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新传——血战虎牢夏王被俘　兵围洛阳郑帝迫降

按照李渊的意图，他本来是想先去攻打窦建德的，原因是他的胞妹同安公主和堂弟淮安王李神通在黎阳被窦建德掳去，他要发兵去救他们。李世民说：“窦建德在王世充的北面，如去征他，劳师袭远，为兵法所忌。眼下王世充众叛亲离，易于攻取。不如先跟窦建德讲和，让他送还我姑姑和神通叔，而我大军可以集中力量破郑。”

这“郑”便是王世充的国号。原来一年前的四月，王世充废了皇泰主杨侗，自立为帝，国号“郑”，年号“开明”。改封杨侗为潞国公。六月，裴仁基和儿子裴行俨想谋杀王世充，再立杨侗为帝。不幸事情泄露，王世充杀了裴仁基父子，把杨侗也缢死了。原瓦岗军投降王世充的人愈加不安，以致后来唐军东征时，许多李密旧将纷纷倒戈投降，任凭王世充防范得多么严密，也无济于事了——这是后话。

却说李渊采纳了李世民的意见，一面派人去河北跟窦建德讲和，一面发布敕令，派李世民总督各路军马，东征洛阳。不久，使者从河北回来，不出李世民所料，窦建德不但答应跟唐朝和好，还把同安公主、李神通、魏征等统统放了回来。而这边，东征大军却一路势如破竹，沿途州县纷纷归顺，大军很快地便抵达洛阳城西七十里的新安（今河南新安）。

这时王世充也做好了迎敌的准备。他被部下的叛变搞怕了，简直对谁也不敢相信，只好派他的兄弟子侄防守洛阳的五城。外地还没丢失的襄阳等处，也派他的子侄去镇守。事实上，王世充已经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李世民派罗士信作先锋，包围了慈涧（今名磁涧）。慈涧位于洛阳和新安之间，是洛阳西面的屏障。王世充得到消息后，亲自带三万人马去救。路上却跟李世民碰上了。原来李世民让罗士信围了慈涧后，自己又率一小队轻骑去前边侦察地形，意外地跟郑军遭遇。李世民只有一百人，而对方却是三万大军，军力悬殊太甚。郑军见前面来的是一小队唐军，呐喊一声便来冲杀。李世民一边指挥队伍撤退，一边摘下雕弓，连续发箭。前边的郑军被射倒了，但后边的士兵见唐军人少，又涌了上来。李世民左手挽弓，右手持刀，纵马左右冲杀。随来的卫士多是李世民亲自训练的精骑，个个勇猛异常。此处刚好又是在山路上，道路险厄，郑军大队人马布展不开，李世民等这才能勉强支撑。郑军中一员将领名叫燕琪，过去见过李世民。这时见来的竟是唐军主帅，觉得立功的机会到了，便大声喊着挺枪朝李世民冲杀过去。李世民勒马让过，燕琪马打盘旋，又转了回来。这时郑军一些步兵纷纷攀上岩壁，准备绕截唐军后路。李世民不敢恋战，用刀磕开燕琪的长枪，从他身边冲了过去，率领部下迅速撤退。燕琪还在后边急追。李世民挽弓搭箭，瞄准燕琪便射，只听“嗖”的一声响，燕琪就倒在马下了。

李世民回到新安大营，守营士兵见他尘埃满面，血染袍铠，竟没认出来，不许他入内，李世民摘下头盔，露出本来面目，这才回到营中。

第二天，李世民亲率五万步骑兵进军慈涧。不料罗士信赶来报告说，王世充昨天到慈涧后，半夜又回洛阳去了，慈涧已经是空城。李世民进慈涧稍歇之后，便移营于北邙山，又派各部包围住洛阳各门，切断洛阳通往外地的道路，正式开始了对洛阳的包围战。

但洛阳城池高大坚固，守军曾在瓦岗军攻城时坚守过一年多，很有防御经验。他们在城头上安上大炮，里边装上五十斤重的大石块，可以发两百步远（古制一步五尺）。城头上还设置了一种叫“八弓弩”的大弓，箭杆像车辐那么粗，箭镞像只大斧头，两个人拉着放，竟能射出五百步。唐军发动多次进攻，都被郑军打退。

八月的一天，王世充在洛阳城西北面的青城宫列阵，似乎要跟唐军决战。李世民从北邙山大营调来一部军马，也列成阵式，跟郑军隔着瀍（chán缠）水对峙。由于双方都不肯率先渡河，所以只是彼此相望，空耗了半天。王世充终于首先骑马来到河边，隔河喊着要求李世民跟他对话。

李世民自己不出面，却派宇文士及作代表。王世充大声说：“隋室已经倾覆了，你李唐在关中称帝，我王郑在河南为王，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世充不曾发一兵一卒西侵。如今秦王忽然统兵前来，是何道理？”宇文士及笑嘻嘻地说：“你懂得什么叫天命吗？现在天命佑唐，四海归附，只有你阻滞大唐的声威，妨碍天下的统一，所以才来讨你。”王世充又说：“我辈连年厮杀，生灵涂炭，何不息兵讲和，各保本境，使百姓不受战乱之苦，造福于民。秦王以为如何？”宇文士及说：“古人说‘以战止战。’这几年你从江都北来，做了多少恶事，杀了多少百姓，还说什么造福于民！你要战便战，要降便降，休得费话！”王世充听了无话可说，默默退回军中。这时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双方各自收兵。

唐军七月围城，这时已是九月。王世充想，洛阳虽未陷落，但长此被围攻，何时才是了局？他也曾调河南所辖的州县发兵来洛阳解围，但大多数的州县官吏和驻守将领看王世充大势已去，又不满他的为人，竟纷纷向唐军投降。李世民更不另派人接收，就命原来的官员各守本职，只是城上换上了大唐的旗号。这样一来，投降的人更多了，后来洛阳差不多成了一座孤城。王世充又想出一个主意，派人秘密去收买唐军中的降将，要他们叛唐。这一计策效果也不大，只有刘武周部下降将寻相等几个人被王世充收买，叛离唐军。

寻相和尉迟敬德是好朋友，他们是一起在介休投唐的。如今寻相叛逃了，行台左仆射屈突通和兵部尚书殷开山怕尉迟敬德也逃跑，竟把他囚禁起来，然后去见李世民。屈突通说：“尉迟恭骁勇绝伦，如让他跑了，实是后患，不如把他杀了吧！”李世民说：“敬德和寻相不同，他如果想跑，岂是你们能拦阻的？”吩咐立刻把尉迟敬德释放，请到卧帐中，对他说：“大丈夫不会因一点儿小误会而耿耿于怀。有些人目光短浅，不识将军的气度，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对你是绝不怀疑的。不过你如果觉得在此不如意……”说着命侍卫捧出一盘金银，接着对尉迟敬德说，“这点儿薄礼就作为送你的川资，以表我们共事一场的情分吧！”尉迟敬德来时的满腔愤懑一下子化为乌有，他倒身便拜，流泪说：“敬德仰慕大王风采，其实并无去意。今天又蒙如此厚爱，敬德发誓终生追随大王，万死不辞。只是这厚赠实不敢受。”李世民把尉迟敬德扶起，笑着说：“将军如愿屈留于此，也不妨收下这点儿薄礼。”尉迟敬德坚决不肯，李世民最后只好说：“我给将军暂时保留着，留待他日作将军立功的赏银吧！”

过了两天，李世民和尉迟敬德带五百名骑兵登上洛阳城外的北魏宣武帝的陵墓侦察地形，被郑军谍卒发现，飞报王世充。王世充率领一万军兵冲杀出来，围住了宣武陵所在的山头。那瓦岗寨上有名的“飞将”单雄信挺着长槊，跃马直奔李世民。尉迟敬德怒吼一声，舞起双鞭，截住厮杀。单雄信虽然勇猛，但尉迟敬德志在拼命，左手鞭挡开单雄信的长槊，右手鞭“噗”地击中单雄信的后胯，竟把单雄信打落马下。趁着郑军抢救单雄信的机会，尉迟敬德保着李世民，带领五百精骑，杀出了重围。这时屈突通闻讯率大军来援，李世民和尉迟敬德又返身杀回。双方激战，郑军大败。王世充只带百余名亲兵跑回洛阳。这一仗杀死郑军一千余名，活擒大将军陈智略，他部下的六千名排矠兵也做了俘虏。唐军打扫战场，李世民笑着对尉迟敬德说：“想不到将军这么快便以行动做了回答。”回营后，就把那一盘金银赏给尉迟敬德。敬德这才收了。

十一月，王世充看看外援断绝，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派使者到河北向窦建德求救。这时窦建德已跟李渊和好，而他以前和王世充为争夺黎阳等地曾发生过战斗，因此不肯答应。但中书侍郎刘彬说：“现在天下大乱，唐得关西，郑得河南，夏得河北，共成鼎足的局势。现在唐兵伐郑，从秋到冬，眼看唐兵一天天增多，郑地一天天减少，如果一旦唐兵灭郑，乘胜北来，我们夏国也就危急了。不如跟王世充解除旧仇，发兵去救他。我军从外部攻击，郑兵在内部接应，打败唐兵料也不难。那时再慢慢地根据形势的变化研究对策。王世充已经疲惫，如果可取便取了他，合并两国的兵力再西图关中，乘唐军师老兵疲，一鼓胜之，天下不就归于大王手中了吗？”窦建德被刘彬说活了心，一面答应发兵救他，一面派礼部侍郎李大师去见李世民，请唐兵撤围。李世民把李大师扣下，不予答复。

十二月，王世充派他的侄子代王王琬和亲信大臣长孙安世到河北窦建德处请求早日发兵。不过当时天寒地冻，窦建德按兵不动，直到转过年来（武德四年）的三月，才发书给李世民，要求唐军撤回潼关，退还从郑取得的土地；同时亲率大军，出师援救洛阳。夏军十余万，号称三十万，一路攻占管城（今河南郑州）、荥阳等地，直抵汜水，在虎牢关东边的板渚扎营，威胁唐军的侧翼。

唐军营中，李世民召集文臣武将商讨对策。会上有两种意见，一种意见认为唐军出师洛阳已经过了半年多，坚城仍未攻下，如今窦建德大军又来，锋锐气盛，唐军腹背受敌，形势不利，不如暂时退兵，休整后再来。另一种意见是，河南各地州县都已降服，只剩下洛阳孤城，王世充勉强支撑，势不能久，如果此时撤围，新附州郡势必再落敌手。至于窦建德所率的部众大多是新降他的起义军，人数虽多，但战斗力并不强。唐军可以分一部分兵力继续围困洛阳，深沟高垒，只围不战；而主力大军则赶赴虎牢，与窦建德决战。倘若能把窦建德打败，洛阳便只好挂白旗投降了。

李世民采纳了后一种意见，派屈突通辅佐齐王李元吉继续围困东都，自己则率领三千五百骁骑首先奔赴虎牢关，大军随后跟进。那时窦建德的大营在虎牢以东二十里。李世民带五百名骑兵去侦察。他在沿途分段留下骑兵，让李世、程知节、秦叔宝率领，埋伏在途中几处险要的地方。最后只剩下尉迟敬德和他两个人，跑到窦建德大营三里外的地方，驻马观看。一队夏军的巡逻兵望见，以为是唐军的斥候兵，不以为然。李世民却大声喊起来：“喂，你们认识我吗？我就是秦王！”挽起弓来向夏军巡卒射去，领头的将军应声落马。夏军营中大惊，将士们纷纷出营追来。李世民和尉迟敬德按辔徐行，等前边的追骑将到，李世民便引弓射击，一箭射中一个，竟是箭无虚发。有的追近了，尉迟敬德便挺起长槊返杀回去，一支长槊像蛟龙般奔腾翻跃，夏军将领士卒非死即伤。追兵稍稍退却，李世民和尉迟敬德却又不走，引诱夏军再次追来。如此三次，把夏军引入埋伏。李世、程知节和秦叔宝从三处山林中杀出，夏军不战而溃。这一仗唐军五百人竟斩首三百级。夏军骁将殷秋、石瓒做了俘虏。

李世民给了窦建德一个下马威。回虎牢以后，便给窦建德写信，责备他不该反复无常，要他赶忙收兵回去，还不算晚。

唐军大队抵达虎牢后，李世民沿汜水扎营，阻住夏军西进的道路。双方交战了几次，夏军有败无胜，士气大挫。谋士凌敬建议，不再直接去救洛阳，而绕路山西，攻打唐境的河东州郡，威胁关中，这叫“围魏救赵”之计。唐兵如果回救，洛阳之围也就不战自解了。窦建德觉得凌敬这个主意不坏，想要采纳。王世充派来的使者王琬和长孙安世听说后，向窦建德苦苦哀求，又用重金收买了窦建德帐下的将领，让将领们反对凌敬的意见。于是窦建德决定继续与唐军交战，打开虎牢，去救洛阳。

五月戊午这天，窦建德全军在板渚至鹊山之间列阵，长二十里，一面敲着鼓一面前进。唐军先是坚守，等到午时已过，夏军又饥又疲的时候，突然分兵出击。一队队骁勇的骑兵在猛将尉迟敬德、史大柰（nài奈）、秦叔宝等带领下，像一支支利箭，直刺入夏军阵中；然后又从阵后杀将回来，战场上到处招展着唐军的战旗。夏军全线崩溃，窦建德在乱军中被长槊刺伤，藏匿在牛口渚的草丛中，被唐将白士让捉住。

李世民用囚车押着窦建德和王琬、长孙安世等人来到洛阳城下招降。王世充在城上，窦建德在城下，相对而泣。李世民又放长孙安世进城，告诉王世充夏军的败状。王世充没有办法，只好投降了。

李世民进城后，一面查封府库一面安民，又把王世充死党段达、单雄信等十余人斩于洛水边。

七月，唐军班师，将俘虏王世充、窦建德和隋朝的乘舆等物献于太庙。李渊因为窦建德背约反复，将他斩了。又要斩王世充。王世充说他投降时秦王曾许他不死。李渊便赦他为庶人，发遣到四川。王世充一家住在廨（xiè谢）舍里，等着朝廷派人押送。忽然有一天，一伙人闯进廨舍，把他和他的哥哥王世恽杀死了。这伙人为首的叫独孤修德，是新派的定州（今河北定县）刺史。他的父亲独孤机原是隋廷的大臣，在洛阳被王世充杀害。独孤修德便杀了王世充替父亲报仇，然后去朝廷自首。李渊只给了他一个免职的处分，不久，又派他到别处做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