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历史—— 总结：墨家的奇特旅程

墨家原本起自庶民阶层，其创立者甚至可能是个“刑余之人”，因而墨家的想法与主张也是最朴素的：相信最直接、最简单的平等，诉诸天志的威胁，更重要的，是和封建秩序的贵族观念彻底区别开来。然而到了战国中期，以秘密组织开端的墨家进入了热闹的公开言论领域，也就必须找出新的方式来表达他们的理念与主张。

新时代、新环境下，原来对于庶民有说服力的天志，很难在激烈的公开辩论中取得优势，反而成了墨家思想中的弱点，别人的攻击对象。于是墨家进行的一项调整是发展了新的概念来补充，甚至是取代天志，不再强调“天”的意志是兼爱的保证，转而论证万物一体，时与空无法分开，坚与白也无法分开。这样的想法和战国时期兴起的道家，尤其是《庄子》的思想有了近似之处。

同步进行的另一项调整，则是发展出细腻、复杂的逻辑推论法，回到根本语言定义上寻找兼爱主张的新基础，如此开拓出来的新领域，后来就由名家继承了，进而也在名家手里丢掉了实质的人生与社会主张，变成了单纯的论理思辨，甚至带上了不羁游戏的色彩。

从最庶民、最现实的关怀出发，要求打破所有不切实际的礼与乐，经过一两百年的变化过程，这样的墨家竟然发展出了表面上看起来最不切实际，一直在语言与逻辑中打转的《墨辩》，还从这里引导出战国诸子百家中最远离现实、最少有现实关照的名家。

这是墨家经历的奇特旅程。维持不了庶民朴素的本性，墨家参与战国的言论混战中，对于“辩”有了具体、突破的贡献，却也在这过程中离开了为庶民代言的原始角色。从秘密团体转型为一个派别，墨家也就失去了行动的活力，种下了之后两千年没落到被遗忘的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