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历史—— 中国历史上第一位文学作者

目前我们看到的《楚辞》，是汉代时经过编辑流传下来的版本。在汉景帝、武帝之时，研究、探讨《楚辞》一度是热门显学。在这段时间中，《楚辞》的内容有所扩张，《楚辞》大部分篇章是屈原作品的看法也在这期间固定了下来。

从南方、楚文化的角度看，《楚辞》中有两篇特别重要，一篇是《九歌》，一篇是《天问》，而这两篇恐怕都不是屈原的作品，比较像是楚地区流传已久的集体文本。

《九歌》可能是大型宫廷神话剧的记录，文字中保留了强烈的戏剧性，可以看出作品和贵族文化、仪式性表演有密切关系。《九歌》的最后一章是《国殇》，所以另外一个合理的猜测是，这样的神话剧和战争、出征，或战争引发的认同情绪有关。

《九歌》演绎了楚人想象、相信，乃至深浸其中的神话世界。开头的东皇太一是位阶最高的主宰神，接着是担任神界与人界沟通使者职务的云中君，然后是源自湘江的湘君和湘夫人。或许是因为河川在日常生活中和人共存且亲近，不像天空或云朵那般遥远，《湘君》《湘夫人》这两章出现了近似人神相恋的主题。和神谈恋爱并彼此思念等待的，可能不是一般人，而是有着特异能力的巫。文字中传来的极其强烈的浪漫情绪放在神话的架构里，更增添了宿命的悲剧色彩。

之后是分头掌管命运的大司命和少司命，这两章让我们探触到楚人的命运观。两位司命后又有东君和山鬼，它们是另一世界——死后的、阴晦的、躲藏的世界的闪现，代表了楚人将自然神鬼化的基本习惯。

战争带来死亡，令人不得不思考、解释生死、宿命、无常等问题；战争又建立在绝对你死我活的竞争心态上，逼迫人建立起能够压倒别人的价值信念。在国殇的阴影中，楚人整理了《九歌》，以歌舞表演的形式呈现文化上的认同与信念。

虽然我们认为《九歌》《天问》不是屈原创作的，但我们仍然必须给予屈原“中国历史上第一位文学作者”的地位。在他之前有《诗经》，但《诗经》有作品却没有作者；在他之前有《庄子》《孟子》《荀子》等，但那些是论述，而且不是以韵文的形式写成的。

王官学没落后，诸子学兴起，因而有了各家的论著。但这些百家争鸣的著作，基本上是表达理念，提出公共主张的，作者用文字记录自己相信的或雄辩的理论，但不写自己个人的经历与感受，而且他们通常都有弟子，写下来的是一个派别的意见。

写自我经历与感受的，始自屈原。屈原写的，就是强烈的个人经验和激动的个人情绪。他的文字没有建立一个“屈家”或“屈派”的诉求。屈原的出现，得益于战国时期个人主义的兴起，也得益于楚文化高度浪漫好恶的倾向。他就是一个有着特殊遭遇，有着独特情感的个人，为个人而发抒，为个人而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