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新传——玄武门三兄弟交火　显德殿两父子换班

李世民率兵去宁州之后，尹、张二妃和李元吉换着班儿在李渊面前为李建成说好话。还有一些随驾的妃嫔，个个都替太子求情。她们说，太子并不是反对皇上，只是对秦王府那样庞大的势力担心，所以才想裁抑秦王，这也是为宗庙社稷着想。外边又有裴寂和封德彝替李建成游说。李渊那耳软心活的老毛病又来了（这一点他简直跟隋文帝杨坚一模一样）。他终于改变了主意，仍派李建成回守京师。

李世民讨平杨文干，把宇文颖捉了回来。一问，这里边还牵扯着齐王李元吉，可是主谋李建成已经没事了，李元吉也就不能追究，就此不了了之，只是把宇文颖斩了。至于李渊答应李世民立他为太子的事，却也不曾再提。

此后李氏三兄弟表面上仍然跟从前一样，有来有往，好像从来不曾产生过芥蒂。有一次，高祖李渊到城南打猎，太子、秦王、齐王三兄弟随行。李渊让他们弟兄比赛骑射。李建成有一匹烈马，生得十分雄壮，跑起来异常迅速。但这马有个毛病，那就是前腿太软，跑着跑着会忽然一蹶倒地。李建成让侍卫把马牵来，对李世民说：“这匹骏马能跳越数丈宽的山涧，行走如飞。二弟善骑，你试试看。”李世民接过马缰，骑到马上。恰好这时围猎的士兵赶出一只梅花鹿。李世民双脚后跟一磕马腹，纵马追了上去。这马果然神骏，跑起来宛如腾云驾雾一般。但正当它快要追上猎物的时候，突然前蹄蹶失，把李世民从马背上掀翻。幸好李世民久经战阵，这几年差不多一年中有半年时间是在马背上度过的，就在这马翻倒的一瞬间，他松开马缰，纵身一跃，直挺挺站立在数步之外。他冷笑一声，心里明白，这是他大哥李建成故意要用这匹烈马来伤害他。他把马从地上拉起来，又骑上去。如此翻跌了三次，李世民连根汗毛也没损伤。他骑马转了回来，把马交还李建成的侍卫，却回头跟一旁站着的宇文士及说：“想用这匹马来杀我！可惜死生有命，白费心机！”

李建成的侍卫把这话告诉了李建成，李建成就去找尹德妃和张婕妤，让她们在皇上面前说什么“秦王自己说，我有天命，还要做天下主哪，怎么能马马虎虎就死了呢！”李渊听说又火了，立刻把李世民召来，瞪起眼睛叱责说：“天子自有天命，不是你有能耐便可以求得的。你想要当天子，我还没死，你也太急了点儿吧！”李世民知道这又是后宫那些妃嫔们说了坏话，便赌气地摘下王冠，跪在地上说：“儿臣不想辩白，只是请父皇将儿臣发下法司案验，查一查儿臣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对什么人说那番话的？如果查实，儿当死罪！”李渊拍案喝道：“你还敢巧辩？……”一句话没说完，中书令封德彝匆匆走了进来，原来刚刚来了紧急边报，突厥颉利可汗和突利可汗两部联合，入侵豳州。李渊经这一吓，怒火也消了，想想这三个儿子，谁能当元帅去打退突厥呢？恐怕还是得靠这个二儿子李世民。李渊亲自走下位来，扶起李世民，把王冠给他戴好，亲切地说：“我们的家事是小事，国事为重。朕要派你和元吉去讨突厥，我儿好自为之，勿负朕望。”

李世民和李元吉来到豳州，在五垅坂跟突厥对阵。李世民要率百骑出阵跟可汗对话，让李元吉同去。元吉连连退缩说：“敌虏声势这么大，怎么能轻出呢？万一失利，后悔就晚了！”李世民仰面一笑，说：“那你就在这儿看着吧！”李世民在跟突厥可汗的对话中，利用两可汗的矛盾，说之以理，动之以势；又赶上连雨天气，突厥兵的弓矢筋胶多被雨水泡解。突利可汗便派他叔叔思摩到唐营中议和，愿意跟李世民结为兄弟。颉利可汗自己势单，也只好收兵回去了。这一次李世民不费一矢，不损一卒，便退了敌兵，充分显示了他大智大勇的军事才能。

也许李世民当初推让不做太子是真心实意的，但事情发展到今天，已不是做不做太子的问题，而关联到他的身家性命了，他不得不认真考虑对策。他想：洛阳是他征服的，洛阳附近州郡的官员也大多是他任命的，其中不少人跟天策府里的李世、秦叔宝等人有交情。再说洛阳又形势险要，如果一旦发生变故，到那儿去足可以自保。那时镇守洛阳的工部尚书温大雅就是李世民的人，李世民便又增派天策府车骑将军张亮和王保等一千多名心腹将士去到洛阳，协助温大雅用金帛财物收买山东各地的豪杰，以备将来应变。不料这件事被齐王李元吉的部下探知，李元吉向李渊报告说张亮图谋不轨。张亮被押往京师审问。张亮一口咬定没有其事，而李元吉又提供不出确凿的证据，大理寺还是把张亮放回洛阳去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到了武德九年六月。有一天夜间，李建成约李世民到东宫饮宴。酒过三巡之后，李世民的肚子突然剧烈地疼痛起来。在座的淮安王李神通把李世民扶回西宫（西宫又称弘义宫，在宫城外的西部，是李世民的住处），李世民竟吐起血来。李神通找来御医，给他服了药，血才渐渐止住。李渊听到消息，亲自到西宫看视，当场给李建成下了道手诏说：“秦王素不能饮酒，今后不许尔等再夜饮。”但他心里也明白，李世民吐血绝不是患了什么疾病，其中的缘由老皇帝很清楚。他对李世民说：“首先提出大谋，又南征北战削平海内，都是你的功劳。当初我要立你为嗣君，你坚决推辞，才立建成为太子。现在他在东宫已经九年了，年龄又那么大，我实在不忍心废他。看你弟兄似不相容，同处在京师里，朝夕见面，免不了发生纷争。你本是陕东道大行台，我把你派回行台去，住到洛阳，陕州以东的州郡都归你管理，给你建天子旌旗，你就到洛阳去吧！”李世民听了心里自然高兴，但还要作出依依难舍的样子，流着眼泪说：“父皇年事已高，儿臣理当时时奉侍，不愿远离膝下。”李渊信以为真，劝解说：“如今天下一家，东、西两都相距又不远，我若是想你随时可以到洛阳去，你不要为这个愁苦了。”

消息传到李建成和李元吉耳里，不觉大吃一惊。如果让李世民回到他多年经营的洛阳，那不啻是放虎归山。将来要是有什么变动，他挟着半国的兵力，部下又有那么多勇将，谁还能够制伏他？只有把他留在长安，才有机会处置。于是他们指使一些人给皇帝上书，说“秦王的左右听说要去洛阳，一个个欢呼雀跃，高兴得不得了，看样子这一去便不再回来了。”李建成又唆使裴寂等老臣对李渊陈说利害，说这样做会引起国家的分裂。李渊想想也有道理，就又一次变了卦。

李建成、李元吉见计谋得逞，乘机让尹德妃、张婕妤等在皇帝面前加紧进谗。同时又想削弱李世民的力量，收买秦王天策府的将领。他们首先看中的是左二副护军尉迟敬德，因为敬德的勇猛是全军有名的。还是在东征洛阳的时候，李元吉和尉迟敬德都在军中，李元吉听说敬德能“避槊”“夺槊”，心里不服，要跟尉迟敬德比武。尉迟敬德拆去槊刃，拿一杆槊杆跟元吉对打。李元吉认为这是尉迟敬德看不起他，一上来便舞槊向敬德咽喉刺去，敬德一闪身避开了。元吉第二槊直刺敬德的心口，敬德槊杆一磕，把来槊挡到一边。元吉第三槊又刺将过来，直奔敬德的下阴。元吉这三槊，刺的是上、中、下三处要害，这哪里是比武？简直就是拼命。尉迟敬德冷冷一笑，一伸猿臂把元吉的槊杆抓住，用力一拧，元吉只觉握槊的虎口剧痛，那槊早已被尉迟敬德夺了过去，远远抛开了。李元吉羞得满脸涨红，但他也不得不佩服尉迟敬德的武艺。所以他这时便提出了收买尉迟敬德的主意。李建成听了李元吉的话，派一名心腹将领带一车金银珠宝去送给尉迟敬德，还附了一封亲笔信，企图收买他。尉迟敬德拒不收礼，给李建成回信说；“敬德是蓬户人家出身，隋末离乱之时沦入匪地，实在是罪不容诛。幸蒙秦王赐以再生之恩，现在仍然名列天策府。敬德不是负义之人，对秦王自应杀身以报。而臣对殿下，并无寸功，因此不敢谬当重赏。如果和殿下私自交往，便是对秦王二心不忠。图利忘忠之人，对殿下又有何用呢？”尉迟敬德把信交给来使，打发他走了之后，便去告诉李世民。李世民笑笑说：“将军心如山岳，即便积金到斗，将军也不会动心。不过他既然送来了，你收下就是了，何必避嫌推辞呢？而且和他接近，得以知道他们的阴谋，不是更好吗？”尉迟敬德扯着虬髯，愤愤地说：“敬德是个粗人，做不得两面三刀的事情！”李世民哈哈大笑，说：“那么将军却要留神，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尉迟敬德回到府中，夜间，他安卧在堂上，把重门洞开，等着刺客。果然李元吉派的一名刺客来了，看到这种情形，知道尉迟敬德已有准备。他忌惮敬德的勇猛，在外边逡巡了半天，几进几退，终于不敢进去，悄悄地溜走了。李元吉不死心，又去皇帝面前进谗，把尉迟敬德押下诏狱（处理皇帝亲自交办案件的审判机关），准备杀害他，李世民去见皇帝，据理力争，李渊只得把尉迟敬德释放了。

李建成又以金帛收买右二护军段志玄，也遭到拒绝。他们知道天策府的谋士中，房玄龄和杜如晦最有智计，就向皇帝进谗说他二人行为不端，把他们驱逐出天策府。还有左一马军总管程知节，勇武过人，李建成便向皇帝推荐他出任康州（今广东德庆）刺史，把他派往遥远的南疆。程知节不肯赴任，去找李世民说：“大王的羽翼被他们除尽了，目的不过是图害大王。知节决死不走，希望大王早作决计。”李世民也见对方咄咄逼人，再不设法便将不保，于是召集天策府的文官武将商讨对策。这时有警报传来，说突厥骑兵又侵入边塞。李建成推荐李元吉统兵出征。李元吉借皇帝的名义，调天策府将领尉迟敬德、程知节、段志玄、秦叔宝等人从征。夜里，东宫的官员率更丞王胵（chī吃）偷偷来向李世民报告，说太子准备在昆明池为齐王饯行，请秦王参加，预先埋伏壮士，把秦王杀死，谎称是得病暴卒。对尉迟敬德等秦府将领，也将全部坑杀。

李世民去告诉皇帝，揭发了李建成等人的阴谋；并密告太子和齐王淫乱后宫。李渊听了半信半疑，愕然半晌才说：“明天我亲自查问，你早一些入朝。”同时又通知太子、齐王和大臣裴寂、肖瑀、陈叔达等参加。

当天夜里，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等人率领将士埋伏在宫城北门——玄武门下。第二天黎明，李建成和李元吉并骑进宫，走到临湖殿，发觉情形有异，李建成便要驰回东宫。却见李世民从墙后走出来唤他。李元吉张弓射李世民。但他惊惶之中，两臂脱力，三次拉弓都未拉满，箭箭射空。那边李世民的雕弓却张开了。李建成在一边见了，以为李世民要还射元吉，刚刚张嘴喊了声：“四弟小心……”却见李世民手腕一偏，“噌”的一声响，那支狼牙箭劈空而来，正中李建成的咽喉。李建成哼也没哼，便倒栽到马下了。

这时呐喊声起，尉迟敬德率七十骑精卒飞驰过来。李元吉驱马便跑。尉迟敬德紧紧追上，弓弦响处，李元吉后背中箭，直穿前心。尉迟敬德下马，割了李建成和李元吉的首级。东宫的禁卫听到警报，赶来救援。长林兵和天策兵在玄武门前展开激战。长林兵多，在薛万均、薛万彻兄弟率领下，猛攻玄武门，还鼓噪要进袭秦府。在这紧要关头，尉迟敬德提着李建成和李元吉的首级赶来。长林兵见主人已死，一哄地逃散了。

李渊得知凶讯，也已无能为力。肖瑀和陈叔达劝他即立李世民为太子。李渊叹口气，自我解嘲地说：“好吧！这本来就是朕的夙愿。”

秦王府的将领怕留后患，把李建成的五个儿子和李元吉的五个儿子统统杀害了——这是发生在武德九年六月的事情，史书上称之为“玄武门之变”。

以前，东宫洗马魏征给太子建成出谋划策，劝太子早除秦王。这时秦王左右把魏征捉了来。魏征神色如常、毫不畏惧。李世民问他：“你为什么离间我们兄弟？”魏征坦然地回答说：“先太子如果早听魏征的话，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了！”李世民很看重魏征的才能，便把他放了，任命他为詹事主簿（东宫詹事府官员）。又把发配到州的王硅、韦挺、杜淹等也召了回来。对以前东宫和齐王府的官员都不再追问。

天策府撤销了，天策府的官员都成了东宫的属吏。事实上，朝廷大权已落入新太子手中。李渊觉得这个皇帝当得无趣，于当年八月，下诏传位给皇太子李世民。李世民固辞，李渊不许，于是就在甲子那天（又是个甲子。因为“甲”和“子”是天干地支的第一个字，所以算作吉日），在东宫的显德殿，李渊和李世民举行了帝位的交接仪式。李世民即皇帝位，尊李渊为太上皇——这唐朝的第二代皇帝李世民，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唐太宗，那年他二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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