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新传——闻鼙鼓帝妃惊噩梦　忍饥饿壮士殉孤城

鉴真长老作为一粒传播友谊的种子，准备留在日本了，但他还带来四名弟子，他要征求弟子们的意见，问他们愿意留在这里还是打算回国。天宝十四年，在他到日本的两年之后，他向弟子提出了这个问题。结果有两名弟子愿意留下陪伴师父；另两个则想回中国去。

但日本官员告诉他，暂时没有船去中国，因为中国发生了战争。鉴真关心地问：“谁跟谁打仗？”日本官员回答说：“听说是个叫安禄山的节度使在范阳造反。”

安禄山这些年，装呆卖傻，欺蒙住玄宗，做了平卢、范阳（治所幽州在今北京）、河东（治所在太原）三镇节度使，把辽阔的北方领土都置于他的管辖之下。安禄山暗中招兵买马，作夺取天下的准备。他拥兵十五万人，而唐廷的中央禁军却只有十二万。安禄山在范阳以北修筑了一座雄武城，用来收藏兵器和军粮。他还大量招收少数民族的青年当兵，从中挑选了骁勇善战的八千人做他的亲军。他注意发展骑兵，有战马几万匹。还把一些汉将撤了，用胡人作带兵的将领。天宝十四年冬天，他认为一切准备都够了，便以“讨伐害国奸相杨国忠以清君侧”为名，从范阳兴兵，公开发动叛乱。

“渔阳（今天津蓟县，此处代指范阳）鼙（pí皮）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长恨歌》）。玄宗怎么也不曾想到，他的心腹爱将安禄山竟会翻脸来夺他的江山。想当初他对安禄山是那样的信任，真是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还认作杨贵妃的干儿子，目的是让他替朝廷守卫住北部边境，阻止突厥和北狄等族的南侵；谁又料到南侵的竟会是安禄山自己呢！那时河北守将的告急警报像雪片一样飞向长安，使皇帝和贵妃犹如在做一场噩梦。

玄宗带着杨贵妃，从骊山的冬宫匆匆赶回长安。先把安禄山的儿子，现任太仆卿的安庆宗杀了，然后急急忙忙调兵遣将。正好这时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在长安。玄宗向他问计，他认为可以到东都洛阳，用府库的财物征募壮勇，扩充兵力，然后打过黄河去，消灭安禄山。玄宗看他讲得很容易，便把平卢、范阳两镇节度使的官衔授给他，让他即刻到洛阳开库募兵。玄宗又派郭子仪为朔方（治所在灵州，今宁夏灵武西南）节度使，让他守卫住关中的侧翼。任命儿子永王李璘（lín林）为山南（治所江陵）节度使，保住江南，不使叛军过江。任命儿子颖王李璬（jiǎo缴）为剑南（治所益州，今四川成都）节度使，保住京师的后路。再以高仙芝为副元帅，带兵驻扎到潼关以东的陕州，作洛阳封常清军的后盾。

封常清到洛阳，征募了六万人。高仙芝率领的也有五万人马。封常清截断了河阳桥（在今河南孟县南），扼守住虎牢关，等叛军来决战。

那安禄山率领的十五万精兵，其中半数是骑兵。他们在河北的大平原上纵横驰骋，势不可当。那时唐朝的强兵健将，多放在各节度使统辖之下。中原地区历年平安无事，府兵制度很不健全，不但兵员不足，而且由于兵士的服装、器械、粮食均须自备（这种制度是从北魏沿袭下来的），致使许多兵士的刀枪生锈，衣甲不整。一旦叛军来攻，许多州县都难以抵抗。叛军以横扫之势渡过黄河，在虎牢关前才遇上了大队的官军。封常清倒是挺能打仗，但带着新募的军队，眼前又是三倍的敌人，双方刚一接触，官军便溃散了。安禄山乘胜进攻，一举攻下了洛阳。

封常清带着残兵连续血战，退到陕州，对高仙芝说：“贼锋锐不可当，而且潼关没有守军，如果一旦潼关失守，长安就危险了。我看陕州也是守不住的，不如退到潼关坚守，以保卫京师的安全。”高仙芝同意封常清的意见，二人合兵退进潼关，组织防守。这时叛军的前锋一部已经赶到。他们进攻了几次。由于这部叛军人数不多，攻不进便又退了回去。

安禄山占领了洛阳，急于实现他的皇帝梦，忙着筹备登基大典，竟放松了对潼关的进攻，使官军喘了一口气，得以征集新兵。玄宗还想来一次御驾亲征，他下诏让太子李亨在长安监国，他要亲自率禁军去潼关。并对宰相杨国忠说：“朕在位快五十年了，已经倦于政事，去年就打算传位给太子。只是因为水旱灾害频繁，不愿这样留给子孙，打算等年岁较丰的时候再说。不料逆胡叛变，朕当亲自出征，暂且让太子监国。等到事情平安，朕就要高枕而卧，不再为国事操心了。”杨国忠听了暗暗心惊，连忙退回去对韩、虢、秦三夫人说：“太子对我家的隆盛早就厌恶了，若是一旦他坐了天下，我们兄妹就要死无葬身之地啦！”三夫人一听吓得相抱而哭。杨国忠斥她们说：“哭有什么用！还不赶快进宫去求娘娘，让她不放皇上出征，事情还有希望。”三夫人进宫去跟杨贵妃一说，杨贵妃便哭哭啼啼去见皇帝，花言巧语，说皇上那么大的年纪还去亲征，她实在不放心。玄宗看她哭得像雨打梨花一般，果然软了下来，不再提亲征的事了。

跟着，玄宗派到高仙芝军中充任监军的太监边令诚跑回长安来见皇帝，说封常清贪生胆小，不肯死战。说高仙芝平白丢弃陕州至潼关的土地数百里，而且还有克扣士兵粮饷的行为。玄宗竟然不调查、不核实，就下诏让边令诚回到军中将封、高二人杀死。其实边令诚是公报私仇，他曾向高仙芝索要财物，又曾经在军事上指手画脚，都被高仙芝拒绝，因此怀恨在心，便去向皇帝行谗。结果这两员大将不曾死于敌手，倒丧在奸人的刀下。高仙芝是高丽人，他在就刑的时候说：“说我在敌人面前后退，虽然另有原因，但也可以说有罪。然而说我克扣军饷，上有天，下有地，实在是冤枉。”那时在场的士兵们也一齐大声喊“冤枉”，喊声震得山鸣谷应，但高仙芝还是被杀死了。

玄宗杀了封、高两员大将，急忙物色能带兵挡住叛军的人。那时河西、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因为有病，正留在长安家中医治。哥舒翰是镇守西陲的名将，当时边疆人民传诵着一首赞颂他的诗歌：“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今甘肃岷县，秦朝筑的长城，西起于这个地方。贾谊《过秦·上》说：‘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然而这员名将这时却病着，只能勉强应诏入朝。玄宗任命他为兵马副元帅，以田良丘为行军司马，凡各地来京的援兵，计十二部，加上原来封常清、高仙芝的兵马，共十五万，号称二十万，开赴潼关坚守。

安禄山驱军四出略地，河北反倒空虚。这时常山（今河北正定）太守颜杲卿又趁机反正。原来叛军攻常山，颜杲卿无力防守，只好投降。安禄山便仍然任命他当太守。颜杲卿的堂弟平原（今山东平原）太守颜真卿事先料定安禄山会叛变，作了城防、募兵和充实仓廪的准备。等到安禄山起兵，颜真卿号召各州县联合起来反抗。颜杲卿便也响应了颜真卿的号召，有一些已经陷贼的州县也都杀了贼将，一时闹得声势很大。大家公推颜真卿为盟主。颜真卿是长安人，曾任殿中侍御史，因受杨国忠的排斥，外放平原太守。他是中国古代著名书法四大派“欧柳颜赵”中“颜”派的创始人。当时围绕在他周围的有十七个郡，号称二十万人。安禄山怕后方有失，不得不暂时中止攻打潼关，派兵回来对付这些心腹之患。这样又使长安的紧张气氛宽松下来。

天宝十五年（公元756年）正月初一，安禄山在洛阳即皇帝位，自称大燕皇帝，改元“圣武”。他也大封官爵，让追随他的人都做了大官。接着，从洛阳开回的叛军攻打常山，颜杲卿被俘后遇害。安禄山的副帅史思明又率军扫荡其余反正的郡县，这些地方便又一一再陷于叛军之手。只有颜真卿因事先作了准备，还能坚持守住。玄宗派人封他为户部侍郎兼本郡的防御使。

安禄山消除了后顾之忧，便又来攻打潼关了。他的儿子安庆绪作先锋打头阵，被哥舒翰击退。

哥舒翰实在是病得厉害，只好把军务交给行军司马田良丘。而骑兵主将王思礼和步兵主将李承光又互争长短，闹不团结，田良丘也没办法。不过哥舒翰终究是沙场老将，他知道自己的军队人数虽然不算少，但过去互不统属，又加将领们离心，因而战斗力很差，所以他采取的是防御的策略。依靠潼关险要，只要能坚持住，待全国各地援兵赶到，就可以再去攻打洛阳。当时长安城中惶惶不宁，人们都把眼睛盯着潼关的局势。潼关到长安三百多里，沿途设了十几座烽火台。不过这一路烽火台的用途跟一般的烽火台正相反。一般烽火台是有警报时举火为号。而这一路烽火台举的却是“平安火”。每天夜里，只要潼关安全，便点起火来，沿途各烽火台看到火光，依次举火，很短的时间，这“平安”的消息便传到长安。皇帝和贵妃虽然没心思再来欣赏《霓裳羽衣曲》，但还可以睡个安稳觉。

那时坚持跟叛军作战的有四路官军，一路便是颜真卿，一路是坚守雍丘（今河南杞县）的张巡，还有便是从河东杀出来的河东节度使李光弼和朔方节度使郭子仪了。

张巡原是真源（今河南鹿邑）县令。他的上司谯郡太守杨万石投降安禄山，逼张巡为长史，让他带千余人去迎接叛军。那时雍丘（今河南杞县）县令也投降了，张巡趁他外出送俘囚的时候，袭据了雍丘，并把县令令狐潮的全家都杀了。令狐潮勾结了叛军，回来夺城。叛军来了四万人，连续攻打。张巡严密防守。城中的箭用完了。张巡让城中军民扎了一千个草人，给草人披上黑色的衣服，用绳子拴了，夜间从城上缒下。叛军发觉了，以为是官军偷袭，一时万箭齐发，向草人射击。等到叛军发觉上当，草人已提到城上去了，这一次便得箭数十万支。过了几天，城上的草人又缒下来了，叛军上过一次当，这次便不肯再射，还“嘻嘻哈哈”地向城上笑骂。张巡看敌人麻痹，这才又趁一个漆黑的夜晚，缒下五百名敢死的壮士，突然杀入叛军营中。叛军大乱，许多帐幕被焚毁，只好败退出十几里才站住脚。而官军五百人却早已回城去了。

雍丘围了四个月，城中千余守军抵抗叛军四万人的攻打，不但城池未失，还连打几次胜仗。最后令狐潮不得不撤围而去。后来附近的州县先后都沦入叛军手中，叛军又去攻打睢阳（今河南商丘）。睢阳太守许远抵御不住，派人来雍丘向张巡求救。张巡考虑到睢阳地势险要，又在运河的中段，是江淮一带的屏障，地位比雍丘重要得多，便率领部下沿运河边向睢阳转移。他这时只有兵三千人，马三百匹。经过宁陵（今河南宁陵）的时候，和叛军杨朝宗打了一仗。张巡麾下大将雷万春、南霁云身先士卒，攻入叛军阵中，左冲右突，所向披靡。张巡也手执大刀，拼命冲杀。叛军大败，死伤达一万多人，尸体扔到汴水里，河水竟为之不流。

张巡到睢阳跟许远会合。这时朝廷有诏，拜张巡为主客郎中（礼部官员）兼河南副节度使。许远自知才能不及张巡，便把军务全交给他，自己负责粮饷等供应工作。官军上下一心，坚守住这座重城。接着，朝廷又诏拜张巡为御史中丞，许远为侍御史。

那时长安已失陷了，玄宗奔蜀（四川），太子李亨在灵武（今宁夏灵武）即位，史书上根据他的庙号称之为肃宗，改元“至德”。安禄山的儿子安庆绪于至德二年（公元757年）正月派大将尹子奇率兵十三万来攻睢阳。

睢阳守军只有六千八百人，两军兵力对比是一比二十。双方昼夜苦战。由于张巡善于守御，叛军攻城遭到很大伤亡，十六天中竟损失战将六十人，士兵两万多。尹子奇只好撤兵。

尹子奇屡战不胜，采取了围困的策略。城中断粮了。张巡派南霁云杀出城去求救。但贺兰进明等人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并嫉妒张巡的声威，竟观望不救。贺兰进明在一座大庙里设宴款待南霁云，想把他留下。南霁云流泪说：“城中将士已一月无食，我不忍独享。”说着拔出佩刀，斩下一指，然后骑马而去。座中陪饮的将士无不泪下。南霁云回马一箭，射向庙中的佛塔，说：“我破贼回来，必灭贺兰进明，这一箭便是我的誓言！”

睢阳的守军把一切可吃的东西都吃光了，甚至把甲胄上的皮革也煮了充饥。但士卒和居民都不肯屈服。他们饿得站不起来，便坐在城头上向城下投掷石块。最后只剩下四百人。叛军终于登城，张巡、南霁云、雷万春、许远等三十六名官员和将领全部遇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