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历史—— 墨子的思想

墨子主张，要停止战争，最彻底的解决方法是兼爱。依照墨子的理论，“兼”对应于“体”，“体”是部分，“兼”则是全部。兼爱就是爱所有的人，而只有无差别、一视同仁，才能够爱所有的人。无差别的爱，就是对待别人像对待自己，我们不会伤害自己，若一律爱人如己，我们也就不会伤害别人了。

战争始于对外、对他人的攻击性。要非攻，抑制乃至取消攻击性，最好也最彻底的方法，便是让每个人用对待自己、爱自己的方式去对待所有的人。怎么能够爱别人如爱自己？想清楚了你就知道，这是最符合自身利益的状况。你爱别人，别人都爱你，这样你既不必担心被伤害、被侵夺，还能够从每一个人那里得到保护与利益。

墨子说的兼爱，因而是一个巨大的命题。不是鼓吹任何一个人去扩大善心爱别人，而是一个乌托邦式的想象，在这样的世界里，每个人都爱别人如爱自己，于是每个人都同时获得了其他所有人的爱，是一种对所有人最好、最理想的选择。

但这样的理想情况有可能实现吗？和现实有什么关系吗？在现实中，要如何保证我兼爱别人，别人也会兼爱我，而不会是我单方面付出却无所获呢？墨子说：“天”是终极保证，“天”是有意志的，“天”有好恶，而“天”的意志要人兼爱。兼爱不只是一种道德上的要求，背后有“天志”，上天的意志与力量在支持。

墨子的“天志”并不是将“天”想象为意志神，像《圣经》中的上帝那样有意志，会干预人事，将其意志加诸人身上。墨子的“天”承传自周文化，和“天命”概念中的“天”基本上是一致的。只是他主张，“天”最重要的倾向、选择，就是兼爱，人无差别地互相对待，从兼爱中得到绝对的和平，也就是以“天”的超凡地位来保障和平才是对的，战争是错误的。这是战乱时代很容易产生的和平向往。

以天志来保证兼爱，就使得墨家不是一个单纯的思想派别，而带有浓郁的宗教信仰色彩。天志不是逻辑上的产物，必须诉诸信仰；更重要的，要靠信仰才能将天志建立为抵挡不同怀疑的理由，阻却理论上的追究。

例如，如果天志意欲兼爱，那为什么这个世界的现实却不是兼爱？出了什么样的问题，使得天志被阻挡而没有成为现实？要如何消除阻挡天志的因素，完成天志所意欲的兼爱？

墨家没有解释天志为何未能实现，为何被阻挡了，不过他们清楚地指出，妨碍天志的主要力量——差别心，也就是封建制度赖以维系的那一套身份。换句话说，礼是使得人不兼爱的元凶。

墨子批判礼，而且主张“非乐”，认为礼、乐都是不必要的奢侈。这显然反映了平民阶层的朴素判断，他们没有那么多资源可供使用，当然会优先将资源保留在维持生存方面，对于无关生存的花费，都视为浪费。

然而墨子对礼、乐的批判，还有更深刻的一层意义。这种奢侈，而且是对外显露、炫耀式的奢侈，来自不平等，彰示不平等，进而强化不平等，合理化不平等。不平等，尤其是被合理化、视为理所当然的不平等，正是兼爱最大的敌人。礼和乐突显了由身份而来的距离和等差。

墨子特别强调的尚贤，也是特别针对反封建身份提出的原则。尚贤的前提是不考虑身份，去除身份的差别后，只看个人能力，将能力置于身份之上。这也就联系到“尚同”的原则，既然要尚贤，也就意味着要分别人有贤与不贤，不会一视同仁，因而“尚同”的“同”是有针对性的。一方面，“同”是要取消来自封建身份，来自礼、乐的“分”，也就是取消原有的贵族阶层待遇。另一方面，这“同”是要所有的人认同天志，没有异议地统合在天志之下，追求兼爱，创造非攻的和平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