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明正史——和熹邓皇后

和熹邓皇后（81—121）　名绥，南阳新野人，东汉开国功臣邓禹之孙。父训，护羌校尉；母阴氏，光武帝阴皇后堂弟之女。邓绥五岁时，她的祖母对她非常疼爱，亲自为她剪发。祖母年老眼花，不慎将邓绥额头割破，邓绥忍痛，一声不吭。旁边的人感到奇怪，邓绥对他们说：“我并不是不疼，而是因为祖母心疼我，为我剪发，我不愿让她伤心，所以才忍痛不说。”

她六岁读史书，十二岁通《诗经》、《论语》。她的哥哥们阅读经传，总要向她提出问题。她的兴趣完全在于书籍，对家务并不关心。她的母亲经常批评她说：“你不学女红而一心读书，难道你想去当博士吗？”邓绥无法拒绝母亲的一再劝告，只得白天从事纺绩、刺绣、缝纫之事，晚上读诵经书，她的家人都称她为“诸生”。父亲邓训对她的表现大为惊异，事无大小，都要同她详细商议。

和帝永元四年（92），邓绥被选入宫中，恰好其父邓训病逝，邓绥非常悲伤，日夜痛哭，三年不吃盐菜，极为憔悴，连亲人都认不出她的面容。

永元七年（95），邓绥又与另几位功臣家的女儿，一同被选入后宫。邓绥身高七尺二寸（约合今一米六六），姿色秀美，远远超过其他几位姑娘，令和帝周围的人非常惊讶。八年冬，邓绥入掖庭为贵人，时年十六。邓绥在宫中，谦恭谨慎，事事皆有规矩。她对阴皇后，时时小心侍奉。对其他嫔妃，又很能忍让。甚至对宫人奴婢，也十分关照。所以，和帝对她极为满意，也特别宠爱。邓绥生病时，和帝特许邓绥家人入宫照顾，而且不限日期。邓绥劝和帝说：“宫禁之地最为重要，而您令外戚久居内省，这既会使人觉得您偏爱外戚，又会让人批评我不知满足。您和我的名声都因此受到损害，这是我所不愿意的。”和帝说：“别人皆以多次进宫为荣，你反而对此感到担忧。你这样严于律己，是他人难于比拟的。”

和帝每次举行宴会，嫔妃们都争相打扮，个个珠光宝气，衣着华丽。唯有邓绥衣服朴素，也无珠宝饰物。她发现自己的一件衣服，与阴皇后的颜色相同，便立刻将衣服换掉。如果正巧与阴皇后一同进见和帝，邓绥总是不敢与阴皇后并排而坐，走路时则弓起身子，表示对阴皇后的谦卑。每当和帝提问时，邓绥都让阴皇后先说。和帝察觉到邓绥的用心，不觉感叹道：“像她这样苦心追求德行，真是不容易啊！”

此后阴皇后逐渐失宠，她不断诅咒邓绥，希望其因此而遇祸。和帝曾一度病危，阴皇后悄悄说：“天遂我意，邓氏将人死族灭！”邓绥听说此事，非常痛苦。她流着眼泪向周围的人表示，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以保证君主的安全。她准备服毒自杀，宫人赵固竭力阻止，谎称有人报信，和帝病已痊愈，她才放弃自杀的念头。第二天，和帝的病竟然真的好了。

永元十四年（102）夏，阴皇后因巫蛊之事泄露而被废黜，邓绥出面解救也未能奏效。和帝有意立邓氏为皇后，邓绥托病不出。但到这年冬天，和帝执意将邓氏立为皇后。

当时，各个方国竞相贡献珍奇物品。邓后即位后，下令一律禁绝，只允许依时进献纸墨。和帝多次打算为邓后家人加官晋爵，都因邓后苦苦请求而未能施行，所以邓后之兄邓骘，终和帝之世，官位不过虎贲中郎将。

元兴元年（105），和帝死，其长子平原王有病，其他皇子或已夭折，或秘密养在民间。殇帝出生刚满百日，就被立为嗣帝。尊邓后为皇太后，太后临朝。

按照汉代之法，和帝入葬之后，其嫔妃要分归外园，邓太后与周、冯诸贵人，一同在宫中生活了十余年，一旦分别，令邓氏颇为伤感，她对周、冯等人大加赏赐。其时和帝刚死，宫中十分混乱。有人趁机盗走一箧大珠，太后认为如果拷问，必然殃及无辜。所以她一一召见宫人，察言观色，很快就发现了真正的窃贼。太后左右的侍臣，一同诬告和帝的亲信吉成有巫蛊之事。严刑拷打之下，吉成被迫认罪，供辞十分清楚。但邓太后觉得吉成是先帝的亲信，先帝在世时太后对吉成也很好，平时并无怨言，现在忽然诅咒太后，完全不合情理。太后亲自审查，果然是受人陷害，屈打成招。这两件事发生后，人们对邓太后深为钦服。

邓太后认为鬼神之事难以验证，下诏禁断各种不合典礼的淫祠。她还赦免了建武以来犯所谓妖恶之罪者，及外戚马、窦两家遭禁锢者，皆恢复为平民。她又大幅度减省御膳，将其费用由每年近二亿钱，降到数千万钱。她将郡国向朝廷贡献的物品数量，一律减去大半。而蜀、汉器等珍贵物品，则不再征调。御府、尚方、织室各机构，也停止制作锦绣、冰纨、金银、珠玉、犀象、玳瑁，及雕镂供宫廷玩赏之物。她还放遣诸园嫔妃所使宫人五六百人。

殇帝继位之初，邓太后希望继续依靠公卿士大夫管理国家。由于公卿平日皆在外朝，不便与太后频繁接触。所以邓太后采取了一些新的举措，例如她以太傅张禹录尚书事，统摄朝政，并令其移住宫中，由太官供给饮食，五日一归府，如同西汉时期的内朝官。

殇帝死后，太后决策立安帝，她本人则继续临朝。由于和帝、殇帝相继去世，百姓负担加重，邓太后决定将殇帝的殉葬物品及有关的工程削减十分之九。

邓太后笼络公卿士大夫的策略，并未争取到公卿士大夫集团的一致支持。永初元年（107），司空周章等人密谋发动政变，推翻邓太后及安帝。十一月，周章之谋败露，周章本人畏罪自杀。邓太后为了避免同公卿士大夫的对抗升级，对周章之谋采取了轻描淡写的处理方式，受到牵连的官员为数甚少。但另一方面，由于公卿士大夫的普遍敌意，邓太后放弃了她执政初期倚重公卿士大夫的方针，转而依靠宦官、外戚。周章之谋，成为邓太后与公卿士大夫集团关系变化，乃至外戚尤其是宦官集团崛起的契机，对东汉中后期的政局，产生了十分深刻的影响。

邓太后在重用外戚的同时，也接受了前朝外戚擅权的教训。她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防范外戚势力的过度膨胀。例如她诏令司隶校尉、河南尹、南阳太守诸官，对其兄车骑将军邓骘的姻戚、宾客严厉监督，不得姑息宽容。此后外戚犯罪，一律依法惩处。

邓太后对被和帝废黜的阴皇后及其族人十分怜悯，赦其流放者还乡，并发还资财五百余万。同年，邓太后又封其母为新野君，赐万户供汤沐邑。

永初二年（108）夏，洛阳遇旱灾，太后至洛阳监狱查寻冤案。有一名囚徒本来并未杀人，严刑拷打之下被迫自诬，由于身体极为虚弱，他只能坐车去见太后。由于他畏惧官吏，不敢申辩。将要离开时，只是抬头望着太后，似乎有话想说。太后发现可疑，将此人召回详细询问，査清了真实情况，并立即将洛阳令逮捕抵罪。

三年秋，邓太后患病，左右侍臣颇为忧虑，他们祷告祈福，表示愿代太后受罪。太后闻讯大为恼火，对此事给予严厉批评。

按照汉朝旧制，年终时皇帝要亲自设宴，慰劳即将得代还乡的卫士，行大傩之戏，驱除疾疫。邓太后因国内屡有战事，下令设宴款待卫士时禁演傩戏，将逐疫的童子数量减半，并停止征发大象、骆驼等动物。

邓太后自从选入后宫，即随班固之妹班昭（曹大家）读经，兼学天文、算术。她临朝之后，白天处理政务，夜晚研习儒学。由于经书中存在不少谬误，邓太后令名儒刘珍等及博士、议郎、四府掾史五十余人，赴东观整理各类典籍。她又让中官近臣去东观，从诸儒学习经传，并转授宫人，宫中读经之风盛行一时。

邓太后母新野君有病，太后亲自侍候。新野君病逝，太后极为悲痛，变得十分憔悴。服丧之后，太后因久旱无雨，每隔三天去洛阳监狱审核案件，纠正死罪三十六人，耐罪八十人，其余犯人数量更多。

七年正月，祭太庙，谒宗庙。她下令此后不得将尚未成熟的果实，作为祭祀的物品。

自邓太后执政后十年间，水旱灾害频仍，外族不断入侵，各地农民暴动也时有发生。太后听到饥荒的消息，经常难过得通宵无法入睡，她还亲自减撤皇室的消费用品，以期帮助人民度过灾年。到她执政后期，国内政治形势逐渐稳定，农业也获得了丰收。

元初五年（118），平望侯刘毅上书安帝，歌颂邓太后执政时期的功绩，建议按照汉代旧典，由史官著《长乐宫注》、《圣德颂》，记述邓太后的业绩，得到安帝的赞同。

六年，邓太后下诏，征召和帝弟济北、河间王子女五岁以上四十余人，及邓氏近亲子孙三十余人入京，并为其修建邸舍，教授经书，太后亲自监督考试。她下诏给堂兄河南尹邓豹、越骑校尉邓康，说明此举意在防范贵戚之家养尊处优，不辨是非，以至触犯法律，招致杀身灭族之祸。

邓康因太后久临朝政，心怀畏惧，托病不见太后。太后派人去邓康家了解情况，所派的人曾做过邓康的婢女，邓康扬言：“此人是我家的婢女，谅她也不敢造次。”婢女闻讯大怒，回去报告邓康装病，而且对太后出言不逊。邓太后于是将邓康免官，令其返回封国，并取消其外戚的属籍。

永宁二年（121）二月，邓太后病情加重，她乘舆至前殿，召见侍中、尚书，并到新修的太子宫视察。她下诏说明其长期临朝，意在维系刘氏天下，并希望公卿百官勉尽忠恪，辅佐嗣主。三月，邓太后病逝，卒年四十一岁。

评：和帝死后，邓太后临朝听政，长达二十一年之久，这在汉代历史上是罕见的。太后临朝之制，最初遇到公卿士大夫集团的激烈抵制，永初初年的周章之谋，即是一个显明的迹象。然而，由于邓太后早年受过良好的儒学教育，在和帝时期又积累了丰富的政治经验，所以她能够平稳实现和、安之际政治过渡。邓太后临朝期间，西北地区出现羌民大规模武装暴动，但是东汉政权并未从根本上发生动摇。邓太后接受前朝的教训，始终防范外戚势力的过度膨胀，这在东汉一朝，也是绝无仅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