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新传——李玄邃聚义瓦岗寨　张须陀兵败金堤关

李世民的父亲李渊这时也遇到了麻烦，起因却是由于他姓“李”。难道姓什么也有过错吗？是的，事实确实如此。

李家本是关陇地区的大贵族，祖上与北周的宇文家、隋朝的杨家都是北魏时期的军事将领。李渊的祖父李虎帮助宇文泰取代北魏，建立北周政权，是当时“八柱国”之一，封为唐国公。李虎生李昞（bǐnɡ丙），李昞生李渊。到李渊承袭唐公爵号时，杨坚已做了皇帝。独孤皇后是李渊的姨母。李渊先后担任过刺史、太守等职务，又历任殿内少监、卫尉少卿、弘化留守。这时正任山西、河东抚慰大使，率兵镇压起义军母端儿。母端儿战败被害。

那时民间流传着一首童谣，说是“桃李子，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这首童谣不知是哪里传出来的，词句似通非通，但其中“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却分明不是好话。炀帝本来就是个迷信的人，他左解右猜，终于从“桃李子”三字得出一个结论：威胁他的天下的乃是一个姓李的人。

朝中李姓做大官的有一个李浑，职务是右骁卫大将军，封为郕（chénɡ成）公。李家门族强盛，家中不少人做官。炀帝便借口李浑谋反，将李浑家三十二口全部杀死。李姓的大族其次便是李渊了。于是炀帝下诏，宣李渊进京——这不就是因为姓“李”才惹出的麻烦吗！

李渊已听说李浑的事，明知进京以后性命难保，但不去又是抗旨，皇帝便可发兵来征讨。正在左右为难时，李世民替他出了个装病的主意。他让李渊面上涂一层黄色颜料，躺在床上，自己代表父亲去馆驿接待钦使。那钦使跟随李世民来到抚慰使衙门，进得后堂，见室内摆着药壶，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那李渊满脸病容，趴在床上稽首说：“贵使远来颁示圣命，可是下官病魔缠身，不能接旨，一切便由小儿世民代理吧！”钦使见李渊果然病得不轻，也就没说什么。李世民把他让到书房，他眼前突然一亮，只见几案上摆了许多金锭银锞，以及珠玉等罕见的珍宝，不由大嘴咧开，再也合不拢了。

钦使收下礼物，赶回东京复命，不料皇帝却又到江都去了。钦使只好再赴江都。

原来杨玄感在攻打洛阳时，把炀帝的龙舟、水殿等船舰都放火烧毁了。平定杨玄感后，炀帝下令要江都王世充重新制造。经过一年多的时间，新船数千艘造成了，顺着运河浩浩荡荡地驶到东都。炀帝见了新船，又兴起了到江都游览的念头，并下诏百官随行。仍留越王杨侗留守洛阳，代王杨侑留守长安。待到起程那天，后宫以肖皇后为首，以下妃嫔贵人，还有那十六院的院主，加上几千名宫女，统统在显仁宫上船。宫中留守的宫人和太监们排成单列在岸边跪送。炀帝抬头看看，殿阁寂寂，钟磬无声，不由地生出一种凤去楼空的感觉，心头一阵凄凉，于是吟诗一首，算是跟留守的宫人们告别。诗道：

我梦江都好，征辽亦偶然。

但存颜色在，离别只今年。

小船驶出漕渠，来到运河航道。炀帝见那数千艘大小船只，一艘艘色彩艳丽，旗帜招展，次序井然地排列着，兴致又高昂起来。这时文武百官也各按品阶登上船舰，还有那囚禁了十几年的蜀王杨秀也在骁果们的簇拥下登上了为他专门预备的船只。这几年炀帝不论走到哪里，都要把他这位仅存的弟弟带着。不过这样做可不是顾念什么手足的亲情，只是怕有人拥戴他来反对自己罢了。

船上、岸上一切就绪，宇文述把令旗一挥，一刹那号炮轰鸣，大小船只在两岸骑兵的护卫下，缓缓地沿着大运河驶去了。

待到派往晋阳宣召李渊的钦使回到洛阳，炀帝已经走了三天。钦使随后赶去。但他知道炀帝的脾气，在他游山玩水的时候不能用政事打扰他。所以直到抵达江都，他才向炀帝复命。说不得要看在礼物的份上，说李渊已经病入膏肓，离死不远，实在无法应召。而这时炀帝也找到一个能够解析童谣的人，对李渊已解去疑心，便不去追问了。

那么对童谣的新解又是怎样的呢？这是一个叫安伽陀的方士发现的，关键在最后两句上，“勿浪语，谁道许？”据说这里隐藏着一个“密”字。也就是说，威胁杨家天下的乃是一个姓李名密的人。

炀帝记起确实有个李密曾袭爵蒲山郡公，任左亲侍，被自己辞退了。怪不得那时见这小子的眼睛就觉得别扭。后来又听说李密当了杨玄感的谋主，协助他起兵反叛，被樊子盖擒获，在押往高阳的途中逃跑了。他向宇文述询问李密的下落。宇文述不敢隐瞒，只好回答说，李密现在瓦岗军中。

这还得从两年前说起——

那时李密和王仲伯等十七人是作为钦犯被押送高阳行营的，因为炀帝要对他们亲自审讯处理。他们被禁军的一名郎将押送着，带着刑具，迤逦北上。押送的二十几名禁军佩服他们是造反的英雄，倒也不曾虐待他们。这一天，一行人来到高阳城南的潴龙河边的小镇石梁驿，天色已经黑了。郎将打算休息一夜，第二天中午便可进城。他们到一家旅店住下，李密把郎将叫到一边，掏出一锭金元宝送到郎将手里，对他说：“将军一路照顾，李密铭记五内。如今高阳就要到了，我此去绝无生路。我别无他物，只剩下这个元宝。我既无妻室子女，又无兄弟姐妹，这锭元宝便送与将军，留作纪念吧！明年清明，请将军买一点儿纸箔（bó伯），写上李密的名字，偷偷焚化，我就感恩不尽了。”那郎将见李密说得凄苦，也不禁为之叹息。李密又掏出些散碎银两，对郎将说：“今日一别，再无会期，就烦将军派人买一点儿酒肴，我弟兄十七人饮个诀别酒，大家也不会忘将军的恩德。”

那郎将把金元宝揣好，又派禁军拿银子向店家买来许多酒菜，便在店房里酌饮起来。大家暂时忘记了未来的命运，一个个推杯换盏，借酒遣愁。李密又邀禁军同饮。禁军们有这现成的酒食，也不推辞，一个个喝得烂醉，连那郎将也迷迷糊糊了。

半夜过后，李密偷偷爬起来，唤醒众人，用事先暗藏的锯锉打开刑具。但十七人中，只有七人肯逃，其余十人有的估量自己罪不至死；有的则是伤势较重，无法逃走。李密只好告别了他们，和王仲伯等六人悄悄摸出店房，消失到黑暗中去了。

李密化装成一个农夫，昼伏夜行。好在他生得又黑又瘦，扮起农夫来倒也相似，终于逃脱了官府的追捕。饥饿时他吃过树皮，困倦时便在破庙里栖身。他曾到平原（今山东陵县）去投奔农民起义军郝孝德。郝孝德知他作为蒲山郡公，是贵族子弟，不答理他。他又逃到淮阳（今江苏清江），化名刘智远，在村塾里当了教书先生。后来露了马脚，有人去报告了太守赵佗。赵佗派人捉他，他就只好再踏上逃亡的道路。

他东藏西躲过了两年。听人说东郡瓦岗寨（今河南滑县南）有一万多起义军，首领名叫翟让。翟让帐下有两员大将，一名单雄信，骁健勇猛，善用马槊；一名徐世（即绩字），只有十七岁，但有勇有谋。李密便去投奔了翟让。

翟让原先是东郡的属吏，听到过李密协助杨玄感造反的事情，对他来投奔聚义表示欢迎。李密在聚义厅的酒宴上对翟让说：“方今天下大乱，群雄蜂起，正是英雄用武逞志的时候。当年刘邦、项羽，不就是起于布衣而成就帝王的事业吗？现在朝廷上君昏臣奸，精兵丧失于辽东，眼下又跟突厥决裂，定不能久长。足下士马精锐，依我看来，席卷二京，诛灭隋氏而代之，并不困难。”翟让站起来豪爽地说：“成帝成王，我不敢想，只求能够诛灭暴虐，救民于水火，那便是翟让的志愿。”于是又捧起酒杯，对席间的众人说：“来，为我们大家的救民事业，干上一杯！”

李密在瓦岗寨得到立足之地，便奉着翟让的旗号，到附近一些山头说服那些小股的起义军，合并到瓦岗寨。一时外黄（在今河南开封东南）王当仁、济阳（在今开封东北）王伯当、韦城（在瓦岗以东）周文举、雍丘（今河南杞县）李公逸等部，都跟翟让联合。尊翟让为总头领，便称为瓦岗军。

瓦岗军增添了许多人马，粮食有些紧张。李密又对翟让说：“荥阳（今河南荥阳）洛口仓，官家聚囤了百万石谷米。如果将此仓占领，不但我军用粮可以满足，还能用来号召天下英雄同来聚义。那时众人奉公为主，何愁大事不成！”

翟让采纳了李密的建议，分派人马下山。徐世、王伯当任先锋，翟让和李密率大军作后应，瓦岗军浩浩荡荡，杀奔荥阳。

徐世和王伯当二马当先，扑到荥阳城东的金堤关。徐世凭着一股锐气，身先士卒，第一个沿云梯跃上关城。王伯当跟着挥军杀上，只用了一个时辰便把金堤关占领了。瓦岗军后军赶到，又攻取附近各县，把荥阳围困起来。

荥阳太守是郇（huán环）王杨庆，见城外密密麻麻的瓦岗军，吓得屁滚尿流，赶忙派人求救。求救的表章送到江都宇文述手中，所以宇文述才能向炀帝报告李密的下落……

炀帝听说李密竟闹得这样轰轰烈烈，想起童谣里的话，“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那“皇”是自己了，“后”自然是肖后，偏偏自己又赶到江都“扬州”来了，如果真的“宛转”起来，该有多么可怕！他连忙对宇文述喊：“派兵去，派兵去！一定要把李密捉来见我！”

那时张须陀在山东、河南一带屡次击败农民军，威名远震，前已被任命为河南道十二郡讨捕大使。这时炀帝便让他兼任荥阳通守，带兵去征剿瓦岗军。

张须陀得到命令，带领骁将罗士信和秦叔宝从齐郡赶赴荥阳。翟让得到消息，大吃一惊，因为在这以前，张须陀不但连续打败王薄、卢明月等农民军，就是翟让也被他击溃过两次。听说他又来了，翟让便想撤围回山。李密对他说：“张须陀虽然勇猛，却缺少智谋，何必这样怕他？”翟让连连摇头，说：“厉害，厉害，我们还是回瓦岗去，避开他的锋芒吧！”李密问：“如果他跟踪追击，那又如何？”翟让回答说：“瓦岗山深林密，防守还是有余的。”李密激他说：“我还想辅佐明公去夺取天下哪，如今区区一个张须陀，便这般怕他，又怎么成就大事呢！”一席话说得翟让面色通红。李密接着说：“张须陀连连取胜，必定骄傲。兵书上说：骄兵必败。明公只要听我的安排，保证把他打败！”

翟让在这种形势下无法再退却，而徐世等也赞成跟张须陀一战。翟让便请李密主持军务。李密也不客气，他让翟让率领大军与张须陀正面交战，自己和徐世、王伯当带一千人埋伏在大海寺以北的树林里，单雄信、周文举率一千人在侧面埋伏，只等张须陀到来。

那张须陀果然如李密所料，根本不把败军之将翟让放在眼里。他带领两万大军，急急朝荥阳赶来。远远见瓦岗军在金堤关外扎营，张须陀将人马列成方阵，一声令下，齐向瓦岗军扑去。瓦岗军略一抵抗，便向后退，把营寨也放弃了。张须陀提大砍刀，仍像往昔一样，身先士卒，带头追击。那翟让挥舞长槊，抵挡不住，返身就走。瓦岗军丢掉旗帜，乱糟糟朝北逃窜。隋军一见又取得胜利，欢呼着在后边追赶，把方阵也散了。双方一逃一追，看看过了大海寺，眼前是一片树林。只听一声号炮响，林中冲出李密、徐世和王伯当，三匹战马横冲过来，将隋军截断。张须陀回兵来救，那佯败的翟让也掉枪杀回。接着从山侧又杀出一队人马，最前边是一员黑盔黑甲的黑面将军，骑着一匹黑马，就像一朵乌云般滚将过来，正是瓦岗猛士人称“飞将”的单雄信。瓦岗军三路夹击，隋军失去指挥，只好各自为战。张须陀又气又急，奋勇突围。王伯当拦他不住，被他冲了出去。但张须陀打马回望，见他的副将鹰扬郎将贾务本仍在包围之中。他怒吼一声，转身杀入，向贾务本靠拢。那时贾务本已经受伤，全靠罗士信和秦叔宝两支枪保护，勉强支持。张须陀杀入重围，让罗、秦二将保着贾务本杀出，自己持刀断后。突然，“马槊”单雄信杀将过来，抖着长矛，“哇哇”叫着，朝张须陀猛扑。张须陀看走不脱，只好回马迎战。两人一矛一刀，搅在一起。张须陀眼看自己百战百胜的精兵这时已经溃不成军，正被瓦岗军四处追杀，不由心头懊恼，稍一迟疑，单雄信一枪刺来，张须陀措手不及，被单雄信刺于马下。

这一战隋军两万人，只逃出了五千，由贾务本带着，逃往梁郡（今河南商丘）。不久贾务本也伤重而死了。

张须陀的阵亡，震动了隋廷，炀帝下诏以光禄大夫裴仁基为河南讨捕大使，接替张须陀的职位，驻守虎牢关（今河南荥阳汜水镇）。

瓦岗军取得一次大胜利，翟让对李密佩服得不得了。他是个豪爽的人，不肯埋没李密的才能，便把李密说服归附的王伯当、周文举、王当仁、李公逸各部，统统拨归李密统领，号为“蒲山公营”。