝武帝奢欲无度，喜欢讲排场，土木披锦绣，赏赐倾府库。财用不足时，或与大臣赌博以敛财，或直接令臣下贡献。为了讨好宠妃殷淑仪，孝武帝常带着这个女人上朝，根据大臣们的相貌特征，任意起外号，问话时直呼外号，不呼姓名。每遇皇帝如此呼叫，大臣们皆面露窘色，而一旁的殷淑仪大觉有趣。一次，殷淑仪嫌居处狭小，请求孝武帝另造一殿。孝武帝令毁掉武帝的暗室，兴造玉烛殿。拆除时，孝武帝进暗室观看，见床头用土作障，墙上挂有葛布灯笼及麻绳拂，脸上现出鄙夷的神情。侍中袁觊见皇上自恃富贵，数典忘祖，有违君王之德，就有意讽谏，极颂武帝简朴之德，堪为人君楷模。哪知孝武帝听罢，竟说道：“田舍翁能用上这些器物，已算很过分了。”

孝武帝喜好文采，也时常作文写诗。他的文集梁时尚存三十二卷，后佚。殷淑仪死，他仿照汉武帝《李夫人赋》，为殷淑仪写了篇诔文，语句悱恻，哀情尽出。

大明八年，孝武帝病死，时年三十五岁。

评：在历史上，孝武帝的名声不好，一是因为他残杀骨肉，二是因为他所宠爱的殷淑仪原本是其皇叔刘义宣之女，有违伦常。《宋书》用“宫掖事秘，莫能辨也”这样的话来暗示他有种种不伦行为。实际上，孝武帝是一位颇有能力兼具才情的皇帝。他在位期间施行的措施符合当时的时代需要，尤其是他在大族势力与皇权在政权结构中的彼此消长过程中起了关键作用，南朝寒人掌机要的形成是他的一系列集权政策所致。可以说，孝武帝是这种新政治局面的主要开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