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新传——拜洛水上天授宝石　立太子女皇费心机

徐敬业失败了。武则天把裴炎株连进去，杀头抄家。有两个大臣觉得裴炎冤枉，替他求情，武则天将他二人罢免，用来儆戒那些再敢提让她退位的官员。

然而她为了收买人心，却又故意作出还政于皇帝的姿态。天后垂拱二年正月，武则天下诏归政给他的第四个儿子睿宗李旦。可是李旦并不傻，他知道如果真的接收了政权，死期也便不远了，他的三个兄长的遭遇不就是现成的榜样吗？于是奏表固辞。武则天也便顺水推舟，在朝堂宣布：“皇帝不肯奉诏是因为自己年轻，让皇太后再协助他几年吧。”就这样，一幕滑稽戏便落下了序幕。

我们说是“序幕”，因为“正戏”还在后头。武则天的侄子武承嗣让人找来一块白石头，在上面凿了“圣母临人，永昌帝业”八个大字，派一个叫唐同泰的人进献给武则天。武则天立即封唐同泰为游击将军。把那块大石头封为“宝图”，命令新建一座明堂，供奉那块石头。还打算兴师动众地祭奠洛水，以扩大神赐明言的影响。她命令各州的都督、刺史及宗室、外戚等，都要在拜洛水前十天到东都聚齐，以便参加祭洛大典。同时给自己上个尊号叫“圣母神皇”。不久，又把那块大石头更名为“天授圣图”，表示这是上天特意“授”给她的。称洛水为“永昌洛水”，因为“永昌”是石头上的两个字。还要封洛水神为“显圣侯”，从此不许任何人在洛水里捕鱼，害得一些渔民丧失了生计。又改嵩山为“神岳”，封山神为“天中王”，称为“神岳大都督”。从此不许任何人上嵩山砍樵放牧，又使多少樵夫牧民无法生活。

“明堂”建在洛阳乾元殿的旧址上，由白马寺的和尚怀义监工。怀义本名叫冯小宝，长得魁梧俊俏，原来是洛阳市一个卖药材的小贩。后来千金公主（高祖的女儿）把他介绍给武则天，做了男宠。这种男宠又称“面首”，指的是强壮俊美的男子。“面”，取其貌美；“首”，取其发美。那年武则天已经六十三岁了。但她保养得好，看上去也就像是四十多岁。她不甘寂寞，因此选中冯小宝做她的男妾。由于宫禁严密，冯小宝出入不便，武则天便让他剪去头发，扮成僧人，取个法名叫怀义，让他落脚到白马寺。以后怀义便可以用到宫中作法事为由，自由出入后宫了。怀义来去都乘坐舆马，跟着十几个太监做侍从。走到大街上如果行人躲让不及，立刻被打得头破血流，地方官员却不敢过问。一些朝贵遇到他也要跪接拜见。就连武承嗣、武三思这样的权臣也还要看在武则天的面上对他尊敬三分。

洛阳宫城的布局是朝堂在南面，宫院在北面。怀义每次出入宫中走的都是北门。有一天他忽然高兴起来，要从南门走出。一行人咋咋呼呼，正走在朝堂院中，遇见了宰相苏良嗣。苏良嗣早就看不惯怀义的行为，便假装不认识他，故意喝问：“什么人敢闯朝堂？”怀义坐在步辇上大咧咧地说：“苏老相国，连咱怀义和尚也不认识啦？”苏良嗣喝令校尉：“把这个私闯朝堂的人拖下来，给我打！”两个禁军校尉过去把怀义从轿上拽下，左右开弓连打了几个嘴巴。怀义捂着肿胀的腮帮子，“哎哟、哎哟”叫着跑回后宫，向武则天哭诉。武则天却笑笑，说：“阿师自当在北门往来，南衙是宰相们的地方，你不要去招惹他们！”

垂拱四年（公元688年）十二月，新的明堂建成了。明堂是古代皇帝宣明政教的地方，凡朝会及祭祀、庆祝、选士、教学等大典，常在这里进行。古乐府《木兰辞》中就有“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的诗句。但武则天建的这座明堂与众不同，它共分三层，高二百九十四尺，方三百尺。最下一层是方形，四面分别刷上青、红、白、黑四种油色，表示一年的四季。中层是正十二边形，象征十二月和十二个时辰。第三层再分为二十四等边，这代表二十四个节气。最上边是表示天体的圆形屋顶，由九条玄龙捧着；而在圆顶当中，傲然立着一只高一丈的铁凤凰，外边用金叶裹住，远远望去，金碧辉煌，十分壮观，不用说，这就是“圣母神皇”的象征了。

十二月己酉是拜“洛授图”的正日子。那日天气晴朗，洛阳城几十万居民几乎倾城而出，赶到洛阳城南的洛水边上，观看这旷古难逢的祭洛大典。文武百官和皇亲国戚，还有那奉诏赶来的各州都督和刺史，以及当时在东都的各民族的酋长，随着天后武则天和皇帝睿宗李旦，聚集到洛水边的祭台下面。武则天缓步登上祭台，在仙乐悠扬声中，对着那块白石头“宝图”拜了三拜，随后李旦也拜了。太常寺卿宣读了祝文。然后文武百官及其他参礼的人员，再在台下行礼。最后由太常寺官员把“宝图”抬放到受图亭上，送往明堂安放。

僧怀义因修明堂有功，封为左武卫大将军、梁国公。把明堂命名为“万象神宫”。

这一切便都是我们所说的“正戏”，是为武则天自己当皇帝而进行的表演。公元690年，侍御史傅游艺首先提出改国号的倡议，武则天假装不准，却把傅游艺提升为给事中。于是百官、宗戚，包括沙门（即和尚）、道士等六万多人纷纷上表，就连那皇帝李旦也上表请他母亲赐他姓“武”。还有人说他亲眼看见吉兆：有一只凤凰从明堂飞入正阳宫，又落到左台的梧桐树上，很久以后才向东南方向飞去。还有人说他看见几万只红色的雀儿飞集在朝堂上，这当然也是一种祥瑞……

当这些表演达到高潮的时候，武则天这才俯允众人的请求，在则天楼上接见群臣，即皇帝位，自称“圣神皇帝”，改国号为“周”，定年号为“天授”。立皇帝李旦为皇嗣，赐姓武氏。对她娘家的子侄也都封王——那年武则天已经六十七岁了。

在她下诏宣李唐宗室齐集东都参加祭洛大典的时候，有些人忧心忡忡（chōnɡ充），怕武则天使的是一网打尽的计策。那时距高祖开国已经七十二年。高祖生了二十二个儿子，太宗的儿子是十四个，还有太祖的兄弟、侄子等，这些人大都封为藩王，散居全国各地。这些王爷们谁个不是三妻四妾？那么生育繁殖起来，七十年的时间，又会有多少个龙子龙孙出世？武则天对这些人是小心提防的；而这些人对一个外姓妇女主掌他们李家的天下也不能不耿耿于怀。因此，有个越王李贞（太宗第九子）便和几个王爷商量，打算起兵反对武则天。但约好了举事的日期，那几位王爷却又因害怕而反悔，按兵不动，只有李贞的儿子琅玡王李冲接应他。他父子当初原以为武则天暴虐，只要他们这里登高一呼，定会震动天下，四方响应。其实这只是他们的一相情愿。武则天虽然心狠手辣，但她这是用来对付上层统治集团的，而在朝政上，她还任用了一些正直能干的官员，因此社会安定，生产发展。老百姓对皇上家的你争我夺并不关心。李贞父子估计错了形势，起兵二十天，便被大将军丘神等击破，李贞父子及全家都被杀害。武则天还趁这个机会大杀李氏宗室。原来跟李贞密谋的韩王李元嘉等人不消说了，就是对这件事毫不知情的一些王公贵族也株连进去，大人被杀害，孩童被发配岭表（指五岭以南的两广一带，又称岭南）。

为了杀人，武则天重用了几个酷吏。最著名的便是来俊臣、周兴和索元礼。还在宫城门上，设立了告密的铜匦（ɡuǐ轨，匣子），任何人都可以投书密告。查实了自然有赏，诬告的也不受惩罚。于是密告之风盛行，很短的时间内洛阳的监狱里便人满为患了。

来俊臣等人都是无赖出身，只图讨得女皇欢心，根本不管什么是非曲直。只要有人被告发，便去抓来，先不问案，而是施以酷刑。一案之中，又反复罗织株连，逼得“犯人”忍刑不过，只好乱攀。于是无端兴起了许多谋反大案。而武则天只要听到“谋反”二字，便神经过敏，信以为真，任凭这些酷吏去冤枉好人。

来俊臣因害人有功，做了御史中丞；周兴也累迁为秋官侍郎。他们总结了害人的经验，编写了一部《罗织经》，里边介绍了许多怎样网罗无辜，编造反状；怎样构陷布置，大事株连的办法。他们打算陷害某人，便布置几个党羽，同时密告，不由女皇不信。他们还展开了发明酷刑的竞争，而且这些酷刑都加上一些名称，什么“突地吼”、“死猪愁”、“求破家”、“反是实”、“定百脉”、“喘不得”、“失魂胆”等等，不一而足。他们把“犯人”手足展开绑在车轮上，让车轮旋转。称为“凤凰晒翅”。把“犯人”的腰拴在木柱上，却拖着“犯人”肩上的木枷用力前引，称为“驴驹拔橛”。让“犯人”跪在地上，双手捧枷，而狱吏则在枷上不断加砖，这叫“仙人献果”。把“犯人”绑在高处，用重物牵着枷尾，使人在空中折转，称作“玉女登梯”。至于以醋灌鼻、悬石垂头等，更是“家常便饭”。许多“犯人”忍受不了这种残酷的折磨，只好屈服了。

有一天，周兴到来俊臣家做客，两个人一边饮酒一边畅谈害人的心得。忽然家人给来俊臣送来一份文件，来俊臣看过后放在一边，不动声色地对周兴说：“小弟遇见一个死硬的囚犯，用了许多刑法都不肯招承，周兄可否教我？”周兴扬扬得意地说：“这个好办，你找来一口大瓮（wènɡ，口小腹大的缸），四面用炭火围上，把犯人放进瓮中烤着，还怕他不招吗？”来俊臣点点头，吩咐家人照周兴所说的准备好，然后对周兴说：“丘神谋反，状子牵连了仁兄，方才有内状让弟推问，那么就请兄进入这瓮中吧！”周兴作茧自缚，赶忙叩头招认，亲自尝到了受诬告的滋味。这便是成语“请君入瓮”的典故。后来丘神被杀，周兴发配岭南。由于他害人太多，还没走到戍所，便在途中被仇家杀死了。

武则天任用酷吏，几年间，诛戮李唐宗室贵戚几百人，大臣数百家，刺史、郎将以下更是数不胜数。到后来她自己也有些怀疑，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多人“谋反”？所以当同平章事（参与宰相事务的官员）狄仁杰等七人被诬告时，狄仁杰让儿子向武则天申诉，便得到了赦免。又有人诬告皇储李旦谋反，武则天也不深究。最后，来俊臣、索元礼等人逐渐失去武则天的宠信，终于找个借口把这些酷吏杀掉了。

武则天一年年老了，已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妇。她虽然自信得天独厚，是“圣母”来到人间，而且那年她那脱落了牙齿的嘴巴里又长出几颗新牙，但她还是明显地感觉到，不管是视力和听觉，不管是行动还是睡眠，都跟以前有了很大的差异。尽管她一百个不愿意，她也必须考虑谁来接替她的问题了。

武则天是大周朝的女皇帝，她姓武，而且为武氏修了宗庙，尊她父亲为“忠孝太皇”，因此从本源上说，她应该立武氏子弟为皇储，才能继承她武家的事业，接续武氏的香火，她的两个亲哥哥（同父异母）武元庆和武元爽，当初对待她母女很刻薄，她怀恨在心，待做了皇后以后，就借故把哥哥迫害致死，家属发配岭南。但后来年纪大了，亲生儿子有的被她杀死，有的流放在外，身边没有可依靠的心腹，眼看李家根深本固，不易动摇，于是又想起武家的子孙。她把武元爽的儿子武承嗣、武元庆的儿子武三思都招了回来，安置在身边。还有一些武家的子弟亲属，也都给予爵赏，光封王的就有二十余人。她想拿他们和李唐的宗室分庭抗礼。

武周圣历元年（公元698年），武则天已经七十五岁了。她找来同平章事狄仁杰，说打算立武承嗣为太子，问狄仁杰有什么看法。狄仁杰反问她：“姑侄关系和母子关系哪一个亲近？”又说：“陛下立了儿子，千秋万岁之后，母亲能够配食太庙。如果立了侄子，可没听说有哪一代皇帝把他姑母祔（fù付）祭于太庙的。”武则天有些动心，但口里却说：“这是朕的家事，和你无关。”狄仁杰争辩说：“王者以四海为家，四海之内，所有的事情都是陛下的‘家事’。而且元首和股肱（ɡōnɡ公）义同一体。陛下既然让臣做宰相，怎么能说与臣无关呢？”他还劝武则天把庐陵王李哲从房州召回来，母子团聚。

又有一天，武则天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只大鹦鹉折了双翅。武则天很喜欢鹦鹉，因为“鹉”跟她的姓同音。她找狄仁杰来给她圆梦。狄仁杰说：“鹦鹉是陛下的姓，两个翅膀乃是陛下的两个儿子。如果陛下启用二子，鹦鹉的两翼便重振了。”

那时武则天的男宠怀义和尚已死，她又找了两个年轻的小伙子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为面首。有个叫吉顼（xū须）的官员对二张说：“你弟兄这样贵宠，靠的不是德业才能，将来主上归天，你们何以自处？应该及时建立点儿功业，将来好有立足之地。”二张向吉顼问计，吉顼便教他们在女皇面前劝她把庐陵王召回。将来一旦庐陵王继位，他俩便有拥立之功。二张去跟武则天说了。武则天看各方舆论都这样，终于下诏把庐陵王召回。皇储李旦又表示愿意让位给哥哥。武承嗣憋气窝火，竟病死了。当年，武则天立她的第三个儿子李哲为皇太子，并恢复他原来的名字：李显。改封李旦为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